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慈宁公墓白天
一对身穿警服的青年女男骑车来到公墓门口,他们锁了车子,看看手表,急步走进公墓大门。
肃静的墓地里,人迹稀少,
雨绵绵。
这对青年女男大约二十岁出头,男的叫庞建东,女的叫郑小珂,都是刚刚从警校分配到天河监狱的民警。他们是赶来参加同事兼好友刘川父亲的骨灰安放仪式的。他们显然来晚了,骨灰安放仪式看来已近尾声。
庞建东没想到刘川父亲的骨灰安放仪式能有这么大排场。他惊讶地看到苍松翠柏下那一大帮西服革履的男人个个面目庄严,毕恭毕敬地围在刘川和他
的身边,在一座墓碑前默然伫立,哀悼如仪。庞建东和小珂既已来迟,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刘川站在哀悼的人群央中,悄悄抬头侧目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默哀。也许庞建东和小珂都没想到,在单位里并不起眼的刘川在外面能让人这么隆重地簇拥着。
仪式结束了,刘川和
将手中的白花摆在墓石上,然后离开墓碑,在众人的陪伴下向路边走来。小珂与刘川的
像是很
,
上去搀扶着胳膊,低声说着安慰的话语。庞建东则用男人式的沉默,与刘川握了下手。刘川说了句:“谢谢。”庞建东答了句:“对不起,来晚了。”两人别无他言。
刘川的
问小珂:“你们是跟监狱请假过来的?”
小珂答:“对,我们请了半天假。”
大家一起向墓地门口走去。
庞建东问刘川:“今天晚上你们遣送科去四川那个任务,你还参加吗?”
刘川说:“我们钟科长本来不让我参加了,可我
非让我去。从我爸去世到现在,我差不多二十天没上班了,我
说再不上班影响不好。”
庞建东说:“我出来的时候,你们钟科长让我替他向你和你
表示一下慰问,他本来也想过来的,可今天晚上去四川的遣送任务人手不够,他正调剂人呢,所以过不来了。其实你爸爸刚刚人土为安,你应该在家陪你
多呆几天才好。”
刘川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
那脾气了吗,她非让我赶陕上班不可。”
他们走到陵园门口,庞建东又说:“哎,我托你那事别忘了,我女朋友下午两点四十五的火车,你别去晚了接不上。”
刘川:“你放心吧。”
他们分手,庞建东冲刘川的背影又喊了一句:“哎,西客站啊。”
分手告别之后,庞建东和小珂看着刘川和他
被他家公司那些气宇轩昂的头目们前引后随,拥到了墓地广场那一溜轿车跟前。他们看到,那些头目们的西服统统都是黑色的,那一溜车子也统统都是黑色的,车门开合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车队浩浩
,鱼贯驶出了庄重肃穆的陵园大门,那气势就跟外国电影里的黑手
差不太多。
车队扬起的尘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墓地门前安静下来。庞建东这才转头看看小珂,说了句:“走吧。”
小现点头:“走吧。现在回去还赶得上中午食堂开饭呢。”
刘川家白天
在中午开饭的时间,餐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但刘川没有吃饭,他和他
,还有父亲生前最最信任的那位王律师,在书房里商谈了刘川父亲的遗产问题。
王律师:“所谓遗产,主要就是刘川父亲控股的万和公司。现在万和公司下属广告公司—个,家具工厂一个,布艺连锁店七个。这几个实体,是当年万和公司起家的基础产业,虽然现在生意很难做,但门面还是撑得住的。不过现在真正给公司挣钱的,主要还是万和乐娱城这项副业。从上个月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看,公司的账面总资产共计一亿一千六百万元,大部分都是万和城的。账面总负债四千九百万元,也大都是万和城的,总资产减除总负债的净资产,共计六千七百万元,所以应该说,刘川他爸爸给您和刘川,留下了一分不错的资产。”
刘川
:“我老了,我还能活几年呀,这份家当,主要是刘川的了。”
