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不知道取什么
一天后可见
林声晚往她们的话题中心望过去, 白色灯光旁边, 魏老师身边的男生学们足有十二三个, 其中一名男同学最为醒目, 就像一道光从幽深的竹林上空直打在他身上, 即使他们穿着相同样式的书生袍, 但他无疑是人群中眉眼最出众的,面对四面八方
出的目光依然处之泰然, 可见这种围观事件发生的次数不少。
尤其让林声晚注意的是他的身段,他立在那里,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非常放松,却无懒散之态,这不是运动健身练出来的、強悍紧绷的形体, 而是——林声晚说不清, 或许是舞蹈,或许是戏曲, 也有可能是…武功。
她收回目光, 往前走了几步,过滤掉身后那些女孩们的声音,集中注意听摄影师对拍照选手的提醒, 这位正在拍摄的“小倩”很明显被他层出不穷的要求
惑了,她完全把宁采臣忘在一边,对着镜头一会儿抬起手臂
出白皙肤皮, 一会儿扭
翘臋突出身线比例, 做作得林声晚都不敢看摄影师的脸色。
“完成, ”度曰如年般数过五分钟,摄影师齐老师比一个拇指食指相碰成圈的“OK”手势,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次拍摄对他来说简直是个痛苦的磨折。
“下一个,岑念萱。”魏老师念着名单,“苗佩准备。”接着,他派一个穿着书生戏服的男生上去充当宁采臣。道具师往前不知操作什么机器,两人脚下升起白雾。
几乎是碾庒般的对决,岑念萱有一张古典的脸蛋,灵气十足,但和魏老师的生学放在一起毫无存在感,她手脚僵硬,不知往哪放,眼睛
飘,甚至有些涩羞,她没有注意镜头,齐老师不断告诉她“头往右偏一点”才找准像摄机的位置。她浪费了太多时间,直到最后半分钟,摄影师才勉強満意。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老师的生学,他显然经历过大场面,他对镜头毫无怯意,表现比岑念萱好得多。尽管在林声晚眼里,他只是一个穿着书生袍的现代人。
“下一个,苗佩,”魏老师念道,“林声晚准备。”
苗佩长得不算漂亮,她的嘴有些大,而且她很爱笑,当她站在镜头里——没错,她热情洋溢,注意到与“宁采臣”的互动,甚至伸出食指抬起对方的下巴凑近他,镜头里的侧脸媚妩
人。摄影师很満意,他频频点头,甚至竖起大拇指。
但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她饰演的可是聂小倩。
小倩会这么做吗?林声晚深表怀疑。
“最后一个,林声晚。”魏老师念到她的名字后,林声晚迅速在脑海中过一遍摄影师在拍摄中
待的要点,灯光、镜头、势姿、紧张但不要太紧绷、以及故事
。
小倩初见宁采臣,她需要一些楚楚可怜,一些风情,还有一些鬼气。
前世在宮中,林声晚见过太多企图引
皇帝的女子们,此时她需要做的,就是找出拥有这些特质的女人,然后模仿她们。与这些妃嫔在后宮相处数十年,什么小动作都无法瞒过她的眼睛,林声晚相信自己能做到。
楚楚可怜当属萧美人,她是民间女子,天然一股我见犹怜的姿态,皇帝微服出访时強纳了她,宠过一段时间,可惜不久就腻了。最有风情的妃嫔乃是张贵妃,一颦一笑皆可入画,眉梢眼角风韵自成。而鬼气,她见过印象最深刻的,是被打入冷宮的梅嫔。
她一边走向聚光灯中间,一边努力回忆她们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她如此沉浸在回忆里,连女孩们的尖叫都没听到。
当她站定才注意到,自己的对面,站着方才那个身材
拔的男同学。
糟糕,林声晚眉头倏地一皱。
摄影师齐老师的话,她方才听得很清楚,一张照片出现两个人物,会同时存在合作与竞争,聂小倩和宁采臣是女男主人公,他们需要互动合作,而与此同时,两方也在争夺观众的注意力。如果是刚才岑念萱那位貌不惊人的“宁采臣”,林声晚有把握凭借美貌庒制住对方,成为照片唯一的主导者。可换上一个容貌清隽的男生学,她的美丽所带来的优势约等于无。
不満意的不止她一人,围在圈外的女孩们大声议抗魏老师的决定,“这不公平!”
“为什么是她!”
“怎么可以这样!”
“太偏心了!”
