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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一策洞悉千里
 乡试结束的当天晚上,阅卷就已经开始了。

 阅卷官、考官在內里阅卷,诸多学官、‮员官‬,连同剑南道的观察使都等在外面。

 放榜前,这些‮员官‬无论品级大小,都要呆在贡院,不能外出。

 贡院內外,更有官兵把守,个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戒备森严,官兵的肃杀之意,与贡院的文思之气结合,出肃穆之意,便是有人靠近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种种措施,就是为了要杜绝舞弊。

 沙沙沙…

 各房之內,到处是翻动纸张的声音,一次乡试,成百上千的考卷,每张都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更改一个人的命格、运势,不能有半点疏忽。

 阅卷官不时将一叠叠的考卷搬过来,依次放好,让主考官、副主考官等人过目。

 阅卷不是个轻松的活,要先传阅,那千百份的卷子,都是阅卷官先看,经义、墨义没有问题,这是一个划分标准,杂文通顺、语句清晰,这是第二个标准。

 过了这两个标准,再检查有没有犯忌讳,然后依次盖章,要所有的阅卷官认可后,才会被拿到主考官等人面前。

 而且,为了杜绝阅卷官舞弊,考卷在考生上来之后,还有专人誊录,避免通过笔迹辨认考生。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难以绝,因为有人会在语句中,用特定的词句作为记号,甚至通过文风和思路,都能进行甄别,所以到了最后,即使还糊着名,但大概情况,考官们的心里早就有数了。

 考卷被交给了诸位考官之后。则由考官来排定名次。

 这排定名次也是有讲究的,虽说主考官话语权最重,但其他考官一样有权给予建议,而且在定下名次前,诸位考官还要先行讨论,这就要求考官要先将送来的考卷,都要看过一遍,给予点评。

 阅卷是件机械、辛苦的重复工作,时间久了,难免疲惫、疲劳。所以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篇锦绣文章,就会非常显眼,也能让诸位考官打起精神。

 便如此时,诸多考官正在阅卷,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篇写得好,缮甲兵而耀武威!明了一个势字,知道以大势而行,浩无匹。”

 说话的。是那孔提学,他这声音发出得突然,要是换在平时,免不了将他人吓到。但房间里的其他考官却不以为意,反而纷纷起身,凑了过来。

 他们阅卷辛劳,正是要等到这样的文章调剂心境。

 齐正源看过之后点点头:“确实不错。见识不凡,只是毕竟是纸上谈兵,多少有些想当然了。独势而疏将,但以一书生而言,还属难得。”

 旁边,御史李琦则道:“不过这文辞锦绣,却能增不少。”他这位御史也是此次考官之一。

 这时,又有人拿来一篇,话中有着遗憾:“这一篇倒也不错,提出了‘勤于讲武’的观点,可惜卷面有污,要降一等。”

 其他几名考官聚了过去,看过之后纷纷点头,御史李琦则是皱起眉头。

 “这一张也不错,”这时候,齐正源也菗出一张“这张写的是‘屯兵要害之地,以固维持之势’,不骄不躁,知道兵者之重,主张不妄动刀兵。”

 立刻就有考官道:“这说法与那严武所著兵策有些类似,想来是他那个弟子所写。”

 “严武着实可惜,”孔提学叹息了一句“不过他的那个弟子却得了真传,不只是字写得好,才学也是极佳的。”

 氛围渐渐打开,诸考官就都放下了手上工作,聚在一起交谈、点评,这也是批卷时的常态。

 就见李琦笑着拿出一张,道:“我这也有一份,可点头名。”

 “头名?”

 其他人听了都是一愣,这乡试的头名可就是解元,不是那么好定,经义墨义自不必说,要准确、粹,那杂文也不能差,还要有可取之处,最重要的是策问。

 策问考的,不只是考生的文采,还有思维方式和处理问题的思路,而且文中不能天马行空,要引经据典,这能言之有物。

 这还只是基础,最重要的是要在策问中,表现出一定的才干,毕竟这乡试一过,就基本上算是官老爷了,曰后授了职,就要会办事。

 听到李琦的说法,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邦攻伐,以义度之?”

 诸考官看着这篇策问,开始的时候只是好奇,但一口气读了下来,却都忍不住叫好。

 孔提学一边看,一变赞:“养而意骄,这句话说得有理!这是谁的文章?立意深远,看似兵策,其实已经隐约有治国之略了。”

 等一篇通读下来,回味之后,他立刻想起了一人。

 “是了,这文笔文风,应是兴元府的高靖!”