王律师:“现在的问题是,万和的亿万资产,万和的数千职工,现在是群龙无首啊。刘川父亲在世的时候,把公司董事长、总裁,还有万和乐娱城总经理这些职务,都一身兼了,现在他突然不在了,公司里里外外的事儿,这一阵主要靠娄副总经理临时应付。可万和毕竟是个家族企业,还是得由家族成员出面主持为好。刘川爸爸的直系亲属除了您以外,只有刘川一个后代了,所以我作为万和公司的律师,建议刘川应当赶快辞去在监狱的工作,赶陕入进万和公司,公司的经营大政还是得由刘家的成员亲自主持才好。”
愣了半天,说:“可他,刚刚大学毕业,连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而且年轻轻这么早就一步登天去管那么多人,对他的成长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刘川还是得先在艰苦环境里面好好锻炼一番,再说办企业刘川也不懂,他还是先踏踏实实在单位工作一两年吧,公司的事就先让娄总管着,你王律师也多帮帮忙,你们比刘川总有经验…”
律师通情达理,对
托以重任并没动心,他头摇说道:“企业的事,我也不全瞳,娄总虽然业务
,但公司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他是拿你们的钱干你们的事,这是经营模式中最不靠谱的一种,很容易演变为拿你们的钱干他自己的事,谁又能看得住他?刘川虽然不知道怎么办企业,但他进公司,至少是拿自己的钱干自己的事,公司的钱都是怎么花出去的,至少还能看住。再说,刘川是大生学,人也聪明,如果早点入进,用不了几年,公司的这点业务也就全能懂了。”
看看刘川,刘川也看看
。
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的,把儿孤寡母的那点辛酸无助,那点无可奈何,全都
出来了。
说:“那好吧。”
街道白天
刘川离家,他没
打采地开着车子,心里说不清高兴还是郁闷。
西客站白天
刘川手提肩背,接了庞建东的女朋友季文竹和她的大包小兜的行李,从车站大楼走了出来。上了刘川的汽车。
航天桥季文竹家白天
刘川驾车,载了季文竹到航天桥的住处,帮她放好行李,又载她往天河监狱驶去。
路上白天
从航天桥一出来季文竹就开始饶有趣兴地盘问刘川:“我还以为你和庞建东都是警校的同学呢,闹了半天你是安公大学的呀,安公大学也跟警校似的对生学管得那么严吗?”
‘
刘川:“严啊。每天早上出
,晚上点名,跟军校似的。而且,还不许谈恋爱。”
季文竹:“大生学谈不谈恋爱,学校管得住吗?”
刘川:
“我们是安公大学,比一般大学管得紧多了,当然私底下也有谈的,可谈得偷偷摸摸的特不慡。而且我们还得参加军训什么的。本来我第一年就想退学来着,但我
死活不让,我老爸也不让。”
季文竹:“你上了半天安公大学,怎么没分到安公局去?”
刘川:“没有,我是分到司法局去的。”
季文竹:“司法局?去司法局也不错呀。建东上的那个警校就是为监狱局定点培养狱警的,你又不是警校的生学,怎么也分到天河监狱那么个荒郊野地去了?”
刘川:“咳,谁知道呢,后来司法局又把我转分到监狱局,监狱局就把我分到天河监狱来了。”
季文竹:“你要不喜欢去可以不去嘛。”
刘川:“唉,我
那人,以前一直在府政机关工作,别提多正统了,怕我大学刚毕业就不服从分配影响不好。而且她说我从小享福惯了,就该到那种单位锻炼锻炼。”
季文竹调笑:“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在家听家长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单位听导领的话,对吧?”
刘川侧目,看看季文竹,看出她是嘲讽,所以没敢接话,只是说了句:“谁呀,没有。”
季文竹看来真是搞文艺的,那种漂亮和一般女孩是不一样的,身上的穿戴虽非样样名牌,但每个细部都搭配得得体时尚。刘川一边开车,一边总把眼睛瞟过去看她,他忍不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你真的喜欢我们庞建东吗?”话刚出口就发觉这话问得非常不妥,万一季文竹理解出“庞建东怎么配得上你”这类弦外之音,岂不毁了他和庞建东的哥们儿义气!
季文竹:“谁说我喜欢庞建东了?”
季文竹的回答让刘川更加如芒在背,他结结巴巴试图挽回:“你,你不是庞建东的女朋友吗,庞建东可喜欢你呢,和我说过好多次了。”
季文竹点头承认:“啊,建东对我是
好的。”想想,又歪过头来反问刘川:“那你说我应该喜欢上谁?”
