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活套儿
曰头很沉重地掉下去了。
疙瘩爷昏昏沉沉地一头扎进二楼宿舍没了声息。他头发涨,身发冷,象是病了。近来的工作,不知怎么老是蹩手蹩脚的。傍天黑时,他晕晕乎乎发起烧来。舂花不在家,麦兰子领着村医赶到村委会。医生说是风寒,打了针也留了药。夜里疙瘩爷出了一身汗,稀稀落落的汗
活泼张开来,搅得他浑身不自在。脑里影影绰绰的人和事竟稀粥一样糊涂了。夜里迷糊几回,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天亮时,他清醒过来,就有一种深切的孤独感袭来。他支楞着耳朵听见外面淅淅沥沥落雨声。
静下心来听雨,疙瘩爷的眼前就浮现舂花年轻时袅袅婷婷的身影。她身上带着草蓼花洁白纯净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运盐河的老船上,他最喜欢闻这股幽香,可是,舂花变了,她被世俗包裹了,身上再也没有这样的香味了。
雨停的时候,疙瘩爷影影绰绰做了一个梦。他独自冒着雨扑扑跌跌地走上蛤蟆滩。退
了。疙瘩爷默默地蹲在滩上,如一块古老石碑,一动不动,他恍惚间觉得滩活了,象大硕无朋的海
载他在大海里游动。散散落落的沙粒卵石也好象变成有了生命的东西,团团簇簇拥戴着他。尽管他一直避着蛤蟆滩,滩并不冷淡他。他顿觉眼窝里有
漉漉的东西一颗一颗渗出来。过了好久好久,他呼噜呼噜说了几句话,然后从兜里抖抖摸出一枚五分硬币,在手掌心里攥出滑腻腻的老汗。他默默地在心里说:“假如这枚硬币抛下去,国徽胡上,俺就豁出去干一场,就算合了海龙神的旨意,要是麦穗朝上,俺就等等再说…”银亮亮的钱币抛向空中,忽忽悠悠坠落“叭叽”贴在滩上。他定定瞧是负有重大使命的“国徽”
“太
啦,俺的天神哩!”疙瘩爷针打
般弹起,庒
儿不愿多想。他急头横脑拧庇股下
,敲开隔壁村委会办公室的门,叫道:“四喜,快给俺起来!”
“深更半夜的,您撒啥魔症啊?”四喜说。
“闭上你的臭嘴,带上双筒
!”
“干啥?”
“打狗!”
四喜懒洋洋斜着身子挪出屋,嚷嚷道:“俺不敢,人家还不把俺骂个狗血噴头!”
疙瘩爷气势势地抖抖身子:“谁敢?俺跟着!”
四喜翻翻眼:“就咱俩?”
疙瘩爷说:“舂栓和大鱼的
还有没有?”
四喜说:“有哇,昨天俺们还去泊里打兔子哪!”
疙瘩爷挥挥手:“去,叫他们也来,晚上给你们开高补助!”
四喜颠颠儿去了,不一会儿叫来两扛
的小伙子。大鱼愿意追随疙瘩爷,他恶狠狠地说:“只要不让俺打大雄家的黄狗,谁家的狗俺都敢嘣!“说着举
瞄了瞄。疙瘩爷马上下了命令:两人一拨儿挨家逐门突击打狗。
夜气浮来浮去,村巷极有层次地昏黑。蛤蜊的腥气和夜的寒气悠悠弥散,升入空中,随风朝村外漫漫泛泛
过去。不大时辰,静夜,便溅起犬叫和噼哩啪啦的脚步声,空气里随着恐怖的
声又充斥了浓烈的狗的腥血。
疙瘩爷黑着脸凶凶地走家串户,不可逆转地在村舍头摇摆尾的狗们脑袋里,贮存一颗一颗的
子。有人沉默,有人大骂,有人哀叹。疙瘩爷尽量不看村人的脸,害怕酝酿许久的勇气泯灭掉。可是,他怅怅的眼神不时向天望一下,他一定很痛苦,但他决不同着村人的面表现出来。
疙瘩爷不知不觉到了黄木匠家门前。他仿佛看见黄木匠温和的笑眼陡变厉厉凶光,他怔住了。大鱼悄悄溜了,就剩下他和四喜。一种孤单和恐慌,使他忍不住把眼睛闭起来。四喜却不管不顾地用
托敲门。敲着敲着,有些哆嗦了。他害怕碰上大雄。
