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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孙和平赶到K省宾馆刚住下,任延安就过来汇报。说是汤家和不知吃了简杰克多少回扣,一心要把股权转让给DMG,对和北柴股份的合作毫无‮趣兴‬,连送上去的方案都不愿看,也不愿见北柴股份的人。这期间,JOP的代表知难而退了,在JOP看来,DMG入主似乎已成了现实。孙和平自恃手中有牌,毫无退意,让任延安替他联系汤家和。任延安把电话拨通后,孙和平和汤家和通了话。因为当着任延安的面,又是在电话里,他不便提及刘必定和那二百四十万,只说要做个简要汇报。汤家和直打官腔,说是北柴股份不归他‮导领‬,没必要向他汇报,至于正大重机的国有股权转让,K省没考虑过北柴股份。这可是没想到的事,精心准备好的一个故事竟然没机会开讲了。

 任延安纵恿孙和平把后台搬出来,说是只有这一招了。孙和平心想,他哪有啥后台?只有一个好故事。可又不能和任延安明说,只得做出一副有后台的样子,声称要向‮导领‬汇报,让‮导领‬找汤家和来谈。

 经过‮夜一‬焦虑紧张的思索,孙和平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和姓汤的老小子直接摊牌。次曰一大早,就壮着胆往汤家和家打了个电话。汤家和一听北柴股份这几个字,马上要挂机,说是股权转让的事不必再谈了。孙和平忙说,哎,汤‮长省‬,您先别挂机,我不和您谈股权,这个电话是刘必定刘总让我打给您的,刘总的电话您总不能不接吧?

 汤家和在电话那头怔了半天,才问,孙董事长,您和刘必定是?

 孙和平道,是大学同学,平州柴油机厂同事,后来在宏远系跟刘总干财务总监,我曾两次到您府上去过,遗憾的是一直没进你家门。

 汤家和或许是听明白了,或许是在诈他,在电话里笑道,如此说来,也是我的遗憾了?竟然两次没让您进门?那你过来吧,家里说!

 孙和平逮着了讲故事的机会,汤‮长省‬,这不太好吧?如果您这三年没搬家的话,您家里每个房间的防盗门会让我产生很不好的联想。

 汤家和这回可能已经比较明白了,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没说话。

 孙和平觉得机会难得,索把话说透了,汤‮长省‬,说个段子给您听听,供您一笑,千万别对号入座啊:组织部长说,谁关心我,我就关心谁。‮委纪‬
‮记书‬说,谁不关心我,我就关心谁。市委‮记书‬说,谁关心我,我就让组织部长关心他,谁不关心我,我就让‮委纪‬
‮记书‬去关心他。我这里呢,添了一句,谁不关心我,我就让刘必定关心他…

 汤家和这回是彻底明白了,打断他的话头道,孙董事长,电话里别说这么多了,我们尽快见个面!这样吧,今晚我到宾馆看你去!

 结束和汤家和的这番冒险通话,孙和平乐坏了。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故事竟然是在电话里开讲的,而且效果好像还不错,一下子就抓住了这唯一的听众。这说明什么?说明汤家和心虚得很,此前的傲慢无礼并不证明他有底气,只是因为他没打开这本好看的故事书看一眼。现在故事书已经打开了,故事中的主人公汤家和‮入进‬了设计的剧情,下一幕必将上演痛哭涕悔不当初,或者外強中干虚张声势之类。可不管是演哪一幕,正大重机国有股权北柴股份算是拿定了。

 这么一想,孙和平觉得应该给任延安打个电话报喜了。可电话拨通后却又后悔了,没敢说啥満话大话,只道,他已通过‮京北‬一位‮导领‬找过了汤家和,汤家和口气有了变化,要到宾馆来看望他。任延安既意外又惊喜,连声问,要不要他过去一起陪同汇报?孙和平心想,我这故事会还没开完呢,哪敢让你一身正气的任总陪?便说,不必了。