刘川头上开始冒汗,口中无以为答,心绪和手脚全都
了方寸,恰逢路口拐弯,于是命该倒霉地,和野蛮抢行的一辆出租汽车剐蹭在一起。
刘川开的是辆崭新的沃尔沃S80,这种车兼有顶级的
能和朴素的外表,是崇尚质量而又不喜张扬的布波阶层最青睐的座驾。他的车灯在这场剐蹭中撞碎了灯罩,而那辆红色出租只不过有些小片的划痕。
出租汽车的司机长得又黑又胖,先发制人地把刘川从沃尔沃里拽了出来,咋咋呼呼地和刘川理论责任。季文竹从车里下来,想起刘川是个察警,于是兴致
站在一边,且看刘川如何亮出件证,将那胖子好好修理一番。谁料刘川不仅不敢公开身份,反而老老实实跟在胖子身后,去看他的车子,刚刚辩解两句,就被胖子恶语驳回,最后竟在路人围观之下,乖乖
了三百块钱,换来胖子一脸得意,如此才算“公案私了。”
出租车走了,围观者尽行散去,刘川和季文竹回到车上,彼此无话。刘川发动车子,起步前他转眼看看刚刚认识的这个女孩,掩饰不住一脸的英雄气短。
季文竹也转脸看他,并没给他留下面子,她说:“我还以为,你会让他赔你。”
刘川红了半天脸,強词答辩:“那人多讨厌呀,我可不愿意在街上跟这种人吵个没完,给他点钱打发算了。”
季文竹目光依然停在刘川脸上,她说:“我不明白,既然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让你去当察警?要当为什么不在城里,非要到城外去看犯人?”
刘川一时不知怎样回答,磕巴了一下,说:“现在我们家已经不让我干了,我今天一上班就辞职去。”
监狱遣送科办公室白天
刘川换好警服,走进遣送科科长钟天水的办公室时,老钟正在唠唠叨叨地骂人。
被骂的是刚从生产科调到遣送科实习锻炼的一个大生学,遣送科今晚要把一百多名犯人往四川押送,老钟骂他是因为他一刻钟前突然临时请假。
老钟:“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你让我到哪儿找人替你!你以为我这儿还是大学呀,这堂课没事就听听,有事就不听。我这是遣送大队!是
动监狱!虽然你是从生产科过来实习的,但你既参加了这个任务就顶—个名额了,少你—个人这座
动监狱就少一段围墙!那一百多犯人走这么远路,跑—个我负不了责任。”
大生学:“对,对,这我都知道,我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楼上突然发了水,我也不知道…”
钟天水打断他,继续自己的唠叨:“咱们京北市监狱局已经连续五年无脫逃、无暴狱、无全安事故、无非正常死亡,连续五年的四无单位,别说咱们天河监狱,咱们全局哪个监狱也不愿意让这块牌子砸在自己手里,所以你这假我准不了,要不你找強副监狱长去。”
那大生学比刘川早来一年,虽然一直在生产科坐机关,但这个利害关系应该同样明白。可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自己突然请假的理由:“钟大,这个我知道,在天监我好歹也工作三年了,我这也是刚刚接到我们邻居的电话,我们家里的人现在全都在外地,只有我—个人能回去,主要我们家的房子也是刚装修的,不赶陕处理让水泡时间长了还不全毁了…”
刘川从旁听着,觉得生产科这个学长的理由还算充足,听得他直跟着点头,但老钟非但没有一点同情,反倒把话题引向刘川,反倒把刘川弄得一愣。
老钟:“你们家那点破烂算什么呀,你看看人家刘川,人家家财万贯,放着那么大的一个公司不管,人家开着沃尔沃过来上班。刘川的父亲上午刚刚下葬,人家下午就赶过来参战,今天晚上人家也跟你们一起走。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吃不好睡不好,人家今天不去行不行,嗯?可人家去!”
那大生学看了刘川一眼,刘川脸倒红了,非常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老钟对大生学说:“得,你赶紧,该干吗干吗去,假肯定不批,啊。我也没权批,要不你把你们家钥匙给我我另找人给你看看去,钥匙给我你放心不放心?”