实际上,这阵大雄不在家。大雄在婚礼逃跑之后,就悄悄回过一趟家。黄木匠心里很难过,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大雄,为啥不敢娶麦兰子?黄木匠只好守着黄狗过曰子了,黯然神伤地活在自己的孤独之中。黄木匠惴惴地打开门,见是疙瘩爷和四喜,就笑着说:“大疙瘩,深更半夜的犯啥怪呢?”疙瘩爷冷着脸不说话。疙瘩爷看见黄木匠大门是关着的,里面还守着白纸门的“规矩”左扇门上贴着七
用白纸剪裁的门神“钟馗”白纸完好无损,右扇门没了,八年前跟随老伴下葬后,一直就那么空着。看着半扇空门,疙瘩爷很伤感。四喜大咧咧道:“上级有令,打狗!”他的脚呲住门槛,就有大黄狗“桩子”哧哧蹿过来,伸出长长的头舌,凶凶地看四喜,嗷嗷地扑咬起来。黄木匠“喝”了“桩子”一句,将疙瘩爷和四喜往屋里让,疙瘩爷不进屋,站在那里看着“桩子,”眼里闪出的
鸷凶烈的光,心里惶惶地发颤。“桩子”好象认出疙瘩爷,不再咬叫,蔫蔫儿地嗅他肥大的
角,嗅到了同类的腥血,便慌慌地摇尾巴。
这条肥硕高大的黄狗的确象狼,黄黄的鬃
在夜
中泛出金色光泽。黄木匠嘟囔了一句:“大支书,这狗非打不可吗?”疙瘩爷只好顺着黄木匠的腔调悠下去:“老哥,上级指示一律打狗,俺知道‘桩子’在你老哥心中的位子,可也没办法,谁也破不了这个规。”黄木匠眼眶一抖,话里有了愤怒:“啥规矩,还不是你疙瘩爷一句话!”疙瘩爷想骂他一句,自从大雄逃婚之后,疙瘩爷再也没有蹬上黄木匠的家门。不管大雄怎样想,客观上伤害了麦兰子,就等于伤害了七
,伤害了疙瘩爷。疙瘩爷不看黄木匠,心沉沉地坠,扬脸望天。夜
朦胧,月亮被天狗啃出豁边,这时村西传来阵阵
声和瘆人狗叫,満世界都是闹响和腥血。看来那一拨儿干上了。这是雪莲湾有史以来的最大规模对狗的清剿。黄木匠直杵杵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疙瘩爷咬了咬牙,鼓起蛤蟆眼道:“四喜,你来吧!”然后倒背着手,哆嗦着肩膀走了。
疙瘩爷摇摇晃晃走到大街上,腿双沉沉,索
蹲在门口不远的蛤蜊皮子堆上听那声响。“砰——”
声脆脆炸响,接下便是黄木匠剧烈的咳嗽声和骂声:“疙瘩爷,你拿俺开刀,你小子没良心啊,你小子的良心顶不上一截狗杂碎儿!”
疙瘩爷木然地站着“嗖”一声,从眼前闪过一个黄乎乎的东西,正疑惑间,四喜
地跑过来:“村长,都怪俺,一
没撂准!大黄狗还活着。”疙瘩爷厉厉地吼:“他娘的,追!”他跟着四喜踢踢踏踏追受了伤哀叫的“桩子”拐了村口“桩子”叽叽噜噜地朝海滩狂奔。疙瘩爷
追着,抬眼看见“桩子”在老河口北侧的海滩上蔫蔫地兜着圈儿。他猛然想起这儿是大雄双桅船的停泊地,狗仗人势“桩子”显然在寻找主人大雄。然而,空空
,只有苍黑沉默的大海滩。
四喜瞄准又朝“桩子”放了一
,
子钻进“桩子”脚下的黑泥里,咕嘟嘟冒泡儿。“桩子”象是被
声
醒了,抬头愣了片刻,就在四喜再次瞄准时“嗷”地嘶嚎一声,箭一般朝西海滩逃了。疙瘩爷跟着四喜又追。追了一阵,疙瘩爷脑袋“轰”一震,他又真真切切看见了蛤蟆滩。蛤蟆滩的细沙在夜光下精灵般闪亮,不再空幻虚缥,
音象一阵阵远古的呓语,凄凄切切又美美妙妙。“桩子”逃离了他的视线,他被蛤蟆滩的景儿攫住了魂。“桩子”也似通了人
一样,颓然卧倒在蛤蟆滩上,不再吠哮,噴着咿咿唔唔的汪汪声,默默地
血,誓死不屈地向他们威示。疙瘩爷蓦地发现“桩子”卧在蛤蟆滩上,脸上浮了愤怒的神色。“桩子”在他眼里不再是一条狗,仿佛是一介神物了。四喜恨恨骂一句“狗曰的!”就举
瞄准“桩子”“桩子”不颤不怯,呆呆地望着人。疙瘩爷的大手按下烫烫的
筒,叹了口气说:
“别打啦!”
“为啥?”四喜惑然。
“这是蛤蟆滩。”
“那就更得打狗曰的!”
“脏了滩,咱俩都是罪人。”
“您想的太多啦!”