 也幸亏任总任延安没来,否则下面的故事会还真就没法开了。

 嗣后发生的事是孙和平完全没想到的,‮败腐‬精英汤家和竟跳出了他精心设计的剧情,不但独自进行了创造演出,还反手套住了他。

 为接这位‮败腐‬
‮员官‬的光临,孙和平做了些准备。把原住的标准间特意调换成了带会客室和办公室的商务套房,特意穿上西装打了领带。可一直等到七点多钟,汤家和仍没到。打‮机手‬汤家和关机,打电话到汤家问时,汤家人说他还没回家。孙和平觉得有些怪,不免忐忑起来,心想,汤家和该不会反手给他做局吧?这也不是没可能。万一祁小华搞错了呢?当初行贿的毕竟是刘必定,又不是祁小华。万一汤家和偏不是‮败腐‬分子而是个有些糊涂的清官呢?他岂不成讹诈了?!

 故事发展到这里,大有讲砸的可能,好在他这么做是为了企业。

 快八点时,门铃终于响了。孙和平振作精神去开门时,心里的紧张也到了极点,真担心门一开进来的不是故事主角汤家和,而是K省的‮察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故事就得结束了,结尾将出人意料。

 开门之后,悬念顿解。门口站着的不是‮察警‬,而是孙和平在电脑屏幕上见到过的汤家和。此人看上去比屏幕上要老些,満脸的皱纹。

 汤家和満面笑容,象老人似的,哦,孙董事长,久等了吧?

 孙和平忙去和汤家和握手,哎哟,汤‮长省‬,您还真来看我了?

 汤家和呵呵笑道,你是谁呀?上市公司北柴股份董事长啊,我能不来吗?凡来我省投资的重要客商我都要看望的,又不是你一个嘛!

 这么寒暄时,汤家和的司机扛着一箱酒,送进房间后又走了。

 汤家和这才说,孙董事长,知道我为啥来晚了么?给你老弟搞酒去了。我们的好酒啊,窖蔵了百年,市场上根本不卖,比茅台还好啊。

 这又不在设计之中。孙和平咋也不会想到,头一次见面的汤家和会亲自为他到酒厂搞一箱好酒来,并因此让他心惊跳了一个小时。

 汤家和这时发现了他手上的汗,随口问,你手上咋这么多汗?

 孙和平说,老毛病了,身体虚啊,光穷忙了,也顾不上去医院。

 汤家和说,哎,再忙也不能忘了身体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孙和平恭敬地连连应道,是,是,汤‮长省‬,您请坐,快请坐!

 汤家和很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了,也让他坐,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即将痛哭涕,或者表演外強中干虚张声势。倒是他显得比这‮败腐‬分子还紧张,——孙和平再没想到会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和汤家和见面。

 汤家和并不回避刘必定,坐下后就亲切地问,刘总还好吗?

 孙和平说,还算好吧,将军肚下去了不少,人也精神。嘿,为了能让他多立功早出狱,我这次探监,还捏着鼻子买了他们监狱厂的一堆破罗丝钉呢,也不知哪里能用上!哦,刘总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汤家和说,好,好!又问,哎,刘必定没骂我不够朋友吧?

 孙和平摆手道,没,他犯的事与你有啥关系,是他自找的嘛。

 汤家和似乎很同情,也很痛惜,是啊,是啊,当时我就劝过刘必定,钱赚了那么多都十位数了,该收手就收手嘛,弄本假护照,往国外一溜,人家哪找你去?可他不听啊!又感叹说,不过刘必定也真是大能人,路子野,门道多,广天下豪杰,也够朋友。当年他那个宏远系真不得了…就说到这里,突然掉转了话头,哎,孙董事长,你说你两次到我家门口都没进门,都咋回事啊?我咋没一点印象呢?

 这老家伙,是想耍赖,还是在试探?孙和平心道,这可是你找不自在了,便笑道,汤‮长省‬,您想想,二百四十万现金装在邮袋里有多重啊?都是我亲自取亲自装的,也是我帮着背到您家门口的。门一开,刘总就让我走了,您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您,我就瞅见了您家房间那些防盗门。不是有个段子说吗?一怕‮姐小‬有病,二怕小藌‮孕怀‬,三怕赃款被盗,四怕对手写信。所以对那些防盗门,我后来也理解了。

 汤家和听得这话,既不气也不怕,竟呵呵直乐,孙董事长,我还真没想到你为我做过无名英雄哩!这就要怪刘必定了,不讲游戏规则嘛,这种送钱事哪能用什么无名英雄,得自己亲自上阵啊,一次不行就多跑几次嘛!不过也好,你做了无名英雄,咱们今天就成了朋友!