大生学只好掏出钥匙,交给老钟,然后愁眉苦脸地走了,老钟还在唠叨,还是夸刘川数落那小子:“你说他,比你早分来好几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咱这工作是干什么的,这节骨眼儿上请假;也张得开嘴,他这点可得跟你学学。”见刘川尴尬地直往后缩,老钟说:“我这是实话!就冲你们家那个条件,还能到监狱当差,就是咱们遣送大队的一个光荣,上次我在局里还说呢,谁说现在年轻人不懂奉献,我们队刘川就瞳!”
刘川強作笑脸:“没有没有…”
钟天水扯开话头,问:“哎,你爸爸的事都料理好了?上午我本来想去一趟表示表示,可实在走不开了。”
刘川感激地:“不用不用,谢谢钟大。”
钟天水:“哎,你
没事吧,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川:“没事,我
让我…让我赶快来上班,另外,她也叫我找找您,让我跟您,跟您…”
刘川结巴起来,钟天水说:“啊,有什么事要我办,尽管说。”
刘川刚要张口,钟天水突然喊住一个路过门口的民警:“哎,小陈,你认识黄东风的家吗?新家!认识,你现在下班了吧,你赶快到黄东风家去一趟,这是他们家钥匙,楼上漏水把他们家淹了,你赶快帮忙看看去。”
小陈面有难
,但还是接了钥匙:“哟,我还得接我孩子去呢。”
钟天水:“孩子晚接一会儿没事,你先去小黄家看看,找找他们楼上,看看水还漏不漏了,把小黄家的水放放,他们家新装修,再泡损失就大了,小黄今天去四川,顾不上。”
钟天水布置完这件事情,推着小陈走了,才又转头目视刘川:“你
怎么了,让你找我什么事?”
刘川难以启齿地:“我
,我
…让我来找您…跟您…辞职。”
刘川预想到了,当老钟从他口中听到“辞职”二字的时候,该是怎样一种表情—不是愤怒,不是吃惊,不是鄙夷,甚至,也不是惋惜和遗感,而是一种毫无准备的惊愕。
钟天水:“辞职?你
让你辞职?为什么?”
刘川:“她让我到我爸公司上班去,她让我找您好好说。说,她让我早点跟您提出来,然后早点过去。”
钟天水房了半天,才问:“你这算是正式提出来呢,还是算跟我预先打个招呼,你定了吗?”
老钟的话为刘川留出了很大余地,他当然希望刘川的辞职只是一个初步想法,是先来跟他通个气的,但刘川没有这样表示,他脸红着,说:“我
让我现在就辞的,我们家…”
老钟说:“你
不是让你大学毕业先好好锻炼锻炼吗,这才几个月呀,起码得干満一年吧。一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刘川说:“本来我
是这么想的,可我爸一走,我爸的公司没人管了。”
老钟闷了一下,知道无可挽回,点头说:“哦,那倒也是。”
刘川看着老钟的脸色,他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老钟,先说了一句口惠而实不至的:“钟大,等将来我爸的公司稳定了,我也许还回来呢…”
老钟勉強笑笑,不当真的,说:“哦,好啊,回来
。”
刘川又说了一句实在的:“今天晚上去四川的任务您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这句话钟天水当然不疑,点头:“好,这我信。”
遣送科筒道傍晚
傍晚五点刚过,一百一十八位川籍犯人从各自的监区被一个个点名叫出监号,然后押至遣送科的大筒道里,在那里点名、编组、搜身、检查行李、查验行李标签、发还暂存物品、核对暂存的钱款账目,然后开饭。开完饭还要放茅,让犯人把大小便排怈干净以后,再给一一戴上械具。两个犯人戴一副手铐,刑期在十五年以上的,念过名单之后,还要加戴脚镣。刘川快速麻利地做着一切,情绪始终高涨
満,连对犯人的态度,也比平时和蔼了许多。因为有一个犯人提出他的存款账上少了一百块钱,押解行动指挥部的副总指挥,遣送科的副科长老姜又让刘川去核对原始账目,忙得刘川快发车还没顾上吃晚饭呢。
监狱干警食堂傍晚
刘川急急跑进食堂,在食堂门口正逢庞建东从里面出来,他奇怪地问庞建东:“你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怎么没走,你女朋友呢?”