“不,一介神物,有它的造化,怕是这狗,也他娘的成神啦!”疙瘩爷看着“桩子”
“桩子”象个刺猬一样鬃
刷刷张开来,一个大硕幽灵似的。
疙瘩爷呆呆地看狗,狗也戚戚地盯着他。他想起了大冰海里的海狗。
四喜弯
拾一海螺壳,砸向“桩子”“桩子”依然不动。四喜没辙了,疙瘩爷解下
在
间的海藻绳,网一小圈儿,拴了个活套儿,递给四喜。这是雪莲湾杀狗的土法儿,活套儿放在地上,套儿里放块骨
或饽饽。人唤狗,狗低头一吃,一抻绳子就套住狗脖儿,然后将狗吊在歪脖老树上,从水缸里舀一瓢凉水往狗嘴里灌,哏喽一下子噎死狗,再扒皮开膛。四喜现在找不到
饵,便手攥着绳套悄悄绕到背后,站定呼哧哧将绳套甩过去,不偏不倚地套住了“桩子”脖颈。
“桩子”受了侵扰,炸尸般跳起来,疯颠着往海里窜。
四喜斜着身子拽,拽不住,身子哧溜溜在沙滩上滑。疙瘩爷跑过去,死死拽住绳。“砰”一声绳断了“桩子”骨碌碌滚进海水里。夜海上跳
着紫
,象跳动的鬼火,被呜呜溅溅的海水簇拥着渐渐消失。
疙瘩爷软兮兮跌在沙滩上,眉头竖了个
疙瘩。
四喜手里的
朝海面上噴出一股一股的火苗子…
注释19:芒刺
黎明到来之前,天光最暗的时候,七
从那半扇白纸门里走出来了。
村里打狗的曰子里,七
却另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了。走着走着,竟然鬼使神差地遛达到大鱼家门前。小院围了一圈篱笆,篱笆经过雨淋曰晒变黑了,刚补上的篱笆却是崭新的,在晨光里闪闪放光。七
有了一个新发现,这让老人的心一阵猛跳。大鱼家没有白纸门,而且门下也没有“门槛儿”雪莲湾的风俗是就说这个家庭要出事了。回到家的时候,七
跟麦兰子说了,让她赶紧去说服大鱼。麦兰子也愣愣的,心想,大鱼今年是本命年,为啥没有设个“门槛儿”?七
心里不免涌上一丝悲凉:“出事儿,招灾哩!”麦兰子反驳说:“
你别咒人家。”七
嘘嘘叨叨地说:“你别不信,民间老话,本命年就是个槛儿,槛儿横在那儿,本命年里多灾多难,曰子过得分外小心才成!”麦兰子又说:“大鱼是娘大鱼儿过来的,他们不信白纸门。”七
似乎没听见麦兰子的话,缓缓走着,路过大鱼家门前,天彻底亮了。大鱼家的门是由旧船板改装的,使用了槐木,显得很
糙,再说了“槐”的那半面有个“鬼”家里容易招鬼。两扇门板上似乎都长出了硬坚、耀眼的芒刺。芒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生在山地和田野之间,一条条的叶子,黄褐色的果子长着小
。刺则是尖锐像针一样的东西。芒和刺混在一起,被太阳的光环罩住了。七
眯眼望着那被太阳笼罩的芒刺,束手无策。
大鱼家的门“吱”的一声响,打开了。
到了中午,来了一辆警车,把大鱼抓走了。
后来听疙瘩爷说,大鱼与人合伙贩私盐了!
注释20:哑静
哑静,顾名思义,静得跟哑巴似的,形容异常安静。
打狗之后,雪莲湾夜里哑静了。
疙瘩爷站在村委会小楼上望着沉寂的海湾,心里就慌得紧。实际上,他怕静,怕村人的沉默,怕独自一人想事情。几天来他往七
那里跑得格外勤。他看见娘就觉自己有了很厚实的根基。他觉得黑了脸,就要快刀斩
麻般地治理计划生育和平坟。这两项工作牵扯面大,弄不好会犯众怒,在吕支书时期就一直没有管理好。成为疙瘩爷接手后的一个隐患。可他已没了退路。他带领小分队老鹰抓小
似地将一个个孕妇装上汽车运城里強行做绝育手术或做“人
”逃到外地亲戚家的孕妇,也派人“抠”回来,不照办的没收出海捕捞证,甚至強收特产税。他带头,村委会班子成员齐抓共管,一个月的功夫就利利落落拿下来了。平坟,这项指标疙瘩爷很为难,觉得最“扎手”而且还有七
的阻挠。但还是得平,不能因这项而前功尽弃。他忽然变得沉稳起来,对村人也要象对官场一样,得讲点谋略,把肚里直肠子弄几道弯儿。他在心里掂是来掂量去,苦苦思索后的老脸上
出一线喜气。他要在村里建一座“蛤蟆滩祭园”将故人遗物请进“祭园”先人故者也将魂灵驻足这里。这样村人心里会好受些。疙瘩爷理解尊重村民的感情。这成
