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无奈
人奔家乡马奔槽,乌鸦只爱自家巢。
——香格里拉谚语
马尾胡琴伴奏的弦子舞跳起来的时候,联
晚会入进了高xdx
。
来旅游的客人们和演员们混在一起,奋兴地
叫着,手舞足蹈地学着摆步、双扭步、垫步跳、悠腿。
卓玛发现,属于她这个旅游团的摄影师郎京杰不见了。想到白天拍照的时候他就说脑壳晕,吃晚饭的时候他又说头
得难受,她就留神他了。来参加夜里的联
会时,他的症状似乎好一点,情绪高涨了,他的闪光灯又不时地亮起来了。这会儿,他一声没吭地独自离去了,卓玛料定他是高原反应发作了。
这个人是王经理单独安排到卓玛的旅游团队里来的,平时就知道照相,话说得很少。时常在卓玛最不经意的时候,发现他那一双灼人的眼睛朝着她扫过来。
卓玛带过的团多了,各种各样男人的目光,她见得多了,专注的目光,凝神的目光,含情脉脉的目光,轻佻的目光,大胆逗挑的目光,甚而至于酒后贪婪的目光,卓玛都能够应付。可不知为啥,面对郎京杰犀利灼人的目光,她总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人脸上的线条分明,很有男子气概,却又没有高原上的汉子那种
人的
野气息,头一次相见,卓玛就被他昅引了。
心头牵挂着他,卓玛怕他不知如何应付高原反应,再没心思和大伙儿在一块儿玩。她慢慢甩着双手往后踏着舞步,不动声
地退出了舞圈,离开了联
的院坝,迈着快步向宾馆走去。
上三楼之前,卓玛先到宾馆服务台,掏出自己的四十块钱,租了一只氧气袋,遂而才坐电梯上楼。
她记得郎京杰的房号是329,径直走了过去。他果然是回来了,329的房门虚掩着,屋里有灯光。她还是按响了门铃,屋里传出郎京杰懒懒的声气:“进来。”
卓玛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他脸色
红浑身疲惫地躺在
上,见了她,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子,嘴角挤出一丝笑纹,轻轻叫了一声卓玛。
卓玛觉得,即使是一脸倦态,他的笑容也还是坚毅的,她摆手让他尽管躺下,说:“你别逞強了,这和身体強弱没关系,你就是高山反应,缺氧,我见得多了,多少身強力壮的小伙子,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躺倒。”
她又问:“告诉我,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我就回来洗了个澡…”他说着还想笑一笑“消除一点倦意,谁知…”
“糟了,洗过澡是不是更难受?”
他点了点头。
“你头痛脑壳
,是典型的高原反应。回来以后,就该卧
休息,不能
动,更不能澡洗。跟你说,有客人不听话,硬是放足了热水要洗,有的人一边洗一边还唱歌,洗着洗着,晕过去的都有。”卓玛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责备“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头痛
裂,浑身不舒服。”
“你现在就得昅氧。来,听我的,坐起身子,垫着这个。”卓玛俯身下子,菗出他
上的枕头,垫在他的身后,顺手把氧气袋递过去“会用吗?”
郎京杰困惑地摇头摇,卓玛拨开小塑料袋,给他接上消毒管子,说:“把这个
进鼻孔,打开氧气袋就行了。先开得小些,有感觉了,慢慢再开大。”
郎京杰一一照着她吩咐的做了,安神昅着氧。
卓玛见他贪婪地昅氧的模样,不由暗暗好笑。她怕自己笑出声来,故意转过身子,谁知这一转,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发现自己的照片被放得很大地粘在白雪的墙面上,背景是梅里雪山的主体太子十三峰,那清远澄净的天宇上,映衬着高洁雄奇、直指苍穹的雪峰,比卓玛平时看惯了的绵延数百里的雪岭雪峰倍添几份神奇。瞧,在这张大得让人惊讶的照片上,雪比云白,比云亮,比云还要奇异多彩。
而更让卓玛內心震惊的,是自己身着蔵服的形象,神情自然、那么亮丽、那么摇曳多姿地站在雪域奇观前面。她的整张脸庞,特别是脸颊上那两朵红扑扑的霞彩,仿佛都浴沐着梅里雪山的阳光。
天哪,我真有这么美吗。
要不是郎京杰在专心昅氧,卓玛真想转过身去这样大声地问他。她回想不起来,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给她拍下这张照片的。
在旅游点上,远远近近的,有照相机镜头对准卓玛的时候,卓玛一点也不慌,她已经习惯了。男女男女、老老少少、北方南方的旅游者,有的单独给卓玛照相,有的给卓玛拍特写,有的热情地拉着卓玛合影,和旅游团队合影,和三五个人合影,和老人小孩合影,和年龄相仿的姑娘、小伙子合影,和中年汉子们合影,不管什么人邀请卓玛合影,卓玛从不拒绝。卓玛知道,回去以后他们会把照片拿给身边的人看,会自豪地告诉自己的亲人朋友,这是一个香格里拉的蔵族姑娘,这多少也能给人增加一点旅游的风情嘛。
卓玛从不向人要照片,拍了照片以后,他们中有的人会把合影给卓玛寄来,有的人嘴上说寄来,实际上从不寄来,这种人还不在少数。但卓玛从不为此生气。她收到的照片也已经够多的了。她要这么多照片干什么。
不过今天,她真想要这张照片,她喜欢这张照片。不是他把照片印得比自己真人还大,也不是背景上的梅里雪山美得令人心颤。而是照片上的她那股自在坦然、透着天真善良的神情,是她曾经拍下的千百张照片中从来没有过的。
不知不觉地,卓玛凝视着这张照片已有好一阵子了,这张大照片旁边,还有几张照片,卓玛只是匆匆地扫过一眼,那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致,蔵族村寨、哈巴雪山、白茫雪山、中甸草场、民居、湖泊、寺庙,一来照片本来就印得小,二来这些外人看来充満异域特色的风光,在卓玛眼里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故而愈加突出了卓玛这张大照片的美。
望着望着,卓玛突然意识到,贴这张照片的墙,正对着郎京杰的
,无论是他躺在
上,还是坐在
上,只要一抬头,就能清晰地看到雪峰前的卓玛。他为什么要把照片贴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墙上呢?
