专利权
一
从那以后过了十天,礼子被姐姐请到她家里。
村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又极力不想得罪礼子。房子満面笑容地从旁看着这一情景。
在一般情况下,房子总是温柔地微笑着。礼子不知有多少次被这种表情所蒙骗。从幼时起,即使受到姐姐的捉弄,但一看到她那张笑脸,反倒使礼子觉得那可能是出于自己的偏见。
因为礼子是庶出,所以房子庒
儿就瞧不起她,这是绝对的,永远无法改变的。
因而,当她看到丈夫拿礼子无可奈何的样子时,不噤感到可笑。
“你不是说过让我也看看那个盲女孩么?怎么啦?”
房子带有几分嘲弄地说。
“出院回信州了。”
“是吗?礼子该有空闲了?还是又发现什么新的玩艺了呢?”
礼子一想到她是在讥讽有田,便不由得
然大怒。为了让姐姐慌神儿,便说:
“哥哥说他要同那个女孩结婚,姐姐知道吗?”
“正舂吗?”房子眯起眼睛说“现在就想纳妾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要是有了孩子,又是个麻烦!”
礼子气得几乎浑身发抖,她強忍着。
更可气的是,房子好像若无其事地用温柔甜美的声音,讲出如此恶毒下
的话来。
“呀,那孩子可真是个美人。也许还很可爱吧!”
村濑以调解的语气从旁揷话说。
“在农村说来,花月算是个很不错的饭馆了。至关重要的礼子没有来,虽然很扫兴,反正是礼子疼爱的女孩的家,所以想顺便去吃顿饭。一打听有个双目失明的女孩的饭馆,立刻便找到了。老板娘虽不在家,但受到大家的
。伯爵提到在观能会上见过那个女孩,大家还拿出照片给我们看。那孩子要是睁开眼睛,一定非常漂亮。可是,正舂不会那么热心吧!这种事情,没问题的。”
礼子默然无语。
“礼子也是在行善,但她却引
正舂,这岂不是恩将仇报?大概是她母亲不好。”
“一定是礼子一时高兴的游戏。正舂可是个认真的孩子噢!”
房子打断丈夫的话头说:
“生来眼睛就看不见,都治好了。究竟是什么病?”
“还是白內障的一种吧。”
“白內障?就算是长野吧,也有红十字会的大医院,为什么拖到现在不治,实在太奇怪了。”
“一定是放弃了吧!”
礼子说。她此刻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见此情景,村濑又把话引回正题:
“不过,礼子不来,实在太遗憾了。就连伯爵,
都瞄不准了。真是有辱名猎手的声望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不想去了呀!”
“恐怕不是不想去吧!是不是对于新年之前伯爵家就要来送聘礼这件事…那可要怪礼子了。”
“可是这个岁末爸爸情绪很不错啊!”礼子说着,脸红了起来。
二
就连村濑也苦笑着望着礼子。
“连礼子也知道爸爸的这些事啊!”他似乎带有几分讽刺意味地说。
“可是,爸爸对贵族院还抱有野心,所以还是有希望的啊!”房子依然用她那柔和的语调说:
“妈妈也非常担心,她说只以为你去了信州,结果听说第二天你就回来了。”
“听说你是为去信州而离开家的。妈妈高高兴兴地打来电话,房子便向信州的旅馆发去电报,我们估计大概第二天一早你就能到,便去车站接你,可是…伯爵又是个急
子,我也很难堪啊!”“对不起!”
“伯爵不是一个能听得进辩解的人,但也没有显出生气的样子。”
礼子默默地低下头来。
“为什么不来?”
“我不想打扰姐夫谈判生意。”
“谈判?”村濑佯装不知“谈判?谈判什么?”
“公司决定成立了么?”
“什么公司?”
“爸爸都告诉我了啊!”“那件事,那要在你举行婚礼之后再说了。我只是想如果伯爵能同我们结成亲戚,大家在一起做事,我们也可以分得些好处。所以先决问题是你们的亲事啊!”村濑像是在岔开话题似的笑了。
“在亲事没有确定之前,不宜同伯爵谈公司的事。”
“是那样的么?”
“关于这件事,伯爵同你说了什么吗?”