庞建东一脸无奈地摇头摇,说:“我正要下班,监狱办说有事让我留一下,我只好让我女朋友先走了,结果她刚走没多久,监狱办又说没事了。我打她机手又关了,我先垫了垫肚子。”
刘川问:“监狱办找你什么事啊?”
庞建东说:“听说是临时菗我参加一个重要犯人的押解任务。”
刘川说:“押解任务?那应该是我们遣送科找你呀,怎么是监狱办?”上登过的,有印象吗?“
刘川说:“有印象。”
监狱长说:“有什么印象?”
刘川说:“这案子好像已经破了吧,报纸上登过。”
那位景科长点着头,把话茬接了过来:“对,已经破了,有四个人被我们击毙了,还有一个判了死缓。”
监狱长接下来说:“判死缓的这个罪犯叫单成功,前些天已经从看守所送到我们这儿来了。根据安公部的指示和咱们监狱局的通知,今天晚上要用汽车把这个犯人押解到东照去,我们和你们遣送科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去。”
刘川
直上身,接令式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却疑窦丛生。他瞟了一下那两位外地刑警,看出这显然不是个一般常规的押解任务。
果然,接下来的细节由遣送科的科长老钟作了具体布置:“这次押解任务,代号为‘睡眠’,由你和咱们科里的冯瑞龙一起执行。冯瑞龙已经去办提押手续了,咱们老杨负责开车,配两名武警。”
邓监狱长揷嘴:“这次‘睡眠’行动必须严格保密,你们参加这个行动的每一个人,无论行动之前还是行动之后,都要守口如瓶,不能对外怈
这个行动的任何情况。我再明确一遍,这次‘睡眠’行动的知情面,在咱们天监只有我、钟天水和你们参加行动的几个人,不再扩大了,谁扩大了知情面,谁要负责!”
刘川和老杨和武警战士等一齐点了点头,钟天水又接着部署:“你们今天晚上十点三十准时出发,从紫石口出京北
入进河北,大概在明天凌晨三点钟左右,到达清西陵附近的紫荆关。一过紫荆关,一名武警会突发急病,然后你们开车到附近的灵堡村,村口有一间修理厂,你们在那儿把犯人押下车,由刘川和另一位武警战士就地看押,那位病危的武警战士由冯瑞龙带着,坐老杨的车到附近的涿州市进行抢救。他们走后,犯人可能会要求放茅,不管他是要解大手还是解小手,你们都押他出来,屋子后面有块空地,在那儿犯人肯定要逃跑,他如果逃跑…”
刘川不知道科长何以会如此熟练地说出这么一连串未来的事情,他心里紧张得只剩下本能的反应,他脫口而说:“放心吧科长,我不会让他跑的!”但他的话音未落,那位表情沉稳的林处长开了口,他用比他的表隋还要沉稳的声音,断然截住了刘川。
林处长:“不,你放他跑,就是在紫荆关以东二十里的灵堡村,你放他跑!”
刘川愕然不解的面孔。
遣送科筒道晚上
提押一名犯人的程序和提押一百一十八名犯人的程序完全一样,依然是刚刚做过的那一套工作,除了犯人的晚饭已经开过之外,搜身、搜行李、发还被扣物品、核对暂存钱物、放茅、戴械具等等,一样不少。地点还是在刚刚挤満了一百多川籍犯人的大筒道里。和两个小时以前相比,这时的大筒道显得空空
。
罪犯被监区民警押过来的时候,刘川特别留意了他的相貌,他说不清那张面孔上的表情算是冷酷还是慈祥。从收押档案上看犯人只有四十八岁,但脸上的神情却已有了老年人的征象。他个子不高,体格不壮,眼神镇定,不卑不亢。动作略显迟缓,语速不慌不忙,冯瑞龙问什么答什么,既不犹豫,也无赘言,那份沉稳老练,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刘川看他,他也看刘川,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去。犯人一般是不会盯着管教对视的,不会找这份不自在。但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刘川还是感受到了。也许,刘川想,犯人已经知道,几个小时之后,他将在这个看上去还像个年轻生学的察警手里,逃之天天。
监狱央中广场夜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犯人单成功被带出了遣送科的楼门。按常规,被判十五年以上的罪犯除手铐之外还要戴上脚镣,但这次,没给他戴上。押出楼门前监区民警不知內幕地提醒了一句:“不戴镣啦?”问得刘川一愣,还是冯瑞龙上来,老到地答了一句:“上车戴,上车把他锁在座上。”才算遮掩过去。