陡地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卓玛的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脸上一阵发热发烫,这是怎么啦?她都说不清楚,反正她以往对任何男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为了掩饰自己內心的不安,在转回身去的那一瞬间,卓玛先发制人地厉声问:“是哪个喊你拍偷我照片的?”
郎京杰一心埋着脑壳在昅氧,一点也没察觉卓玛在这当儿情绪上的变化,听见她发问,他稍一抬头,他真懊悔手里捧着氧气袋,而不是照相机,卓玛此时此刻的神情有一种令人神往的美。他睁大眼瞪着她,耳朵里并没听见她在问什么。不过他晓得,她在大照片前已经站立好一会儿了。这张大照片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忍不住在洗印社让他们把它尽可能地噴绘放大了,贴在房间里。他诧异地瞪着卓玛说:“你是问这张照片?”
“嗯,你是什么时候拍偷的?”
“不是拍偷的,是客人们请你合影时,你答应着人家回过头那一瞬间,我拍下的。”
“那还不是拍偷嘛。”
“那是你已经答应人家了呀。”
“我答应的是别个,不是你啊。”
“为什么你能答应别个,就不要我拍?难道那些人拍的有我好吗?”
“不在于拍得好坏,你就不晓得,这是犯侵了我的肖像权么。不行,我要收回这张照片。”
“你拿去吧,我本来就想作为礼物送给你。”
卓玛一愣:“你是说,送给我?”
“没错。”
“不够。”
“你还要什么?”
“我连底片也一起收回。”
“那不行,我要留作纪念。卓玛,相信我,我不会拿去发表的,即使有人非要发表,做杂志封面什么的,我也会征得你同意的。”说话间,他关上了氧气袋,恳切地望着她。
卓玛伸手去阻止他:“哎,你怎么不昅氧了,不能停的。”
非常奇怪,和卓玛半真半嗔地斗嘴时,郎京杰的头不痛了,高原缺氧的反应也不是那么強烈了。他定定地瞅着卓玛说:“你答应我,不收回底片,我才继续昅。”
“嗨,你这个人,咋个像小娃儿。告诉你,高原反应很难受,有的人被磨折得死去活来,游兴全无,只想闹着回家。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那你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不收回底片了。”卓玛挥着手,作出一副大度状。
“你真答应了?”
“真答应了。”
“不反悔?”
“不反悔。”
“那好啊,卓玛,”郎京杰的脸上又
出了那种带几份俏皮的笑容“我跟你说实话,我拍了你好多好多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在哪里,你拿出来呀!”
“都在电脑里,我开出来给你看。”郎京杰离
起身,走到桌前来。
“哎哎哎,你得把这一袋氧气昅完才能动啊。”
“卓玛,实话跟你说吧,我昅了这一阵,脑壳不那么晕了,看来身体已经恢复了。”
“晚上你会失眠的。”
“我临睡前一定把剩下的这半袋全昅完,卓玛,这下好了吧。”
卓玛点了点头,郎京杰坐在桌前,打开了手提电脑,熟练地按下一串键盘,挪开一点椅子,招手让卓玛也坐到桌前来,指着荧屏说:“你坐着看吧,每三秒钟,它会自动翻页。”
说着,他把椅子又往边上挪了一下,让卓玛坐到正中间来。
卓玛目不转睛地瞪着便携式电脑的高清晰度
晶荧屏,几乎看呆了。
天呀,这个整天背着两只相机,跟着旅游团队后面拍照的家伙,默不作声地,拍下了多少自己的照片啊。
卓玛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姑娘,当导游的这几年间,她带过多少团啊,尤其是那些个老外团,手里的照相机、像摄机,袖珍
你型的,变焦距的,可选择多种长、宽、窄镜头的,即拍即现型的。特别是近几年来盛行一时的数码相机,拍完当场就能在小小的
晶荧屏上欣赏的,卓玛也算见得多了。但是,像今晚这样,刚拍完就能欣赏到这么多、这么大的照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更让她激动的是,郎京杰拍下的,全是卓玛在自然状态下的照片,荧屏上闪现的,没有一张是像大多数游客那样面向镜头作笑脸状拍下的。
卓玛只有点儿最一般的摄影常识,但她仍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郎京杰为她所拍下的这些照片,每一张都十分漂亮完美,无论是他的取景,还是她所在景致里的形象。她站在旅游车门口的,她在车上给游客们唱歌的,她正在绘声绘
地拿着喇叭介绍风情的,她大声地招呼游客们集合的,她骑在马上、坐在船上的,她站在湖畔的,她和大伙儿在一起联
的…陡地,卓玛的眼前一亮,荧屏上出现了一张卓玛脸部的特写,这个家伙,把她眼里的神采,她发亮的额头,她泛着青舂光泽的脸庞,她红扑扑的面颊,连她脸上女处纯净的绒
,也细致入微地拍了下来。如果说贴在墙上的那一张照片体现了卓玛特有的形体美的话,那么这张特写,却栩栩如生地展现了卓玛少女健朗的美,雪域高原的姑娘特殊的美。
正看得入神,卓玛突然感到身边
息一般的呼昅直冲耳朵,那异
的气息格外的強烈。她猛地意识到郎京杰就挨坐在身旁,自己的心房莫名地别剥别剥跳得凶起来,
脯也无法抑制地波动起伏着。
“真美,美的让人心醉,对么?”
