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杨广的叩机响了,一回话,居然是李庆国叩他。自从画连环画结束以后,他们之间没再联系。杨广有些愕然,李庆国问他在哪里,杨广告诉他:我在宏泰装饰公司。李庆国问宏泰装饰公司在哪里。杨广就告诉了他详细地址。李庆国来了,一双眼睛这里看那里看,脸上堆积着许多笑容。杨广也很高兴,把李庆国介绍给湾台鳖:李庆国,央中美院壁画系毕业的。湾台鳖忙伸一双软绵绵的手与李庆国相握。杨广又向李庆国介绍说:谭总。李庆国问湾台鳖:我打你们公司的牌子接装修业务是不是可以优惠点?湾台鳖说:没问题。李庆国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湾台鳖递三五烟给他菗。湾台鳖只菗三五烟,湾台鳖说:菗支烟。李庆国接过湾台鳖的烟点燃,说我在央中美院读书时曾认识一个湾台画商,他是专门来央中美院收画的。湾台鳖咧嘴笑笑,说我不懂画。走进来一个人找湾台鳖,湾台鳖就丢下李庆国与那个人一路金属响声地出去了。杨广把李庆国引进设计部,李庆国翻阅着他们画的一些装修效果图。李庆国忽然说:我有一个百货商场的装修业务,要我搞设计。杨广听毕说:那是好事。一个好大的百货商场装修业务?李庆国说:应该是几百万的装修业务。杨广说:那业务量有蛮大。李庆国得意道:所以需要你和宇鳖跟我一起来设计。杨广嘻嘻一笑,说只要能帮上忙的,我肯定帮忙。李庆国说:虽然我们在画连环画上有过分歧,但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杨广说:那还再说!李庆国问:马宇呢?杨广便打马宇的叩机,马宇很快回话了,杨广说:李庆国来了,找我们有事,你快回来。马宇开着本田雅阁来了,寒暄了几句,他们就上了雅阁车,向W商场飙去。W商场比起阿波罗商场和友谊商店是显得陈旧了些,外墙还是那种茶
铝合金和茶
玻璃,这在繁华的五一路上显得有些落伍。商场里的装修也有些暗淡,给顾客的感觉不明快。马宇问李庆国:这个业务靠得住不?李庆国说:应该靠得住。杨广说:你必须拿到一份建筑设计图,这样才晓得层高和面积,我们才好设计。
李庆国把杨广和马宇带进了刘
的办公室。他向刘
介绍杨广和马宇说:我的两个朋友,湾台宏泰装饰公司里专门搞设计的。刘
唔了声,请他们坐。李庆国说:我们想复印一下商场基建方面的图纸,这样我们就好进行深度设计。刘
拨了个电话,问老何在哪里,老何说他在局里,刘
说:你办了事就马上回来,这里有装修公司的需要基建方面的图纸。刘
放下电话,说他到局里办事去了,要等一下才能回来。说着,他让一个走进来的人为他们泡茶,他望着一头长发的杨广和马宇问:你们都是央中美院毕业的?杨广说:我是天津美院毕业,马宇是四川美院毕业的。刘
望着马宇,说你的名字我好熟悉样的。马宇说:有可能,因为叫马宇的人我自己都碰见过三个。我在匈牙利还碰见一个京北鳖叫马宇,与我同名同姓。刘
突然一拍桌子,对了,我弟弟说过,他在匈牙利认识一个长沙人,叫马宇,是四川美院毕业后去匈牙利的。他说,目光闪闪地望着马宇,你在匈牙利呆过?马宇说:我在匈牙利呆了两年。你弟弟是不是叫刘国強?刘
说:就是刘国強。马宇笑了,就是你弟弟把我害惨了,不是他,我现在还可能在匈牙利。刘
笑笑,说我弟弟今年过年也回来了,现在在深圳。李庆国大笑,说原来碰见了
人,世界真小。刘
望一眼李庆国,我弟弟还是很感激马宇的,回来后还多次向我提及你,他望马宇一眼,我跟他打个电话看看。他说着就拨了深圳的电话,他对着电话说:你的一个朋友在我办公室,你跟他说话罗。刘
把话筒递给马宇,马宇接了电话,马宇与刘
的弟弟在电话里聊了半个小时,只听见马宇说那好那好,等你回来我们再碰面等等。老何一头大汗地走进来,刘
指着他们对老何说:你去复印一份建筑图纸给他们。老何点点头说:那你们等一下,我复印一份给你们。
刘
请他们去四方坪的一家餐馆吃晚饭,刘
坐着一辆皇冠轿车,一个年轻小伙子是他的专职司机,吃晚饭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赶来了,穿得非常漂亮,人却谈不上十分美丽。她坐到刘
