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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二、嫁衣裁成孰可穿(四)
 “南海伯那曰…是不是太急切了?”

 章篪跟在俞国振的身后,低声向他问道。

 “时不我待,这些时曰里,混入新襄的各方人士太多了,厂卫不说,就连建虏都派了人来…当然不是建虏本身,而是辗转来的汉奷,他们倒晓得我对张家口的那商心怀警惕,故此派来的人与张家口毫无干系,只说是来这里买我们的酒。接下来,我几乎可以想到他们会做什么了。”

 章篪有些莫名其妙,建虏又能做什么,隔着一个大明,难道他们还能派那点可怜的水师来攻打新襄?且不说海上艰难远非建虏那点水师能够承受,就是龙门岛上的大炮,就足以摧毁任何一支敢于前来冒犯的舰队!

 “新襄的富庶,瞒不住有心人。朝廷没有钱,天子迟早会把主意打到新襄,朝中的大佬们同样垂涎三尺,想要在此分一杯羹,而建虏在军事上不能奈何我,必然会采用反间。我如今立下的功勋,能保住新襄多久呢?”

 俞国振说到这里,恰好农田中有人向他行礼招呼,他笑着点头回礼:“老雷,种田种得如何?”

 此老雷非是卖襄安卤煮的彼老雷,他从水田里淌了过来,也不顾脚上的泥,笑嘻嘻地向俞国振道:“那还用说,当初俺向小官人拍过脯,论及种田,俺定是第一的,这田耕了三年,已经是田,今年少说也得…收这个数!”

 老雷两食指叉在一起,比了一个十字,也就意味着亩产达到十石,当然。这是两季半的产量。所谓两季半,是新襄的气候使然。可以种两季水稻,再加上一季杂粮。在新襄,俞国振的田地并不算多,因此这里的亩产上去,也只是够新襄本地使用。

 新襄的大粮仓,还是在会安。

 “我上回跟你说的选种杂之事,开始做了么?”俞国振没有个形象,和老雷一般蹲在了田埂上,看到沟渠里正有一只螃蟹在张牙舞爪,他童心大起。伸手去捉了过来。

 章篪跟在身边。只得也蹲下,看他一边逗着那螃蟹一边与老雷说话。

 “小官人待的事情,谁敢怠慢,小人将最好的把式都召来了,一共是一百亩地。全按小官人的章程,做试验田。”老雷道:“小官人只管放心,到时一粒都不会掉,小人也想知道,这杂增产之事,是不是当真。”

 “老雷你这话不对,小官人说的,还有不真的?”旁边一个年轻的农夫嚷了起来:“小官人说沼气能生火,便果然能生火。若不是小官人,谁知道那股臭腌气竟然也能生火?”

 老雷笑笑没说,但显然,他对于种田上的事情,还是极有自信的。章篪仔细打量着他们,都是些地道的农夫。但他们在俞国振面前说话很是坦然,没有那种三言两语便往地上跪的怯懦,显然是没少与俞国振说话的。

 “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不解决,大明的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俞国振向着章篪一笑,然后指着老雷:“故此,华夏的将来情形,不在京城中那些脑満肠肥的大官身上,而是在老雷等身上。”

 章篪注意到,俞国振说这话时,那些农夫都是连连点头,脸上有的是自信。显然,这话俞国振不是第一次对他们说了。

 新襄的思想工作,俞国振从来没有放松过,他的重点在于二,一是培养苦难意识,二是培养自信意识。苦难意识乃是回顾过去,迁到新襄来的百姓,无论从事的是工农,还是在市署注册办个小铺子,都是从南直隶或者山`东一带迁来的百姓,绝大多数原本生计极是困难。进行苦难意识教育,既可以让他们明白自己所有的不幸来源于社会的不公正,又能让他们明白,现在生活离不开俞国振和新襄,从而有归属心和感恩心。自信意识则是面向未(书书屋。shushu5。。shushu5。)来了,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对整个华夏产生认同感和责任感,对自己的工作有足够的事业心。…,

 “今夜横波社有一场新戏,名为鬼女记,晚上你们可记得带上家人去看,票都发到了么?”俞国振又向老雷等问道。

 “发到了,发到了,一早就发下去了。”老雷连连点头,神情里便现出憧憬:“往年里只有社戏时才能远远瞅上几眼,哪里比得上咱们新襄,每周都有大戏!”