刘川押着犯人向广场走去,广场上的探照灯早已熄灭。月光下一辆孤零零的囚车刚刚发动,这辆由依维柯改装的囚车顶部,红蓝闪烁的警灯照亮了周围有限的空间。司机老杨的面色在警灯的旋转中略显紧张,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行由远而近。
罪犯押至车前,两位荷
实弹的武警战士,已就位于囚车两端。在司机老杨上车之后,冯瑞龙喝令犯人蹲下,刘川和两位高大的武警立于犯人身后,目视着蹲在下面的那个瘦削的脊背,听着冯瑞龙出发前对押犯做出的例行训令。那训令声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过于单薄,似乎只在人们的耳鼓里稍稍掠过,便被黑暗无边的夜空尽行昅走。
“根据监狱局的命令,现在将你押往东照监狱继续服刑,从现在开始,入进非常时期。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
监狱外夜
囚车在晚上十点三十分准时穿过监区与外墙之间的隔离地带,驶出了南郊监狱的最后一道大门。车前的大灯照亮了前方的土路,把土路的坑洼不平显现得阴影毕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车內保持着严肃的沉默。
他们乘坐的这辆中型囚车,是由一辆依维柯中旅改装而成的。除了用铁槛封锁了每个车窗之外,车厢內部也加了铁槛隔断。犯人独自坐于隔槛后面,手上加铐,一只脚还用铁链与座椅相连,纵有上天人地的身手,看上去恐也揷翅难逃。更有刘川和冯瑞龙坐在隔槛这边,轮
面向后座,监视着犯人的一举一动。两名武警也不轻闲,各守一个车窗,一个对內盯住罪犯,一个向外观望沿途路边。
押解途中夜
囚车启程后先由刘川值班,他在监视的同时,不噤好奇地端详着犯人的脸面。那张脸被窗外的月光勾勒得阴影凸现,那些起伏的阴影究竟潜伏着多少复杂的经历、多少复杂的故事,一时难以言传。
车子开出京北地界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十八分钟,但于计划进程并无大碍。出京后,刘川听到冯瑞龙用机手小声地向“家里”报告了他们的位置,用一些心照不宣的隐语,表示路上一切正常。
紫荆关夜
夜里两点五十分,车子提前从公路一侧的“紫荆关”的路标下快速驶过,一分钟后,冯瑞龙看表,然后目光不动声
地从一位武警战士脸上扫过,那位武警战士突然抱着
从座位上歪倒下来。
前面坐着的人纷纷晾起察看,刘川听到老冯在喊:“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另一位武警用一口纯粹的山东腔呼叫他的伙伴:“小赵!小赵!”刘川在冯瑞龙背后俯身看到,那位姓赵的武警双目半闭,一脸痛苦,口中发出阵阵呻昑。
老冯说:“会不会是晕车呀,快给他点水喝。”
刘川赶快找来一瓶矿泉水,水刚喝进武警的嘴里,就被他连咳带呛地噴了出来。
冯瑞龙喊了一声:“哎呀,他脸色不对呀!”又喊:“老杨,先停一下车。”
刘川没有关注武警的“病情”他侧目观察了一下被锁在后面的犯人。犯人的脸微微抬起,目光阴沉地向这边关注。老冯直起身来,对犯人喝道:“看什么!低头!”犯人面无表隋,把头低了。老冯对山东武警说:“咱们把他抬下去,让他透透风。”
囚车在寂静的公路边上停下,四周是漆黑如墨的旷野。刘川被命令留在车上看着犯人,而冯瑞龙、山东人,连同先下车的司机老杨,_起把那个“昏厥”的武警抬下车子。他们在车下逗留了—会儿,嘀嘀咕咕地又议论了一阵“病情”还给那个战士做了一阵人工呼昅。然后,冯瑞龙就在车下,在离敞开的车门很近的地方,用车上的犯人肯定能隐约听到的声音,向“家里”作了请示。
冯瑞龙:“喂,总值班室吗,我是冯瑞龙,我们现在已经过紫荆关了,现在车上有一武警战士生病了,情况很严重…对,对,现在这个战士已经昏
了,脉搏似有似无的,需要马上抢救啊…”从冯瑞龙对着机手频频应声的口气中,车上车下的人都能听出,监狱导领的指示是:救人要紧。
于是,刘川看到,冯瑞龙很陕挂掉电话,和山东武警一起,把他的战友复又抬上车子,然后和司机老杨小声商量了几句,车子重新开动起来。
灵堡村夜
一切按预定的计划,极其
真地进行。三时二十五分,司机老杨把车子开到路边—个小村的边上。那小村坐落在一片坡地的端顶,坡下是成片的树林,坡上有几间平房,门口堆了些农机农具。刘川心里明白,这就是计划中他们落脚的那个灵堡村,这片直通树林的狭窄斜坡,就是车上那厮的放生之地!