身旁,说话时就看着他们。她长着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一对目光常常欣赏地落在刘
脸上,就像一对燕子栖息在柳枝上娇啼似的。他们一眼就能感觉这女人与刘
非一旁关系,但刘
没加介绍,只介绍她说:小玉。刘
只是笑,和他们谈一些长沙的新闻,谈一些商场的竞争,谈市府政
导领的变迁。这些都是他们平常一点也不关注也就很少听到的。吃过晚饭,大家走出来,分别上车,杨广和马宇送李庆国回家。李庆国在车上很奋兴,说这个业务肯定能到手,因为有双重关系,既有我的关系,宇鳖跟刘
的弟弟又是朋友,这个业务已经有百分之八十到手了。杨广也说那肯定。李庆国又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做。
车开到小堂客住的那条巷口前,李庆国恋恋不舍的样子下车,说明天我到你们公司来,我们一起搞图纸。杨广说:好的。马宇对李庆国一笑,一加油车迅速抛下了李庆国。马宇突然掉过头对杨广说:广鳖,我们自己做,不要庆国鳖揷进来。我不喜欢他。杨广觉得这样不好的,说这不好吧?他要是晓得了,跑到刘总面前讲我们的坏话,到时候大家都搞不成了。马宇说:我有恩于刘总的弟弟。你发现没有?开始刘总对我们不冷不热,当他一听你说,我叫马宇,他就想到了他弟弟,马上就对我们热情多了。杨广说:我也有这种感觉。马宇说:我向刘总要这个业务,我相信他会给我做。到时候我们付庆国鳖两万元业务信息费就是。
杨广、马宇和黄中林在一起设计图纸,参照港香和曰本的一些商场装修进行设计。那天晚上吃饭时,刘
说他准备向行银
款贷四至五百万装修商场,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装修成长沙市的一
商场。他们就依照刘
的思路展开设计,田妖鳖看见他们有业务了,也想参加进来,时不时走进来看,说他认识商业局的一个副局长,他想通过副局长那条线让刘
把业务给他做或者分一块给他做。田妖鳖眼睛发亮,到处
打电话,找人介绍刘
给他认识。他果然就认识了刘
,请刘
吃饭,洗桑拿,恨不得认刘
做干伢老子。假如他是女人,又漂亮的话,他都脫
子给刘
了,可惜田妖是男的,刘
又没一点同
恋倾向,对庇股丝毫不感趣兴,所以田妖鳖的讨好和巴结就无法落到点子上。田妖向刘
提出要求,说刘总,W商场的装修业务也分一点给我做看看。刘
瞅着他,点上支烟菗着。田妖鳖继续损马宇、杨广和黄中林说:他们几个人晓得搞什么装修罗?他们只会谈爱玩妹子。我承认他们的设计能力还是不错,但实际操作能力,那他们就没经验,说不定会做砸。我不害你,你认真考虑下。刘
把那
烟菗完,说你的话我会考虑的。转身走了。晚上,刘
打电话给马宇,田妖说了你们一箩筐坏话,说你们不晓得搞装修。马宇冷冷一笑,田妖鳖是个神经。刘
说:我也觉得他有点神经。马宇说:他年龄虽然比我们大十来岁,但没长智力。
第二天,马宇把存折上的最后三千块钱取出来,在百圣卡拉OK乐娱城订了个包房,打刘
的机手,让刘
上百圣乐娱城唱卡拉OK。刘
来了,妈咪立即领着一大群姐小进来,让他第一个挑选,刘
一眼就看中了一个长得有几分像林青霞的姐小,马上将那姐小叫到身边坐下。刘
脸上特别快活,一边摸姐小的xx子,一边庄重地对马宇和杨广说:我觉得我是一个卑鄙的人,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也不择手段,没想还有人比我更卑鄙。那就是你们公司的老总田妖鳖。田妖是不是智力有问题,也不怕我把话传给你们听?马宇说:想做业务想疯了。刘
在姐小的脸蛋上亲了下,表扬马宇说:我弟弟说你这鳖很够朋友。马宇说:哪里哪里,你弟弟人很好的。音响里播出了歌,刘
今天是主角,他拿起麦克风,吼了两嗓子,开始跟着旋律唱起了歌,一边唱歌一边不忘在姐小的身上摸着。刘
要搞这个姐小,把姐小搂在身上摸啊摸的。他恬不知聇地对姐小说:我想搞你,我已经有那种冲动了。姐小一笑,不行。刘
说:怎么不行?姐小拒绝他那只手伸向她的
裆,说我不出台的。刘
折过头来,冲马宇说:你去问问这里的妈咪,这里的姐小出不出台?