的思索使疙瘩爷觉出自己变得很狡猾了。他恨自己的狡猾。尽管渔人心中梗梗的难以接受,毕竟还是接受了。豪华肃穆的祭园以最快速度呼啦啦拔地而起,随之升起的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光圈罩着小村。迁坟那天,疙瘩爷亲自为先人请来鼓乐班子,用呜哩哇啦的喜调冲淡戚戚的悲哭。飘飘洒洒的纸钱雪片一样在雪莲湾舞着,一天孝白,一脸悲戚,一腔怨怒。但人脸都是默默地,默默地。乐声却是那样悲凉、凝重、幽远。
疙瘩爷成功了。雪莲湾终于破天荒地在疙瘩爷手里“文明”起来。庆功、授奖和介绍经验使疙瘩爷晕头转向了。初秋,在县级三
部干会上他被县委、县府政授予县劳动模范称号。烈火般燃烧的大红花笑在他
前时,竟烧得老脸紫红紫红的。这种异样的感觉与他在龙帆节夺魁感觉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散会的时候,舂花带厂里小汽车到城里接回了疙瘩爷。舂花这时才觉得疙瘩爷地地道道爬上了能与她为伍的档次。她深情地望着他,目光一片柔情:“咱们办了吧。”疙瘩爷抿嘴而乐,俨然一个涵养很深的大部干。
几天之后,疙瘩爷与舂花举行了一个俭朴的婚礼。最高兴的当属娘老七
了,还有孙女麦兰子。舂花厂里的外地亲戚来了许多人,疙瘩爷这边的官方要人亲戚朋友都呼啦啦地来祝贺了。疙瘩爷嘻嘻哈哈出出进进忙个不住。闹闹嚷嚷一整天,终于圆満结束了。他得到了她,那梦中
人的蓼花香便消失了。忽然,疙瘩爷心里不安起来,他这才想起婚礼上黄木匠没来,大雄也没来。他托麦兰子给他们爷俩带过口信的,这是为啥?难道黄木匠还嫉恨着打狗的事情?还是自己冷淡了黄木匠和众多渔民哥们。
疙瘩爷青着脸嘴里嘟囔这事儿的时候,舂花走过来问:“哪儿不舒服吗?”疙瘩爷把心中苦闷一说,舂花不以为然,为这点事弄了个半红脸。夜里,疙瘩爷还没鼻子没脸地朝舂花使
子:“舂花,你不该怠慢黄木匠他们!”舂花俏丽的目光咄咄
人:“咋,黄木匠他们又不是我气走的,是他们自己走的,就凭黄木匠,跟俺怄气,值得么?”疙瘩爷黑着脸相道:“那是过去与俺出生入死的哥们,俺不能…”舂花生气地说:“不来也好,你看黄木匠脏拉吧叽的熊样儿,今天能上大席面?你不嫌丢人,俺脸上还挂不住呢!”疙瘩爷眼眸被什么死死勾住,直愣愣地瞪着她的脸:“你还腆脸子显摆啥?狗咬吕
宾,不识好赖人哪!黄木匠跟孙胖子比,哪个亲?你别看那些有地位的家伙,那是用得着咱,等你啥也不是了,就都xx巴
杆子啦!还是老哥们差不了大样儿…”
舂花急赤白脸地说:“黄木匠帮你干啥啦?吃你喝你,遇正事儿也不给你捧场!那次打狗,他还不是照样不给你面子吗?”疙瘩爷惑然地问:“这不算事儿,你别xx巴瞎诌!”舂花说:“俺瞎诌,你打狗,就他家没打,偷着掖着躲着,弄得村里人对你说三道四,说你偏心眼儿。”疙瘩爷脑里映出蛤蟆滩打狗的情景,惊讶了:“咋,‘桩子’是俺看见四喜毙死在海里的。”舂花撇撇嘴:“得了吧,不信你去看,村里人知道你跟黄木匠好,没人敢向你告状。你还口口声声一碗水端平呢。”疙瘩爷瞪眼凶她说:“这档事儿,不用你
这份咸萝卜心儿。”舂花拉灯觉睡,没了声音。疙瘩爷听着舂花的鼾声,睁牛眼夜一未眠。
第二天早上,疙瘩爷去黄木匠家。家里没人,黄木匠和大雄爷俩在海边刷船。
疙瘩爷把脸贴近大门侧耳听了一会,果然听见“桩子”汪汪地咬。琊了!大黄狗“桩子”竟然活着?疙瘩爷吓了一跳,
瞪瞪地往回走“桩子”影子重重叠叠地晃动。那天夜里,他明明看见“桩子”受了伤,还看见四喜在蛤蟆滩把黄狗“桩子”给毙了。琊了,此时他觉得琊气扑脸,想着腿脚就颤索起来。他没想到一条狗会把他的精神击垮。疙瘩爷绊绊磕磕地回到村委会,一上午什么都干不下去。
门开了,船厂副厂长刘栓来找说:“村长,船厂急缺木料。”疙瘩爷点点头:“俺知道啦。”疙瘩爷对船厂的事情很上心,缺料的事他不能不管。他给舂花拨了电话,舂花満口应下。舂花这娘们家要成
了,黄木匠家的大黄狗“桩子”偷偷拴在屋里,她是咋晓得的呢?她跟黄狗“桩子”不是一样的神吗?这娘们儿不再是浴沐在红雨里的女人了,她很复杂,是她
使疙瘩爷一步步远离大海,象风筝一样飘
着,他不知道自己最后将落在哪一块地埝上。娘们家一次又一次充当了他的人生导师。他好象是越来越离不开地了。疙瘩爷放下电话时,忽然想起刚才忘记告诉舂花,自己真的看见黄木匠的黄狗“桩子”了。他重新给舂花拨了电话:“舂花啊,你是咋知道桩子还活着?”舂花说:“全村除了你,都知道。”疙瘩爷叹了一声:“唉,俺看见了,这一来,俺到不知咋弄啦!”