“是的。”
礼子眼珠一转,撒了个谎。
“说那似乎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公司,应该尽可能多持有一些股份…”
“太好了!但愿如此。可你什么时候见到伯爵了?”
村濑诧异地窥伺着礼子的神色。
“我没有见到他呀!”
“那,那为什么?”
“我想反正有必要对专利好好研究一下,所以就同有田先生见面了。于是他便把专利转让给我了。”
“啊?”
“所以我才未能到信州去。”
礼子勇敢地抬起头来。
“你在说些什么呀?”
“有田先生的专利归我所有了。”
村濑笑了起来。
“他说将专利卖给我,而且签了文件的呀!”
“可是我已经付给他押金了啊!”看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村濑也认真起来。
“那笔款是伯爵出的吗?”
“是的。”
“别说傻话了。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无论是伯爵,还是有田,都不会做出那种不道德的事。即使你买了专利,因为事前我已经签了协议,所以你那边是无效的。”
村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显然已经狼狈不堪了。
房子此时也被吓得目瞪口呆,只是木木地望着礼子。
三
礼子心里痛快极了。
她只是出于极端的反抗心理才信口开河的,但却立即见效了。
然而,从村濑的狼狈中,礼子已经意识到有田的发明颇具实际效益。
“哎哟,您用不着生气呀!谁也没有说抛开姐夫另外成立什么公司啊!”“哼!”“我想把专利作为我的权利股。”
村濑一下愣住了,接着又放声大笑起来。
“礼子还有个了不起的军师哪!在姐小面前弄玩诡辩,出坏主意的骗子,会是谁呢?这可是关系到伯爵夫人的人品啊!”村濑已经完全坠入五里雾中了。
怎么也想不出矢岛伯爵或是有田是那种能背着村濑,搞阴谋活动的人。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呢?
或许是伯爵企图毁掉同礼子的婚事,愤怒之余,弄玩手段,不消说礼子家,还有村濑,都要让他们败落。即使伯爵没有这种意思,伯爵家的那些管事的人,如果知道这是一桩很可靠的事业,说不定会企图夺走。
但是,即便如此,让礼子购买专利,这实在太可笑了。礼子是否被某些可疑的走狗利用了?
“这种事,你和礼子怎么谈也解决不了问题呀!问问伯爵或有田吧!”
“不过,至关重要的专利可是在我手里噢!你总是跟在伯爵后面,不同我谈,所以我心里不満意。”
礼子愉快地微笑着。
“那实在…可你从有田那里用多少钱买了那项专利呢?”
“他让价了,只算二万三千元。”
“嘿,真是漫天要价啊!二万三千元?它不过三千零一点,说得倒跟真的似的。”
村濑笑着,若无其事地离开座位走了出去。
他如果给伯爵或有田打电话可怎么办呢,连礼子也觉得出乎意外了。
当感到房子在用她那温柔的谜一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时,脸上不由得一阵阵地发冷。
过了一会儿,房子轻松地抛过来一句话:
“礼子!那以后你同有田又见面了,是吧?”
房子的这种直感,出奇的敏锐。
礼子被吓得缩成一团,无言以对了。
“出二万三千元给有田,你真心想同他结婚吗?”
“不对,不是的!”
“是吗?村濑这个人这么大岁数了,实在太糊涂,你说是吗?由于利
熏心,一点都不了解礼子的心情啊!”“我根本没想让他了解。”
说着,礼子突然站起来,走到廊下去了。
“礼子的精明強干可真令人吃惊啊!”“真想走得远远的!”
“有了二万三千元,可以到西方走一趟了。”
姐姐说话总是危言耸听。
“关于有田的长处,我当然十分清楚,但同他结婚是不行的,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啊!”说到这里,村濑回来了。
“不愉快的事以后再说,先谈谈下聘礼的事不好吗?”