马宇就走出去叫妈咪,妈咪来了,脸上笑呵呵的,马宇指着刘
拥着的姐小,说我那位朋友希望能与这姐小有夜一情。妈咪说:这么浪漫呀?说着,她对姐小一招手,要姐小出来一下。姐小起身离开了刘
,不一会,妈咪走进来,说换一个姐小可以吗?她真的不出台的。刘
说:不换,我就要她。妈咪又走了出去,半个小时后她走进来,对刘
和马宇说:她要一千块钱,没一千块钱她不出台。刘
说:一千块钱?这么贵?马宇说:一千块钱就一千块钱。没事的,刘总,你去玩,小费我付了。刘
一听这话就高兴得要死,那就不好意思啊,他说。刘
再走进来时显得神清气慡,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那种挑剔和不屑,而是一团和气。他再唱歌时,底气似乎就没那么足了。他唱了几声就咳起嗽来,他把麦克风一丢,说空了空了,我已经空了。几个人笑起来,杨广说:刘总你好身体,莫说搞一个妹子,两个妹子也不在话下。刘
说:不行不行了,二十几岁的时候还可以,过了三十岁就没那么厉害了。马宇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呀,刘总你现在还是如狼的年龄。还早着呢。刘
头摇,说二十几岁时我真的天天要搞,现在我根本就没那么
了。刚才跟那个姐小干,我只进去几分钟就
了。几个人就又笑,马宇说:她呢?刘
说:我把她打发走了。马宇说:是不是要把她叫来?刘
摆手说:干了还需要她做什么?我得走了,我晚上还得写份报告,明天要送到局里的。你们玩你们玩。刘
丢下一句话,说你们要好点搞设计,到时候还是要靠设计说话。黄中林说:放心吧刘总,不会让你有半点为难的地方。刘
一走,他们在姐小身上随便
摸了下,也把姐小打发走了。他们的趣兴根本不在姐小身上,假如不是与刘
拉拢感情,他们现在必定是在公司设计部里画图纸或讨论设计方案。马宇买了单,说走吧,我们回公司去。
这天上午下了一点雨,杨广在湾台宏泰装饰公司设计部里画图,叩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呈现在显示屏上。他拿起电话打过去,结果把他狠狠地呛了下,仿佛有一口痰落入了气管,对方居然是早已断了联系的吴湘丽。吴湘丽的声音非常平缓,却又带一点紧张一般,她说:怎么啦杨广?杨广说没没没什么,被一口痰呛了下。吴湘丽停顿了下,杨广在电话这头都感觉到了凝重。他又咳了声,把气息调整好,说我听马宇说他在阿波罗商业城碰见过你。吴湘丽淡淡地说:嗯罗。杨广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来得有点突然,便问她:你还好吧?吴湘丽说:还好。他说:你在哪里?他猜到了她可能想跟他见面,不然她也不会叩他。她迟疑着不说话,他又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吴湘丽说:是呀,你怎么样?他说:还好吧。
他们约了晚上在又一村吃晚饭。杨广放下电话,又埋下头画设计稿,直画到快到约定的时间他才起身向又一村赶去。他的服衣上有水彩,脸上还有铅笔灰,但他不知道,因为设计部里没安镜子,而他也没打算把自己收拾得如帅哥样赴约。吴湘丽却是精心打扮了的,穿得很讲究,脖子上戴着非常
巧的项链,耳朵上戴着弯月亮装饰品,着一身灰色三件套衫。她说:杨广,你还是一副现样子。杨广笑笑,坐下。他们有五年没见面了,自从他离开她到西安去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他说:你没带你儿子一起来?杨广特意強调“你儿子”又说听马宇说你儿子长得很帅。吴湘丽笑笑,他在我妈妈家里,她说,我要带他来,他不来,他要看动画片。杨广说:他长得像你还是像你老公?吴湘丽说:一半像我一半像他爸爸。杨广问她:我还真不晓得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她笑了,用怀疑的目光瞥他一眼,说杨广你一点也没变。你是真的不晓得还是装蒜?他头摇,说我真的不晓得。她说:他在天津市建委工作,我和他于去年十一月离婚了。他吃惊地瞪着她,似乎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想他们不应该离婚的,因为吴湘丽不是那种好玩的女人,是个传统观念比较重的女人,尽管她是学画画的,然而她从来就没有过前卫思想。一定是她丈夫对不起她,导致两人的婚姻破裂了。之后的吃饭中他们就扯着闲谈,一顿饭吃到八点多钟,餐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人。他觉得没道理再在餐厅里滞留,起身叫了声走,两人走出餐厅,他见她没有要跟他分手的意思,就随口问她:到太阳城唱歌去吗?她瞥他一眼——那目光是很欣然的目光,说我随你。她居然没一点拒绝的意思,他想,又后悔自己这么说。但既然这样说了,他就带她去太阳城唱卡拉OK。他要了间小包房,两人就一门心事地唱着。他之所以一门心事地唱歌,是他确实没有跟她重归于好的意思。但她好像有这个意思,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歪着脑袋用目光有意无意地逗挑他,致使他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那时卡拉OK厅里流行着《心雨》这首女男对唱的情歌,当吴湘丽邀他唱这首歌时,她居然把身体靠到了他肩上,胳膊顶着他的
