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们约好了在“绿杨村”可是高兴却失约了。董丹约她,是要跟她谈那篇替两位老农民写的文章。他把采访陈洋的磁带给高兴的时候,她乐得尖叫,可她却没有兑现她的承诺,帮他把这篇文章改出来。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继续苦等。
有人敲门,接着听见一个怯怯的声音问道:可以进来吗?董丹起身去开门,看到老十站在那儿。还来不及打招呼,她已经用肩膀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桶热水和一只脸盆。
可董丹并没有打算摩按啊。看懂了他的纳闷,老十笑着跟他说,别担心,今天的服务算她请客。自从他们上次见面后,她过得还好吗?嗯,还好。那她姐姐也好吗?
“水晶泥还是药草?”她一边帮他脫鞋子,一边问道。
董丹说由她来决定,她请客嘛。他哈哈大笑。她微笑着开始摩按他的小腿。他说是她让他开始喜欢上这种特殊“酷刑”的。她又笑了笑。人是怎么发现的——想要舒服,先得忍受一点儿疼痛?董丹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笑。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自然,他希望借着说说笑笑淡化它。
“水晶泥是骗人的。”老十说“西蔵根本没有什么水晶泥。”她帮他脫掉袜子,把他的脚搁在自己膝头上,一边试了试水温。
等她开始为他摩按之后,董丹这次感觉不太相同。她把他的脚放在离她身体更近的地方,她每次前倾或伸手,他的脚趾头便跟她的
部碰个正着。她的Rx房这时是松弛的,柔软得惊人。
“上次你说想换个工作。”他的脚趾现在正在她的啂沟中间。无端的,一个令他痛苦的念头出现了:任何人的脚丫都可以搁在他现在占据的位置。可能是一双布満老皮,长着脚气的脚丫,它们属于又老又秃,戴着劳力士,专门向老十这样子的女孩炫耀自己的财富的男人。
“我说了吗?”她的手握住他的脚跟,以一种不可言喻的慰抚弄痛着他。
董丹发现自己的嘴
松开了。
“你…你说过的话都记不得?”
她回答的方式就是在他脚后跟上方的筋腱处用力一捏,立刻痛得张开口却叫不出声音。
“我没有姐姐。”
“哦,上次你是骗我的?”
“不,那时候我有个姐姐,现在没了。”
董丹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她。她只盯着他的脚。“她死了。”
“出了车祸?”
“她把她存的钱借给了一个男的…”
那是她姐姐全部的储蓄。她把它借给了她的男朋友,之后要不回来。那是她姐姐从广州到海上到京北,一路打工,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钱。她工作了十年,可是她的男朋友就这样把她的钱全拿走了。他穿最贵的服衣,戴最贵的翡翠戒指,参加最贵的俱乐部。他还有太太,也上最贵的美容院,每隔两天就做一次脸部保养。他反而欠她的钱不还。
“她是什么时候借他钱的?”董丹问道。原本那股自他的脚向全身抒发,抵达他腹小深部的感快慢慢停止了。
“大概六个月以前。”老十说。
“你姐姐怎么死的?是她男朋友还是男朋友的太太杀的?”她一直看着他的脚,两只手继续上下移动,快成一台摩按机了。
“不是。”
“那她是杀自的?”
“也不是。”
她木然的手在他也变得木然的脚上机械动作,上下、上下、上下。董丹不知道还该问什么。两人沉默了好几分钟后,老十终于开了口。六个月前,她姐姐企图把她的男朋友给毒死,结果那男人的儿子误吃下有毒的食物,她被判谋杀罪而逮捕。上个礼拜,他们执行了她的死刑。她才二十九岁,高大美丽,有一头长及腿大的秀发,她总是跟她的小妹妹说,摩按女郎的生涯也许会铺一条路,通向一份好运。说不定会很走运,谁知道呢。
“你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我其实是想告诉你的。”老十说道。
可是她并没有。她本想等他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再跟他说。她当时认定董丹第二天还会来找她,找她做更贴身的服务。大多数的男人都会的。
“我本来是想要找你求救,你是记者。我听说有很多判决不公平的案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写了文章之后就翻案了。他们怕你们。”
“他们”是谁?府政吗?立法单位还是执法单位?可是董丹只问:“那你干嘛不说呢?”好像他真是个记者,以千钧之力的笔来捍卫真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记者”是这么神圣却又遥不可及的一个头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希望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记者。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小梅。”
“小梅!”