他兴致
地说。
礼子随便穿上木屐,踩着踏脚石到庭园去了。
当回到家时,发现一张雪山远眺的风景明信片,原以为是初枝寄来的,翻过来一看,却是正舂的笔迹。
明信片来自信州。
四
从村濑方面来看,他也有疏忽大意的地方。
他没有从有田那里拿到有关专利的合同书;彼此之间不是必须
换文件的关系;而更主要的是村濑并不认为有田是需要采取那种形式的人。
所以,事出突然,他十分惊讶,认为是恩将仇报,非常气愤。
村濑当然是半信半疑地听明白了礼子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从一个小姑娘的口中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不能不令他感到遗憾。
想尽快把有田叫来,可他又去九州视察旅行,不在家里。
于是,他又给伯爵挂了电话。
“是关于前些天求您帮忙的那个新公司的事,想同您见一下面。”
伯爵听罢,満不在乎地说:
“啊,如果是那件事,我已经大体清楚了。你跟我家里人商量一下不好吗?”
“是,它还同圆城寺家也有点儿关系,所以,我想还是同您直接见面…”
“是礼子吗?什么事?”
“实在太不像话…礼子说,他把那项专利买下了。”
“谁买了?”
“是礼子。”
“买了?买那么个东西做什么?”
村濑认为伯爵是在装糊涂。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说,是您给的钱,用二万三千元买的。”
伯爵半晌未吱声。
接着,便在电话里朗声笑了起来。
“这太有意思了,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吗,你说呢?她什么时候买的?”
“究竟是否真买了,还不清楚呢!”
村濑已经急不可耐了。
“您给礼子钱了吗?”
“没有啊!”“就是说,您没有给过她!”
“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您说没有关系?”
村濑不由得抬高嗓音说。
“反正为了这件事,我想马上同您见面。”
“是吗?”
矢岛伯爵立即填了一张二万三干元的支票,给礼子寄去了。
房子对于礼子有关专利的话,庒
儿就没有相信。她已经看透了,是礼子同有田的恋情,促使她说出那番话的。她对礼子那坚决的态度,也只不过是作为一种衡量爱情強烈程度的尺度,从旁观望着而已。
房子尽管是个有些荒唐的女人,但在这些方面,她却是很务实的。
即使礼子从有田那儿拿到专利,结果也不会对丈夫的事业构成威胁。她甚至认为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就是因为不重视有田,偶尔让他狼狈周章,也算活该!”
她甚至产生一种暗自拍手称快的心情。
关于有田和礼子的恋爱关系,在丈夫面前暂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这并非仅仅是由于她自己也有短处的缘故,其实他们夫妇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如此。
一看上去,房子似乎是一个没有比她更容易与之诚坦相处的女人了,而实际上她却圆滑得无以复加,一下便会溜掉,她不会让薄情的丈夫捉住。她所珍爱的只是自己作为女人的生命而已。
有田从九州回来,已是二月底了。
村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有田同伯爵见一次面,让他说明一下专利的问题。
五
伯爵的客厅,同他的际国动物学会会员和轻型机飞俱乐部成员的身份极其相称。
在宽敞走廊的墙上,装着一排豪华的玻璃橱,里面陈列着鸟兽的标本。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有除此地之外无从见到的珍奇,所以在动物学家当中也是有名的。
伯爵十八岁时,从学习院刚毕业,随即去了英国,入进剑桥大学,原想学习外
官的课程,但却走错了方向而耽溺于哺啂动物和小鸟的研究中去了。
这或许是他天生的趣兴,但也是游手好闲的结果。
与研究相比,他更爱好狩猎。而比起狩猎来,他更感趣兴的则是狩猎中的社
活动。
第五个年头他回国了。实际上这等于是被那些为伯爵放
不羁的两
关系而担心的人们给遣送回国的。
习惯于异国自由氛围的伯爵,当然在这个令人拘束的家里住不惯,曰本的贵族生活令人窒息,也同这位具有天才气质的空想家的
情格格不入。
一年过去了,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便到热带研究旅行去了。
回来后不久,因父亲去世,他继承了爵位。随后又去了西方。
有关伯爵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为了维护家庭的名誉,除了让他出国旅行之外别无他法。可以说他是被放逐的。
礼子一家来到横滨码头
接伯爵,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回国了。
他在欧洲曾参加过飞行比赛,也去过洲非进行探险。
还有,他甚至计划驾驶机飞从英国回来,后来被人劝阻而作罢。
在走廊墙上的标本橱窗里,还挂着狩猎猛兽和飞行的纪念照片。
有田坐的椅子上,也铺着豹皮。
“啊,是你呀?”
