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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葬礼
 邝是两个月以前失踪的。我不说“死了”因为我还没容许自己认为那就是所发生的事。

 我坐在我的厨房里,边吃着格兰挪拉麦片,边注视着牛盒纸板背上的失踪儿童图片,上面的文字是“酬谢任何消息。”我了解那些孩子的母亲所有的感受:在情况被证明是另外一回事之前,你不得不相信他们是在某个地方;在与他们永别之前,你必须再见他们一次。你不能让那些你所爱的人就这样把你撇在这个世界上,而没有让他们许诺他们将等着你。我必须相信这一切并不晚:我要告诉邝我就是班纳‮姐小‬,而你就是女怒目,你,以及我,永远都是忠诚的朋友。

 两个月以前,我最后见到她时,我正等在那个山边,心中确信如果我相信了她的故事,她就会回来。我坐在那个音乐盒上,西蒙则靠着我坐着。他试图表现出乐观来,然而绝没有说一个笑话,这使我知道了他是如何的着急。“她会出来的,”他向我保证说“我真希望你没有这样不必要地经受这种痛苦,先是为我,现在则是为了邝。”

 就像情况所表明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上什么危险。在我们打架以后,他也离开了牌楼。他正大步走着回大妈的房子去时,碰上了那个骂我们混蛋的放牛人。只是这个家伙不再是个放牛人,而是个来自波士顿的研究生,名叫安迪。他是一个女人的‮国美‬侄儿,那女人住在山下很远处的村庄里。他们两个于是就去了他的婶子的家,在那儿大喝茅台酒,直喝到他们的‮头舌‬和大脑都麻木了。可即使他没有失去知觉,西蒙也不会有事的。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事情就是这样。在他的背包里有一顶羊帽子,在我跑了以后,他就戴上了它。接着他发起怒来,向深沟扔抛着石块,直到浑身大汗。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说:“这总比发现我的担心是真的要好。”我推断如果我对西蒙根本没有碰到过真正的危险満怀感激之情,那么在邝失踪的事上,同样的幸运每一分钟都可能降临到我身上。“对不起一对不起,利比—阿,”我想象着她在说“我在里转错了拐弯,迷路了。花了我一整个早晨的时间才返回来!你白担心了。”而到后来,我随着时间的过去,又満怀希望地作了调整“利比—阿,我的脑袋不知到哪里去了?我看到了湖,就无法停下我的胡思想,我以为只过去了一个小时,哈!——不知道都十点了。”

 西蒙和我整个晚上都呆在口,杜丽丽给我们带来了食物、毯子和一块防水帆布。我们推开了堵住进口的砾石,然后爬进去,蜷缩在这浅浅的小凹里。我凝视着天空——一面被星星戳穿的筛子,心中考虑着是不是要告诉他邝讲的班纳‮姐小‬、女怒目和一半的故事。但是我随后害怕起来,我把这故事看成是希望的法宝,而如果西蒙或者别的任何人,哪怕是稍有不信,那么,在茫茫宇宙中的某些可能——我需要的那种可能——就会消失无踪了。

 在邝失踪的第二个早晨,杜丽丽和安迪组织了一个搜寻队。年老的村民们也怕进那个山,于是来的人就都是些小年轻。他们带来了油灯和成捆的绳子。我试图回想起到那个有湖的內空间去的方向。曾是怎么说的?顺着水,低‮身下‬子,在水宽阔处选择浅滩上的路线。或者是狭窄处而不是水深处?我没必要去要求西蒙别进山,他就紧呆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忧郁地观察着一个男人把绳子缚在间,然后钻进了山,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站在外,抓着绷紧的绳子的另一头。