 这么无聇无赖的‮败腐‬分子实在是少见。孙和平真不知该怎么谈下去了。故事主角太不安分,一再跳出预定情景,原有剧本看来要作废了。更不妙的是,现在汤家和似乎正在或者已经成了他的朋友。放在行李柜上的那箱好酒就是朋友的确证,他好像反上了汤家和的套。

 汤家和又感慨起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头,很朋友的样子,连称呼都变了。老弟啊,现在这年头做人难啊!有钱吧,说你准变坏;没钱吧,说你真失败;有情人吧,说你真坏;没有情人吧,说你‮态变‬!哎,老弟,我给你介绍个这里的小情人吧?杨柳细,包你満意!

 孙和平身心紧张得快要崩溃了,哪有心思搞女人?本能的想谢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家改了你的剧本,一心要你这个朋友,你不做他的朋友,哪会有正大重机的机会和利益?便学着汤家和的无聇,也很朋友地笑问,汤‮长省‬,您打算把几手情人转让给我?

 汤家和大笑起来,老弟,我的情人不转让,别管是几手的!我儿子汤強的广告公司有一帮佳丽,我让他安排一个过来陪你,放心,决不是!说罢,真打了个电话出去,给他安排了一个陪睡的女人。

 事情要糟,大有不受控制,滑向深渊的趋势。他好不容易见到汤家和,可不是为了朋友搞女人。于是,強行拉回话头,汤‮长省‬,我还是向您先做个汇报吧!前阵子我探监看刘必定,代表北柴股份和他的宏远系签订了希望汽车的股权转让合同。汤‮长省‬,您知道的,希望汽车就是在刘必定的宏远系时代控股了正大重机,可现在DMG…

 汤家和微笑着摆了摆手,哎,哎,老弟,先不要谈DMG嘛,谈你老弟。既然你老弟做过无名英雄,知道规矩的,我就不多啰嗦了。

 这话是啥意思?暗示他也象刘必定当年一样送钱?天哪,这新上的老朋友也真敢想!但他和北柴股份敢送吗?老小子这么贪,大肆索贿受贿,说出事不知哪天,他和北柴股份可不能落个单位行贿罪。

 汤家和似乎看到了他心里,又笑眯眯地说,老弟,知道现在朋友的定义么?要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啊,总不能你老弟抓着我的把柄,动不动让刘必定来关心我,让我啥都抓不着吧?这不够朋友吧?

 孙和平想想也是,汤家和说得不无道理。可按汤家和的道理演绎这个故事,他将来的处境就太危险了。面前的事实证明,汤家和可不是草包,而是老奷巨滑,思维缜密,难以对付。他事先想到了无数可能,偏就没想到汤家和会和他玩朋友这一手,用这一手套他。那么,他还有既不危险,又能成事的选择吗?好像没有,他被套牢了。

 汤家和对他的沉默并不介意,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呀,你也别急着回答我,愿不愿意我这个朋友,你也可以再考虑,我等着你。

 孙和平这才很不朋友地问了一句,汤‮长省‬,你就不怕我举报你?

 汤家和心理素质真是好极了,淡然一笑道,你要举报就不会到这里讲故事了。你既来讲故事,说明你想我这个朋友,想做易。朋友做易多好啊,双赢嘛。举报呢?双输。我也许完了,你呢,能得到啥?正大重机的股权飞了,以后也没人敢和你做生意了。商场需要的是利益,不是啥反腐英雄嘛!所以你老弟电话里一提到我们共同的朋友刘必定,我马上就把你当做了朋友,我们其实是一路人嘛!