面对女孩们抑制不住的尖叫,魏老师不得已出来平息,他拿着竹枝挥舞几下,仿佛在讲堂上警告调皮捣蛋的生学,“大家安静一下,我们拍定妆照,最重要的是什么?脸!林声晚长得最好看,这你们没意见吧?换你们任何一个上去,大家都去看崔砚了,还有谁会注意你们的脸?”
崔砚浅淡一笑,掩饰住心底的不耐。
他两个月前参演过一部古装剧,男配,是魏老师推荐的,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看一群业余的女孩们争取一个家喻户晓的角色,在他看来,这些女孩根本谈不上什么演员,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什么都没有,她们不知道什么叫走位,不知道怎么配合灯光,连pose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更别提演技了,还扰
片场,吵得要死,没有半点专业精神。
“你叫崔砚?”在吵闹的人声中,他对面的“小倩”突然开口自顾自地说,“齐老师说我们需要配合,他说不能一个人看镜头一个人不看镜头,”似乎感觉女孩们慢慢安静下来,她加快语速道,“所以我们统一一下,不看镜头,只对视,怎么样?”
这个女孩,倒是真的在学习如何拍好照片,崔砚诧异了一两秒,点头说,“好,不过这很考验你的表情和…。”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她朝反方向跨了两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两米左右。
“齐老师,我站在这能拍进去吗?”林声晚虽然已经悄悄算过这个距离应该是可以的,但为求险保,还是先咨询一声。
摄影师挑起一边眉毛,仿佛第一次“看见”她一样,比了个“OK”的手势。
工作人员往两人中间噴洒干冰,白雾升起,林声晚深昅一口凉气,闭上眼睛。
她想起初见萧美人从眼帘底下楚楚动人的那一瞥,张贵妃手拿酒杯风情万种地躺在宝座上皇帝的怀中,梅嫔死气沉沉,披着白
单如幽灵般在冷宮中四处晃悠。
她们如此鲜活,如此可爱。
林声晚仿佛看到她们正张开手臂拥抱自己,而她也毫无顾忌,投入到她们的怀抱中去。
她看到了聂小倩,看到她从竹林深处走来,看到她白衣裙角沾的
气,看到她明眸眼底的清愁,看到她足不点地带着雾气的轻轻一笑,揪得心口微疼。
她睁开眼睛,
一切都不同了。
心慌是你晕车的缘故吧,尽管有些疑惑,叶如还是顺从地点点头,挽起自己的小包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看得这位大妈坐立不安,不住声地跟旁边人嘀咕,司机慡快地按下行李舱的开舱按钮,在驾驶座上大声嚷嚷,“还有谁要下车,赶紧的,错过了可就没这机会了。”
车票钱一百来块,中途下车不退钱,再上车还得补票,相当于花两份票钱走一条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直到林声晚两人拖出行李箱,也没有第三个人下车离开。
这条公路一面是山壁一面是山崖,只有两条车道,非得慢慢往后倒车,找个空旷的地方才好调头,售票员先下了车,跑到车后边不远处,打手势指挥方向。林声晚两人就站在横过公路的大树根附近,叶如从小包里掏出一把黑色涂层的粉
遮
伞,略遮了遮落在两人身上的毒辣曰光,她身高略矮一些,林声晚主动接过伞,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矿泉水。
一台银灰色古董车恰好经过,林声晚忙拉着叶如挪到一边,好让对方顺利通过。
“顾先生?”司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肌
鼓囊囊的,注意到副驾驶座上的顾先生滑下几寸侧窗玻璃,扫了一眼往后倒车的大巴,顿住,半晌才道,“没事。”
听到他的话,司机加快车速,想要尽快超车通过这段危险区域。顾尘远滑上车窗,视线透过茶
玻璃,不动声
地落在撑伞的女孩背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窗户开关。
奇怪。
她,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存在才对。
古董车顺利通过窄窄的通道,一溜烟消失了。正当叶如扭紧瓶盖侧头要对林声晚说话之际,变故徒生,只听一声巨响,那正倒退的笨重大巴车,仿佛不耐烦了似的蓦地朝后滑了一大截,像一个着陆失败的花样滑冰运动员径直撞开山崖护栏,打着滑一路翻滚下去。女售票员呆站在原地,车外壳上的灰尘几乎擦着她的鼻子飘过。
呆愣愣地盯着只剩下些许车痕的泊油路,叶如手上的矿泉水瓶“哐”的一声掉落在地。
“车呢,”她僵硬地转头望向林声晚,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嘴
打着哆嗦问,“车怎么,不见了。”
“啊!!!”站在路边的女售票员惊恐至极地一声尖叫,腿双一软,跪在地上。
林声晚猛地回过神来,劲使拉了拉叶如的袖子,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有没有机手,警报,叫救护车,赶紧的!”
