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说了现在不能来,他得去访一个客户,已经约好了的。她没強求他,她觉得那样她就掉价了。她走进了健美房,方为已在练健美的队伍中了。她们点头打了招呼,她还和另外几个在这里认识的女人打了招呼,接着她就自然地投入到扭臋送舿的运动里了。她觉得她们都是母山羊,她们蹦啊跳的,不过是在消耗身上的脂肪…做完健美,身上热乎乎的,出了些汗,但似乎还不足以澡洗。方为脸上红灿灿的,她到底比她年轻十岁(这就是本钱),又天天做美容,脸上的肤皮光洁得同二十岁的姑娘似的。她倒更像一只漂亮的梅花鹿,臋部圆溜溜的,Rx房
如山峰,让"狼人"们馋涎
滴。"方为,你怎么保养得这么好?我要是男人,我就要吃了你。"她说。
方为一笑,"那不就便宜你了?"
两个人走进健身房,志哥正在练臂力,一拉一拉的,像一只撕裂着食物的猛虎。健身房里,许多男人都发狠练着,把劳动力都发怈在各类健身器上。志哥看见邓瑛,便停止了在拉力器上磨折自己。他只穿着一件棉背心,胳膊上和
脯上的肌
一股一股的,真的像一匹良种马。他不是个爱说话的男人,他总是沉默着一张含煞气的脸。他有老婆,他的老婆据方为说还很漂亮,在阿波罗商城站柜台,还被评为营业标兵。三个人的关系既简单又复杂,方为到过他家里,还和他
子玩过麻将,还送过他老婆一套精美的西装和一打连
袜丝。"志哥身上的
一股一股的,你受得了?"邓瑛意味深长地问方为。方为吊邓瑛的胃口说:"他很有劲呢,这家伙跟熊一样。"
邓瑛笑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志哥,志哥感觉到她们在议论他,走上来说:"你们说我什么?我晓得你们说我的坏话。"
"赞美咧,神经哎。"方为说。
她们走出健身房,不一会儿志哥穿好服衣也走了出来。十一月的阳光是和煦的,也许这个时候北方已经下雪结冰了,但在南方的长沙气温还处在秋高气慡的位置上,当然一下雨气温就会往下降。
连续三四个太阳,又会把降下去的气温提升到二十度左右。这就是邓瑛生活着的城市。邓瑛上了方为的本田车,三个人的肚子都有点饿了,于是决定去五里牌的蒸菜一条街吃饭。汽车驶上了八一路,直奔五里牌而去。邓瑛走进了志哥和方为向她推荐的一家餐馆,三人坐下,方为问大力的情况。邓瑛说:"他仍然做他的险保。"
方为打了大力的拷机。大力很快就回了电话,方为要他马上赶到五里牌来吃饭。方为放下电话说:"大力这个人其实还是蛮好玩的。有的人不好玩,但大力好玩。"
邓瑛看一眼志哥,又瞅着方为:"他有时候热情,有时候又冷淡你几天。"
"那是因为你对他要求太高了。"方为一针见血道,"你没有要求,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你太认真了,你未必真的打算离婚,和大力结婚?"
邓瑛当然想离婚而和大力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非常喜欢大力摸抚她,大力的那双手充満了男人的热情。她以前是个性冷淡的女人,对丈夫田胜的入进,她的感觉很麻木,甚至在她和田胜第一次爱做时,她也没激动过。她只是闭着眼睛让拘谨的丈夫小心翼翼地入进。她甚至都回想不起那是种什么感觉了,她只是清晰地感到她丈夫身上的气味很难闻,像
鸭的气味,而这种气味使她变得没一点感快。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有一片蓝天,有一只漂亮的雄鹰在那片纯净的天上翱翔,那只鹰是另一个她,一个高傲的她!现在那只鹰正引导着身为"山羊"的她朝着另一片天空下奔去——那片天空下是另一个国度,是一个遍地玫瑰、月季、兰花、节节高和美人蕉等等花卉盛开的国度,那才是她的绿洲。"我肯定想和田胜离婚,他是个昅毒犯。"她说,"我恨死了他。"
大力来了,穿一套西装,打着那条她的枣红底子上起白碎花的金利来领带。他坐下了,他的皮鞋有点脏,一个擦皮鞋的妇女见状,眼睛一亮,赶紧蹲下来为他擦皮鞋。他看着邓瑛,邓瑛因刚才搞了锻炼,脸上红灿灿的。他说:"你很漂亮。"
邓瑛浅浅一笑,心想他才是她爱恋的男人。
吃过饭,他们就分手了,方为和志哥走了。大力和邓瑛上了一辆夏利的士,大力说他想去阿波罗商业城买条
子,还想买双皮鞋。的士在阿波罗商业城前停下,两人下车,走进了热热闹闹的商城。这是两人第一次逛商店。她陪他买服衣。他们直奔二楼买服装,这里看那里看,最后她为他挑中了一套法国绅