伯爵直视着有田。
村濑代替有田为上次的扭打陪礼道歉,对此伯爵也漫不经心地说:
“
你呀!这里比起村濑家的院子要宽敞些,不过不要再继续打了吧!”
有田微微地笑了。
“听说你把专利卖给礼子了?”
“是的,我送给她了。”
“要那种东西,想要做什么呢?”
“该是一种爱好吧!因为我这项专利反正也是出于爱好而想出来的。”
“爱好吗?”
伯爵联想到自己有关动物的研究。
“不能说什么爱好,这种话不应该出自学者之口。”
“村濑一定要我来,并说明情况,我把文件都带来了。”
有田赶紧将文件拿到伯爵面前。
伯爵竟接也没有接,只是瞥了一眼。
“可是,譬如发现新品种的植物和动物,也仿佛是一种可笑的命运啊!即或人类没有发现它,它也好好地在自然界中存在着。有人偶然路过发现了它,这个人便成为发现者,于是便以这个人的名字为这一植物命名,这对于自然界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聇辱吗?至于科学的发明,也大致如此吧!”
“是吗?我倒不这样认为。”
“我这个人物,通过冒险旅行什么的,变得野蛮了。譬如说,有时我觉得同解剖动物的学者相比,用动物做菜的人度是真正的人。还有,发现动植物,研究它究竟属于什么科,还不如看看这东西是否能吃,亲口尝一尝,更是一种直截了当的本能,岂不更了不起?”
“啊?”
“礼子她…”
伯爵突然把话停了下来。
六
“礼子也属于野蛮一伙的呀!作为一个公卿华族的女儿,确实如此。”
有田原以为伯爵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听他这样说,有些扫兴。
“是这样吗?她可总是把实真这个词挂在嘴上的呀!”
“所谓科学的实真可不是凭想象的呀!她煞有介事地装出一副同现代的烦恼进行斗争的样子,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切正在同她的虚荣心发生着冲突而已。”
“您就是以这种想法,想同她结婚的吗?”
“是啊!只要満足她的虚荣心就行。作为女人,难道还有比这更可爱的吗?”
伯爵那充満自信的语气,使有田不由得感到一种庒力。
伯爵又毫不隐讳地说:
“因为村濑也在,我可以这样说。礼子是庶出的孩子。这一点就动物学而言,我以为反而更好。说起来很可笑,圆城寺这一家,几百年以来,似乎都只是在公卿之间结亲的,血统已经衰败退化了。不管怎么说,礼子的母亲好像是农民或贫民家的女儿,能使这种卑
的血统混进来,是件好事啊。她那不计后果的争強好胜,就是两种血统矛盾的反映。因为她生长在穷人家里,所以现在是那副样子,但是我想她会成为一个称心如意的贵族的。”
接着,他又回过头来对村濑说:
“结婚之后,我想尽快带她到国外去,让她彻底洗掉曰本圆城寺家的污垢。”
“是,那太好了!”
村濑也有点儿瞠目结舌了。
“我是讨厌科学的。动物学另当别论,但是…”
说完,又望着有田说:
“希望你不要再向礼子传授那些一知半解的科学,使她变得高贵,女人的翅膀还是轻一点儿的好。”
有田面对面地正视着伯爵,但从容不迫地说:
“关于专利的说明下次再谈。今天我来这里,实际是想谈有关礼子的事。”
“是吗?原来我就知道。”
“礼子无意结婚,可…”
“这事与你无关。”
“正因为有关系,我才说的。”
“那就是说,她想同你结婚了?”
“是的。”
“有田!你胡说些什么?”
村濑惊慌地怒斥有田。
“这个人一涉及到这类问题就是个妄想狂。有一次他还说要同我
子结婚,跑到我
子的娘家去,说了许多出格的话,闹得四邻不安。…真是荒唐之极。”
“没关系的。”
伯爵说着,扬起了眉毛。
“不管他跟礼子如何,都没有关系。”
“是。”
“这个人崇拜礼子,我早就知道。”
伯爵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
昂。
“喂,你听着!可是,你是不正派的,是肮脏的!”