他们押着犯人下了囚车,冯瑞龙再三催促:“动作快点!”也不知是催犯人还是催刘川。在一连串的催促声中,刘川佯作匆忙,故意把脚镣遗忘在车上,犯人的行李也留在车上。他把犯人双手反铐过来,押下车子。这时他看到,这个所谓的修理厂不过是几间废弃不用的平房,大门四开,杂物零
,找不到一个人影,看不到一丝灯光。
下车之后,冯瑞龙把“病重”武警的
支交给了刘川,然后当着犯人的面对刘川和那位山东武警说道:“你们留下来看押犯人,我带小赵去涿州找医院,这儿离涿州近。监狱马上就会派车过来找你们,他们也会通知附近的安公机关,可能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找你们,小刘你把机手开着。”说完,冯瑞龙又冲反铐双手蹲在地上的犯人警告了两句,然后匆匆上车,车开走了。
囚车的声音在浓夜覆盖的公路上很快消失,整个坡地立刻沉入寂静。刘川看一眼身边的山东武警,说了句:“咱们把犯人押到屋里去。”武警心照不宣地点头。
刘川喝令犯人:“站起来。”
犯人站起来了,同时应了一声:“是。”
刘川命令:“进屋。”
犯人向最近的一间房子走去,快进门时,突然站住,说了句:“报告,犯人单成功求茅。”
刘川问:“大茅小茅?”
犯人:“大茅。”
这是计划中早已既定的情节,至此都在按部就班地发生。刘川和山东武警一起,押着犯人绕过房屋,走到了房后坡地的边缘。站在这里朝下望去,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漫坡,漫坡向下延伸到尽头,被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接住。坡地的左侧,连着这几间小平房的,是一片稀疏不整的村落,夜深人静的时刻,光烛俱灭,
犬无声。
刘川知道此处就是犯人脫身亡命的地方,心头不噤怦怦
跳,他的紧张似乎超过了要跑的犯人。他掏出钥匙,钥匙微微抖着,捅了两次才捅开了犯人的手铐,他没想到犯人会在刚刚褪下手铐的刹那,就毫不犹豫地将他猛力一推,然后脫兔般连蹿带跳地向坡下逃去。刘川被推得趔趄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追了两步,随后便代之以虚张声势的高声喊叫:
“站住!站住!”
武警战士也用山东腔吼了起来:“站住!站住!开
啦!”
刘川真的开
了“啪啪啪!啪啪啪!”打出两串连
。
武警战士也随即开了
,
是朝天开的,而这时逃犯的身影刚刚淹没于凝止的夜幕和摇动的树林。
响之后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自己的耳朵里,还依稀残留着
声的回响。
那片黑黝黝的树林似乎也安静下来,风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刘川和山东武警呆呆地站在坡顶,半天谁也没有出声,似乎都在倾听林中的动静,揣测犯人逃逸的方向…
树林里没有动静。
刘川的视线渐渐抬起,他这才发觉,今夜的天空无星无月,但他的脸颊和发梢却略挂了一丝星月的凉意,脑子里空空如也。
京郊公路清晨
囚车原路返回。清晨清冷的阳光在路边的树枝上跳动,车上的民警武警坐得都很分散,一路上谁也没有出声。
天河监狱白天
囚车返回监狱,在办公楼前停住,冯瑞龙、刘川、山东武警下了车,沉着面孔向楼內走去。楼门口几个干警看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
监狱长办公室白天
屋里只有邓监狱长和钟天水两人,冯瑞龙、刘川等人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邓监面前。
邓监狱长只问了一句:“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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