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刚两口子昨晚说好要来拜年，于华北初五上午便没出门。本来倒想去看看财经大学教授汤老爷子，因为方正刚两口子要来，临时取消了。吃过早饭，于华北便和老伴一起伺弄起了暖房的花草，浮生偷得半曰闲，心情还是
不错的。这种时候，老伴总免不了要叨唠几句，也不管他愿不愿听“…老于，你知道吗？过年这几天，对门五号院里可热闹了，各市不少小号车全停在门口，焕老的夫人一直在
来送往！”于华北端着水壶，细心浇着花，没接老伴的碴。这事秘书无意中说起过，况且他就在共和道四号住着，和老省委记书刘焕章家门对门，啥看不到？这情形说明，人家老记书确实有人缘，这十几年的省委记书不是白当的。尽管老记书去年患癌症去世了，小儿子刘培的败腐问题也入进了法律程序，估计要判十年以上，但老记书提拔的部干们仍没忘了饮水思源。
老伴又说：“老裴两口子和安邦的老婆刘
昨天也过去了，我亲眼看到的！”于华北一怔，这才责问老伴道：“那你咋不过去看看？我忙你也忙吗？”
老伴苦起了脸“焕老尸骨未寒，你就把刘培办进去了，让我和人家说啥？”
于华北正经作
道：“咋这样想呢？刘培是我办的吗？立案是常委会上决定的，安邦的老部下钱惠人不也办进去了吗？这是职责所在，我们有啥办法！”老伴抱怨说：“还说呢，委纪这摊子本来不归你管，你揽这个权干啥？净得罪人！哎，老于，我咋听说文山古龙的县委秦记书又出事了？节后要派调查组？”
于华北看了老伴一眼，嘲讽道：“这种事能等到节后吗？给他个舂节的好机会，还不又收个百儿八十万？调查组节前就派下去了，够这位县委记书受的！”
老伴说：“我看也够你受的！你过去是文山市委记书，现在是省委副记书，古龙的案子你管这么具体干啥啊？等哪天你下台了，只怕没谁会登咱家这门！”
于华北的好心情被破坏了：老伴说的不错，这种情况在不久的将来也许真会变成现实。共和道不简单，高官云集啊，在任上时人心向背看不出来，下台后就能看出来了：有些导领，比如焕老，退下来后仍门庭若市，逢年过节比在台上时还热闹；而另一些老同志却没人答理了，前任省委纪 记书老石就是这种情况。
好在委纪刘记书节前已从央中
校回来了，他兼管的这摊子也能放手了，包括古龙班子败腐案。这个败腐案是方正刚和石亚南最早发现的，情节之恶劣让他极为震惊：古龙县委记书秦文超涉嫌卖官，连身边副县长的钱都敢收。那位副县长想进县委常委班子，两次给秦文超送了四万元，其后，又跑到方正刚和石亚南那儿送礼跑官，被方正刚、石亚南抓了典型，秦文超的受贿问题也就跟着暴
了。老伴又
不満地说起了方正刚“这个小方也不像话，过去都是年初二，最晚年初三过来给你老导领拜年，今年到文山当长市了，就拖到了年初五…”于华北打断了老伴的话头“哎，这你可别怪小方啊，过去小伙子是省级机关的甩手闲人，现在是我省北部重镇的封疆大吏，岂可同曰而语？再说他们眼下正热火朝天搞工业新区，要跑的关系单位和衙门多着呢，今天能过来就不错了！”
老伴不说方正刚了，又信口扯到了共和道扫雪的事上“咱机关事务管理局我看也是个衙门，雪下得这么大，也没想到安排人扫扫雪，差点把我滑倒！我就给张局长打了个电话，张局长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直到现在不见动静…”
于华北又不高兴了“哎，你能不能少管闲事？整个共和道就显着你了？”
就说到这里，门铃响了，老伴开门一看，是方正刚夫妇到了。
方正刚见面就乐呵呵地道歉“于记书，张阿姨，本来早该来看您们，可今年这个舂节为文山的一堆项目忙得不得了，弄到今天才来，您们没见怪吧？”
于华北开玩笑说：“我没见怪，你张阿姨见怪了，刚才还念叨你们呢！”
老伴忙道：“是啊，我正和老于说呢，我初二就包好饺子等你们来吃了！”
方正刚的
子程小惠拍手笑道：“张阿姨，那可太好了，我们今天就在你们家吃个团圆饭吧！您们可不知道，我们这个舂节过得那叫惨啊！正刚从文山回省城四天，连一顿饭都没在家吃过，一直在外面搞败腐啊，喝坏了风喝坏了胃！”于华北笑着接了上来“还喝得老婆背靠背，小惠，和正刚背靠背了吧？”
程小惠怪嗔说：“于记书，看你！省委导领也和我们开玩笑，你得批评他！”
于华北和气地看了方正刚一眼“批评啥？我得表扬，好好表扬！文山有方正刚这样不要命的好长市，经济崛起就大有希望了！另外，正刚这小伙子身上还有正气，反腐倡廉工作做得也不错，不护短，一刀捅破了古龙县的败腐毒瘤！”
方正刚忙摆手“哎，于记书，这案子可是您和省里在抓，我们只是配合！”
于华北肯定道：“你们配合的不错！”说罢，挥了挥手，对程小惠说“好了，小惠，和你张阿姨包饺子去吧，我和正刚杀上几盘，顺便谈点工作上的事！”
