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挥手
杨一家里的座机电话,是开通了来电显示和回拨功能的,他一面疑惑地往电话机那边蹭过去,一边疑惑着掏出了机手。
没电了!难怪!
这么一来,打电话过来的人也就很明白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是姜楠。因为知道他家电话号码的人,也只有苏晚和姜楠两个女孩,不过前者的声音,他老妈已经很熟悉了,是决计不会认不出来的。
“喂?我找…哦,是你啊,刚才…呃,现在吗?外面这么大的雨…”[
旁边的杨敏一直在神经兮兮地暗笑,苏晚虽然好,但是她可不介意自己的儿子被更多女孩子喜欢。要是换了一年前,杨敏当然不会有这么“毫无家长威严”的想法,但是现在嘛,儿子在她的眼中,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小伙子了,那还有什么好忌讳的,要是现实允许,她恨不得能有一个团的漂亮小丫头,来供自己儿子挑选。
“好吧,我来我来。”杨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后,他正打算回头给杨敏
代一下,但是看到她嘿嘿嘿的笑容后,实在是懒得说什么,掉头就走。
大雨瓢泼起来,杨一撑着伞,尽管有了种种预防措施以后,越州市区的积水已经被降低到了最小影响的程度,但仍然能轻松没过脚面,在有些路段,深及膝盖也不罕见。这场洪灾毕竟是书写入进了华夏历史的可怕经历,一城一地的预防,而且还是长江最下游的位置,所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是非常有限。
走不多时,就是秀湖,本来应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曰荷花别样红的风景,但是在天地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水灌注下,居然是连一片叶子也看不到,更不用说那些本应正当季的莲花了。
一个清婉的背影,正躲在湖边一处游廊下,她的身边靠着一把
漉漉的雨伞,显然是刚来没多久的样子。女孩看着廊外的雨幕正在出神,有时候一阵大风掠过,细碎的白花花水沫就飘进了游廊,让她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
“不好意思,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杨一赶紧冲进去,一面合拢了雨伞抖着水滴,一面冲着姜楠尴尬地笑。廊下的纤细野草倒伏,又顽強站起来,再倒伏下去,那种顽強看得杨一忽然有些心疼。
就在杨一开口的同时,远在市委大院的小楼里,姜家的主心骨,老太太何其芳正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水天一线的世界:“你就这么放楠楠走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样的父亲,真是大方明理啊!”“妈…”|姜建漠苦笑,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一次的防抗洪抢险,居然还把自己这位“严母”也惊动过来。当然,她关心的定然不只是这些东西,更多的,还是在这些工作完成以后,具体的升迁过程。
姜建漠在决定做些什么的时候,并没有提前通知自己的母亲,他曾经透过口风,但是老太太毫不犹豫地
毙了他的想法。按照她的吩咐,那就是紧随大
,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就也说什么做什么。以姜建漠现在的年纪,四十有七,只要本身不出什么问题,再加上她的努力,再上一步可以认为是某种必然。
正因为这样,何其芳才不希望自己儿子弄出什么幺蛾子,现在所需要的唯有一个“稳”字,只要谨守这一个原则,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是水到渠成。
但是事情的后续,显然大大超过了老太太的预期,姜建漠不仅真的开始了防洪抢险的动员,而且还是大肆为之,以正式地方政令的方式展开了这项工作。在那段时间里,老太太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有关防洪的说法,可以在民间
传,可以是被几个立独学者提出来,也可以成为报纸舆论所关心的焦点,但惟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就是府政文件上面。
以一个地方牧首的身份说出来这种观点,这是要在大势中逆
而上。但好在换成另外一种说辞,就是对民人群众的生命财产全安负责,所以尽管引起了一些波澜,但最终也就是被上层的大人物们,当成是某个谈资一笑而过,又或是相
的老朋友们,见了面说一句:“你家那个小子,还是老样子啊。”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是从来就被长辈们诟病的理想主义。姜建漠因为他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早早就被不止一个长辈提醒过,但没想到他到了市委记书的位置上,还是又犯了老毛病。
“据你说,和你提到可能出现洪涝灾害这个消息的,就是楠楠今天去见的人,是同一个?”何其芳尤为恼火的,就是她现在质问的这一点,一个市委记书,居然被一个孩子鼓动,来大型旗鼓地腾折防洪防汛。他自己的立场又在什么地方?难道自己的叮嘱,还不如一个小孩子装成
博眼球的观点来的重要?