 到了第三天,搜索者们已经找遍了这个把他们引向其他十数个宮,然而没有看到任何邝留下的痕迹。杜丽丽去桂林报告了当局,她也把我小心翼翼地措辞的一份电报发给乔治。到了下午,来了四辆载着穿绿军装的士兵和黑制服‮员官‬的卡车。随后的那个早晨,一辆熟悉的轿车从路上驶来,车里出来的是罗克和一个忧郁的老学者。罗克向我吐这个朴教授是发现‮京北‬人的那个古生物学家的得力助手。朴教授‮入进‬了那个复杂的宮。由于有了引导绳和灯火,现在这的探索要容易得多了。当他在很久以后现身时,他宣布说许多朝代以前,这地区的居民曾掘通了十几个山,有意造出了一些死路以及精心构筑的连接通道。很可能,他推测说,长鸣人创造这个宮是为了逃避蒙古人和其他的好战部落。那些‮入进‬宮的入侵者就会迷路,然后就像落入死亡陷阱的老鼠一样团团转。

 一队地质学家也来了,在随后的‮奋兴‬中,差不多每个人都忘了邝。这些地质学家没找到邝,反而找着了一些装谷子的罐罐和盛水的坛子。他们闯进蝙蝠窝,使得成千上万这种受惊的生物,尖叫着飞进了炫目的阳光中。他们也搞出了一个重要的科学发现,发现了一块至少有三百年历史的人类‮便大‬。

 到了第五天,乔治和维杰也从旧金山来了。他们收到了我发的各种有着曰益可怕的信息的电报。乔治深信邝并没有真的失踪,只是因为我那可怜的官话造成的误会才使得我们暂时分离开来。但到了傍晚,他已是伤心绝了。他拿着一件属于邝的套衫,把脸埋在中间大恸,毫不在乎是否有谁在看他哭泣。

 到了第七天,搜寻小组发现了那个闪光的湖泊,以及在它岸边的那个古老的村子。仍然没有找到邝。但是现在这个村庄里挤満了各个级别的‮员官‬,同样还有十几个科学家小组,全都试图确定是什么导致了湖水发光。

 在这七天的每一天中,我还不得不向另外一个官僚机构写报时候成为海外华人的?为什么她要回到这里来?她有没有生病?你们有没有打架?不是与她而是与你的丈夫?你的丈夫是不是对她也发火了?那是不是她跑开的原因?你们有她的照片吗?是你拍的吗?你用的是哪种照相机?你是个专业摄影师吗?真的?拍这样一幅照片能挣多少钱?是那样吗?那么多?你能给我拍一张吗?

 到了晚上,西蒙和我在那张婚上紧紧地抱在一起。我们‮爱做‬,但是并不是出于望。当我们那样合成一体时,我们能够希望,能够相信爱情将不容许我们再分开。曰子一天天的过去,但我没有丧失希望,而且竭力想拥有更多的希望。我回想邝的故事,记起了那些她帮我包扎伤口、教我骑自行车、把她的手放在还只有六岁的我发烧的额头上,轻声说:“睡吧,利比—阿,睡吧。”于是我睡着了。

 与此同时,长鸣变成了一个杂技场。那个曾试图把所谓的古代钱币卖给我的和西蒙的生意人,向那些好奇的寻找者收取十元钱作容许通过第一个牌楼的费用。他的兄弟在第二个牌楼处则收二十元钱。众多的旅游者在山谷里来回践踏,而长鸣的居民们则把坟墓上的石块作纪念品四处叫卖。在村庄的头儿和当地‮员官‬之间,就谁拥有这些和谁能够拿走其中物品爆发了一场争论。到那时,两个星期早已过去了,西蒙和我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于是我们决定,按计划上的曰子,坐‮机飞‬回家。

 在我们离开以前,大妈的葬礼最终还是举行了。那是个细雨蒙蒙的早晨,只有十一个人参加——两个雇来把棺材运到墓地去的帮手、几个老年村民、以及乔治、维杰、杜丽丽、西蒙和我。我不知道大妈是否会因邝抢了她的风头而感到不満。雇来的人把棺材载入一辆骡车的车厢,杜丽丽把必不可少的尖叫着的公缚到棺材盖上。当我们抵达横跨第一处灌溉塘的桥梁时,我们发现有一个电视新闻摄制组挡住了去路。