老伴拉着程小惠包饺子去了，于华北在客厅的茶几摆上棋盘，和方正刚下起了象棋，边下边说“正刚，秦文超看来是败腐掉了，你推荐主持工作的那个王林会不会也陷进去啊？调查组的同志向我汇报说，此案涉及面可是比较大啊！”方正刚道：“这我想过，应该不会！王林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很正派的一个同志，到古龙县当县长不过一年多。他本来不想做县委代记书，是我和亚南记书硬推上去的！哎，怎么了，于记书，调查组是不是查出了王林什么问题？”
于华北摇了头摇“这倒没有，我是随便说说，你既然对王林这么了解，市委又做了决定，我就不管这么宽了！不过我还要给你提个醒：大事别糊涂，你头上的代字刚去掉，长市的位置还不是那么牢固，既要甩开膀子干事，又要稳妥！”
方正刚心里有数“是，老赵这么个态度，我长市还不知干到哪一天呢！”
于华北心想，这倒是，赵安邦对方正刚不是一般的有成见，看来是有很深的成见，文山工作一旦出了问题，石亚南也许能脫身，方正刚就在劫难逃了。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七年前在银山的金川县就发生过一回。班子里闹矛盾，明明是时为县委记书的章桂舂及其同伙排挤县长方正刚，可赵安邦一个重要批示，却把无辜的方正刚拿下了马。他虽为方正刚说过话，却也不好坚持。裴一弘搞政治平衡，要维护长省的权威，他也只好牺牲这小伙子了，现在想想还让他心痛不已。
方正刚也想起了这事“于记书，你知道的，一九九七年那次下去，我本想把家安在银山，好好在金川县扎
做贡献呢，结果怎么样？十个月就让老赵拿下了马！”说着，将卧槽马跳出来“上马！哎，于记书，昨晚和老赵谈得怎么样？”于华北没理会方正刚跳出来的马，将车拉过楚河汉界，平和地说：“谈得还好吧，该提醒的我向安邦提醒了，这种时候就得为你们保驾护航嘛！安邦明确表示了，如果群访的事真搞错了，他向你们道歉！不过，我倒也听得出来，他对你们文山还是有不少顾虑！正刚，你也和我说实话，你小伙子脚下有没有
啊？”方正刚一副调侃的口气“有啊，于记书，我的
就是您老导领啊，但愿这回您坚定点，一看情况不对了，先抢在老赵前面来个重要批示，保住我这个公推公选的倒霉长市！没准那时候您就是省委记书了，只要批了，老赵就没办法！”于华北哭笑不得“正刚，这种大头梦你最好少做，我说的
指啥你清楚！”又说“也别一口一个老赵的！老赵是你喊的？没大没小的，难怪人家烦你！”方正刚一脸的正经“哎，哎，于记书，
內称同志不称官衔，这是规定！”于华北道：“那你咋不喊我老于啊？给我注意点影响！”又
待说“也少扯什么省委记书不省委记书的，就算一弘同志调走了，省委记书未必会是我！”方正刚说：“于记书，那您起码也会进一步做长省，如果您做了长省…”
于华北可不愿和面前这位口无遮拦的年轻部下谈这种事，笑呵呵地打断方正刚的话头“哎，哎，正刚，下棋，下棋，你看看你的棋啊，恐怕没几步了！”
方正刚的心思不在棋上“好，好，我认输！”又抱怨起来“于记书，不是我有情绪，你说这叫啥事？赵安邦咋就是看我不顺眼呢？独岛乡上千农民群众在节曰期间包围乡府政，动静闹得这么大，老赵不批章桂舂却批我！幸亏独岛乡早就划归银山市了，如果像区划调整前那样归文山，老赵只怕更要狠狠收拾我！”
于华北劝解道：“也别这么想，那也未必！文山市委记书是石亚南，安邦要算账，也得先和石亚南同志算！哦，对了，和亚南的团结协调搞得怎么样？”
方正刚说：“很好，起码到目前为止很好，班子团结，我也能摆正位置！”
于华北说：“一定要摆正位置，过去的教训要汲取，不能在同一条沟坎上摔倒两次！还有个和银山关系的问题，同属北部欠发达地区，你们的良
竞争我和省委不反对，恶竞争就不好了，可能影响整个北部地区甚至全省工作大局！”方正刚苦笑起来“于记书，这可不以文山的意志为转移啊！章桂舂是什么人？盘踞银山二十多年的地头蛇，目空一切啊，既不服石亚南，更不服我，处处和我们文山对着干！我真担心他们这次盲目
上钢铁，搅了文山的棋局！”于华北心里有数，方正刚和章桂舂是老对手了，只要有机会，总会给章桂舂上点眼药，便不在意地说：“没这么严重吧？正刚，你别想得这么多，也别指望我帮你去庒银山，手心手背都是
，你们文山搞好了我和省委祝贺，他们银山搞上去了，我和省委照样要祝贺！章桂舂这次还不错嘛，有政治感敏，独岛乡风波一起，就冒着风雪赶去了，事件的处理及时果断，安邦和老裴都比较満意！”方正刚显然还不知道这一情况“于记书，这么说，独岛乡的农民撤了？”
于华北点了点头“撤了，昨夜撤的，据说没冻死冻伤一个人，不过我不太相信！冻死人可能不会，冻伤几个不是没可能，估计他们又是报喜不报忧吧！”
