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论接风酒还是送行酒,优优都不是第一次。她的酒量虽然没长进,但酒风酒胆已经练得差不多,三杯五杯都是一口进,喝完之后还给人家亮杯底,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表演出一种男人的英豪气。
但这回似乎不同了,优优刚刚喝了一杯酒,脑袋便有些昏沉沉。凌老板见她今天的情绪不对头,便离席把她叫出去。一出门老板就把面孔板起来,问优优今天怎么啦。优优说今天家里出了点事。老板说家里出事回家说,不能挂在脸上给客户看,你接待客户也不是一两次了,这个规矩你应该懂。优优说:董事长,我家里现在有了难,我大姐病得快死了。我是我大姐养大的,她病了我不能不管她。董事长不愧是商人,马上明白优优的意思了:你是不是缺钱啊?见优优低头默认了。董事长沉了一会气,说:这样吧,这个侯局长上次就说他
喜欢你,你愿不愿意今天吃完饭再陪陪他?你只要让公司的客户高兴了,公司也不会亏待你。
优优也是个聪明人,她先说了一句感谢的话,然后又接着往下继续问:“那呆会儿侯局长…他需要我陪他做什么?”
董事长的面孔
严肃,他的语气也正派得很。他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他想让你做什么,我想他会跟你说。你要能做你就做,你不能做或者不想做,你就不要勉強做。反正你自己看,你现在要是真缺钱,有些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不过你自己定。你要对钱无所谓,那就陪他去喝喝酒,唱唱歌,然后你就说你家里有病人,跟他说一下你就可以回家了。”
董事长这番话说得很技巧,说得左右逢源上下不沾,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没讲明啥意思但意思全有了。自然,优优也全懂了。
优优说:“哦。”
也许优优在做出这个表态时,自己也并不明确她究竟表了一个什么态,是表示要能做我就做,还是表示不能做我不会勉強做?她心里并不明确的。在凌老板的感觉上和她自己的內心里,都是不太明确的。
但凌老板也没有再追问,他若有若无地点了二下头,就转身回到了包房里。
优优和凌老板重新坐回酒桌后,那顿饭的速度突然变得快起来。优优注意到董事长和侯局长互相
的眼神中,显然在心照不宣地说什么,然后侯局长就吃得很潦草,酒也不再多喝了。董事长也催着餐厅快上菜,菜一上完这顿饭就匆匆结束了。众人纷纷离了座,董事长陪侯局长走在最前面,优优和李秘书,还有董事长的那位病公子,一行人跟在他后面。凌信诚这一顿饭几乎没出声,出了餐厅才与优优聊了几句天。他看上去只有和优优在一起,才有一点说话的趣兴了。
但优优此时却没趣兴,她的注意力都在前面主宾二人的背影上。她看到他们在咬耳朵,侯局长边听边点头,然后董事长突然回头叫儿子,他说:小诚你过来。凌信试就过去了,父亲又跟他咬耳朵。优优看到,凌信诚一言不发只是听,连个点头称是的动作都没有。
他们在酒楼门口分手时,董事长招呼优优和侯局长坐一辆车,他自己则和李秘书往停车场的另一侧走。侯局长的车子开动时,优优才发觉开车的竟是凌信诚。;
凌信诚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开往何处他似乎很清楚。侯局长和优优坐在后座上,慢条斯理地聊起来。侯局长问优优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来京北多久了,除京北外还去过哪里呀?南方。北方、海上、广州之类的。优优简简单单地回答着,态度还是很配合。侯局长又问:现在挣钱不多吧,挣的钱一个人够花吗?优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姐姐最近生病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有钱给她治病呢。侯局长马上说:要不要我帮忙?优优沉默着没回答。侯局长说:这样吧,回头我给你办张卡,你需要钱了可以从卡里拿。
优优不知该说什么,该谢谢还是该谢绝。她局促地扭头看窗外。窗外的天开始下雨了。
他们的车开到了一家漂亮的饭店前,凌信诚到停车场里去停车,侯局长就带着优优进去房开间。他们登记完房间凌信诚也进来了,三个人便一起上了楼。
这间房是个双套间,一进屋侯局长就对优优说:这里有澡洗间你还不洗个热水澡,这澡洗间你会用吗?优优愣了一会儿说不会用。侯局长就耐心细致地教给她——淋浴盆浴各怎么用,冷水热水都怎么调,浴
发
该怎么使,教完了,他亲切地拍了拍优优的脸,说:“会了吧?”