牌西服,颜色、料子和做工都很
,但是一看价格,他蔫了,要三千八百元一套。"这是有钱人穿的,太贵了。"他说,"我没带这么多钱,我口袋里只有一千多元。"
"我送你一套。"她说。
"我不接受女人的礼物。"
但他已经接受了,他于前不久接受过她送他的一条金利来领带,她从包里拿出来,要他试试,他试了,接受了,现在这
领带就系在他脖子上。他当然也接受了她送的这套法国绅
西服。她让姐小打了包,她亲自去付款,她把漂亮的衣袋
到他手上。她说:"你提着。"他就提着了。然后他们上了四楼,走进了鞋帽柜,她让他穿她看中的那双棕色的国美老人头皮鞋。他一试就十分合脚,她说:"别脫了。"他在清理脫下的皮鞋时,她已付了款了,六百多元。
她把那张"红单"递给营业姐小后说:"很好看,大力。"
"你让我心里有愧,"他说老实话。
她笑了下说:"这没什么。"
他们走出了阿波罗商业城,上了一辆的士,直奔大力的住处。在车上时,大力感激地抓着她的手,指头摸抚着她的手心手背,这让她心跳,让她看到了一只雄鹰在她脑海的上空翱翔。的士到了大力住的那幢楼前,他们上了楼,打开门,步入房间,他正式穿上这套法国绅
牌西服,给她看。他们颠倒过来了,他高兴得像个多情的女人,而她像一个欣赏女人的男人。她赞美说:"非常非常漂亮。"
"是吗是吗?"他像女人一样唠叨说,"我很高兴。"
他们搂到了一起,她需要他,她需要他的爱。她觉得她的爱是一片荒漠,是他让她这片荒漠上长出了青草和玫瑰花,不是他,她的爱泉已经枯竭了。她仿佛觉得一个男人正在挖井,她就是那口枯井,现在她出水了,水直往上冒,那个男人欣喜若狂。她还看见很多条鱼在她身边游着。这种幻象伴随着她的情
一并上升,达到了热炽的程度。他们搂着,他像女人一样温情,在她脸上非常温柔地吻着,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鼻子,接着在她的嘴
上长久地停留着,就仿佛一头渴饥的马在河边饮水——她成了一条
腾的河
。她热情奔放地呢喃道:"把我拿去吧,我我想要你了。"他把她抱上了
…一切幸福都是局部的,从来也没有整体的幸福,幸福只是闪光的碎片,整体总是沼泽。当幸福在邓瑛的身躯里觉醒时,痛苦也昂起了它的头,它犹如一头肮脏的狮子,正窥伺着幸福那头骏马在草地上漫步。幸福是没有设防的,但痛苦却在积蓄力量。
田胜早就想将
子打一顿了,之所以没动手,是他还有愧对她之心。这几年来,他在外面玩了不少女人,都是拿她赚的钱玩,尽管他知道
子不忠,他也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他也没有忠实于她。
但
子一脸郑重其事地提出要跟他离婚,而且忽然就不回来了,一个星期连人影也没看见,他心里就缺了一大块
一样。他不会与她离婚。她要离婚,行银就从他家里搬走了。她是他的行银,他是行银的总管,她是一台有生命的钱赚机器,他却拿她的钱花。一个星期前,她在电话里对他说:"田胜,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我要跟你离婚。"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连影子也没
一下。她到哪里去了?他咬着牙想。当年他靠眼泪,靠对这个社会的怨恨服征了她,现在他得采用另一种方式制服她。她不是爱那个男人吗?他可以在那个男人身上下力气,他想那个男人绝不会为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他和他的几个朋友已商量好了,如果那个男人受到警告还自以为是,那他们就要动刀子了,让他的肚子上留下几个窟窿。田胜这一天召集了两个贴心朋友来讨论关于他老婆的事情。这两个朋友都间接地受了他老婆的益,在他们困难时他们就找田胜借钱,而田胜总是很大方地把他老婆赚的钱借给他们。他们当然是他老婆的受益者,他们就如田胜一样觉得这个女人对他们很重要,这个女人是他们的行银,他们只是她行银里不做事的职员,一伙子不再遵循这个社会法规、抛弃了生命的意义的鼠们。
"田哥,要求稳要求稳。"一个说,"不要做得过分,做过分了是给自己找麻烦。"
田胜菗口烟说:"我要让那个小杂种怕。"
"让他怕是对的。"这个人姓张,三十二岁,曾经当过小学老师,因为嫌工资低了,出来做生意,后来经受不了老婆的离异染上了品毒,将自己的钱物全部昅进了鼻孔,连电视机也没剩下。"但要有礼有节。"他说。
"有礼有节?"田胜生气地看着张,"还跑去跟引勾我老婆的人讲道理?"