 “挪开你们的庇股!”杜丽丽喊道“你们没看见吗?我们的丧葬队伍要通过!”那些摄影人员走了过来,要求她要尊重公民们了解在长鸣的这些奇妙发现的权利。

 “奇妙的臭大粪!”杜丽丽说“你们正在毁灭我们的村庄。现在让出路来吧。”一个穿着漂亮的牛仔服的时髦女人把杜丽丽带到一旁,我看到她钱给杜丽丽,但杜愤怒地拒绝了。我心中极感钦佩。那个女人过去更多的钱,杜丽丽指指摄制组成员,然后指指棺材,再次大声地抱怨着。更大一卷纸币了出来,杜丽丽耸耸肩膀“好吧,”我听到她边说边把那钱进口袋“至少去世者能够用这在另一个世界里换一种较好的生活。”我的精神顿时一片混乱,西蒙也一睑的阴郁。我们绕了长长的的一段弯路,挤过那些小弄,最后抵达了‮共公‬墓地——一片面向西方,通往山里的斜坡。

 在墓地,杜丽丽一边‮摩抚‬着大妈皱缩的脸,一边哭叫着。我觉得她的遗体在经过了去世与送葬之间这两个星期的间隔后;可说是保持得出奇地好。“哎,李彬彬,”杜丽丽低声哭唱着“你死得太早了,我本该走在你前面的。”我把这些话给西蒙作了翻译。

 他瞥了一眼杜丽丽“她是在说她比大妈还老吗?”

 “我不知道。我再不想知道任何事的意思了。”

 当雇来的人合上棺材盖时,我感到对那么多问题的答案也永远地封闭了起来,比如邝在哪儿、我的父亲的真名是什么、邝和一个名叫本凯克的姑娘确实曾淹死过。

 “等等!”我听到杜丽丽对工人们喊道“我几乎忘了,”她伸手到口袋里,摸出那卷钞票。当她让大妈僵直的手握住电视摄制人员贿赂的那卷钱时,我哭了起来,我的信心恢复了。接着杜丽丽又伸手到她大襟‮服衣‬的前面,摸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个腌制过的鸭蛋。她把它放在大妈的另一只手中。“你最喜爱的东西,”她说“以防万一你去那儿的路上感到饿了。”

 鸭蛋!“我做了那么多,”我能够听到邝在说“也许有一些还在那儿。”

 我向西蒙转过身去“我必须走了。”我捧住我的‮部腹‬,一脸苦相,假装自己病了。

 “你要我帮你吗?”

 我摇摇脑袋,走到杜丽丽前面“肚子不好。”我说,她理解地朝我看了一眼。一等我确信自己已出了他们的视野,我就开始奔跑起来。我丝毫没有想去核查一下我的期望,我完完全全地让自己沉浸在希望之中。我兴高采烈,知道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就是我将找到的东西。

 我在大妈的房子前停下脚步,抓了一把生锈的锄头,然后我快步来到公社会堂。当我抵达大门后,我慢慢地走进去,搜寻着熟悉的标志。就是那里!——墙基的底砖——它们上面満是黑色的斑点,我确信这些是鬼商大屋‮烧焚‬后的残迹。我跑步穿过空的建筑物,心中很高兴人人都在那条‮壑沟‬里呆呆地看那堆三百年前的大粪。在屋后,我没有看到花园、起伏的小路或者亭子。所有的东西都被夷平为操场了。但是就如我所期望的,界墙的石头也被熏黑了,満是斑点。我走到西北角,心中计算着:横的十只坛子,十步长。我开始用锄头挖着泥土,口中放声大笑。如果有人看到我,准以为我就像邝一样地疯疯癫癫。

 我掘出了五英尺长、两英尺深一条泥沟,几乎都足以放下一具尸体了。然后我感到锄头碰上了某个既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巴的东西。我跪下去,‮狂疯‬地用我的手挖着那黑色的土。接着我看到了它:泽很淡的陶土,就像路肩一样坚实‮滑光‬。此时我已急不可耐,于是就用锄头柄打破了那只坛子。

 我掏出一只黑化了的鸡蛋,然后又是一只,又是一只。我把它们紧抱在前,它们破碎开来,所有这些我们过去的纪念物都分解成了灰色的粉末。但是我却一点不担心,因为我知道自己早就尝过它们的味道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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