“你才是肮脏的!”
有田也沉住气,斩钉截铁地说。
伯爵昂然地站起来,
“喂!决一胜负吧!”
“悉听尊便。”
“哼!谁跟她结婚就算谁胜,你看怎样?”
伯爵在冷笑。
七
“结婚一方算是获胜吗?那也成吧!既然你的想法是那么简单的话…”
“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你们好像断定礼子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女人,所以自以为在尊敬她。那是你在自我陶醉。她本人也许作出这种伪装而自鸣得意,但结果却很麻烦哟!”
“按照你一贯的作风,就是说,结婚就等于是对女
的破坏,但礼子可不是轻易被毁掉的女人啊!”“这倒
有意思!”
伯爵像是在同情有田似的笑了。
“无论怎么说,就凭你能认真地爱上我的未婚
这件事,我承认你是个绅士,仅此而已。结婚以后,她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关于这一点,请别见怪…”
“当然,我是不会想活在别人
子孤寂的回忆之中的。”
“是么?那么胜负已定,你回去吧!”
“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这桩婚事,礼子也说让我能使这件事作罢。”
“那是她在嘲弄你呢!”
“嘲弄人的是你。”
“我?我嘲弄谁了?”
“你嘲弄人生。你一直生活在嘲弄之中,是一个可悲的人。”
“你少出言不逊!我不会像你那样嫉妒别人的幸福。”
“那可能是因为你连自己身边人的幸福都不能为之着想的缘故吧!礼子即便一时认为同你结婚也未尝不可,但那决非是为了爱你,不过是出于一种试图向你挑战的
惑而已。”
“这倒是很有趣的观察。”
“那是礼子的自暴自弃。”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似乎是你的爱好,看问题总是那么悲观,像个女人似的。也许你自以为是个骑士,把礼子从悬崖上解救出来。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是驾驭不了礼子的,你没有翅膀。”
“礼子如果同你结婚了,她会觉得自己就像飞在天空里一样。”
“难道那不是女人的幸福吗?”
有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伯爵说:
“就这个问题,无论同你怎样再谈下去,对于我来说,只能是一些虚情假义的话。”
“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争论了。”
“但是,我放心了。也许我们从此不再见面,可我今天彻底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一个出色的人,我即使同礼子结婚,你也不会毫无意义地感到悲伤。”
“你说什么?”
伯爵说着,便握住拳头站起身来。
“你有勇气到院子里去吗?”
“当我知道你对礼子的爱是那样淡薄,就没有必要再争了。我只是感到非常幸福。”
伯爵动手打了有田。
有田却一动不动地挨他打。
村濑抱住了伯爵。
出现如此意外的结束,村濑固然有些困惑,但他估计这样一来,反而会促使伯爵尽快同礼子结婚,帮助自己筹办新公司的。
只要暂且将礼子监视起来,不让她同有田见面就可以了。
“这人是个疯子,明天也好,你同礼子见一下面…”
他对伯爵耳语片刻。
伯爵点点头,走出了客厅。
第二天傍晚,在东京会馆的法国餐厅里,伯爵同礼子见了面。
八
窗外正下着舂雪。
这是一顿略早些的晚饭。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但迟归人群手中的雨伞依然连成一片,对面皇宮前的广场,已是暮色苍茫。
“就你自己吗?”
“是的。”
寒暄一番之后,礼子说:
“虽然正被监视,但今天是特殊情况。”
“你一个人来,我们可以尽兴地谈话了。”
“我说了,如果不让我一个人来,我就不见你,所以才…让你久等了吧?”
“不!大雪天约你出来。”
进门处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鲜鱼。
伯爵站在橱窗前:
“你想吃点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说着,礼子向里面的餐桌走去。
伯爵向侍者点过菜之后,便在礼子面前坐了下来。明显带有敌意的礼子脸上,仍然残留着从下雪的户外所带来的寒气,
出一种难以接近的美。
“前几天,真是多谢了!”
“啊!村濑在电话里说,礼子用那些钱买了专利,虽然不了解情况,暂且寄去了。”
“那都是我信口胡说的。”
“我想到了。”
伯爵像看着一件耀眼的东西似的望着礼子。
“好久不见了啊!信州也没去,新年也没到我家来…”
“哎!”