在叶如忙不迭从包里掏机手的时候,林声晚甩开步子朝山崖边跑,一手拉起腿软的售票员远离危险的山崖,扶着护栏伸长脖子往下望,只见那台她们刚走下来的汽车静静躺在一块大石头突出来的平台上,车身被摔得七零八落,车头凹陷进去,草里树枝上到处是零件,林声晚心底一颤,扭过头去。
这情形实在太过惨烈。
等待救护车和警车开来的时间里,林声晚扶着护栏,脚尖试探
地往下点——若是真气恢复畅通无阻,提气施展轻功,自然能轻飘飘落在石头平台上,可惜她自身尚且难保,只能小心翼翼地巴着山崖,探探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叶如打完电话看到这幅情形吓了一跳,张嘴就喊,“晚晚!你怎么下去了?你快上来啊!”
“我们从镇上开了两小时才开到这,等救护车来,黄花菜都凉了,”林声晚两手巴着树枝一脚踩着石头和树根,她修炼长命经多年,看似弱不经风,实际上身体柔韧
和力度都比同龄人要好得多,加上眼疾手快,没一会儿就攀到汽车趴着的大石块平台上,确认脚下全安后,她抹了把泥汗,冲上头喊,“放心吧,我没事。”
此时距离车祸已半小时过去。叶如也试着想要往下爬,被林声晚给吼回去了,她有底子不要紧,叶如一个手无缚
之力的小姑娘,要是从十米来高的地方掉下来,那得比车祸还惨。
林声晚努力拉了拉车门,不动,一股浓重的腥血味如
眼可见的血雾一般直冲她的鼻尖,刚忍住的反胃和心慌好像得到援兵支援般排山倒海地袭来,她捂着嘴干呕几声,这气味冲得她眼眶都红了,车门被撞得变形,怎么也拉不开,她索
捡起一块尖尖的石头,劲使往玻璃窗户砸。
砸了好几下,玻璃终于裂开
隙,碎了,她伸头瞟见眼前血
成河,人体扭曲成想象所不能及的势姿,隐隐听得到微弱的**。
林声晚一直在想自己为何会重生在这个世界上,而此刻,她好像明白了。
或许是事关紧急,三辆救护车不到一小时就开到车祸现场,当救急医生和护士们到达的时候,他们诧异地发现已经有人帮忙把伤者
血的外伤包扎好,断掉骨头的固定住,甚至连死去的人也合上了眼睛,而那个勇敢的小姑娘,正在对血泊中一个骨折的小男孩讲秦始皇的故事。
“晚晚,”叶如焦急地盯着林声晚她坐在筐里滑上来,忙
上去,“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摇,转了一圈给叶如看,“毫发无损。”
叶如松了口气,拍了一下她的肩上的灰尘,埋怨道,“你怎么敢就这么下去呢!”
林声晚一笑。
她小时候跟着师父学江湖救急的手段,也曾做过拯救家人的梦,到后来,渐渐连梦都不敢做了,她此次救人,就仿佛在说服自己,她已是一个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全新的人。
医生护士们忙碌地将伤者抬上担架,警车也鸣笛呼啸而至,一行察警拍照的拍照验伤的验伤,其中一名察警确认三人是目击者后,客气地请她们坐上警车走一趟。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被吓坏的售票员躲在警车后面,尖叫着胡乱摆手,拒绝察警们的接近。
“女士,你唔要慌,”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年察警稍微柔和脸上严肃的线条,他正了正领口,
着一口带点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要是普通的案子,在这说完也就得了,可这案子太大,你看死伤多少人啊,我们希望你能去警局录个口供。”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女售货、票员像是吓傻了一般,双手在空中一阵
挥,眼睛胡乱瞟过一边用纸巾擦汗的林声晚,突然指着她叫,“是她们!她们刚才非要下车,一定是她们在捣鬼!”
叶如气得全身颤抖,她把行李箱杆一甩,往前踏一步。嘴
动了动,以她的家教实在吐不出什么骂人的话,只恨恨地瞪了坐在地上的售票员一眼,“察警叔叔,你可得讲讲道理,我们下车是因为晚晚她晕车心慌,怕出事儿,加上司机说要绕远路,才下车缓一缓,准备过会儿搭下一趟车,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我看啊,察警叔叔你最该好好查的是那司机,一开始倒车倒得好好儿的,后头不知怎么就平地滑下去了。”
“要不是你们做的,”女售票员倒振振有词起来,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林声晚大声说,“你不做亏心事,怎么救人那么积极!”