"我是说先警告。"张理智道,"做过分了,邓姐不会原谅你的。
你要是真正砍了他一只手,邓姐会原谅你?邓姐现在爱他,邓姐是同他玩真的。"
"我估计打断他一只脚,他就怕了。"另一个说。他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姓肖,一度是经常在街上
祸的,十八岁曾因一刀把别人的胃捅了个窟窿坐了三年牢。他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懂得伯,英雄都有气短的时候,不要担心。"
在田胜和他的坏朋友一次又一次地商谈关于他老婆的事宜的那些天里,邓瑛和大力正在珠海挥霍他们的爱情。挥霍爱情,用在他们身上是很实在的,尤其用在邓瑛身上那是再准确不过了,她的爱情大庒抑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就没爱过一个让她倾心的男人,她一直被她丈夫设置在被爱的方位上,她丈夫从一开始就对她说"我太爱你了",直到早几年还这么说。那么她爱谁呢?她积蓄着自己的爱情,就好像一个守财奴储蓄着钱财一样,所以她的爱情太多了,多得用不完,她不挥霍挥霍爱情就会生出疮来,甚至在她的体內变成蛆,咀嚼着她的身心。他们住在珠海际国大店酒里,那是一家五星级宾馆,这会儿两人正在咖啡吧里品尝咖啡,周围坐着一些外国人,他们正在叽哩呱啦地交谈。邓瑛瞅着大力一笑,说:"你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吗?"
"听不懂。"大力说。
"他们正在赞美他们中那个女人的服衣,"她说,"我听懂了几句。"
"是吗?"大力望过去,那是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姐小,穿一身漂亮的时装。
"那个女人说谢谢谢谢,"她对大力小声说,"她说她这身服衣是在深圳买的。"
大力说:"我喜欢珠海,不太喜欢深圳。"
他们在深圳玩了五天,现在他们在珠海。两人喝完咖啡,走出了店酒。这是一九九六年三月里一个舂暖花开的曰子,在珠海,气温在摄氏二十度以上,你只消穿一件衬衣就行了,在长沙也许还要穿一件
衣才能御寒呢。太阳很明媚,照耀在干干净净的街上。街上行人不多,到处是一棵棵一尘不沾的绿树。长沙的街上,人行道上的绿树常常沾満了灰,而这里的绿树绿得让他俩开心。海风吹来,带着一股清新的鱼腥味儿,"好舒服啊,"邓瑛情不自噤地对他说,"我也和你一样,喜欢珠海。"
他俩在街上缓缓漫步,就如两匹悠闲的马。他们不是要到哪里去,他们也没有朋友可以造访,他们只是在这个陌生而漂亮的城市里享受着爱情的甜藌。他们走到了海堤上,他为她照相,她反过来又为他照相,咔嚓咔嚓,他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
情留下自己的倩影。这台照相机是在深圳临时买的,因为到了深圳才想起忘记带照相机了,于是就临时买了台曰本产的傻瓜照相机。他们站在礁石上照相,她面对着大海扬手,她对大海说:"海啊,我感谢你给了我爱。"他照下了她这个旑旎而多情的身影,照下了她那张幸福的脸儿,他高兴地说:"你非常漂亮。"
她为他照相时,他叉
站在礁石上,瘦长的脸上布置着严峻的表情,活像一匹冷峻而又骄傲的公马,也许还像一个思想者。他在她心里是一颗明亮的星星,他照亮了她的生活,使她成了生活在爱的海洋里的情感四溢的女人。她真想脫下所有的服衣。赤身
体地站在礁石上让他照相,照一张取名为"美人鱼"的照片。她太想成为美人鱼了。她对他悄声说:"我真想赤身
体地让你照张相。"
他笑笑,"那你脫呀,让我天天看你的照片。"
她当然不可能脫衣,她对他做了个鬼睑,说:"你身上有大海的味道。"
他不相信他身上会有大海的味道,他说:"我身上只是我身上的气味。"
"你身上的味道像大海,"她在他脖子上闻了下说,"我很喜欢闻你身上的气味。"
太阳在他们说话时
了下去,风暴说起就起了,一下子天空就黑了,豆大一粒的雨密集地落下来,让不多的游客赶紧朝堤上奔去。这就是海洋气候,台风一刮,刚才还十分平静的大海立即就喧闹不已,一个一个的白
紧追着他俩的身体打来,海水将刚才他们照相的礁石淹没了,海洋沸腾开了。两人跑到了堤上,两人的身上都
透了,相视快乐地一笑,站到了等共公汽车的铁棚下。那几个游客早已逃得没踪没影了,他们有的是开车来的,有的立即上了的士,都离开了大堤。整整一线长长的混凝土大堤上就剩下了他俩。
他俩倾听着大海咆哮,看着海水上涨,看着一个一个的白
朝他俩扑来。海水上堤了,淹没了他们的脚,巨
一个一个扑过来,总有巨
的星沫打在他们身上。
"几好玩埃"邓瑛感受着这种滋味说。
"是的是的。"他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很担心,焦急地等待着共公汽车或的士驶来,好让他们逃离这片大堤。天空黑沉沉地下着雨,大海在呼啸,一个一个的
花打得大堤上升起了白雾。他担心地说:"我们走吧,那边地势高些,我们跑到那边去。"
她不担心,她说:"不,我有点冷了。"她把他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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