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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困惑法官
 在黎明院长直接参与指导下,不久以前那一起雇凶杀人案终于查清楚了。原被拟定判死刑的雇凶杀人犯某县局长无罪,真正的凶手是该县一名副县长,副县长企图甩掉‮妇情‬的纠,竟雇凶将她杀了。他将替代这名差一点变成冤死鬼的局长伏法。

 案件虽然得到纠正,黎明的心却不能平静,他追求的并不只是正确办案,杜绝某个冤魂出现。尽管这些年的司法工作有很大进步,公检法的形象却没有在百姓心中高大正直起来,因为错案冤案并没有绝迹,而且有的领域和地方,情势并不容乐观。老百姓有一种这样的舆论,说如今打官司不是有理与无理的较量,而是势力金钱之间的格斗。那意思当然是说,有权有钱的终究要打败无权无钱的,至于有理无理并不重要。无论事实是否与舆论一样,黎明决心要做的事,是不能叫这种舆论成为现实。他正在把刚办的这起案子作为一个典型,让他的法官们对其进行剖析、质疑、研究、思索,挖掘出可能将案子办错的源,摸索出杜绝可能发生错误和过失的方法与措施。案件不算复杂,原来法官判断的依据是,局长有了婚外恋,他特别钟情热恋情人,对子已经没有一点感情,子常到机关“大闹天宮”弄得他面子丢尽又坐卧不安,想离婚又顾虑重重且困难多多,实在无奈,就铤而走险雇凶杀。这种结论的最重要的根据是有杀人凶手作证,一口咬定是局长雇他行凶杀人。这起看似可以自圆其说拍板定案的故事,在黎明的眼中却疑点多多。经过一番深入调查,在‮安公‬检察机关相互配合重新对案件进行侦破之后,终于将真正的杀人凶手,该县主管‮安公‬、交通、城建等工作的副县长抓获。原来,被害女人是副县长多年的‮妇情‬,‮妇情‬早就期望成为副县长名正言顺的夫人,副县长在与她勾搭成奷时也曾许诺要与其离异,并与她组成新的家庭。可是好几年过去了,‮妇情‬依然是只听雷声不见雨水,在忍无可忍的情绪冲动下,女人向男人下了最后“通牒”倘若还如此拖延下去,女人将找县委‮记书‬评理。女人的如此行动,大概只是想叫男人加快离婚步伐,谁知副县长却恼羞成怒,往昔旧情一概不认,雇了凶手将‮妇情‬杀掉。副县长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仅收买了凶手行凶的双手,还收买了凶手的心。行凶之前就有言在先,如果杀人之后风平静,‮安公‬干警的侦查只是有惊无险,那就两相平安皆大欢喜,如果出现万一情况,杀人案件被‮安公‬机关侦破,杀人者被抓获,那就一口咬定是女人的丈夫指使他作案杀人。到了这种时刻,对持凶器直接杀人者,无论幕后指挥者是谁都不再关紧,因为不论是谁指挥他干这事,他都免不了一死。若照副县长部署去做,可加倍得到报酬,在原先十万元的酬金上翻上一番。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家中父亲看病,旧房翻盖重修都急需钞票,能一手拿到二十万元,何不铤而走险,即使为此丧了性命,也值!凶手算了算账,就凭自己在那地方、那境况,就是打拼二十年,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可是,副县长告诉他,如果不照部署的说法说,把县长咬了出来,那结果不仅是丧了性命,还得退回巨款…副县长深知凶手的心理,这类亡命徒,多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只要给钱,他什么事都敢干,他们才不会把到手的钱再扔出去哩。就是这样,案发之后,凶手一口咬定是局长指使他杀人的。再说,在常人的眼中,这个局长确实具有杀的可能,他也养着情人,与子不和已是公开的秘密。果然,事态的发展是沿着副县长设计的轨道进行的,似乎没有人怀疑案件的判断结果,局长顺理成章地被判定为雇凶杀人的罪犯,也没有任何人怀疑案件与副县长有关。因为有关的证言、办案的程序都无懈可击。可是,案子到了黎明手中,他却一眼看出了个中的猫儿腻。在那个偏远的县城,从宏观上讲,局长斗不过副县长,这是案件之所以办错的基础。从具体证据看,副县长有指鹿为马、点石成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特异功能”他手中有权,权又能生钱,这一切都能牵着办案人和执法人的鼻子,照着他既定的方针走,很可能把案子弄错弄冤。一起案件的审理结果,其中有多少真理的含量,或是有多少权势的含量,黎明是能辨认得了的。虽然,支撑审判工作的都是在册的法律条文,他对身边的卓有建树的法学博士硕士、资深法官们道出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就事论事去谈面前这起案件的是是非非,他知道若只是头疼治头,脚疼治脚地忙碌着去就案说案,那只能是治标。他并不是不去治标,他知道,若只是为实现治本的目标而放弃治标,是不现实的,也是没有尽到责任的。他期望同仁们去思索、探讨治本的方法,他要求同仁们,要把这个目的作为重要的科研课题去研究。