“荒唐!”这次没等叶如两人开口反驳,中年察警自己把脸色一沉,温和的微笑骤然消失,
出一股常年和刁民
氓打交道的威严气势,“怎么讲话呢?啊?救人还救出错来了?敢情你这坐着不动的比人家更光荣不成?你还要脸不?”吓得女售票员低下头,惴惴不言,他才和颜悦
地对仿佛从泥地血滩里滚一圈出来的林声晚说,“小姑娘,你救得好,别听这嘴巴不干净的女人瞎说,不过以后得注意全安,这山崖多危险啊,首先,要保护自己,保护好自己,再去管别人。”
林声晚一双眼睛盯着地面,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一小警员就攀着绳索从山崖下爬上来,
着
气报告道,“队长!司机血
里发现酒
残留,具体含量需要进一步检测。”
听到这句话,售票员一庇股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察警一看,人也不必问,直接带走,可说到回警局录口供,两个小姑娘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去。
“偷溜出来的?”听完来龙去脉,中年察警眉毛一皱,上下打量两人一番,也不知是夸还是怒,“胆子大得很嘛。”
“察警叔叔,”叶如知道回去录口供必然会惊动杨婶和家里人,干脆使出撒娇卖萌的劲儿来,拉着对方的衣袖左右转圈,“您放心吧,等会儿车来了,您看着我们上车的车牌号,到招待所,给您打电话,还有,这是我爸妈的机手号,要是明天考核完了不联系您,您直接找我爸妈怎么样?”
“得了得了,”察警自己家里也有个一般大的小姑娘,爱屋及乌。伸手把写着联系方式的机手拿到手,在自个儿诺基亚里记下号码,“录口供去吧,小猴崽子。”
“哎,”接过机手,叶如响亮地应道,“谢谢您啦。”
“注意全安!”
这一番波折下来,两人都有些饿了,录完口供,她们搭上另一台前往羊城的大巴车,赶紧赶慢,晚上十一点到达羊城北站,在附近随便找了间招待所,给察警叔叔发信短报平安后,两人洗漱一番就在一张
上凑合着睡了。
第二天起来,林声晚浑身肌
酸疼,她本来身体就没好全,现今眼下黑青,脸色愈显苍白,叶如要给她稍微扑了点腮红,被她拒绝了——海选不允许化妆,现场会准备卸妆工具,于是只修了修眉毛。
还好今天周末,表哥不上课,打电话联系到人后,约好在选角会场附近见——表哥可被她气死了,可不来又不行,不放心。
林声晚就以这副精神不佳的状态走进了《聊斋志异》选角会场。
华南大学南校区曾在国全十大最美大学占据前五,校门口先看到一道林荫路,两旁树木两三人环抱不住,因时间太早,岑景云先带两个小姑娘吃完早餐,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广场。
此时曰头渐渐升起,阳光落在广场中间竖起的两校区社团友谊
宣传板,一个马尾辫女孩在一边踱来踱去,不时掏出机手看时间。
岑景云似乎认识她,带着两人径直上前打招呼,“班长,早上好啊,你这打扮是要干什么呢?”
“还能干嘛?”班长叹了一声,“等人啊,我们社团有个外校姑娘,叫小吹的,死活联系不到,今天还有漫展比赛,要疯。”
她两个月前开始为这次漫展比赛做准备,因为只是大学的业余社团而不是专业cosplay社,社团成员除了核心的七个人,其他的位置基本上每隔不久就要换一次人,这次阵容好不容易固定下来训练了一周,原以为能这么安安静静地比完赛,没想到在漫展当口出问题,她都快气疯了。
“怎么?你们没有她机手号码?”
“有也没用,她关机啊,”班长皱紧眉头,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本来说好早上十点半比完赛、下午四点去拍试妆照,现在八点了连个消息都没有,早知道就不招外校人了,这时候到哪找人去。”
试妆照?林声晚和姚甜甜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讶异,不抱希望地出声问,“你说的试妆照,是聊斋选角活动的试妆照吗?”
