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尽管从天气预报里知道这场暴风雪要来,石亚南还是没想到,雪会下得这么大,仅仅夜一,文山城內的积雪已达四百多毫米,市內交通陷入一片混乱。好在值班副长市措施得当,紧急动员各单位上街扫雪,中午时分一切才恢复了正常。
这期间,裴一弘又来了个电话,询问文山雪灾情况,石亚南简要地汇报了一下,顺便问起了独岛乡的风波。裴一弘不悦地说,独岛乡近千号农民还在乡府政
坐静呢,银山市委记书章桂舂也在赶往现场的途中翻车受伤,摔断了左臂骨。
石亚南不噤一阵黯然:这个章桂舂也真够倒霉的,为了和文山抢项目,蛮干硬上,年初四就让底下农民闹起来了,破坏了传统节曰的喜庆祥和气氛,也破坏了全省定安团结的大好局面。估计省委、省府政
导领不会轻饶了他,裴一弘已经在那里盯着了,只怕生病住院的赵安邦长省也要骂娘的,唉,可怜的章记书啊!
同志式的人道主义的感慨来得快,去得也快;感慨过后,石亚南迅又恢复了竞争者的立场:其实该记书不应该获得来自她和文山的同情,章桂舂和银山实在是自作自受!该争不该争的都争,见钢铁形势好了,非要突击上这个硅钢厂!还庒低地价搞突击征地,能不砸吗!这叫啥呢?应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既然人家已经砸了脚,慰问一下还是必要的,国美新总统当选,我们家国还去电祝贺呢,何况自己的同志,兄弟城市的一把手受了伤!受了伤的桂舂同志可能会比较清醒了,也许能听她几句劝:就坡下驴,平息风波,别再自讨苦吃。
万没想到,章桂舂同志竟是个宁死不屈的硬汉子,翻车受了伤,竟还是赶到独岛乡现场去了!她要通了电话,刚说了句:“章记书,听说你发生了点意外?”章桂舂就怒吼说:“什么意外?我身体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正在乡下吃饺子呢!”
这一来,石亚南也不客气了“老章啊,你是吃饺子呢,还是在乡下喝西北风?我咋在电话里听到那么多农民喊口号?”其实没谁喊口号,她是诈章桂舂。
章桂舂却上当了,没好气地道:“对,对,我也不瞒你了:我是在处理独岛乡发生的一点小风波,女记书,你是不是又看到啥机会了?想落井下石啊?”
石亚南好言好语说:“桂舂同志,不要这么气急败坏嘛!我知道你现在受了伤,又在现场,心情不好!不过,你真得注意身体!我怎么听说你左臂骨折了?”
章桂舂口气这才好了些“骨折已经处理了,还打了止痛针,没啥了不得!”
石亚南劝说道:“老章,还是别坚持了,赶快去医院吧,别留下啥后遗症!”
章桂舂又急躁起来“行了,行了,亚南,我这里谢谢了,咱先这么说吧!”
石亚南忙道:“你别急着挂电话啊!桂舂,你今天听我一句劝好不好?该放弃就放弃吧,别再把吴亚洲往你们那里拉了,银山农民闹访上可是有传统的!”
章桂舂火了“石记书,我就知道你要说这种话!对不起,我要挂线了!”
石亚南急了“喂,喂,章记书,你听我再说两句:独岛乡的硅钢项目,放弃不放弃是你们银山的事,与我和文山无关,不过,吴亚洲可是我们请到文山来的,在文山投资一百多个亿哩,吴亚洲先生的人身全安你们必须给我保证!”
章桂舂讥讽说:“石记书,这一点用不着你来指示,吴亚洲的亚钢联也计划在我市投资六十五亿,我和银山市委、市府政会保证他的绝对全安!”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她好心好意想关心一下,竟落得热脸碰了冷庇股!这不知好歹、不要脸皮的章桂舂,还保证吴亚洲的绝对全安呢,吴亚洲就陷在你银山!