怎么回事?他注定了要跟叫小梅的人纠
不清吗?怎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漂亮、毫无戒心的、对男人不知道防范的女人叫做小梅?他不知道该向哪尊神祷告,别再让那些琊恶的手去采摘世上的小梅了。
“在她被处决前,我去看过她。”老十的手停在他的脚上。
那是初秋的一个美好的午后,是那种让你觉得既満怀希望同时又感觉惆怅的天气。小梅并不知道她第二天就要行刑了。她只被告知将有一个公审大会,许多犯人都将接受审判。她被带进会客室与她的小妹见面,双方都不知道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的相见。小梅话很多,叽咕叽咕笑个不停,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一定是从牢房外“走私”进去的。姐姐问她妹妹,有没有跟她提到的那位记者碰面。妹妹撒谎说,她见了个可能帮她的人。妹妹并没有告诉姐姐,能求助的人她都求了,所有人都拒绝了她。她用她的身体,用她的服务作
换,那些人尝了她的甜头,就不见了。探监后第二天,老十在为客人做特别服务时,她姐姐被处决的新闻出现在电视屏幕上。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个瞬间,屏幕上的小梅槁木死灰的一张脸,被两个男人的拳头揪扯住的头发,以及被五花大绑弄得变形的Rx房。之后整整两天,老十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
董丹没注意自己的手正在摸抚着她的头发,她的一张脸埋在他的膝头上。
“哭,劲使哭,别憋着。”董丹道。
她却没有哭。这反倒可怕。就在处决后一周,她认识了一个在那个审判她姐姐的法院工作的人。他告诉老十,她姐姐被处决的经过。他们把她和其他犯人一起
上一辆卡车。这些犯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游街示众,他们直接被送进了市里某处位于地下好几米深的神秘场所。那地方的隔音水泥也有一米厚,完全被密封起来。既听不到
声,也听不到尖叫。更听不见小梅菗泣的哀求。
董丹的手在老十染烫过的头发间挲摩。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了。即使是当时,他也做不了什么。
“放开哭,哭了会好受些。”董丹道,轻抚着她的头。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
他托起她的脸来端详着。她站起身,将她的嘴
庒到董丹嘴上。还来不及反应,一具年轻的
体己在他怀里。她叫他别担心,没人会来打扰他们。她早就跟经理说了,这个客人的服务会很久。
她让他在那一张躺椅变成的
上躺下。她的服务可真叫服务,任何可以想得出的身体部位所能使用的招数,统统都派上了用场,那些不可启口的
体快乐在他体內被调动出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够承受这样大巨的満足,每一寸肌肤都化成了释放
情的官器。
她骑坐在他身上,柔滑微汗的身躯回应着他对她身体的每一个
求。她对他
望的求渴了如指掌,驾驭着他,顺着一条他在此之前还无知的秘径往极乐世界而去。感快成
了,感快溢了出来。
她瘫软在董丹身上,一阵挛痉,她突然决堤般放声大哭起
“哭得好,大声哭,随他们偷听去!哭出来就没事了。想发怈就拿我发怈。”董丹边说边抓起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
膛上捶打。他把自己的手指
进她的牙齿间,给她去咬。他的手指被咬痛了,那也是刚刚摘了“小梅”的手。
一小时之后,老十翻身躺在一边。她平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偶尔仍有间断的啜泣。董丹每听到她菗泣,便摸模她的肩膀。
“我…”她
说还休。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董丹道。
“那你…能不能把我姐姐的故事写出来?就算不能让她活过来,也算给她讨回点公道。”
董丹对此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转而他悲哀起来,因为老十刚才对他的千般好万般爱,不过是另一场利益
换,就像是她跟任何其他男人做的
换一样。她也以为那些男人可以救她姐姐。
“你该多为自己想想。我想你姐姐在世上最后的心愿,恐怕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董丹边说,边把服衣穿上。
老十告诉他,那个男人的
子买通了某个有权势的人。他们是在处决名单决定的最后一分钟,才把她姐姐的名字加上去的。她姐姐没运气,赶上了这一波打击犯罪的运动。她语气
烈,句句话都从嘴
上爆出来,吐出的字把披散在她脸上的头发都掀动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董丹道“你得活自己的人,走自己的路。”要不你就是下一个小梅,他在心里结束最后这句话。
“只要你肯帮我,我天天帮你免费服务。我喜欢你,我信任你。如果我想嫁人,就嫁你这样的。”
“你知道…”
“我知道…”
他看着她。
“你是有老婆的…”
“她的名字也叫小梅。”
她给他一个悲喜
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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