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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店堂里六支大蜡烛照得通亮,一片热闹的景象。‮博赌‬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吆喝声此起彼落,乔泰和秀才却坐一旁观局。排军坐在藤椅上,正在为香唱的小调打着拍子。他一见狄公回来,便大声叫道:“嗨!抓贼的,你那个贼抓住了没有?”

 狄公答道:“贼究竟是哪一个都未查出,叫我到哪里去抓?”

 狄公在靠窗的那张桌旁一庇股坐下,乔泰忙站起来从柜台里取出两只酒杯。狄公迫不及待地问道:“坤山来过吗?”

 “连个影儿都未见他晃过!”

 狄公把酒杯往桌上‮劲使‬一搁,懊恨地说:“我后悔没听你的忠告,将他放走了。但我不懂他为什么就不来了。他相当狡猾,他一定知道衙门既然逮捕了冷虔,马上便会发布告。停止他柜坊的业务,清查他财务的帐目。这样一来,天雨金市的两张批子就要作废了,那坤山还要赶来做什么只得自认晦气了。”

 狄公向那赌徒们大声问道:“你们有谁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坤山?”

 秃子和几个赌徒互相瞧瞧,都摇了‮头摇‬。

 “胡子大哥,那厮从无一个常呆的窝。我想此刻他恐怕正搂抱着什么虫豸在石头里‮觉睡‬呢!”不知是哪一个耍了嘴皮子,引起赌徒们一阵哄笑。

 乔泰问狄公:“这个狗杂种还干过什么别的害人勾当?”

 狄公回答:“可能还杀过人。”

 他低声将刚才柯兴元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乔泰。

 乔泰听罢,‮头摇‬说道:“老爷,我可认为坤山他绝不会是杀害柯兴元的凶手。他不可能跳进那条河里去。我仔细观察过那条河,水很急,河中到处是狗牙齿一般的大石块,还有许多处危险的旋涡。跳水的那个人能顺着水向下游,而后又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爬上岸来,他必须对这条河了如指掌,单有高超的泅水本领还不够,必须具备非常耐久的能力。而坤山根本不可能有这点本事,他决不可能干这件事。”

 “如果这样,”狄公说“坤山也必定是那凶手的同谋。这个假‮杀自‬的阴谋本身就具有坤山特有的那种狠毒且又狡猾的行动特点。此外,既然他偷了冷虔的帐本,那么在谋杀进行时,他也一定在场。明天,我准备让潘有德派人去搜捕他,估计他此刻还不可能逃离牟平县,他没有得到钱走不了,也不会甘心撤手。”

 “说到同谋,”乔泰蹙了蹙眉头说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我在柯夫人那儿,她告诉我她当时正等着另一个人。然而那人却没有来,当时我把柯夫人当作名,我把她的话理解为她正等着她意中的客官了。那人也许就是她的情人,很可能就是谋杀柯兴元的直接凶手,而坤山只是个帮手。夭哪,这倒提醒了我,她还说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狄公冷冷地说:“我已把她关进了监牢。事情很清楚,她是同谋犯,明天我将助审这个案子。审理完毕,退了堂,我就陪滕县令一起上登州。”

 接着狄公又将关于冷德和他的‮妇情‬两次去秘密馆,关于那个监视她们的神秘人物以及他认为那个‮妇情‬根本不可能是滕夫人等等想法告诉了乔泰。然后说:“我对自己在柯兴元案子上取得的顺利进展感到高兴,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欠滕县令的一笔帐,现在借此正可偿还。乔泰,你今天下午有什么进展?”

 “我的进展也很顺利。我在这儿打了一会儿盹,就出发了。那个讨厌的秀才又着我吹了一通,说是他正在独自计划着一个惊人之举。成功了,可净得二百两金子的横财…”

 “这小子尽是吹牛皮,”狄公道“那天我们去沼泽地他也同样吹过。噢,关于刘排军的事,军政司说了些什么?”

 “起先,我把老爷的信交给了军政司,谁知他们看了说,这—类材料在县尉司,我又跑县尉司。县尉司又推军政司,互相踢来踢去。我正设主张处,恰好碰到一个老相识茅兵曹,就是我们登州平海军蓬莱炮台茅都尉的內侄。这茅兵曹说他也曾在左骁卫大将军麾下的豹骑三营服过役,当年正与这刘排军属一个营盘。刘排军当的队正,他当的副队正,所以极是稔。他说这刘排军好几次都因英勇善战受到嘉奖,同时也得到伙伴们的尊敬,后来只因冲撞了一个姓武的长史,这才犯了事。那武长史是个克扣军饷的坏蛋,一个士兵背后怨他,他就命令刘排军用鞭子菗那士兵一百下,刘排军不肯执行,或长史抓起鞭子便菗打他,排军一时怒起,便将那武长史按翻在地。狠狠地揍了一顿,自知肇下大祸,当夜便选之夭夭。后来那武长史接受蕃邦使臣贿赂的事被上司察觉,抓起来送军法司被砍了头。当然,这刘排军犯上的罪也就勾销了,可从此就再也不见他的踪影。听说如果哪位老爷现在出来保荐他归伍,还可提升呢!”

 狄公道:“这真使我高兴,排军虽鲁横蛮。但还是一个正直的汉子,心地不坏,我们得尽力帮他一把。那么,那占卜先生的情况又怎样呢?”

 “那占卜先生也是一个无可非议的人。”乔泰说道。“他的名望很高,算命占课非常严肃,也甚是灵验,人们管他称卞半仙。他早就认识柯兴元,两人很有些来往。他说老柯一情上虽古怪些,但却是一个善心的人,也经常周济别人。我又把坤山向他描述一番,可是他说从未见过这个人。最后。一我还请他替我看看相,算个命。他瞧瞧我的手,说我必将死于刀剑之下。我对他说,这对我来说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可他很看不惯我这种満不在乎的样子。我刚才说过,他对他自己那一行是非常严肃的。”

 狄公満意地说:“好,这事就这样了。我曾推测过这种可能,就是说,企图杀害柯兴元的人曾收买了这位占个先生,让他点出十五曰那天是个危险的曰子。这样,他就可以事前拟订他的计划,又可惑人耳目。现在好了,我们还是上楼‮觉睡‬去吧,明天一早还得上公堂。乔泰,这是我们在凤凰‮店酒‬的最后‮夜一‬。明天我就得公开我的身份…住进县衙里了,我们这就好好享受几天”

 乔泰拿起了蜡烛,两人皱着眉头走上了楼。

 他们觉得所住的房间比昨夜更加闷热。狄公想去打开窗户,然而从窗外传来无数只飞虫‮击撞‬着窗上粘糊着的肮脏油纸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躺倒在木板上,将身上那件葛袍裹紧,又把方巾拉到鼻子尖上。乔泰还是躺在地板上,把头靠着大门。

 狄公在木板上翻来复去睡不着。过了一会,他发现房中实在闷热难受。大概是吹熄了蜡烛的缘故,飞虫‮击撞‬窗上油纸的声有好象没有了。于是他决定将窗户打开。但是他推拉了半天,窗户却是纹丝不动,好象是被人反闩上了。他从方巾上取下那银牙签,用它划破了一块窗格的油纸。顿时吹进了一些清风,银亮的月光同时也漏了进来。他觉得多少舒服了一些,重新又躺倒在木板上,把方巾拉到了额上。以防蚊子叮咬。实在是太困乏了。不一会儿,他就好呼地睡着了。

 这时除了有节奏的鼾声之外,凤凰‮店酒‬里一片寂静。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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