 一提起此人,其他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讨论起来。

 齐正源看着这篇兵策,面色略有变化,抬头看了李琦一眼,道:“若本官未记错,这高靖应是德学门人,与李大人同出一门。”

 他这话一说,正在热切讨论的其他考官顿时停下话语。

 齐正源和李琦,代表着朝廷上的两股势力,平曰争斗,就算是剑南道也被波及,这次乡试,本就涉及到一次利益换,是新用“士”换“势”可是现在李琦拿出新学派的文章,要点为解元,就有些争锋相对的味道了。

 那李琦则微微一笑:“齐大人说的不错,这高靖是德学门人,心头有义,写出来的文章也充満仁德,知道刀兵为下,义理为尊,兵策乃是下策,折冲樽俎才是上选。足以配上一个解元,我这是举贤不避亲。”

 折冲樽俎,指的是通过外、酒宴,获得千里之外的胜利。

 “好个不避亲!”齐正源也是一笑“只是现在就点头名,未免太过武断,说不定后面会有更好的文章。”

 “哦?看大人的样子,也有举贤不避亲的意思,莫非是想要点那邱言,”李琦说着,从边上又菗出一张卷子,摊开之后,放在众人面前“邱言道试时的卷子,我曾看过,所以认得文风,这篇策问应该就是由他所做。还请诸位品鉴一下,这文如何?”

 “嗯?”齐正源心中一动,生出不祥之感。

 周围,几名考官围了上去。

 “兵者,上言人谋,中言地利,下言天时?”

 看了开头,几名考官换了一下意见。

 “这句虽有道理,却未免有些寻常,有模仿天时地利人和的痕迹。”

 但接着看下去,却又有了改观。

 “不错,不错,虽说立意看似陈旧,但难得的是不好高骛远,对西南局势非常了解,言之有物。”

 “是啊,这人谋说得好,对沼人习很是了解,地利也不错,对西南地势、势力的分布很是清楚。”

 …

 几个考官都在称赞,令齐正源稍微放下些心,他这次过来,本就打算提拔几个士子,增強己方后备,这邱言和马有旧,马还在齐正源面前称赞过邱言,当然不能漏掉。

 只是,再看李琦,对方也在微笑,似乎并不在意。

 很快,就听一名考官道:“可惜,用力过头了,若只是叙述大势、描写兵策,不失为一篇佳作,虽不及高靖的立意高远,但因地制宜,強过他人,可惜这邱言偏要细致描写,竟然自演兵战,举了三个实例,颇有些自鸣得意的味道,这在科举上可是大忌。”

 连孔提学都叹息起来:“可惜了,我等长居西南,对局势当然比一个书生看的准,那沼人联合已算妄想,又怎会牵扯到番人?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和前面务实的风格自相矛盾了。”

 “确实,这推演兵战,等同于空中楼阁,是要降两等的。”

 这时候,李琦则开口道:“尤其最后一句,‘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这是教训人的口吻啊,未免有些不知道人情进退。”

 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讲的是,战时不要一味想着胜利,还要考虑不利因素;败的时候则要思考原因,争取反败为胜。

 “什么?邱言会犯这样的错误?”

 齐正源一惊,将那张卷子拿了过来,通读一遍,面色阴沉,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

 李琦见状摇‮头摇‬,不再多说,转身就要继续批卷。

 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混乱,飞狗跳,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怎么回事?”

 诸考官都皱起眉头,正要询问,就有一个阅卷官急急进来,说观察使要求见御史。

 “批卷之时,外官如何能接触考官?”

 齐正源正要斥责,却听那传话的阅卷官道:“事关重大,涉及兵将,都指挥使却已不在,若无御史首肯、盖章,难以调动戍卒!”

 “要调兵?到底是什么事?”

 听到了这里,诸考官面色连变,说到底,他们都是大瑞的官,当然知道需要观察使和御史同时盖印的事情,有多么紧急。

 那阅卷官既然传话,当然已经了解大概情况,立刻答道:“听说是沼人几个大族联合在一起进兵了,连番人都搀和在里面!嘉荣县已经被攻破了!”

 “你说什么!”

 诸考官都瞪大了眼睛,其中两人,转头朝桌上的一张考卷看去,満脸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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