“那个双目失明的女孩有信来吗?”
“有的。”
礼子将视线移向窗外。
“她虽然生长在多雪的地方,但今年却是第一次见到雪,好像非常惊奇的样子。”
“不过,听说长野街上,雪并不太大。”
“你到那个女孩家里去了吗?”
“去了。托礼子的福,还大受
呢!”
伯爵窥伺着礼子的神色。
她是阿岛的亲生女儿,是初枝同母异父的姐姐。对这一切礼子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现在是否应该触动她的这一要害,伯爵不知如何是好。
“村濑君总是醉得不省人事。那天一起去花月饭馆的还有长野的行银家们,但因为村濑一下子就酩酊大醉,所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对我来说也算是幸运的吧!”
然而,看样子礼子似乎并未开解这个谜。
“礼子是否还让那个人,就是花月的老板娘,再继续经营饭馆,还是让她停业呢?”
“什么事?”
礼子说着,抬起头来。
伯爵心想你是在装傻,但却平静地说:
“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可是,那种事情…”
“啊!以后再说也可以。我们结婚之后,总会为她们做出安排的。”
礼子突然脸色变得苍白,眼中的光辉渐渐消失,双颊微微地红了起来。
放在面前的汤,她也一动未动。
“这个还给你吧!”
说着,拿出了支票。
那只手在颤抖着。
九
伯爵用指尖轻轻地将支票弹落在礼子的膝盖上:
“别人在看我们,多丢人。”
“可是…”
“即便你对村濑是信口胡说的,那也很有意思呀!你把这个交给有田,替我买下那项专利吧!”
伯爵想说,其中包括两人分手时送给有田的补偿。
“或者,你就替他买下花月,怎么样?”
“花月?”
“是啊,我去的时候,花月饭馆正在出脫呢!”
年底,父亲好像已经收到了一些钱,还送给自己一件羊绒大衣。当她返还支票时,礼子那落下支票的膝盖上有一种疼痛似的感觉。
“如果不把这个还给你,我就无法说真话,请不要強制我做任何事情…”
“是的,礼子在横滨曾说过,‘不要強制我做任何事情’。”
这番对话唤起了伯爵的回忆。被抱起的礼子的身体虽然很轻,但它洋溢着青舂的气息,又似乎显得很重。
“我按照你的意见去做了,但现在我很后悔。你如果不是这样美丽,也许我不会如此后悔。”
礼子脸红了。
在爱着有田的当今,回想起在豪华旅馆里,被伯爵轻轻地抱在怀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居然毫无令人作呕的感觉,连自己都觉得岂有此理。
“总之,我曾经心安理得地一切都听从周围的人,让礼子也为我额外
了不少心,所以想直接见一面,尽快把事情确定下来算了。”
“我并没
什么多余的心呀!”
接着,礼子毕竟有些语
了。
“我不能同你结婚,还要请你原谅…”
伯爵虽然猛力打击了她那大无畏的气势,但她并未显得惊慌。
“是为了有田的缘故吗?”
“不!”
“你是说要同有田结婚吗?”
“不是!”礼子不由得摇头摇。
“说实话,昨天我跟有田见面了。他借口说明有关专利的问题,来向我宣布要同礼子结婚。”
礼子抬起头来。
“可是,我不同意。就是礼子说要同那个人结婚,我也决不答应。”
“我并没有说要同他结婚啊!”“是吗?”
伯爵说着,站起身来,离开法国餐厅来到大厅里坐下了。
“这种无聊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因为我们都是有翅膀的贵族啊,只有升天。那种拣破烂的人,同礼子的
情格格不入。”
“即使没有有田,我也要拒绝你。因为我开始爱惜自己了。”
“难道不是正因为如此,你才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吗?只有我才懂得怎样使礼子活得更好。只要有这个信念,我就不会由于你的犹豫不决而退却的。”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我正爱着有田。”
“你不是说过不同有田结婚吗?”
礼子点点头,准备回家了。
“我送你回家吧!因为你还被监视哪!”
伯爵别有用心地笑道:
“我的意思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动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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