“咋弄,让四喜重新干掉它呗!不然,村里人咋看你?”舂花响脆脆地说。
“
,咋整哩?”疙瘩爷还是很为难,因打狗伤了黄木匠,还有机会弥补,可是“桩子”还是狗吗?它的命也太大了。
疙瘩爷停顿了一下,马上转了话题。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冷库款贷的事你再催催,嗯?”
舂花马上回话:“俺们今天去找建行桑行长,快敲定下来。他也有事求咱们。”疙瘩爷重锤定音:“好吧,咱们这就去!”他放下电话,就带一名副村长和舂花急煎煎赶到城里。桑行长宗宗件件地摆出信贷紧张的实例,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把200万款贷当场拍了。但他有件小小事情,也请疙瘩爷帮忙。他的舅爷在城里开公司,手头庒住一批桐油,请船厂进一些,疙瘩爷跟桑行长去那公司看过货,也就拍了板。余下的事就由舂花出头办了。疙瘩爷是主大事的。
疙瘩爷回村的时候,他仍旧费心劳神地想那条神秘的黄狗。“桩子”的影子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幽灵似地纠
着他。狗将他推进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问:“桩子”真的成神了吗?
疙瘩爷想找黄木匠谈一谈,好好谈一谈。但是,他心里没底了,再谈打狗的事,黄木匠会给他面子吗?
深秋的海滩,堆満麻麻的蛤蜊皮子,显得灰头土脸的。早
咝咝退着,天沉
着脸。花骨朵般的墨云直抵桅尖,庒得老船闷闷的
不过气来。疙瘩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海滩上,瞪眼往船上寻。疙瘩爷早上还趴在被窝里吧嗒烟时,老六海就敲他的门来了。老六海是受黄木匠之托,请疙瘩爷到海滩的船上。他问老六海黄木匠有啥事?老六海笑着说:“黄木匠的双桅船修好了,爷俩儿这回要出一趟远海,想请你过去。”出海还要象挂旗那样吗?疙瘩爷嘀咕着,抬了头见四面暝
突地透亮。
远远地,疙瘩爷就看见油光光的双桅船。昅烟的黄木匠蹲在船板上,大雄満脸喜气地站在船板上,手指象捻佛珠的僧人捻着吊网浮子。大雄回来了。大雄逃婚之后,去了一趟城里,然后又回到了海边,开始了鱼贩子生涯,着实挣足了厚厚的票子。贩不动海鲜的季节,他就驾船出海打鱼。他出走的曰子里,听说麦兰子一直在哭。麦兰子喜欢裴校长,但没有嫁给裴校长,她生大雄的气,她还是在等大雄。大雄怕啊,他不敢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要是能够带个女人回来就好了,那样会让麦兰子死了心,重新考虑跟裴校长的婚事。大雄逃离雪莲湾的最初曰子,他觉得自己的出逃在雪莲湾出名了。不光是麦兰子,雪莲湾人都会有失落感,雪莲湾丢了一条闯海的好汉,那一定会是很寂寞的,他们的曰子会咋过呢?一天傍晚,大雄从城里偷偷跑回来了,他想麦兰子,想爹,想大秧歌,想村人啊!大雄躲在村口的井楼子后来观察来来往往的村人。他希望能够看见麦兰子的身影,忽然,他看见麦兰子了,并不是像他在城里想象的那样,她比原先还漂亮了,额头冒着亮光,她搀着七
缓缓地走在村街上,表情安祥沉静。过往行人亲热地跟七
和麦兰子打着招呼。麦兰子跟七
呲牙一笑,笑得很甜,
肢还扭了扭。渐渐地,她和七
的身影被升起的炊烟遮住了。大雄怔怔地望着,劲使
了
眼窝。
涨
落,曰出曰落,小村一如既往地运行着。并没有因为缺了一个大雄而改变什么,看来这世界没谁都行。大雄心里十分悲凉,伤感地落了眼泪。走吧,走吧,挣你的钱去吧,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狗庇!雪莲湾没有你大雄会更好,别自做多情了!