而且还有那个沈嵩之,以前两人还是同事关系,都在共青团组织的时候,彼此不说视若仇眦,但关系也就只能维持在表面。后来看在是儿子进修的老师,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但是没成想,这个老家伙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还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着实可恨。
姜建漠知道老太太这是真的来气头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已经是副部级的高管,但是因为身份和职位的关系,所以一般都少有掩饰內心情绪的时候,当然,这不是说何其芳是个直炮仗,女同志多数都是很讲究方式方法的,而且要真的什么都直来直去,她也走不到现在的位置。
只是在对着自己晚辈的时候,她并不是以温和的面孔出现,如果觉得某人不入她的眼睛,那就毫不留情地出言批评,并不会
扬先抑。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安抚好老太太的情绪。
“也不是说这个小孩说了什么,我就都相信了,这明显也不可能嘛。”这一幕要是被旁人看到,虽然还不至于太过惊讶,但是会心莞尔却是免不了的——原来咱们的姜记书,也有如此伏低做小的时候。
“不怪那小孩子,那就是沈嵩之的问题了?”何其芳能够为了这件事情,亲自跑到越州,可见內心的恼火程度,是在是已经无以复加了,到了她这一层次,可能对于所谓的“意外惊喜”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反倒是对于事件脫出了他们掌控而不安和愤怒。
姜建漠苦笑,今天这个事情看来是没法善了了,而且自己那宝贝闺女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老太太要把她接到帝都,这就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也难怪让老太太更为生气了,这才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也不能说是老师的问题,他老人家也没蛊惑我什么,就是帮着咨询了一下水利方面的专家…”既不能让杨一倒霉,也不好把这把火引到老师头上,那就只能让那些没见过面的专家们吃点儿小亏了。
但是何其芳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只看老太太眼睛一瞪:“你们找来的专家就是专家,水利部的专家就不是专家?人家那么多人都说今年没事儿…”
“这不是出了事情吗。”姜建漠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了,其实他也知道母亲的心结所在,只是这种事情,自己现在保证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情,就真的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那我问问你,就拿这一次的洪灾来说,你能保证,每次都是水利部的专家们说错?每次都是那一小部分人说对吗?我不是再和你争谁对谁错,而是你不能把自己置于大众之外,这样只会让你处在风必摧之的位置!”
姜建漠沉默了,他知道这是老太太对自己的关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谁会甘于把自己放在群众利益的对立面,非要和他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只是身为一个男人,一地之长,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只有这样做了,我的良心才过得去。”
这句话一出口,何其芳哑然了,她还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这里没有其他任何的利益纠葛,只有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许。而站在这种期许对立面的,却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和良心。两种彼此都绝对正确,却又和对方立场对立的观点,让何其芳都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妈,人嘛,本来就是由无数矛盾构成的,这件事要是没发生,那就是家国的幸运,就算我因此受波及,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可现在已经发生了,那些提前的预防措施,挽回了多少损失啊。”
何其芳叹了口气,她何尝又不为儿子骄傲?只是这样的事情,始终让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到底是因为沈嵩之在其中的引导,还是因为姜楠在上午表现出的強硬?
没办法说清楚。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是那块料子,其他人沾染上了权力的毒药后,一旦稍有退步,就会觉得莫大的不甘,在郁郁中一蹶不振的都不在少数。可自己这个儿子,却偏偏身体力行着君子一样的政治,所谓修身治国平天下,他在努力实施着,可现实容不下他这样的员官。
还有那个孙女,几年不见,出落的有若西子一样的女孩子,原本是祖孙尽享天伦之乐的时间,可是因为两人间偶然的一句分歧,就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姜楠离开时候的决绝,远远超过了何其芳的想象力。
而那个把自己
“抛弃”掉得女孩子,现在正微笑着,一如往常一样微笑着,对着面
歉意的杨一笑着头摇:“没什么,出门的时候正好有的士,就打车过来了,要不然啊,倒是你,要等好一会儿的呢。”
杨一忽然有些不知道接什么话好,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出来:“嗯,怎么了,怎么忽然想到要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情么?”
姜楠看着一片白茫茫的湖面,在发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杨一的问题。而后者也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陪着她发呆。
但是她终于回头,脸上一片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明媚:“和苏晚苏大漫画家,现在怎么样了啊?对了,要是可以的话,帮我要个签名怎么样,以前不太看漫画,现在忽然觉得也
不错的。”
杨一每每遇上这个问题,都会在心中略感得意,而唯一会呐呐说不出话的,也就是面对着姜楠了。
“噗,和你开玩笑的了,虽然她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其实也很好相处的啊。”姜楠面有得
地摆摆手:“要她的签名还用假手于你么?我家里早就一堆一堆的了。”
杨一讪讪的,干笑两声:“你要这么多她的签名干嘛?收集?我不记得你有追星的爱好啊。”这丫头从来就不是随便哪个人能轻易对付的,对于姜楠的战斗力,杨一有着最深刻的体会,当然,相信越是她所亲近的人,感触就越深。
姜楠忽然面色一整,用一种很是严肃地声音发问:“你想知道么?”
杨一这下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往常姜楠在私底下,就算是再怎么飞扬跳脫,也会保持一两分温婉淑女的习惯。并非是她喜欢,而是多年下来的条件反
而已。但是今天,显然这位大姐小撒开了全部的面具,把最为实真的自己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人前。
为什么会这样?受到了某些刺
?杨一怀疑地歪歪脑袋看她,却没说自己想不想知道。
“算了,逗你真没劲。”姜楠摆摆手,刚才的古灵
怪,显然都是一种伪装而已:“是这样的了,我要转学了嘛,想着到了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总要有些东西来贿赂新同学,免得被孤立了啊。”
姜楠那好看的眸子微微翕动,其实她的內心,正在诉说着完全相反的话语:“因为要保留一些在这里的回忆啊,我不想要那些和你直接相关的,所以要换其他的东西。”
眼前的这个人,代表了她十六岁的整个世界,从拯救她脫离了父女的隔阂桎梏,到后来的若即若离…还有棱角分明的脸庞,深蔵在眼睛里的秘密,大多数时候那淡淡地表情,让人有些想凑他。
可是现在,自己要离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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