 黎明忙碌了一阵子之后,乘车出了法院大门,他要去见市委赵‮记书‬。汽车刚向右转过了头,突然有几个人拦住了汽车,遇到这种情况,黎明并不觉得突然。这些年,有些告状人总想亲手把状纸递到他的手里。他打开车门,几乎是与司机同时走出汽车,那几个人见到黎明过来,便扑通一声全跪在他的面前,狠狠地往水泥地上磕着响头,还没等黎明开口说话,他们就道出了发自內心的声音:

 “青天大老爷啊!是你救了俺儿的命啊!俺全家来跟你谢恩啦!…”

 原来这是一个被判了死刑、后又改判无罪的年轻人的父母及他的兄弟们,他们是来向黎明谢恩的,因为案子是在黎明的过问下得以改判的。

 黎明马上拉起跪着的老人走至路旁,司机将汽车停在马路一边。黎明推心置腹地告诉来谢恩的人们,千万别这样喊他,如今的法官,不是历史舞台上的包公,包公只有一个,好的法官却多得是。怎能只叫他黎明青天大老爷呢?再说,错案得以改正,绝不是他院长一个人的努力,那是各级法官共同的心愿,也是法官分內的事。本来案子就不应该判错,判错了,法官本该向被伤害者赔罪道歉,你们反来感激法官,这不是弄颠倒了…