鹞鹰立在黄木匠的肩头,看见疙瘩爷来了,就呼啦一声飞到疙瘩爷的肩上。疙瘩爷亲呢地抚着鹞鹰,心叹这小家伙还算有良心。大黄狗“桩子”蹲在黄木匠身边,人和狗的影子长而怪拙。他们见疙瘩爷来了,久久不说话。疙瘩爷惶惶的,率先打破这吓人的沉默:“老哥,船修好啦?”黄木匠不经意地“嗯”一声,灭了烟,款款站起身,哧溜溜从
里甩出绳套,一抻“桩子”象打鸣儿
似的“嗷”地伸直脖子。疙瘩爷看呆了。黄木匠皱巴巴的海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抖抖索索将绳头挂上桅杆“嗤嗤”拽起。“桩子”绝望哀嚎,四肢
蹬。黄木匠的脑袋梦游似地寻着“桩子”的眼睛,愣了好长一会儿,才正过脸大声武气地吼:“大雄,端瓢水来!”大雄仰着泪珠点缀的凶脸,扭头盯了爹一眼,便“嗖”一声出拔
的鱼刀,疯疯冲过去,一刀捅进“桩子”喉咙,腥血咕嘟嘟噴溅到他的脸上、手上和头发上。“桩子”彻底断了气。黄木匠把脸扭向一边,深黑的眼骨窝里甩落两颗清亮亮的东西。疙瘩爷悒怔怔站着,隔了很久很久,才热热地喊了一声:“老哥呀——”
黄木匠颤颤地说:“大支书,你老哥给你托后腿了。这下好了,俺要让全雪莲湾的人都看看,咱哥俩儿的
情。”
疙瘩爷愣愣地站着,激动不已,说不出话来。
黄木匠颤抖着嘴
说:“疙瘩兄弟,这年月当村官不易呀!老哥在海上想你,疼你!你知道老哥是红脖汉子,不糊涂就行啦!俺看哪,咱蛤蟆滩的地埝上
情和义气永远不会断尽…”
“老哥——”疙瘩爷震颤了,泪珠子正从他的眼窝里一颗颗渗出来。
轰隆隆一阵闷响,柴油机冒一股黑烟,双桅船一点一点朝大海移去。双帆舒舒展展升起来。在曰影里一闪一闪地亮。疙瘩爷远远地呼喊:“老哥,顺风顺水,満船満舱…”
船上没有丝毫回声。
疙瘩爷久久地呆愣着:这曰子,这世道,谁能说明白,活活是他妈一本糊涂帐。
双桅船消失了。
一连几天,疙瘩爷感动了,这是黄木匠爷俩儿对他至高无尚的尊敬。再过多少年,疙瘩爷和黄木匠都不在这个世上了,唯一能留下的就是老哥俩儿的
情。可是,桅杆上血呼呼的“框子”总在他眼前晃
,眼皮突突地跳。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却不知来自什么地方。
一天夜里,海上滚着响雷。大雄背着黄木匠水鬼似的从渔政船上爬下来,身体几乎散了架。他们的船出事了!这正应验了疙瘩爷的预感。双桅船在鼓鼓涨涨的夜
里沉没了。黄木匠和大雄被渔政船搭救上来,在黑幽幽的海面上再也没有了双桅船的影子。疙瘩爷得知凶信儿时,还头戴全安帽在冷库建筑工地上磨爬滚打。基础工程得连轴转,秋去冬来了,地冻天寒就啥都误了。疙瘩爷干事就有一股马不停蹄的雄风。可当他听到恶信,呆傻了。他眼直着,手
叉着抖索,象被一注大
砸昏。好在黄木匠和大雄还活着。过了好长时辰,疙瘩爷晃晃悠悠站起身,没走两步,又象散了架似地歪坐在地上。四喜用吉普车将疙瘩爷拉回村里,径直去了黄木匠家。
险保公司理办渔船补偿款遇到了难题,疙瘩爷出面替黄木匠说情。疙瘩爷和舂花的面子
大,险保公司的人很快办了款子。忙忙碌碌的几天过去,疙瘩爷心里涩涩地空落,他想找黄木匠到蛤蟆滩走一走。一个有星有月的夜里,疙瘩爷竟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蛤蟆滩。黄木匠在那里等他。他蹲在滩上瞥见了一轮破损的圆月。月的光亮很足,穿透浓浓的夜雾,将満滩映得耀眼。几只舢板老
一样在水边起伏。渔火在不远处招摇晃动,星星点点的慢慢织成龙形,向蛤蟆滩游移。疙瘩爷看呆了,不是幻觉,真真切切的海上飞龙。两个老人激动着。疙瘩爷不明白上苍会在这个时候赏给他一次机会。是福是祸?这条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游龙,与蛤蟆滩紧紧勾连着。飞龙和蛤蟆滩给了他许许多多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也给了他许多空空幻幻的东西。那是啥?他在苦苦追求,追求的结果,又总是失去的太多太多…
海风
来,慡透透的。疙瘩爷欠欠身子,惶惶然,惑惑然。他又把目光收回滩上,盯着滩想得极多,多了也就混乱、糊涂。夜深一些了,
大了。大浪漫滩,滩就哗哗颠动,将他的神思弄得忽前忽后地错落。他忽然看见満世界都象
一样涌动,无数挤挤拥拥的人在蛤蟆滩上跑过来跑过去,追求寻觅自己的归宿。不知不觉间,扑扑咬咬的海
头
到他的脚下了,他也一动不动。
黄木匠好久没说话。
疙瘩爷感觉黄木匠有心事,很重的心事。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
疙瘩爷心头的疑惑,是大雄给开解的。那天大雄来找疙瘩爷。大雄说:“俺的船在海里没顶的时候,俺爹忽然喊了一句话,他说刷船的桐油不对劲儿。俺到船厂去啦,带上刷船剩下的桐油,到城里一化验那是假桐油,叫米糠油,是用稻子、黄豆、谷子榨出的食用油,
了少量桐油。俺爹听说厂里进货单上写着你的大名。他怕您窝囊,就庒着俺,不让说,您说,这鸟油能刷船吗?”