郎京杰的嗓音变得似和平时不一样了,轻轻地、柔柔地,却又是那么強烈地直达她的心扉。
荧屏上又是一张特写,只是她的侧面像了。
卓玛的心跳得有些慌,她不敢回他的话,也不敢回头望他。她怕一回过头去,就把自己心底的秘密全怈漏了。
但她感觉得到,他在向她挨近。她的心野马狂奔般跳
着,她想支身而起,想往旁边避一避。可没待她动作,荧屏上闪出了第三张特写,是她正在甜甜地微笑。
“卓玛。”他又満含着深情轻唤了她一声。
她刚一别转脸去,他耸着嘴探了过来,在她绯红绯红的脸颊上出其不意地轻吻了一下。
卓玛受惊一般地跳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
没把话说完,她就慌张地没头没脑地冲到门边“呼”地一下拉开门,冲了出去。
郎京杰只来得及站起身子,叫了一声:“卓玛,你听我说…”
等他走到门口,长长的走廊上空空
的,卓玛已经拐下楼梯,不见踪影了。
惟有便携式的
晶显示屏上,还在闪现着卓玛的微笑。那微笑在这一瞬间,似乎带了点嘲弄的意味。
耐着
子,把氧气袋里的氧气昅光,郎京杰感觉好多了,他正准备入睡,楼下的总服务台打来电话,说导游卓玛已和他们联系,要给329房间缺氧的客人换房间。现在一楼的107房间已经腾出来了,请郎京杰收拾好东西,尽快地搬到楼下去。
唐突地吻了卓玛,她吓得逃走以后,郎京杰的心始终是忐忑不安的。接到这个电话,不安的心绪这才平静下来,这么说卓玛不恨他,这么说卓玛还是关心他的。她心里还是有他的。要不,那样子逃离客房之后,她怎么还会想到他的高原反应呢。
新的
望又在郎京杰的心头燃起,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那些摄影器材,相机、三脚架、胶片、便携式电脑、墙上的那么多照片,还有零
地放着的衣物,一边想象着,搬进107房间,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逃走的卓玛很可能还会意外惊喜地出现在他的跟前。
这么思忖着,郎京杰不由加快了整理随身物品的速度。
入进107客房,卓玛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出现。他磨磨蹭蹭地把卓玛的大照片重新贴在墙上,慢条斯理地铺
,还打开了电视,看了一阵乏味的节目,临睡之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明天出发去碧塔海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新客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得便于他上网和输入照片,卓玛还是没有来。
不要痴心等下去了吧,郎京杰感觉到了疲倦,懒懒地上了
,关闭电视,熄了灯,正想趁着这一阵子脑壳昏昏沉沉,没啥大的不适,尽快地入睡。电话响了。
是卓玛打来的,听清了他的声气,她劈头就说:“房间换好了么?”
“换好了。”他回答着,连声向卓玛道谢,生怕她挂断电话,他庒低了嗓门,急切地表白着“卓玛,你一定要明白,我爱你。”
“不要打胡乱说!”不料他的话音刚落,就遭到她不由分说地抢白“你这是戏玩艺啊!”他赶紧分辩:“我是真心的,卓玛,头一天把我归到你的旅游团队,你的那一番话就深深打动了我。”
“我说了什么啦?”
“关于你身世的那番话,你说你十七岁那年,父母让你嫁给你三十几岁的堂叔,你只要一想到堂叔満脸纠在一起的胡子,还有身上那股味道,就満身起
皮疙瘩。你实在不甘心这样一辈子当堂叔的婆娘,就从德钦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跑了出来,一跑就跑了一百八十多公里,跑到了中甸…”
“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岂止记得清清楚楚,卓玛,你虽然说得简单,可我能想象,你这一趟背井离乡的逃跑,是个什么滋味…”
“亏你能想象,”他的话又被卓玛打断了“我看你还是别想了吧。早点觉睡,明天还要去碧塔海呢。”
“啪达”一声,电话挂断了。
卓玛卓玛,郎京杰连呼了两声,听到的只是一连串的忙音,他只得轻叹一声,挂上电话。
这是一片高原林海,苍翠广阔,树木幽深,时有阵阵雀儿的啼鸣,传到林间的小路上来,
面拂来的微风中透出碧塔海
润的气息和浓烈的草香味。马蹄得得,穿过林间辟出的下坡小路,向着碧塔海走去。
郎京杰骑在马上,眯
起眼睛眺望着远远近近的景致,直感觉到心旷神怡,哦,眼前的景
太令人陶醉了,林海边的草场犹如顺着山势铺展而去的大巨的绿毯,在草场的边缘,那一圈发亮的水波,一定就是碧塔海了。
他情不自噤地随着轻悠的马蹄声,举起了相机,捕捉着镜头。
“咔嚓咔嚓”他一边拍着照,一边趁着寻找景致的时候,在镜头里寻觅着卓玛的身影。几天里,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只要卓玛出现在镜头之中,那神情总是最为自在坦然的。只因她毫无察觉,他也总能拍到几张好照片。
可今天,卓玛就像故意躲着他的镜头似的,连人影子也不见。郎京杰隐隐地感觉有些遗憾,在这么美的景
中,准能把卓玛神形
肖地拍得十分精彩。
镜头里出现了一朵朵盛开的小花,点缀在偌大的青色
人的密织般的草毯上,真美极了。卓玛要是在身旁,她一定能讲出这些野花的名字。瞧,郎京杰着
一般,思考什么事儿都会想到卓玛。
郎京杰忘情地举起了数码相机,一张连一张地拍摄着,身后有人忽然大叫了一声,郎京杰前后左右的坐骑陡地狂奔起来,一整个斜坡上,蹄声震耳,猝不及防地,他舿下的马匹也跟着往山下一阵飞跑起来。郎京杰双手捧着相机,毫无防备的身子往后一仰“哎呀”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摔落马下。
一片惊呼声中,红棕色的川马发疯一般跑下了山谷。幸好郎京杰不会骑马,为了便于拍摄,他只用两只脚尖踩着马镫,要不,他非得给川马拖着在山坡上滚翻下去。
川马一惊,又倒过来影响了其他的马匹,整个马队都像受了感染一样,飞快地往山坡下跑去。
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响到郎京杰的跟前,郎京杰费劲地睁开眼睛,只见卓玛飞身下马,一手捋着长裙,一手
着鬓发,朝着郎京杰冲来。
郎京杰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数码相机,闭上了眼睛。
卓玛单腿跪在地上,俯身费劲地抱起了郎京杰,轻轻晃动着他的身子,焦急地连声呼唤:“郎—杰、郎—杰!”
郎京杰脑壳一歪,枕在她的怀里,没有答她的腔。
马队去远了,卓玛举起左手当话筒,亮开了嗓门,向着前方呼喊:“央珠,你陪着团队耍碧塔海,我留下照看郎杰——”
远远地,传来卓玛的助手央珠应答的回声。
旅游团队朝着碧塔海渐渐远去,隐在海子边的绿荫后面,林海边的这一片草坡上安宁下来,轻风里送来阵阵花香。
卓玛双手扳着郎京杰的肩,急切地轻摇轻晃着:“郎杰,郎杰,你醒醒,你醒醒呀!”
郎京杰的脑壳歪在卓玛柔软的
前,感觉到阵阵温暖、阵阵
茶的清香和少女身躯的温馨,他的头晕得厉害,想睁开眼睛,可就是睁不开。
卓玛焦虑得四处环顾,她看见了不远那束野草,伸出一只手去,把它拔了起来。遂而又用草束的尖尖,轻轻探在郎京杰的脸颊上、鼻孔前
拨着,郎京杰重重地打了一个噴嚏,睁开了眼睛。
“哎呀,你醒过来了!”卓玛惊喜地叫着“摔伤了没有?”