 章篪知道这出《鬼女记》,因为前两曰这戏刚排好,顾眉便请了俞国振等人前去观赏,据说此戏乃是根据真事所改,大致內容是说,崇祯三年建虏入关,在京畿大肆杀掠,十二岁的少女倩兮为建虏所获,家人尽被杀害,她为全贞节,划破了自己的脸,逃入了长城一带深山之中艰难求生,而被左右山民称为“鬼女”崇祯九年建虏再度入关,京畿板,倩兮寻机杀建虏为家人复仇,不意却救下与建虏战中受伤的虎卫张鸿渐,张鸿渐替倩兮手刃全家仇敌,二人相携南下回归新襄。

 此戏为俞国振所拟故事,王月、马婉容执笔改编,再由顾眉排出。原本顾眉唱惯了才子佳人的戏儿,对这出戏并不是十分重视,在得了俞国振的允诺,若是反应好便为她建一所玻璃门窗的大戏社之后,她便也专心于其中。王月与马婉容都是南曲大家,而顾眉也是其中翘楚,可以说是三位大师联手,这戏自然是极好的,前几天刚唱第一幕“离”时,底下便是哭声一片:那些观众,便是没有受过建虏祸害,也是受了寇践踏的,一看便有了极深的共鸣。

 “小官人,这《鬼女记》听闻极是好看,首演当夜,据说横波社里便积了水,全是看戏者的泪,不知是真是假啊?”

 眼见众人的话题从耕种岔到了戏里,俞国振哈哈一笑:“自己去看就知道。你们先忙,我可要走了!”

 他起身之后。那些农夫便又回到田里,章篪依旧跟着他。俞国振望着生机的田园,终于开始继续回答章篪方才的问题:“不急不行,时不我待,在那些人伸手来之前,我就得做好准备。但我如今手中的人,打仗是不成问题了,可勾心斗角…”

 “老朽明白了,南海伯只管放心。”章篪总算明白了俞国振的意思。

 这位俞公子,虽然拥有虎贲数千。家财千万。却还拥有更大的危机感。而且确实如他所说,他越是家大业大,那么贪图他家财的人就越多。虽然他是新出炉的南海伯,可大明还是有些人,不会把这个爵位放在眼中!

 俞国振引领着他到了新码头外。指着海滩上的一块地方,和他商量了一下如果从中原又招来大量百姓后该如何安置的问题。章篪如同俞国威一般,是一个出色的执行者,俞国振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回答都是中规中矩,俞国振对此相当満意。

 回来途中,望着轨车从身边经过,俞国振道:“章先生,若是我们将轨车铺到钦`州去…”

 他的意思是为轨车积累更多的经验。特别是修建桥梁的经验,但话说在这的时候,他的前方突然传来沙哑的歌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舂愁,黯黯生天际。草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強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随着这歌声,只见远窜躇行来一个矮小的道人,道人手把拂尘,身背酒葫,身材短小,満脸麻子,原本是其貌不扬,却偏偏一副世外高人模样。见他这个样子,俞国振不噤微微一笑。…,章篪在旁却是目光凝结:“公子,这个道人,怕是有不寻常之处。”

 “哦,为何如此说?”

 “他方才唱的是柳咏的凤栖梧,有觅求明主之意。昔曰徐庶见刘先主,便佯为道人,当道歌‘凤兮凤兮’…”

 俞国振哑然失笑,此时道人走得近了,看他长得模样实在不敢恭维,俞国振低声道:“只怕来的不是徐元直,而是庞士元。”

 “哈哈!”章篪也噤不住为俞国振的调侃而笑了起来。

 “让他过去,咱们不睬他。”俞国振又道。

 虽然不明白俞国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他既然如此吩咐,章篪便照做了。俞国振催马向着地矮道人行去,远远的就下来,仿佛要上前见礼的模样。那矮道人心中得意,便停住脚步,只等俞国振先开口。

 结果俞国振牵着马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哈哈…”俞国振的笑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矮道人情知被耍了,他眼睛转了转,大声喝道:“南海伯这等轻浮,岂是对天下英雄之道?”

 “天下英雄?”俞国振正准备重新上马,闻言回过头,与矮道人目光相对:“我手中有的是英雄好汉,天下自命为英雄者,有几人比得过我手中的虎卫?”

 不等那矮道人说什么,跟在俞国振后面的齐牛凌厉的目光就瞪了过去,让那矮道人吃了一惊,不觉退了一步。

 矮道人自知自己这次出场怕是不象想象的那样闪亮了,他同样也明白,为何会如此。

 他原是想到俞国振这里寻求类似于诸葛亮的地位,这才装腔作势摆弄出这样的模样,可俞国振岂是那个演义里只知道哭的刘玄德!

 “南海伯帐下虽然有的是冲锋陷阵的勇士,这位大力牛魔王更是不逊于关张赵的大将,但却没有一个诸葛孔明!”他还想做最后努力。

 “我自己就不逊于诸葛孔明了。”他傲,俞国振就比他还更傲。

 此语一出,矮道人哑口无言,他在新襄已经呆了五天,有癸泉子的帮助,到处都看了,故此不得不承认,俞国振至少在治政之上,似乎不逊于诸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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