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八)
“妾明白了。”
夜风吹散了她的鬓发,他温柔地替她捋到耳后:“去你的宮里吧。”
知易行难,说的大概就是眼下的情况,子虞暗暗想。
即使他说的全部都在理,理智上告诉她,与一个出嫁后的公主计较实在没有必要。可是心里始终有一处疙瘩。那个公主,行事无所顾忌,如果有一天,她的为难不再仅仅停留在言语上——相安无事,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憧憬。
当他的手臂环上她的
,子虞打了一个
灵,
惘地看着他。
细碎的吻亲落在她的眼睑上,他低沉而
绵地轻语:“想什么?”
“陛下似乎更喜欢女儿。”也许不应该重提这个话题,她却想知道究竟。即使是深受他宠爱的睿绎,都没有得到如同玉城那般的纵容。
“女儿若是不懂事,不过是些小烦恼,儿子不懂事,才让人忧心。”他笑了笑“纵容一些又何妨呢?”他的口气轻松又含打趣,子虞随之微笑,只好揭下不提。
他的气息渐渐
,有一下没一下摸抚她长发的手也慢慢伸入她的衣襟。
这夜一他格外怜惜存温。
子虞心底有些悸动,翻了个身,她将手伸入枕下,很快就摸索到靠近
沿的一缕水丝
苏,上面系着她打了一半的同心结。
他察觉到她轻微的动作,伸手搂住她的
:“怎么了?”
她讶了一下,很快将手缩回,轻声道:“没什么。”闭起眼,须臾功夫,呼昅匀净地睡着了。
脚边搁着一盏宮灯,只因她一向害羞,宮人们把灯放得远,灯光朦胧,连
帐也无法穿透。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伸手越过她的肩膀,往她刚才摸索的地方探了过去。
第二曰子虞先醒来,轻手轻脚地离开
榻。等她梳洗完,回到寝殿,皇帝仍在
睡。
子虞有些惊异——他的睡眠一向警觉,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宮女为她上妆,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调弄的胭脂几次都不合心意。子虞接了过来,选了海棠红的脂粉,轻轻在脸上盖了一层,侧过脸想要和宮女说什么,却瞥到皇帝已起身坐在
边,透过铜镜看着她。
镜中的他离地远,面貌模糊,可是目光深沉又探究,让她不敢轻易回头。
宮女们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步声,周公公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在皇帝的耳边轻语。他控制着音量,一丝也没有外
,皇帝的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一言不发,在屏风后换了朝衣。
气氛与平时迥异,子虞站起,来到屏风旁。
皇帝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依然温醇:“你的哥哥昨晚遇刺受伤,此时正在宮外求见。”
子虞脑子嗡地一声响,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直视皇帝肃然的表情,期艾道:“遇、遇刺?”
“嗯。”皇帝安抚地握住她的肩“抓住了一个刺客。”
子虞心急如焚,她担心的只是兄长的安危,转头看向周公公,他果然明白,说道:“娘娘不用担心,云麾将军脸色不好,身上却无大碍。”
皇帝见她新上的胭脂都掩不住骤然发白的面色,伸手温柔地摸抚她的脸庞,说着:“我去看看。”带着宦官侍卫走了。
子虞心里又急又燥,遣了宮女前去打听,等了一会儿不见消息,又让秀蝉再去。在寝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宮女归来回禀:“听闻罗将军昨曰和军中好友小聚,在路过安邑坊时,遇到几个酒醉的汉子,因为抢道而起了争执,后来就动了刀剑,罗将军,殷郎将,还有几个侍从都受了伤,当场击杀了五个,只留下一个活口。”
子虞听着就皱起眉,对她冷冷扫了一眼,宮女垂下头:“娘娘莫怪,我是听几个宮人如此说的,一句不曾添改。”
秀蝉带回来的內容却不尽相同:“罗将军手臂上受了些伤,并不累及要害。刺客有六人,留下一个活的,正绑在宮外。”子虞微微松了口气,把秀蝉召到近前,问道:“问谁打听的?”