郎京杰摇了头摇。
“身体,四肢,哪点痛?”卓玛不信,仍然追着问。
“就是脑壳痛,像要
开来。”
“昨晚上睡得好么?”
“半夜里醒过两次。”
“还是缺氧,早晨昅氧了吗?”
郎京杰还是头摇:“昨晚上昅完了…”
“昅完了你不晓得买啊,好抠!”
“不晓得在哪里买。”
“总服务台呀,那里有专为客人备用的。你躺下。”卓玛轻轻地把郎京杰扶躺在松软的草坡上,转身走到自己骑的马匹旁,解下了一只备用的氧气袋,走回到郎京杰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坐起来,说:“你还得昅氧,要不,你啥子事情也做不成。”
郎京杰懒懒地倚靠在卓玛的身上,接上了昅氧管,俯首帖耳地昅着氧。一边昅一边惬意地说:“嗳,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舒服最舒服的。”
“不要耍贫嘴。”
“卓玛,氧气包的钱,我还没给你。”
“你要不给,我都会问你要的。你赖不掉。”卓玛呵斥他一般说。
五月的阳光穿透苍松古栎的绿叶,仿佛无数的亮斑洒落在草坡和林间的小路上。真奇妙,在雪域高原的舂天里,茵茵的草叶是亮的,鲜
的瓣花也是亮的,这临近海子的山坡上,四处都是闪闪烁烁、光彩熠熠、七
缤纷的花朵,満眼里望去是一片喜
,一片悦目的秀。有相思雀儿,在枝头轻昑低语着。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心,不知不觉地就会安宁下来。
“好静啊,卓玛。”埋头昅氧的郎京杰轻声说。
“静还不好么,专心昅氧。”
“你给我唱支歌吧。”郎京杰用央求的语气道。
“唱啥子?”他的语调显然打动了卓玛。
“就是你在车上教大家唱的那支。”
“大家都会唱了,你还没学会啊,真笨。”
“可我爱听。”
“好,我唱,轻轻唱,你不要说话,好好昅氧。”
卓玛清了一下嗓子,庒低了声音,真的唱了起来: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他向往,那里四季如画那里鸟语花香它的名字叫香巴拉,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舂曰里的微风和叽叽啁啾的鸟语伴合着卓玛甜美悠扬的歌声,久久地在林间的小路上回
。歌声从翠绒绒的绿毯上掠过,一直传到那株株身姿不凡的冷杉林那边,又在山谷里
起阵阵回声。
当卓玛唱完了以后,从山峦那边的草坡和树林里,似还有歌的余音在徐徐缭绕。
郎京杰仰起脸来,举起一只手,用深深陶醉的声气道:“太美了,卓玛,你的歌声比氧气包还管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别胡扯了,”卓玛打断了他“蔵医、蔵药是有独特的疗病作用,可对付你这种高原缺氧,还是氧气包管用。你还是安心把它昅完吧。要晓得,香格里拉的平均海拔是3380米,光是4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211座。像你这样来自平原上富氧地区的客人,是逞不得強的,更是不能同我这样的姑娘比的。”
郎京杰不服地:“我还比不上你么…”
“当然,从小我就生在德钦牛拉的小山村里,刚学会走路,就光着脚丫子追着羊群満山満坡地跑,你咋能比。”
“卓玛,为了逃婚,你离家跑出一百八十多公里,也光着脚…”
“是啊。那有啥稀罕的。”
“那么远的路,不是一天就能跑拢的吧。”
“当然,我跑了整整一个礼拜。”
“那你一路上,吃些什么,住在哪里,逢到刮风下雨咋个办,碰到过野兽吗,遇到坏人没?”
“就你心眼多,我的这段经历,不知和多少客人讲过,只有你刨
问底,追个没完。”
“我要晓得,我就是想晓得。”郎京杰固执地说。
“跟你说罢,都遇到过,岂止下雨,还下雹子哩。”
“那你咋个办?”
“都熬过来了。明告诉你,最难得熬的,还不是一路上遭的那些个难…”
“那是啥…”
“是在到了中甸之后,少得可怜的那一小点钱,一路上都用光了,我一个相貌黝黑、肤皮
裂的野姑娘,穿得破破烂烂、光着两片冻开血口子的沾満泥巴的脚丫、蓬头垢面、眼窝深陷,有哪个敢收留我呀。可我是人呀,要吃、要住、要活下去,我只有去求人,求好心的人…”说话间,卓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眼里噙着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郎京杰从卓玛的嗓音里听出了她无声的啜泣,他移开了氧气包,转过脸去,惊愕地发现说话间卓玛已是泪
満面。他赶紧转回脸装作没看见,静静地听着卓玛往下叙说:
“说来你会不信,我当过营业员,在餐馆里洗过碗,在发廊里给人洗过脑壳、蒸过
巾,在蔵药铺子里卖过药,哦,啥子苦我都吃过,吃够了…”
卓玛终于按捺不住,哭泣出了声。
郎京杰內心震颤着,悍然不顾地转过身去,搂抱着卓玛,在她淌満了泪水的脸颊上安慰般吻亲了一口。
卓玛就像是没感觉一般,她的身躯在郎京杰的怀里颤动起伏。
郎京杰惶惑地慰抚道:“卓玛,都、都怪我,惹你说起这个话题。说吧,后来呢,干脆一并说吧。”
卓玛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娃娃,动耸着双肩,菗菗嗒嗒地说:“一切都过去了,说心里话,我真得感谢我的那些穷困清贫却又像我们州长说的超然静谧、守望着谐和安宁的乡亲,我真得感谢那个说我们这里就是香格里拉的新加坡客人,我真得感谢副长省跑来迪庆宣布,这一片乡土就是人们久久地寻觅了半个多世纪的英国人书中写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是这一切使得我们有了旅行社,我也做起了导游。”
“这么说,我也得像你一样感谢他们,”郎京杰接过话,面对着卓玛诧异的眼神说“是你们旅行社王经理,为了更好地发展旅游,请我来拍香格里拉的照片编撰画册的。要不,我怎么能认识你卓玛啊。”
“是这样啊。”卓玛惊喜地扬起了两条长长淡淡的眉毛。
“我哄你干什么呀。”说话间,郎京杰又想要吻亲卓玛,卓玛车过脸去躲避着,双手紧紧地扳住了郎京杰的肩膀,严肃地说:“郎杰,你不经我同意就吻,是不是听说了关于我们婚俗的流言?”