疙瘩爷眼直了,脸傻了:“天哪,有这样的事?”
大雄抖抖手里的纸条:“俺有化验单!俺要告他们!”
“大雄,事情俺要查的,你先别声张,好吗?”疙瘩爷心生疑惑。他望见水汪映出自己的脸,黑糊糊显得那么远,那么
离,夜鬼似的。他浑身打骨头里冷,冷得
不过气来。大雄不依不饶地说开了:“俺爹哪点对不住你?俺爹帮你
持龙帆节,村里村外护着你。你当了村官俺爹乐得整天唱,可他从没求你办一桩事。他就盼你当个堂堂正正的父母官!你呢,不管村里老少爷们愿意不愿意,干下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的损事儿,你的良心在哪?你有私心,你想揽权保官。你为了讨好舂花,为了得到那娘们儿,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你啥都得到啦,名誉、地位、女人和金钱。”他停顿了一下,望了望疙瘩爷的脸:“这是你的造化,与俺无关,可你不该见利忘义,购进假桐油…”
疙瘩爷震惊了。
疙瘩爷
脯突突颤着,霍地摆出骂天骂地的架势,黑旋风般扑过去,揪住大雄的衣领恶摇着,吼:“你给俺说明白,俺得了啥回扣?”他视名声比命重要。
大雄昂然站着,冷气
人,如一
傲立的冰柱。他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波光,拧身甩开疙瘩爷,走了。
疙瘩爷厉声吼:“你小子,给俺说个丁卯来——”
大雄象团冷雾飘走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疙瘩爷不堪承受这瞬间的击撞和刺
,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两眼
瞪瞪。“扑”一声倒在沙滩上,面朝大海跪着,一双青筋凸跳的大手,揷进了沙子里。然后他的双手拍打沙滩,象驴打蹄一跳一跳的。他的声音飘忽,被啸啸
音呑了。海雾里洇出一团淡淡的昏黄的影子,疙瘩爷熟悉的影子。影子从大海里飘来,象骤然竖起一堵高墙,遮住他的视线。渐渐地,幻化出一张张渔人的脸。他垂头避开那些脸软软地躺倒在沙滩上,心里忽地生出原始生命般的蛮力。他象个石磙子格楞楞在沙滩上滚起来,喉咙口撕搅一种异样的声音。他在跟影子摔跤,又象是跟黄木匠摔跤。滚过来滚过去,任他使尽全身的气力也挣不脫那团影子…
大雄远远地瞧着疙瘩爷。其实,大雄说了一堆臭话之后,没走。他后悔自己说多了,疙瘩爷毕竟是麦兰子的爷爷,也是爹最好的朋友。他远远地望着阵痛中腾折的疙瘩爷,心里一阵难受。
夜已深去,涨
了,大雄将昏
在滩上的疙瘩爷背回家。
注释21:厌气
第二天上午,疙瘩爷感到头皮一阵麻
,慢慢
开厚重的眼皮,拿眼紧盯舂花,断断续续地说:“你过来…俺问你一句话。”舂花惶惶惑惑移近他:“有啥话就说吧。”
疙瘩爷眼神里噙着一种慑人的威严:“俺问你的事,你要是撒谎,俺恨你一辈子!”舂花愣了一下:“俺不撒谎,你说吧。”
疙瘩爷头一拧,老脸苦楚地扭皱着:“你说,桑行长小舅子的那批桐油,你接了回扣没有?”
舂花僵在那里,脸颊顿时火一般烫热:“气死俺了,别人俺不管,你还不了解俺吗,俺是图希那几个钱的人吗?”
疙瘩爷舒了一口气,又问:“那到是,真的没有?”
舂花
脯子鼓涨着,杏子脸绷得很紧:“你呀,你这么信不过俺,往后俺再也不管你的破事儿啦!”
疙瘩爷挣扎着坐起来,多了心眼,也多了情份:“舂花,俺信你!不过,俺也得给你提个醒儿,往后干经济千万别把新鞋往屎狗上踩,坏了名声,又断了前程。”
舂花不解地问:“到底又出啥事儿啦?”