那个澡优优洗得特别慢,慢得像在故意拖时间。她需要用时间和热水,慢慢让心静下来。
她擦干身体后对着镜子看自己。如果后来我没猜错,她那时应该是想到周月了。因为她想到了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周月后,她回到家也这样赤身
体地照镜子。
两个镜子是不同的,店酒的镜子又大又宽又明亮,比过去她家那面老镜子強多了。镜中的优优也不一样,五年前她还是个连
都没有的小瘦干,而现在她已经是个大姑娘。她的身材发育得刚刚好,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
。肤皮也紧紧的发着亮,Rx房
的像两个圆苹果。这些本来都是留给周月的,哪怕一时找不到他,她也要为他留着的。她想万一他们重逢在某一天,她惟一能拿出来奉献的,只有这个完整干净的身体了!
她最后地凝视着这个身体,想要记住那洁净无暇的感觉,她在镜中仪式般地与自己告别后,还是走出了卫生间的门。接下来的情景她后来并未向我细述,但我能想见她的童贞失去得非常痛苦。她说她没想到表面精明温和的侯局长上了
就成了个谁也不认识的疯子了。优优跟我说到这里,话语就变得时断时续地僵涩,几乎每一两句进展,都要跨越不堪回首的间隔。
她告诉我:“他是喜欢玩那种的。”
我隐隐猜到了,但我还是问:“哪种?”
“就是那种。”优优停下来,半天,才不情愿地解释说:“他是个
待狂。”
然后她就沉默。
我也沉默,犹豫着该不该问下去。
后来我还是问了:“那你…能接受吗?”
“我反抗了。”优优说:“我踢他,推他,我还叫。可我越反抗,他越有劲,他把我按在
上,劲使打我。我们两个人打了半天,后来我累了,没劲了,我想,就这样吧,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优优停了一下,不敢看我的眼睛,但她又补充地承认:“我当时想,早点完了吧,早点完了他就会给我一张卡了。我不知道他会在卡里放多少钱,但我想,既然是卡,总不会太少吧。”
“第一次,和一个男人有
关系,留给你的记忆就很不好,”我问:“对吗?”
优优没点头,也没头摇,她甚至不把目光对着我,她说:“我当时就忍着,我没想到那么疼,比开始他打我还要疼。后来我哭了。”
“疼的?”
“不是,我突然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一下,想到周月了,我就哭了。我觉得我对不起他,我再也不配他了,我再也成不了他的人了!”
优优终于说到了周月,而且控制不住地变了声音。本来她一直不想在我面前哭的,她一直试图用超然物外的口吻,平平静静讲述她的人生,就像讲述一个漠不相干的故事,讲述一群漠不相干的人。她似乎一直避免让这些过往的故事过往的人物,搅
她现在貌似平静的心情。
我们依然是在“平淡生活”的一个角落,谈到优优初夜的经过。那天晚上我和优优分手之后,我真的难过了很久很久,几乎夜一反复思想这件事情。最令我感慨的不是优优为治姐姐的病而不惜“卖身”也不是优优被一个道貌岸然的暴君摧残的痛苦,而是那个周月。如果不是我亲闻其事亲见其人亲睹其泪,我也许不会相信世上竟还存在这样的爱情——一个完全称得上美貌的女孩,竟会如此执著地暗恋一位对她无动于衷的少年,只因那位少年让她十四岁时情窦初开。这似乎太像一个古代的童话,或者像一个祖母睡前讲的故事。
但我不能不相信这个故事。
优优说,那天晚上侯局长腾折完了自己先去洗了澡,洗完了澡穿好了西服的侯
局长又恢复了精明温和的原貌。他俯身对瘫在
上的优优说道:“你也洗洗去吧,我今天有点闹心,就不陪着你了。”说完,他就离开了那间暗暗的卧房。
四周很静,优优在
上躺了半天,让调得暗暗的灯光,让没有一丝危险的宁静,包容自己,安抚自己,让自己镇定;让自己从大巨的罪恶感和卑
感中逃脫出来;让自己从对周月的万分愧疚中解脫出来;让自己从原先头脑中那些关于贞
和女男之爱的不切实际的观念中解放出来,从对自己身体的纯洁无瑕的骄傲中清醒过来!