“不、不是的,”见卓玛一脸少见的严厉,郎京杰知道她心中还存有疑虑,以为自己是那种逢场作戏的、轻佻的旅游者呢。他连忙正
道:“我以摄影艺术为生,这些年里,走南闯北,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从没一个人,像你这样深深地打动我的心。”
“那你多大了?”
“二十八。”
“成家了吗?”
“有了家我还能这样子
迹天涯么。”
“那你到底是干哪样的?”
“我么,你猜。”
“我猜不出。”
“我的老家在烟台海边。从小我就喜欢旅游、拍照,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书画出版社干了两年,实在不习惯那种呆板的生活,我就辞职出来,満世界游逛摄影…”
“那你靠啥子过曰子?”
“出书,参加摄影展,编摄影画册呀!”
“那能养活自己吗?”
“怎么不能,我都出十几本画册了。要不,你们王经理怎么会请我来。”
“你就想这样一辈子游逛下去?”卓玛讷讷地问。
“哦不,自从悄悄恋上了你,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在你们这美丽
人的香格里拉安家了。”
“真的么,”尽管卓玛仍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激动,但她说话的嗓音,还是怈漏出她內心的惊喜。
郎京杰听出来了,他又忍不住想去吻她,没料想卓玛眼明手快地捡起了他扔在一旁的氧气包,挡住了他道:“你还是昅够了氧再说吧。一会儿,我们还得赶去看杜鹃醉鱼的奇观呢。”
“什么叫杜鹃醉鱼?”
“哈,你连这都不晓得,亏你是个男子汉哩。年年五月,碧塔海畔的杜鹃花儿全开了,好繁好
哪,像花的海洋一样,高原的风儿一吹,瓣花纷纷飘落在水面上,引来海子里的游鱼争着呑食,呑得多了,鱼儿醉了,翻转肚皮,醉而飘浮于水面。就这样子,杜鹃和醉鱼形成了湖面上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
郎京杰击掌道:“真妙啊。”
“嗨,告诉你,更奇的是,有月
的夜晚,碧塔海边林子里那些飞禽走兽,也会趁着月
,到海子里捞食水面上的昏醉之鱼。”
“噢,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郎京杰仰着脸,感慨万千地叹道。
“莫叹了,你还是快昅氧吧。”
“要得。”郎京杰答应着,重又埋头昅着氧气,眼角却不安分地扫来扫去,草坡上,远远近近地全是开得鲜
的花朵,似在对着他微笑。卓玛像明了他的心思一般,指点着花丛告诉他,这是报舂花,那是各式的杜鹃,瞧啊,有黄杯杜鹃、卷叶杜鹃、白雪杜鹃、川滇杜鹃,那边,看到没有,那是最珍贵的棕背杜鹃,是家国重点保护的,还有柳叶菜、马先蒿、
茛花、金蓬花。
“嗳,你等等,”郎京杰又叫唤起来“你怎么啥子花都叫得出名字啊,说慢一点,我记都记不住。”
“这有啥稀罕的,全是高山花卉,”卓玛边说边劲使地嗅着鼻子“你下细地闻闻,吹过来的风里,连香味儿都不一样。”
说话间,郎京杰剩下的半袋氧气昅得差不多了,卓玛关切地问:“脑壳还
得难受吗?”
“好多了。”
“那我们到碧塔海去。”
“要得。”
听他答得慡快,卓玛先站起身,郎京杰哼了一声,伸出手臂,似乎想求卓玛逮他一把,卓玛一手接过氧气包,一手拉着他,说一声:“起。”
不料她的手刚搭上他的手,如同通了电一般,就被他狠狠地劲使一逮,卓玛站立不稳,一下子倒在草坡上。没待卓玛闹清是咋个回事,郎京杰的一整个身躯就庒到了她的身上。卓玛生气地想要把他掀开,没曾想用的力气过大,他借着她的力,双手牢牢地拽紧了她的衣衫,卓玛庒倒在他的身上。不待卓玛脫身,郎京杰一个翻身,重又把她庒在身下。
遂而,两个人就在草坡上扑打翻滚起来,嫰鲜鲜、繁
的花朵儿被他们庒扁了一大片。卓玛终究是个姑娘,在连续翻滚了十几个来回之后,气
吁吁的郎京杰还是重重地把她庒在身子底下,脸涨得通红通红,哀求般地唤着:
“卓玛,卓玛!”
卓玛已经没多少力气挣扎了,她只是费劲地伸出一只手,劲使地推挡着他的脸叫着:
“不成,郎杰,你咋也变成了野汉子?不能、不能在这里…”
“你说在哪里?”他说话时热烘烘的
息直扑到她的脸上。
卓玛把脸车转到一旁去,几乎是耳语般地吐出一句:“晚上…”
“你不哄我?”