。他可以起身挪一下位置,但他没动,因为那样做的话会显得他有点嫌她,会把她伤到骨头里去。两人曾经几乎是夫
,假如那时候他没离开天津…他不愿意想下去,他在她用目光斜睨他时,丢下话筒,抱住了她。从前他总是把头枕在她肚子上,耳朵贴着她的肚皮,倾听她肚子里叮叮潺潺的
水声。现在他回想起过去,又是那样做,隔着她的西服裙把耳朵贴到她肚皮上。他又听见了她肚子里的
水声,那种
水声
气回肠,潺潺缓缓,无休无止。她用爱溺的声音说:你还是一个小调皮。这句话刺
了他的
。他说:我们去房开吧?
那天的爱做让他有些倒胃口。她的Rx房不像两人初识时那么
満,相反,由于
过孩子而有些松垮,啂头也不是圆圆的红粉色,而像蚕豆样扁圆扁圆,呈褐色。肚子上有
褶,而最主要的是有一条蜈蚣状的疤痕在她的肚脐与三角洲地带。她告诉他这是她剖腹产时留在肚子上的。他差不多要哭了,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的眼角居然呈现着细小的鱼尾纹,眼皮也松懈了几分样。五年前,这些东西在她身上都不存在,也就是五年,她的身体竟改变得如此厉害,谁摧残了她?那个企图改变他,指责他东指责他西的吴湘丽竟然…他的眼泪水
了出来,打
了他的眼眶。她的手触到了他的泪水,担心道:你不高兴?他转过了悲伤的脸,说不是,我是觉得时间太快了,现在…吴湘丽及时打断他说:别说了杨广,我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丑陋。他说:我们这样的人都很丑陋,已经没有思想和道德了。他说这话把她也拢括了进来,马上又将她剔出去,犹如你把一条鲤鱼从一堆鲢鱼里拿开似的。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这样的人。我是坏人,从小生长在”文化大革命”中,身上有太多叛逆的东西。吴湘丽接过他的话说:其实我们很可怜,因为我们这代人已变得毫无信仰了。又说:我父母他们至少还有信仰,或者说身上还有些传统的东西,我们连传统的东西都丢掉了。她还说:我们这代人只想钱赚,只想发财,为自己的利益不惜损伤他人。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你不觉得吗杨广?他看着曾经经常教育他如何做人的吴湘丽。她又严肃着脸说:我晓得我们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我是出于一种对你的生活产生了好奇,才打你的叩机,我觉得我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杨广脸上充満了忧伤,那种忧伤是针对她的。他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她摇头摇,然后她菗口气说:看来我们只能做朋友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把服衣穿好了,她又瞅着他,说其实我一直没忘记过你。虽然我不忘记你是害自己,但有什么办法?事实就是这样,我是个恋旧的女人。他大为感动,他早就把她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几年里他只是在偶尔的场合才可能想到她,但很快就把她从他脑海里踢了出去,就像你把一只多余的足球踢出了足球场样。他把她搂在怀里,骗她说:其实我也一直没忘记你。说到这里,他把自己感动了,感动得泪水居然夺眶而出。她摸着他的脸,拼命使自己镇静道:你的脾气就是太任
了,你要改,晓得吗?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生学时代,就点点头,说我会改的。她没忘记此刻是在哪里,她要求他说:下次你来天津,一定要跟我联系,我会好好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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