 简直是岂有此理,他这个可能的反腐英雄,怎么会和这种可恶的‮败腐‬分子是一路人呢?这是对他的诬蔑,对这种诬蔑必须进行严正反驳。于是,孙和平呵呵笑道,汤‮长省‬,我们不会是一路人吧?我可从来没有成邮袋收人家的钱,更不会在事情暴之后还这么理直气壮。

 汤家和也笑了起来,笑得豪放而坦,笑罢道,老弟呀,那我要请问了:刘必定为啥要给我送钱?你今天打着刘必定的旗号找我,又图谋啥?不会是阳光下的公平易吧?你们想的都是经我的手制造国有资产失嘛。没有你们这些朋友的非法钻营,哪来我们这些‮败腐‬分子啊?所以我们是一路人嘛,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好了,咱先说这些吧,老弟,你好好想想,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还得给简杰克送行。

 孙和平头脑一热,慢!汤‮长省‬,如果我答应您这个朋友呢?

 汤家和明确道,那这次送行后,简杰克和DMG就不会回来了。

 这还有啥可说的?这是战胜DMG的唯一机会,于是便说,汤‮长省‬,我现在就回答您,我和北柴股份肯定会让您満意,但不会用邮袋给您送钱了。刘必定的草莽时代结束了,现在输送利益的形式很多嘛。

 汤家和用手指指点着孙和平,笑道,聪明!所以宏远系垮了,刘必定进了监狱,你老弟和北柴股份却坐大了。好,我们成了,下一步你和任延安他们去谈吧,谈出啥结果我都支持!但是这种利益输送一旦公之于众,在法律认定上仍叫行贿,老弟,对此你可别糊涂啊。

 这可恶的老家伙,非要把他拖入泥潭,他行一次贿不可。

 送走汤家和后,孙和平陷入了极是痛苦的思索之中。不过満脑子想得已不是是否行贿的问题,而是怎么巧妙行贿。既有行贿之实,让汤家和満意他这新的朋友,又能在将来事发后成功逃脫行贿之名。

 正云里雾里想着,门铃响了。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位‮媚妩‬漂亮的姑娘,孙和平心道,这该不是汤家和给他介绍的陪睡“情人”吧?

 果不其然,姑娘进门就自我介绍说,她叫白丽丽,是汤‮长省‬的儿子汤強派来的,唯一的任务就是陪好董事长,満足董事长的一切要求。

 一切要求自然包括要求了,孙董事长,上吧,和面前这位可心的小美人来一场颠鸾倒凤的好戏吧,现在的主角不是汤家和了,换成你了。故事讲到这里,你的剧本全废了,得按人家汤家和的剧本演了。

 送上门的这位白‮姐小‬肯定知道剧本內容,已准备情上演。当着他的面甩了高跟鞋,脫去了上衣和长裙,只穿着条巴掌大的半透明红小和吊袜带,看起来有几分象卖的小。白‮姐小‬嘴里嚷着热死了,要到浴室‮澡洗‬。扯下的罩、网眼‮袜丝‬全扔到了孙和平脚下。

 孙和平不由地一阵冲动,真想一把搂住白‮姐小‬,先干了再说。

 转而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汤家和该不会真的弄个来套他吧?下一步是不是该上演一出扫黄闹剧了?这老狐狸的剧本他可没事先看过。又想,这房间里该不会有‮像摄‬头吧?哪天出一盘片,他就有把柄攥在汤家和手上了。再细想又觉得不会,如果汤家和剧本里有扫黄情节,那么,他肯定会自作主张加演一场反腐重戏,汤家和应该不敢冒这个险。至于‮像摄‬头,好像也不该有,这套商务房是他今天下午临时换的,汤家和没有时间,也没机会做手脚。如果这两点都不成立,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呢?汤家和试图用这位白‮姐小‬做饵长期套住他?但汤家和又凭什么判定他孙和平就一定会上套呢?这种进门就脫的主,能套住一只世事练达的老鸟吗?除非她上功夫特好。

 天哪,那位也许上功夫特别好的白‮姐小‬已经脫光了,正站在浴室门口向他含情微笑呢!尤物,真是天生的尤物啊!瞧她那对丰満颤动的白Rx房,那细细的杨柳小蛮,那圆润‮滑光‬的可爱的小庇股…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哈姆雷特先生当年的问题。

 干,还是不干,这也是一个问题,他孙和平眼下面临的问题。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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