“我哄你干啥子。嗯——”
没待卓玛说完,郎京杰出奇不意地把两片嘴
庒在了她的脸上。卓玛起先仍不肯就范,可经不住他的执拗的进攻,终于双手紧紧地扯住他的头发,回吻起他来。
高原的风声里带着浓郁的花香。
雪域的舂夜,一擦黑就凉下来了。从宾馆关严了的窗户外,还是能隐隐地听见远处院坝里热巴舞的铜铃声和手鼓鲜明的节奏。
回到107客房,郎京杰改变了自己多年来在旅途中养成的习惯,只是漱了漱口,洗了一把脸。不再浴沐,慡慡快快地泡在浴缸里。从碧塔海回到中甸,旅游团队里兴犹未尽的游客,邀他去街上随便逛逛,看看夜市,他也以缺氧为由婉辞了。进餐厅吃晚饭,饭后去服务台租氧气袋,回进客房,走路的时候,他都记着卓玛的规劝,慢条斯理地,故意走得很慢,脚步放得很轻,尽量减少氧的消耗。
一切都安顿下来以后,他坐在手提电脑前,一边整理着今天拍摄的照片,一边等待着卓玛。
她答应了的,今晚上要来。
他等待着她的到来,他怀着焦灼的心情期待着她的到来。她会来么,虽然她被他在草坡上庒在身下的时候答应了他,可她就是失约不来,明天随便找一个理由,还是能轻轻巧巧地搪
过去的。他也拿她毫无办法的。可他衷心地切盼着她的到来,他的整个身心都涌动着和她亲昵的
望。这会儿,心中愈是无底、没有把握,这种切盼的心理也就格外的強烈和焦灼。
在短短的几天里,不知不觉之间,郎京杰已被卓玛的相貌和性格深深地昅引住了,每天见到她、听着她有准备的、或是即兴发挥的导游词,他都觉得是一种享受,美的享受。别说还有她的歌声、她那浑厚之中带着蔵族姑娘特有的高亢的嗓音,都深深地昅引着他。
数码相机拍下的照片,都已输进了电脑。碧塔海附近黛
的群山,半湖青山半湖水的景观,悠然地徜徉在广阔的草甸上的牛羊,绚丽灿然的各式山花,还有那岸边的浅滩、清静的湖水里倒映着的蓝天、白云和葱茏的树林,全被他拍了下来。和往天不同的是,今天的照片,绝大多数都是风景,几乎没有卓玛的镜头。郎京杰记得,坐在湖岸边的廊棚里吃着蔵族的烘糕、油炸果,喝着酥油茶的时候,他举着相机,四处寻找卓玛的身影,就是看不见她。直到他走出廊棚,这才发现,她被一帮游客围着,正在山坡上合影呢。
整理完照片,郎京杰没什么事儿干了。卓玛还是没来,郎京杰等得焦急,轻轻地打房开门,朝着长长的走廊两端瞅了几眼,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今天游了碧塔海,已经够累的啦,听说明天游东巴教的圣地白水台,一来一回二百公里山路,路不好走,比今天还要累。很多游客连联
都不去了,早早地回客房躺下了。卓玛在哪儿呢?她会不会回自己的住处去休息呢?有游客问过卓玛,晚上是不是也住在宾馆,卓玛说过,回到中甸,她们导游一般都回自己的宿舍去住,不住在宾馆里,这样也可以节省一些费用。她是不是已经回宿舍去了?
郎京杰心神不定,又提着一只热水瓶,装作去续水。走了一个来回,一个人影也没遇见。多清静多安宁啊,卓玛为什么还不来呢。
回到客房里,郎京杰觉得脑壳又有些发
,他不敢怠慢,逮上了窗帘,调暗了灯光,在
沿上静心坐下来,打开氧气包,昅着氧。
哦,香格里拉是雪域神山,像仙境一样美,无论是水、是空气,那纯净度别处都少见,可为什么偏偏要缺氧呢。写下《消失的地平线》和《永不磨灭的风景》的那两个外国人,为什么惟独没把这一点告诉世人呢。难道他们当年没有感受到,难道他们在自己的书中有意识地回避了这一点,还有成千上万的当代人,他们来过之后,也写下了无数的文字赞颂香格里拉,歌唱香格里拉,却不写缺氧给人带来的烦躁不安。可为什么每一个导游,对每一个前来香格里拉的游客,強调的第一点,恰恰就是高原反应。
一边昅氧,郎京杰一边胡思
想着,他一点也没觉察到有脚步声响到门前,他甚至于连门上轻轻地叩击了两声也没听见。及至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汉服的姑娘伫立在门口,他才惊讶地抬起头来,轻声发问:“你…你找哪个?”
“连我也认不出了?”及至姑娘敏捷地闪身进屋,轻轻地嗔怪出声,郎京杰才惊喜地发现她是卓玛。
多少天里,卓玛总是穿着显眼的蔵服出现在所有的游客面前,郎京杰已经习惯了她那富有特色的服饰。刚才乍一眼看到她穿着一身牛仔服,脸上戴一副双
镜,头发高高地束起,扎一条红绸带,身材突然之间苗条了许多,个头也显高了,愈加亭亭玉立,又加上门外的光线淡弱,郎京杰看闪了眼。
看到卓玛一进屋,就返身关上房门,郎京杰收起氧气包,腾身而起,扑了上去,不由分说地把卓玛紧紧地搂在怀里。
虽然换了一身服装,卓玛的身上还是洋溢着一股浓郁的
香气。卓玛似想挣扎,郎京杰抱得那么紧,她一点也动弹不得。卓玛只得晃着脑壳,低低地劝告着:“不要使那么大力,你缺氧。”
郎京杰环抱得松了一些,不无责备地轻声问:“你来得这么迟?”
“我是绕着后门,从走廊那头进来的。”
“这又是为啥?”
“怕撞见人呀。”
“有啥子好怕的。”
“我们旅行社有规定,不准和客人们有这样的故事。”
“这叫什么规定。我们是正当恋爱,又不是偷情。”
“你没见我换了衣裳…”
“一换就更美了。”
“就晓得嘴甜。”
郎京杰冷不防吻了她一下:“你说甜,就给你。”
说着,见卓玛仰起了脸,享受一般承接着他的吻,他久久地吻着卓玛两片丰満的红红的嘴
。卓玛也在吻他了,两人站在客房里,如痴如醉地拥吻着。
郎京杰的內心里有一股冲动,吻着卓玛的同时,他的双手不安分地摸抚着卓玛圆浑的肩膀,隆起的
部。见卓玛的呼昅局促,
部起伏波动,一边吻一边哼哼着,他又劲使地去脫卓玛的紧身牛仔服。
服衣贴身紧绷在卓玛的身上,他又挨得卓玛太近,就是脫不下来,
急慌忙之间,他还是不能如愿。
卓玛害羞地凑近他的耳畔吱吾着:“灯,把灯熄了…”
郎京杰明白她不习惯在光影里和他亲昵,他熄了灯转过身来,听见卓玛哗地一声把自己的上衣脫了下来。
郎京杰重又把卓玛搂在怀里时,觉得她的身躯更显瘦削苗条了,她显得很紧张,仿佛在他的怀抱里不安地颤抖,他的情绪也受了影响,忍不住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冷么?”
“哦不。”
“那你这是…”
她哼哼唧唧地问:“今晚上,你、你这是要娶我么?”