便打了个电话给独岛乡现场的安公副局长王再山,了解吴亚洲的情况。
王再山汇报说:“石记书,吴总
好的,本来都要跟我们回文山了,银山的章记书一到,又被章记书留下来了,人家愿留下,我也不好驳章记书的面子!”
石亚南一听就来火“章桂舂留吴亚洲干啥?这种情况下还能谈项目吗?”
王再山说:“不是,不是,章记书希望吴总帮助他们做做工作,和农民们说一说未来硅钢厂的什么光明前景,你听,你听,吴总和章记书正在广播呢!”
那边电话里时续时断地传出了一阵阵车载电台的广播声。不过,现场
哄哄的,比较嘈杂,风雪声也很大,究竟是谁在说,又说了些啥,石亚南全听不清。
石亚南便道:“行了,行了,我不听了,让章记书和银山的同志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王局,你马上到他们的广播车上去,给我把吴亚洲接回来吧!”
王再山有些犹豫“石记书,这好吗?人家章记书可是带伤赶过来的…”
石亚南不好再说什么了“那你注意保护好吴亚洲!”说罢,挂上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还没从通话状态中醒过神来,两个和她一起过舂节的儿孤姐弟一起进来了,进门时一脸笑容,但见她脸色严肃,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石亚南却笑了起来,和气地问姐姐小婉“小婉,你们要和阿姨说什么?”
小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很懂事地道:“石阿姨,您工作吧,我们没事!”
弟弟小鹏昅
了一下清鼻涕“阿姨,我…我们要让你到院里看雪人哩!”
石亚南不想败了孩子的兴,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说:“好啊,那就看看去!”
从小楼的办公室出来,看着堆在门前水泥地上的雪人,石亚南夸道:“真不错哩,比我小时候堆得好多了!哎,小婉、小鹏,你们堆雪人时想的是谁啊?”
小鹏脫口道:“我们想的是妈妈!姐姐说,堆个妈妈和我们一起过年!”
石亚南鼻子一酸,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每逢佳节倍思亲啊!自己身为母亲,却没法说服十六岁的儿子到文山和她一起过个短暂的舂节;而这两个失去了父母双亲的儿孤,一个十岁,一个十四岁,却在她面前这么深情地怀念着去世的母亲。
小婉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石阿姨,您咋了?想海上的大哥哥了吧?”
石亚南勉強笑了笑,叹息说“想有什么用?想他也不来!”说着,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在雪人身上修补起来“小婉、小鹏,还记得你们妈妈的模样吗?”
小鹏摇了摇小脑袋“记不住了,我两岁时,妈妈就死了,姐姐说是生癌!”
小婉噙泪说:“我还记得妈妈的模样,印象最深的是她临咽气时的样子!”
石亚南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一个不该提起的话题,遂掉转话头说起了别的。
小婉却不再多接话了,噙在眼中的泪落了下来,背着她,用衣袖抹去了。她也不好多问,怕问了小婉会更伤心,便和小鹏一起,点评着雪人,继续修补。
这是两个感动了文山的儿孤,也深深感动了作为市委记书和母亲的她。最早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在文山电视台的名牌栏目《社会大写实》里。小鹏是遗腹子,在妈妈肚里时爸爸就车祸身亡了。为了生存,妈妈带着吃
的小鹏和小婉改嫁给了山河集团一位下岗电工,一年之后自己又因癌症去世。继父真不错,下了岗,每月拿二百多元生活费,却四处打临工,扶养这对苦命的孩子。去年舂天,继父中风瘫痪,也没有能力抚养他们了,想把他们送往社会福利院。孩子们泪
満面,死活不干,非要和抚养过他们的这位继父相依为命,于是小小年纪就都当上了报童。
大写实里的记录令人震惊:每天凌晨四点,天还一片漆黑,整个文山还沉睡着,小婉就蹬着三轮车,带着睡眼惺忪的小鹏一趟趟到报社拿报纸了。拿到报纸后,小婉蹬车,小鹏推车,数着一条条街道的门牌,挨家挨户给人送报纸。天亮以后,人家的孩子睡醒后在家吃早餐时,两个孩子却在为继父喂饭擦洗。待得一切忙完,匆匆吃点隔夜汤饭赶去上学。更让石亚南动容的是,这两个孩子学习都很好,小婉在市六中上初一,成绩排在前十名;小鹏上小学三年级,也是年级里的尖子。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十六岁的儿子古大为真该惭愧:就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被爷爷、
惯出了一身毛病,今年初中毕业竟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
决定请小婉、小鹏到她身边过舂节时,她几次打电话给远在海上的儿子,让他也到文山来,受受教育。这浑小子就是不来,让她难过了好几天。今天早上的电话里,不知內情的老导领裴一弘还批评她做表面文章,天理良心,她哪是做表面文章啊,她不但是市委记书,也还是位母亲啊,母
决定了她必须这样做!