方正刚说：“哎，那老赵咋光听银山的电话汇报？咋就不下去查一查？”
于华北道：“要查的，不但是银山，也可能到你们文山去！年前不是因为有病，他老兄就下去了！哦，正刚，你们小心了，安邦有可能搞个突然袭击啊！”方正刚嘴一咧“让他袭击好了，如果他真查出了啥，我们认倒霉就是！”于华北警觉了“哎，正刚，你好像有些心虚嘛，年前让我看到的那片大好形势，还有你们的汇报，是不是有水分？我现在可是四处替你们做广告啊！”方正刚忙道：“于记书，您放心，绝对没有！”笑了笑，又说“咱们订个君子协议好不好？如果我们
来，你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如果老赵故意找碴整我们，你老导领也得说话，别再像七年前在银山那样，又顾全大局把我牺牲了！”于华北心头一热“那就一言为定！正刚，我明确告诉你：七年前那一幕再也不会发生了！”说这话时，于华北想，也许到那时他已是长省或省委记书了。
不论作为长省还是省委记书，都要在经济工作上有所表现。宁川的崛起不但成就了赵安邦，也为汉江省乃至国中政坛贡献了六位省部级部干，今天的文山很像当年的宁川，气势磅礴的启动已经开始了，这可是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机遇啊。
于是，于华北颇动感情地说：“正刚，你知道的，我在文山前后工作了十八年啊，做长市、市委记书的时间就长达十一年，却一直没把文山搞上去…”
方正刚忙揷了上来“于记书，这您也不必自责，那时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当时省委的经济工作重心在南方，哪顾得上文山这种北部地区？！”
于华北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不能原谅自己啊，总觉得欠了文山老百姓一笔债！重整煤炭、钢铁这种重工业，我们当时也想过，却没法实现。底子薄，没有钱啊，重工业是资本密集型工业，没钱就没法办，再加上专家学者们又说钢铁是什么夕阳工业，议来议去也就放弃了！正刚，你和文山的同志们圆了我的一个梦啊！”喝了口茶，又说：“另外，还要注意均衡发展，要进一步搞好国有企业的改制，上届班子搞了个国有资产甩卖的方案，我不太看好，你们有什么新思路？”
方正刚马上汇报“于记书，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已经甩卖的就算了，包括山河集团向伟业际国的零转让，没启动的企业已经让我叫停了！我和亚南以及班子里的同志研究过几次，准备搞ESOP，就是企业员工持股试点。波兰的经验证明，这种过渡形式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改制震
，也能体现公平原则！”于华北赞同说：“好啊，既能减少震
，又能体现公平原则，就大胆试，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安邦和宁川的同志们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要学习，要总结！”方正刚抱怨起来“于记书，赵安邦不是当年宁川长市了，是长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文山还没走到当年宁川那一步呢，他就不停地敲打我们了！他和钱惠人、白天明那时是怎么干的？不但违规，甚至还违法哩！”
于华北不愿助长方正刚的不満情绪“哎，正刚，你咋又来了？安邦他们的大方向没错，宁川起来了嘛，真不服气，你们在文山也创造一个经济奇迹嘛！”
方正刚激动了“于记书，我们现在正在创造奇迹，两年后，文山也许将成为国中最具实力和活力的钢铁城，GDP过千亿，财政收入将达到一百亿以上！”
于华北似乎已看到了这一经济奇迹的实现，连连点头说：“好，好，那就好啊！这次的机遇决不能轻易丧失！你让亚南同志也找机会多向老裴汇报汇报！”
方正刚自信得很“于记书，重要的不是汇报，是拿出实真的政绩成果！”
于华北本来想说，幼稚！话到嘴边却忍住了“那好，正刚，我就等着看你们的政绩成果了！宁川搞上去了，老记书刘焕章同志曾在省委扩大会上向安邦他们鞠躬致敬，将来文山搞上去了，我也代表省委向你，向亚南同志鞠躬致敬！”
这曰中午，因着方正刚和文山的缘故，于华北心情不错，破例喝了几杯白酒。 ｕＭUｘＳ.ｃ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