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身上轧过去
天色昏黄,王长庆下班后,照例信步来到了七间房。他站在巷子口,忽然听到巷子里人声嘈杂,便好奇地朝里面走去。
一辆面包车和一辆大铲车首尾相接,气势汹汹地开进了巷子,开到小卖部前。车门轰的一声打开,打手们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最后出来的,是莫长山。
车灯凶狠地照
着小卖部孤零零的躯壳。莫长山一声令下:“把人给我弄出来,东西也都搬出来!”
打手们大声吆喝着冲向小卖部。李树望开门出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斧子,声嘶力竭地叫道:“谁敢?谁敢?我看谁敢上来,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慑于李树望的气焰,打手们都犹豫着不敢上前。莫长山大声喊道:“李树望,我告诉你,我们这是依法拆迁!你来这套没用,你以为你这样我们就不敢拆了吗!”
李树望说:“我也告诉你,我只要活着,我拿命跟你们拼,我拿我老妈的命跟你们拼!”
“你拿你的命拼是你活该!你拿你妈的命拼你还算个人吗!你妈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拿她的老命供你发财吗?!你还是人吗!”
“这个铺子就是我妈的命,你拆了她也不想活了!我们只有一条命!你不让我们活,我们就给你这条命!有胆量你就来拿!”
屋里传来了李母的声音:“树望,你把门关上,你又跟谁打架?”
李树望回头喊:“妈,他们是来拆咱家房子的。您在
上躺着,别起来!看他们谁敢拆!”
趁李树望扭头跟母亲说话,两个打手悄悄上前,试图突袭。李树望猛回头,用斧子将他们
退。
莫长山大喊:“别管他,他不敢砍人,都给我上!”
打手们纷纷向前涌动,越
越近。李树望挥舞着斧子,高声喊道:“谁过来砍死谁!不怕死的就过来!砍死两个够本,砍死三个赚一个!”
打手们被李树望玩命的样子吓住了,又往后退去。场面僵住了。莫长山从车里拿来一把铁镐,递给一个打手,大声命令:“给我上!”
打手举着铁镐冲向李树望,李树望踉跄倒退,撞在门上,斧头脫手。打手们一拥而上,按住李树望,闯进屋里。李树望绝望地向屋里喊道:“妈!您千万别出来。他们不敢动您!您别怕!”
李母被打手们背出了家门。她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问道:“你们是谁呀?树望,他们是谁呀,要带我上哪儿去呀?树望,树望…”
王长庆躲在一堵残墙后面,心惊
跳地观望着这场冲突。他忽然注意到背后有两束光柱
来,回头看到一辆汽车开进了巷子,连忙闪身躲开。
汽车开到小卖部前,何光磊和左新光从车里下来。何光磊显然刚刚喝过酒。他満口酒气,摇摇晃晃地对莫长山下令:“快拆!拆它个片瓦不留!”
打手们冲进小卖部,开始往外搬东西。李母被安置在一张刚搬出来的椅子上,茫然四顾:“你们是谁呀?”
李树望忽然甩开摁着他的几个打手,嘶喊着冲向何光磊,揪住他一拳击去,正中面门。何光磊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几个打手上前,抓住李树望拳脚相加,将他打倒在地上。何光磊上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悻悻地上车。左新光发动汽车。
李树望挣扎着爬起来,扑向车头:“你别走!你要走,就
从我身上轧过去,我跟你同归于尽!”
左新光停车不前,何光磊叫道:“不管他!顶开他!”
左新光拉开车门,下车试图拽开李树望。何光磊借着酒劲,怒气冲冲地下车,又坐上驾驶座,一踩油门,汽车冲向李树望。众人纷纷散开,李树望仰天摔倒。
何光磊转动方向盘,汽车向右偏去,但未躲开李树望的一条左腿。李树望惨叫一声,汽车从他腿上碾过…
老莫吓了一跳,左新光和周围的工人们也都惊呆了。
躲在残墙后面的王长庆倒菗了一口冷气。他看到汽车斜停在巷子里,何光磊从车里下来,看来酒已醒了,与左新光和莫长山站在汽车前低声商量着什么。随后,何光磊独自朝他蔵身的方向走来,他连忙向后躲蔵。何光磊没有停下脚步,匆匆走出了巷子。接着,他又看到莫长山把在场的十几个打手召集起来,低声
代着什么。再然后,他听到莫长山和左新光开始分头打电话:“120吗,七间房这儿有人受伤了…”“
管局吗,这儿出了事故…”
打手们四散开来,开始查看周围是否有人。王长庆看到几个打手向自己走来,顿时紧张万分。他躲进一处尚未拆完的废墟里,屏息噤声。有两个打手越走越近,说话声清晰入耳:“你可千万别多嘴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爷这人你还不清楚吗,花五千块找人卸你一条胳膊还不容易吗?”
王长庆浑身一凛。幸亏打手们并没有进废墟查看。当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状如虚脫。
很快,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医护人员将昏
的李树望抬上车,开出了巷子。
察警开始检查左新光的汽车,扭头向在场人员询问:“谁开的车?”
莫长山和打手们都避开察警的目光,沉默不语。
察警又大声问了一遍:“谁是司机?”
左新光站出来,低沉地说:“是我。”
一阵嘈杂之后,周围忽然平静下来。王长庆躲在废墟里,直到他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小卖部门前,看到门口胡乱堆放着刚刚搬出来的家具什物,门窗破损,屋里屋外一片藉狼。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弄不清自己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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