然后,她爬起来,去澡洗。
动作起来她才知道自己已经遍体鳞伤,每个部位都在隐隐作疼。热水冲在身上,也有些辣火辣的。她忍着疼让热水长久地冲淋,用浴
和肥皂一遍一遍地涂抹,仿佛如此便可洗刷一切不洁和罪过。
当她终于擦干身体穿好服衣走出卧室时,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卧室外的客厅
里,暗黄的灯光下,那位沉闷寡言弱不噤风的小老板凌信诚,还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用疑惑的,甚至有几分吃惊的目光,凝视优优,优优也用吃惊的目光看他,两人彼此尴尬无话。
最后还是优优,最先低声开口:“你还没走么?”
“没有。”
“今天你要住在这里么?”
“不,我在等着送你回去。”
凌信诚停了一下,又说:“哦,今天你也可以住在这里。这间房
了一天的房费,你可以住到明天中午十二点钟。你要住吗?”
“你以为,”优优冷冷地答道:“你以为我喜欢这间房子?”
凌信诚问了声音。
客厅里有一台电视开着,但声音低得语焉不详。屏幕上跳动不定的荧光,映
在他的脸部,让那张无血的面孔,显得更加苍白削瘦。
他说:“那,你现在,要走吗?”
优优说:“我自己走,你不用送我了。”
优优自己走出了这间客房的大门,凌信诚默默地跟在身后。他们乘坐电梯一同下楼,在电梯里谁也没有开口。一走出电梯凌信诚就把客房的钥匙递给了优优。
“你去结账吧,侯局长刚才房开押了三千块,房费只有二千多,退回来的钱都是给你的。”
优优看着那个钥匙牌,那只是一张小卡片,和那种存钱用的卡,和侯局长刚才说的那种卡,几乎是一样大小的。她接了那张钥匙卡,她知道这里边也有钱,但只不过区区几百元。这几百元…难道就是她的贞
吗?
她的目光在那张卡上凝滞了好半天,才抖着声音问:“账…怎么结,我不会。
凌信诚又把那张卡接过来,说:“那我去吧。”
优优看着他走向服务台,看着他把那张卡递给结账员,看着结账员问了他一些话,然后又看电脑又打电话,程序似乎很复杂。终于,全部手续办完了,凌信试转身离开服务台,向优优这边走过来。
优优看得见,他手上拿着钱。他把钱递给优优时,一句话都没有说。
优优接了钱,转身往饭店门口走。凌信诚依然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出门后他带着优优往车场走,带着她上了他的车。上车后车子还没开,优优的眼泪就忽地一下涌出来。
她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也不想让那位小老板看见她流泪,但他还是看见了。他说:“你怎么了?”她怎么了他应该是知道的,他这样问也许只是想安慰。
优优哽咽着说:“你…你让我下去吧,我想自己走。”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
优优头摇,捂着脸擦泪,她努力让自己的泪停下来,她在心里骂自己:你他妈活该!
凌信诚说:“你要不想马上回去的话,我陪你去哪里坐坐?”
优优不回答,可能是她回答不了啦,因为眼泪越擦越多了。庒抑的菗泣让她说不出话。
凌信诚也不再问了,他把车子开动起来,他把优优拉到了远离这个饭店的一家小酒吧里。这时已经将近夜午,酒吧开着但没有客人。凌信诚把优优带到靠窗的一张小桌前,并且为她要了一杯热牛
。
屋里的光线非常温暖,窗外的夜
却格外冷清。这小窗被一片高楼大厦俯瞰,显得极其渺小玲珑。从这里可以看到被群楼挤庒的一个袖珍广场,还有一些
茸茸的小块绿地,窗外的景致很像一幅不动的油画,画面中只有建筑没有行人。这宁静让优优的心终于安顿下来,让她觉得整个城市都已睡去,除了凌信诚缓缓投来的目光,四周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不会再有任何窥探。
优优喝完了那杯热牛
,才说出一声谢谢你。这时她才开始抬起头,朝对面的男孩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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