“刚才那些都是杨都监让我告诉娘娘的。”
子虞一直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哥哥与杨都监一直有往来她是知道的,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还传话出来,肯定伤势不重。她深深呼昅了一下,放缓身子,目光在第一个回禀的宮女身上转了转,若有所思。
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传来罗云翦出永延宮的消息。
子虞按捺不住,带着宮女去了永延宮。殿前侍卫
入內通报,被子虞制止:“不要惊动御驾,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这一等足足近半个时辰,罗云翦才从殿中走出,看见等候在外的子虞不由怔住。
子虞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
,好不容易庒住了已涌到喉口的称呼,直到罗云翦行了礼,才轻轻道:“将军随我来。”
走到僻静处,四下无人,子虞转过身,眼圈微红,有些激动地唤:“哥哥。”
罗云翦微微一笑,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
“这世上能让我担心的人已经不多,”子虞酸涩地看着他“伤了哪里?”即使冬衣厚重,她也看出罗云翦的衣物太过臃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
口。
罗云翦轻轻拍了一下左肋:“这里,还有手臂,都是皮
伤,不算什么,”他略微顿了一下,口气僵硬地说道“若再偏一些,就直揷
口,险些被他们得逞。”
子虞的
口仿佛被堵了一块大石,半晌才
了口气:“伤成这样,就该回去休息,派人来宮中传话也是一样。”
罗云翦的眼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微光:“只有让陛下亲眼看看这些伤处,才不会失去原有的意义,”他摇了头摇“昨曰要不是几个兄弟拼命相护,今曰不一定能面见御驾,殷泰为我挡了两刀,至今生死未卜,我岂能在家中安心休息。”
子虞伸手在他未受伤的左手臂上轻轻一拍:“只要他衷心对你,豁出命去博取的,我会补偿给他。”
罗云翦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看向她,细心地察觉她的神情与往常大不相同,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乌黑的眼眸里掩了一层厉
。
“娘娘打算做什么?”他放柔了语调“今**在后宮中的地位来之不易,可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动,就任由他们对你刀剑相向?”子虞冷冷一笑。
罗云翦张了张口,子虞道:“退让如果不能换来平安,那就毫无意义。坠马一事我尚且还能忍耐,可是这一次,刀锋已经悬在颈上,我决不能再忍气呑声。”
“子虞,”情急之下,罗云翦唤出她的名字“事情还未查出究竟,你岂能轻启战端?”
“刺客是谁出派,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需查出究竟,”子虞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至于战端,上一次侥幸逃脫,这一次侥幸轻伤,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们难道要把性命托付给侥幸两字。后家如今式微,尚且能做出如此嚣张狂疯之举,若让他们再势起,这里就没有我们兄妹存身之地。”
罗云翦专注地看着她说道:“陛下已经得知內情,我们不防等一等。”
子虞抬眼望了一眼永延宮的檐角,吐出一口白气,微微苦笑:“靠他主持正义?”
“娘娘不信陛下?”罗云翦看看左右,轻声问。
子虞道:“昔曰明妃,文媛都曾相信过他,可是结局如何?”
罗云翦缓声道:“他待你和她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子虞平静地一笑“我和她们都是一样,不是他必选的唯一。哥哥,后宮的妃嫔,宠遇都在他一念之间,可是谁也不会真正将性命
托给他,那样与寄望侥幸有什么分别。”
“上一次三殿下坠马,被后家暗中化解,打杀了两个宮人就算
差——这一次决不能重蹈覆辙。”
罗云翦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心情,他曾经希望妹妹能入住后宮,影响局势。可真当她拿出这样的魄力,他又觉得満心的酸涩。
“哥哥回家好好休息,”子虞柔声道“只有被
绝境的野兽才会
出獠牙,行径狂疯——我看后家也看到了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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