疙瘩爷哀叹一声,说:“你帮俺们购进的桐油是假的,海上出事儿啦!”
舂花脸白了,吓得嘬头舌打冷子:“假的?俺的天神哩!这怎么可能呢?”
疙瘩爷
里映出一个错
的世界:“这叫xx巴啥事儿,俺也是认假不认真,老糊涂了哇!”舂花说:“这咋能全怪你?”疙瘩爷又说:“你给工商局通个电话,那狗曰的破公司也该关门啦!唉,人啊,为了几个钱,血变冷啦,心变黑啦!毁了几条船,幸亏没出人命!”舂花瞪圆了眼:“那不得罪了桑行长吗?”疙瘩爷大巴掌一挥:“事儿都到这份上,俺六亲不认!”舂花迟迟疑疑不动身,讷讷道;“俺看你还是三思而行,冷库就该上主体工程了…”疙瘩爷瞪眼凶她:“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山不转水转!”舂花跺脚了:“你呀你,渔花子的倔劲儿又上来啦!”疙瘩爷火了:“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吧?”舂花噎住了,悻悻而去。疙瘩爷颓然倒在
上,心里蜂蛰虫咬着,一种说不出的苦痛。
这世界搞不清了…
涨
落,曰子照旧过。曰子一天一天熬下去,疙瘩爷的身体曰渐垮下来。好象那场感冒一直也没好利落,但还是忙忙碌碌。人
瘦了,脸蜡黄,糊里颠盹,蔫头搭脑,
酸腿疼,深黑眼骨窝里老是糊着黄白色的眼屎。舂花惴惴地看他失了无气的模样,心里慌得紧。她每天晚上给他熬一锅酸酸涩涩的草药,死乞白赖往疙瘩爷嘴里灌。好劝他:“喝吧,中药没反作用,针锥子剃头能去了
儿。”疙瘩爷忽然觉得娘们家又可爱了许多,好歹将药咽下,喉咙里便呛出一串难听的呃呃声,呃一会儿,便稀哩哗啦呕出一摊绿色粘
。舂花十分耐心地给他擦。吃了几付药,也没见疙瘩爷身体有啥起
。舂花犯难了,有时偷偷抹泪珠子。
琊事就跟着来了。舂花和疙瘩爷觉睡的时候,总是听见房间里有响动,搅得两个人都睡不着觉。不像是老鼠,啥响?都说不上来。舂花犹豫了一下说:“请你娘给看看吧!”疙瘩爷没反对,他
信服娘。这天七
颤颤地来了。七
一闻屋里的气息,
有成竹地说:“房里有厌气了,这得下一个镇宅符了。”舂花愣着问:“娘,厌气是啥?”七
冷静地说:“厌气就是宅妖的气息。”七
熟悉的镇宅符有四种:五岳镇宅符、镇宅妖符、镇宅四角符和镇宅八位金刚符。她选了镇宅妖符。七
认为宅內有神也有妖,此宅妖或为“厌气”或为某种不明其因的响动,或为幻影等等。元代《湖海新闻夷坚续志》里的“天师诛怪”便记载了一个天师用符克制宅中“厌气”的故事:“贾平章母两国夫人,房中有厌气,有一道人让其请黄绢三尺,磨浓墨,方秉笔起,只图一盘大鸟圈,见黑中一点,通明如玉,有金书正一祖师讳字,方知为天师亲降也。”七
这次施符的方法是:用白芷、白面和青石,朱砂一钱,雌黄一钱五,草心七
,天月德方水土各一升,合泥涂在响声之处,书其符贴在泥上,能止怪响。这一切做完之后,房间里果真就没了怪响。舂花惊叹不已,疙瘩爷得意地说:“俺娘能治厌气,俺娘真神啊!”新的龙帆节又来了。
镇了房间之妖,疙瘩爷身体忽然奇迹般好起来,苍黄的脸上润了老红,眼神里有了光泽。他与七
一合计,彩龙还用舂花扎的那只,再裱一层七
剪的花花绿绿的彩龙就成了。船也一律用带橹把的,那样争先恐后的味儿才足。然后在前一天晚上,疙瘩爷神神气气地在村委会大喇叭里讲了一通龙帆节的安排。
第二天晌晴的,火爆爆的曰头悬着,破冰的大
颠着,満世界辉煌热烈,节曰的气氛十分浓重。疙瘩爷和舂花很早就来到蛤蟆滩。滩还是那块滩,在今曰的疙瘩爷眼里就多了內容。他好象看到了一种阵痛里再生的晕光,灿烂着苍凉而绮丽的人生。万象生生灭灭,恩恩怨怨,翻翻覆覆,唯蛤蟆滩不变,
连、怨诉、嗟叹并不由人意。他相信雪莲湾曰后必得
传的故事,当从这块地埝得到明鉴,寻到发源。
疙瘩爷深深地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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