 专门从偏远小县来到省城感谢院长黎明的“乡下人”听罢黎明一番中肯的家常话后,更是钦佩欣慰,万分感激,他们没有想到,省城法院院长会这样的平易近人,为百姓着想。正当他们不知如何来感谢面前的恩人时,黎明却很真诚地说,你们快点回家,该做什么去做什么,你们的安居乐业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千万别这样携家带口地跑。错案得以纠正,是法官分內的事,你们为啥要感谢。面对他们朴实的微笑,黎明言犹未尽,可是,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多时间,赵宏新‮记书‬有事正等着他。他亲切地拍了拍几个人的肩膀,又与他们握了握手,就‮入进‬汽车去往市委大院了。他很清楚,市委‮记书‬为什么又要找他,肯定是有人又到‮记书‬那里告他的状了。使黎明感到‮全安‬并宽慰的是,赵‮记书‬这人看问题特别深刻,他能抓住事物的本质,而不被现象所惑。他处理问题又特别策略英明,令人放心。黎明的这种感觉,来自他的亲身经历。因为每次有人到‮记书‬那里告他的黑状时,‮记书‬从没有主观臆断,做出令他猝不及防的结论,无论告状者将事态夸张得多么惊天动地,赵‮记书‬总是要再听听被告人的“申辩”的。他总是在遇到风波纠纷及分歧时要兼听而不偏信的。特别是他好几次听了黎明的“申辩”之后,就果断地推翻了“原告”的叙述。黎明从来不去找‮记书‬告状,他有什么都在光天化曰下公布于众了,他没有什么不敢当众说出的东西,他是在秉公执法,依法办案。他不去告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赵‮记书‬的这种公正又透明的工作方法。前些时,因为汴市2·14情人节大火案,一拨儿又一拨儿的人已把黎明告得一塌糊涂了。可是,当赵‮记书‬找到黎明,听了他的道理之后,一切雾毒尘就烟消云散。黎明依然照着自己信仰的“圣经”指示的方向走去。今天‮记书‬找他,他已经猜出个八八九九。应该是因为一起巨资赔偿案件,那是一起民告官范畴的经济案子。这些年,也就是近几年,许多难找到办法解决的疑难杂症,都推到法院,美其名曰,通过法律程序解决。倘若当事人再去找‮府政‬,‮府政‬的人说,已经‮入进‬法律程序的事,‮府政‬无权再干预和过问的。其实,仅依靠法院,这类问题大多是不好判决也难以解决的。怪不得诸多法官称他们所在的法院是“垃圾回收箱”是“废品收购站”虽然言辞过,但不无道理。而有的案子,即使法院判决过了,却执行不了。无法执行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些实际问题,法院是无可奈何的。黎明已经猜到,赵‮记书‬找他要说什么问题了。最近他直接指挥,叫市法院执行局強行冻结了汴市一家企业的‮行银‬账号,并強制划拨了他们上千万元的资金还账。这家企业欠着一家民营企业的上千万元债款迟迟不还,民营企业多次上门讨债,不仅分文讨不回来,最后讨债人连欠债企业的大门都进不去了。债务方还扬言,这笔账不会还的,就是有钱,一年之內也不会还的,用钱的地方多了,哪里有闲钱还账。讨债人与欠债人讲理,说这是双方订过合同的事,眼下已过还债曰期许多天了,为什么不讲信用。欠债人则说,不还债的理由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以后再来讨债,我们没有闲工夫跟你们扯淡,听明白了吧,要是不明白,你们可以告状嘛…这家企业是汴市一位老‮导领‬抓的点,他们仗着树大,根本没把一个民营企业看到眼里。他们也盘算过了,就是那小小的民营企业去告状,也告不赢的。如今欠债不还的事太多了,哪里还有老老实实的杨白劳啊!他们根本不相信,在汴市这方王国,一个小厂能打败堂堂的国有企业,何况又是老‮导领‬倍加关心的企业。也是穷急无法,小企业被上了告状的路,经汴市中级法院审理,无名小厂胜诉了,官司打赢了。上千万元的债款马上就要物归原主了,小厂的人高兴起来。这种结果有点出乎大厂的意料。他们稍稍震颤了一下,过后,又扬言道,别看他们胜了,那判决书也不过是一张废纸!这一回又该叫小厂出乎意料了,他们没有想到,大厂的那种不讲理的说法竟然会成事实。当法院的判决书下达之后,却迟迟不能生效,人家依然不还钱,根本不神圣的法官,也不神圣的判决。小厂又陷进了困境,有点束手无策。咋办?那就一条道走到头,继续找法官诉苦叫冤,也是最后的办法了,市法院的执行局出马了,这一回又叫大厂出乎意料了,他们没有想到,执行局跟他们玩真格的,真在动用法律手段強迫他们还债。他们暗暗叫苦,这班人怎么敢不理老‮导领‬的招呼。他们知道,老‮导领‬一直在背后做着工作,做的工作就是要赖账,就是欠钱不还。不过,老‮导领‬虽然在做这种不讲理的事,他并不这样说,老‮导领‬当然有老‮导领‬的水平,哪里像下边的人,都是些小巷里过竹竿,直来直去的家伙。老‮导领‬会为他的不讲理、不服法的行为包装上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使这种做法能来一路绿灯。大概是眼下的结果又出乎了老‮导领‬的意料,老‮导领‬才汇报到市委赵‮记书‬那里。事实就是这样,各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利益。这种事,黎明见的多了,经手的多了。如今欠债不还,特别是这类欠债,是一个企业,或是一个单位的欠债,若能不去还债,进而能把债赖掉,那叫本事,没人认为这种不讲信誉、不守合同的做法是违法的,是不光彩的。他知道,就眼下已下达给执行局強制执行的案子,绝不只是三起两起。不过,对这种事,他觉得并不可怕,只要认真去做,工作到家,问题总会解决的,尽管做起来很是吃力,进展缓慢,但是,它在向前走着。真正使他忧虑的,甚至有些可怕的是将权和钱渗入了办案的过程,权力干预着法律,金钱收购了良知。黎明已想好,趁赵‮记书‬找他,要把自己的忧虑好好与他谈谈,要公正执法,要依法办案,要弘扬法制文明,构建‮谐和‬家园,绝非一家一户的事业,那是公检法司乃至社会全方位的系统工程。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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