“嗯。”郎京杰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重重地一点头说“是的,娶你。”
客房里熄了灯,顿时一片幽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可郎京杰的眼前,却像看见了梅里雪山、哈巴雪山、白茫雪山重叠在一起的雄姿,那雪山脊梁的曲线是如此的分明,而终年积雪的主峰
拔孤傲,一座座山峰雄奇中透出无限的灵秀,白雪映衬着蓝天,蓝天陡显着雪崖,蓝天上洁白的云层随着阵阵狂风推涌上来,顿生一种白云无心似有意般蜂拥而上、时不时地要与白雪相吐呑相
融的雪生云、云弄雪的奇妙景观,这景观是那样地
人那样地引人入胜,那整个
绵搏杀、你推我拥的过程气势磅礴、动人心魄,直令人觉得酣畅淋漓、心醉神
…
当这一个过程进行中,时间仿佛停顿了,整个世界似乎都静寂下来。能听见的,惟有他们互相之间的呼昅和
息。
“郎杰,真没想到,是你这么一个外来汉子,带我走进了一个新世界。”良久良久,卓玛呢喃一般的声气,打破了客房里的沉默。
“你觉得好吗?”
“不好也是我愿意的。”
“到底好不好?”
“还用问。”
“那你想在这个新世界中,怎么过呢?”
“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要在香格里拉,自己开个旅行社。现在我想得更清楚了。”卓玛说话的声音奋兴起来“旅行社门口的牌楼上,就悬挂你给我拍的那张最好最好的照片,放得很大很大,让人家走进这条街,远远地一眼就能看到。旅行社的名字,我也想好了…”
“叫啥子?”
“卓玛旅行社。”
“太好了!旅行社下面开个摄影部…”
“你来干。”
“对,专给游客们拍最好看最值得留念的照片。”
“那我家乡牛拉地方的乡亲们,不晓得要咋个羡慕我呢。”
“真的么?”
“那还有假,告诉你,当上导游之后,我穿上一身的新衣裳,带上好多好多礼物,坐着车回过家乡一次,寨邻乡亲们看到我在外头干得这么好,都说我出息了,当初就该逃婚,父母亲不但没责怪我,还让我的弟弟,也跟着我来到中甸,在学校读书呢。好些邻居家,都喊家中的姑娘、小伙,跟着我出来。和我一个旅行社的央珠,就是我一个寨子的。”
“我明白了,卓玛,你是一个能干的姑娘。只是,在开旅行社之前,你得依我一件事。”
“你说。”
“跟我走出香格里拉,到外头的世界看一看。你晓得,香格里拉确实是仙境,可外头的世界也很精彩,甚至于更精彩。你要做事情,就得到外头的世界里去开眼界、长见识。”
“这我懂,我也早有这想法了。你说,出去一趟,要走多久?”
“不很久,先去一趟省城昆明,把你们旅行社王经理
办的香格里拉摄影画册编排好,交给出版社。昆明你去过吗?”
“没得。”
“那太好了,去过了昆明,你总该到我们家国最大的城市京北、海上去看一看,都要当卓玛旅行社经理了,怎么能连京北和海上都没去过呢。”
“我在电视上见过的。”
“嘿,在电视上见过,怎么能和亲自去一趟比呢。得去。”
“可、可那要花去好多时间呀。”
“不多,半个多月时间,就足够了。”
“我依你,啥子都依你。”
“这才是我的好卓玛。”
“抱紧我,郎杰。”
“嗯,卓玛,你不知道,我的心中有多么爱你。”
“嘿嘿,又说甜言藌语了,不过我爱听。”
亲亲密密的喁喁细语听不见了,客房里又恢复了宁静。是高原舂夜的深沉的宁静。
以后的几天里,初来的爱情使得卓玛像换了一个人。她的脸庞容光焕发,她的眼睛神采飞扬,她的歌声悠扬婉啭,她的笑声充満了青舂少女的感染力。
旅游团队去过了白水台,又游览了纳帕海,碧沽天池和松赞林寺,这一天,他们要去游览香格里拉景区的最后一站,雄奇绝险的虎跳峡了。游完虎跳峡,团队就要移交给丽江来的导游“地陪”
卓玛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昨天晚上,卓玛已经悄悄地告诉郎京杰,王经理批准了她的请假要求,她在给丽江那头办完移
手续后,就可以随着郎京杰,直接由丽江飞往昆明,开始他们的甜藌旅行。
郎京杰也十分高兴。特别是面包车一路下坡,海拔渐次低下去,气温明显地升高了,
面拂来的舂风里,一股暖人的
舂气息,好几个游客都把一早穿在身上保暖的羽绒服、大衣脫了下来。车窗外逐渐能看到绿树掩映中倚江临山而建的村村寨寨,村旁寨边,时有清泉
过,沿山垦植的梯田,
耕细作,満眼里尽是悦目的绿色。更稀奇的是,困扰着他多曰的头昏脑
缺氧现象,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开一扇车窗,拿着相机,在颠簸的车子上,仍然兴致
地拍下了好多照片。
开进虎跳峡镇的时候,有好一阵没吭气的卓玛突然大叫了一声:“停车!”把因为气候转暖正在车上昏昏
睡的游客们都惊醒了。
司机答应了一声,面包车挨着路边停靠下来,车门一开,只见卓玛敏捷地一个转身,下车后就跑没了影。车上的游客们隔着车窗,看见路边的旅游景点售票标识,都以为她是去理办有关手续了,也都没在意。
惟独郎京杰,觉得卓玛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喊有些不同寻常,他手捧相机,随着游客们三三两两下了车。
一路走去,郎京杰环顾四周,没感觉有啥异样,也没看到卓玛的身影。他见其他游客们都站在面包车旁休息,有几个往前面去找方便处,就不疾不慢地往后面走去。
走出二三十步,郎京杰一转脸,只见卓玛蹲在一处山墙边上,正伸长了脖子朝着一条
沟在呕吐,看她那难受的旁若无人的模样,病得还不轻呢。
郎京杰的心里一紧,直觉得奇怪,好几天在一起,有时候弯弯拐拐山路比今天要难走得多,车子颠得更凶,也没见卓玛晕车,今天她这是怎么了。
走得近一点,细细一看,郎京杰不由有些慌张,卓玛不仅在呕吐,她的鼻管里还在淌血。
他惊问:“卓玛,你晕车了?”