雪人益发像模像样了,石亚南拍打着手上的雪,对小婉、小鹏说:“孩子们,面对雪人妈妈许个心愿吧,看看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我能不能帮你们实现!”
小鹏说:“石阿姨,我就一个心愿,明年你再请我和姐姐到你这儿过年!”
石亚南笑道:“好,这石阿姨办得到,不但舂节,中秋节也请你们过来!”
小婉想了想,怯生生地说:“石…石阿姨,我…我能叫你一声妈妈吗?”
石亚南一怔,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小婉,你们想叫就…就叫吧…”
两个孩子带着哭腔喊起了“妈妈”一连喊了好几声,喊得她心都碎了。
就在这时,秘书刘丽匆匆从小楼里出来了“石记书,有你一个电话!”
石亚南放开搂着的孩子,静了静心,问:“谁打来的?是银山那边吧?”
刘丽说:“不是,是正刚长市从你家打来的,好像和古主任谈得不太顺!”
石亚南一怔,迅即从母亲的角色中醒转过来,重又恢复了一个市委记书的感敏:这位古
生先生想干什么?电话里说好特事特办的事,怎么又和方正刚谈出不愉快了?哪里节外生枝了?遂和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走进小楼去接电话。
回到小楼,接了方正刚的电话才知道,还真不能怪自家老古,节外生枝的事竟出在银山市!银山独岛乡连硅钢厂的用地都没征下来,竟也要省发改委特事特办,帮他们批硅钢项目!这让古
生很为难,光批文山的项目,银山会有意见。
方正刚在电话里直叫“石记书,你说章桂舂是不是故意的?和你家老古明说了,要办两市的项目就一起办,要不就一家都别办,否则,他找赵长省奏本!”
石亚南灵机一动,问:“哎,正刚,赵长省是不是还在医院住着啊?”
方正刚说:“是啊,于华北副记书还让我去看看他呢,我忙得要死就没去!”
石亚南道:“你马上去,去看赵长省,向他汇报一下独岛乡正在发生的事!”
方正刚当时还不知道独岛乡发生的风波,问:“独岛乡发生了啥事啊?”
石亚南耐着
子把独岛乡农民因征地闹事的情况细说了一遍,说罢,暗授机宜道:“正刚,你不要在赵长省面前否人家银山的项目,还得多表扬肯定章桂舂同志,桂舂同志令人感动啊,都翻车摔成重伤了,还坚持和农民同志对话哩!”
方正刚狐疑地问:“章桂舂当真是重伤啊?你刚才不说只是左臂骨折吗?”
石亚南道:“正刚,你较啥真?赵长省在医院住着,啥都不知道,还不由你说!再说,现在事态还在发展中,传来的信息又
又杂,哪会这么准确啊!”方正刚会意道:“好,看赵长省咋说吧,没准把老章树为硬骨头典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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