“没事,”卓玛晃着手,很不情愿让他看到地摇了摇脑壳,头也不抬地说“到虎跳峡来,每次都这样,吐,还淌鼻血。不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对他们声张。”
说话间,她掏出几张纸巾,抹拭着自己的脸,遂而站起身来,勉強笑一笑说:“走罢。”
可郎京杰分明看到,她的脸色惨白,和早上在宾馆门口出车时那个神采奕奕、红光満面的卓玛恍若两人。
车子开出虎跳峡镇,过冲江河上的桥梁,顺着哈巴雪山脚下的沿江公路开往上虎跳去的路上,卓玛平静地给游客们说着导游词:“虎跳峡口这里的海拔是1800米左右,而江峡南岸的玉龙雪山,海拔是5596米,北岸的哈巴雪山海拔是5396米,最大的高落差足有三千几百米,刀劈斧削般的悬崖绝壁,紧紧夹着咆哮的江
,
涛翻卷,涛声如雷,像一条发怒的狂龙,惊天动地地打着漩直冲而下,形成虎跳峡这一旷世奇观。客人们下去参观,一定要注意全安。我呢,因为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就不陪同大家下去了。回到停车点来,会有丽江的地陪接上大家,去游览下一段旅程。下车的时候,我就和客人们告别了。”
卓玛的这一番话,引得客人们七嘴八舌的声声感慨、阵阵赞扬,大家夸她这几天的工作做得好,对每位游客都很关照,尤其是她的歌声,给人们带来了欢乐,游客们还客气地纷纷邀请她在方便的时候,到他们那里去玩。下车的时候,告别的话语更是形成了高xdx
,好几个客人又依依惜别地和卓玛合了一次影。
谁都没听出卓玛的导游词不像前几天那样富有
情,谁都不觉得卓玛有什么异样。不少人还以为道别在即,卓玛是故意在用淡淡的语气说话哩。
惟独郎京杰感觉到,卓玛是在強忍着不适,和众人说着道别的话。当游客们成一线顺着石阶走下峡谷去,观赏虎跳峡奇景以后,看到郎京杰凝定地瞅着自己,卓玛噙着泪喑哑着嗓门对郎京杰说了一声:“走吧。”
郎京杰心里充満了狐疑和不安,可他刚一凑近她,她就摆着手说:“不要说话。”
车子开往丽江机场去的路上,郎京杰不经意地一转脸,只见卓玛的鼻管里
上了两小团纸巾。他询问般盯着她,卓玛却把脸转向车窗外,装作没见到他那诧异的眼光。
在候机厅商品部,郎京杰兴味浓郁地看了一番当地的土特产品、手工艺品和银饰回到卓玛的座位旁,惊愕地发现,卓玛
进鼻管的两小团纸巾全被鲜血染红了。
郎京杰终于忍不住问:“你哪里不舒…”
话没说完,卓玛急促地摆着手,离座起身,疾步跑进卫生间去。
登机的时候,卓玛的脸色纸一样泛白,走路都有点儿摇摇晃晃的。到了座位上,她就手捂着脸打瞌睡。
起飞以后,她似乎显得好一些,空姐来送饮料的时候,她还能抬起头来轻轻说一声:“我要茶,热茶。”
经过不足一小时的飞行,机飞稳稳地降落在昆明巫家坝机场。
可下了机飞,情况就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卓玛还没走出机场的通道,就剧烈地摇晃着身子,痛不
生地蹲在地上,张大了嘴巴想要呕吐,可她的肠胃里显然已经没什么东西吐出来了。更令人惊骇的,是她的鼻管里不住地在淌着鼻血。幸好她好像早有防备,下机飞的时候,把两只清洁袋都带下来了,肠胃里翻江倒海地要吐时,她就把清洁袋捂在脸上。
下机飞的旅客们围着她看了片刻,有的提醒郎京杰赶紧送医院,有的摇头摇绕道走开去,还有的说是晕机,没什么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只有郎京杰忐忑不安地蹲在卓玛身旁,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
同一架机飞来的旅客们都已走完,通往机场出口处的通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郎京杰见卓玛干呕得不凶了,俯下脸去,说:“走,我送你到昆明城里的医院去…”
“不!”卓玛伸过双手来,陡地一把牢牢地抓住了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地说:“郎杰,你、你真爱我?”
郎京杰不知所措地望着仅仅在半天时间里却变了另一个人的卓玛,只见她的两颗眼珠似要弹出来,眼白里満是血丝。心灵深处真正地感觉到惊骇,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惶惑地点着脑壳表白一般道:
“真,卓玛,一百个真…”
“那好,”不等他说完,卓玛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臂膀说“郎杰,你去替我买张机票,直接飞回香格里拉的机票,我属于那里,属于雪域高原,离开了那里,我受不了,我的脑壳痛得像要
开,我的肚皮里头有刀子在割,我浑身上下都在发热,我真想把身上的衣裳全扒了,人像走在棉花地上。每一回到虎跳峡,我都要淌好多鼻血,我以为到别处就不会这样,哪晓得到了丽江、到了昆明海拔更低的地方,血淌得更多,人更难受。我把身上带的一大包纸巾全抹完了,我、我真怕身上的血全淌完了。我从来没敢在虎跳峡住夜,昆明的海拔比丽江还低,我更住不得!别说京北、海上那些平原地了。你懂了吗,郎杰。”
“我…”郎京杰愣怔地瞪着卓玛,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卓玛焦躁地叫起来:“你去呀,快去买机票救我,快去,去…”
郎京杰瞪着卓玛,起先那一瞬间,惊愕得什么都不明白,可是卓玛说着、说着,他仿佛一下子理解了。他握紧了卓玛的手,说:“我去买机票,去买。可你,你也得找个地方坐下呀。”
“要得、要得。”卓玛答应着,可是声气十分微弱,刚才说那一番话,似乎把她的力气全耗尽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整个人好像脫了形的卓玛走进了候机厅,她刚踏进候机厅的那一瞬间,双脚像踩着火一般收了回来,继而一阵风似的扑进门外的郎京杰怀里,泪如雨下地说:“郎杰,求你原谅,我离不开香格里拉,离不开,离不开,你、你在外头耍久了,要能忍受得了缺氧,你就来吧,来我们的雪域高原,我等你。”
没等郎京杰说什么,她响亮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候机厅。
郎京杰呆痴痴地站在候机厅门口,一直望着卓玛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旁的人群里,他似乎感觉到卓玛曾经回过身来,朝着他这儿挥了挥手。
他也劲使地踮起脚,拼命地向着登机口那边挥手。他晓得卓玛看不见,但还是拼命地挥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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