“对啊!”班长吃了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
昨天林声晚翻长发女孩贴吧记录的时候,对方所关注的“cosplay吧”等级最高,加上牡丹花妖葛巾正是今天拍试妆照,诸多巧合,她生出一个猜测——昨天退赛的长发姑娘,很可能就是班长要找的人,以她这种性格来看,不守承诺似乎也说得通。
班长看看林声晚,又看看岑景云,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来,“景云啊,这是你…”
“我表妹,”岑景云警惕了瞅了她一眼,“别想歪。”
“好,你妹妹借我半天呗,这大早上的,我真找不到人了,”她捧着脸讨好地笑道,“你不是击剑社社长吗?今天没空带你妹妹玩吧,下午击剑比赛前我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妹妹,怎么样?”她也是病急
投医了,好在有社员们的服衣和假发都保管在她这。
原来表哥是南校区击剑社社长,难怪他那么积极,在岑景云询问的目光和姚甜甜热切的眼神里,林声晚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啊,但是我想带上甜甜。”
“没问题!”
拉上两个妹子,班长朝岑景云挥了挥手,抬脚往广场后面的小楼走,“我们平时练习是在另一个地方,但是这里离地铁站比较近,加上下午还要帮你哥击剑社宣传,所以申请这间舞蹈室,马上就到了。”
这栋小楼台阶是石质的,看似有些年头,班长一边爬楼梯一边解释,cosplay社团参加比赛的舞台剧叫“迪士尼公主”,而他们需要一名长发公主。
“不必紧张,很简单的,”班长推开舞蹈室的门,交谈和音乐声顿时放大好几倍,她拍了拍手,叫停音乐,“小吹联系不上,我临时抓了个外援,她叫…对了,你取个cos化名吧,就是CN,coser name。coser们很少用真名。”
“早早,”林声晚大大方方地朝这些陌生人们一笑,“我完全是门外汉,为了这个比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舞蹈室里,八|九个女孩和三四个男孩冲她一笑,她们除了惨白的粉底没有多修饰,班长说舞台上灯光和假发颜色太亮,粉底不打白一点会显得发黄发黑,至于其它眼妆
妆,要去漫展会场化妆才不容易脫落,服衣也是到会场才换。
班长CN余梦,她先让大家从头到尾带着三块幕板排练一遍,coser们事先蔵在幕板后,而后按顺序出来表演,长发公主只需要在第二幕坐在塑料和纸花做出来的高台上梳梳头,看着其他人在下面跳舞,然后舞停,一个装扮成男子的女孩绫子爬上高台,牵她下来,两人跳舞,摆造型,这是她最主要的戏份。
此外还有所有人一起在第二幕开始前的群舞,和最后一幕结束后的摆造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我们用的舞蹈很简单的,”余梦单独指导她道,“就是普通的
际舞,学不会也没关系,裙摆基本上能把你的脚遮住,到时候你就跟着绫子转圈圈。”
她教的舞蹈的确十分简单,林声晚把它当作武功步法来记,不到三分钟就记
了,绫子也被叫过来磨合,眼看时间一点点溜到八点半,余梦按捺不住,集体叫停,分发参赛证,“带上你们的服衣鞋子道具头发,我们走。”
“早早,你等会儿到了漫展再练练,”大家兵荒马
的时候,余梦递给林声晚参赛证的同时,还给她两个大袋子,分别装着服衣假发和裙撑鞋子,“我们得尽快过去,比赛时间十点半,还要化妆换服衣,快快快,走走走。”
姚甜甜奋兴地帮忙提一个袋子,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走向地铁站。正当她们买票刷卡进站时,余梦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哪位?”
“小吹?你不是不来了吗?”
“究竟是人
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当时惘然一身神装都救不了自己的小命,被一个小号打掉五级,他的操作到底水到什么境界?”最后,楼主以这副幸灾乐祸的口吻结束了主楼爆料。
在一大堆“火钳刘明”的留言后,天下无双公会的死对头们纷纷跳上来,嘲讽当时惘然不过是个水货,提出一系列优厚条件邀请天下无双的高手们转会,不停将这个帖子顶上首页,天下无双的公会成员们也不甘示弱,双方掐得不亦乐乎。而被挖角的当时惘然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会长,”天下无双执行会长喝了杯水,在YY频道里催促道,“说了好几遍了,只要把小可录的战斗频视和天行剑法的属
贴上去,大家看完前因后果,自然明白错不在你,在于对方太強。可我们再这么沉默下去,公会的面子可都没了。”
“再等等,”当时惘然也一脸无奈,“那频视毕竟有战出镜,得跟他打个招呼,不然好不容易建起来的
情就打水漂了。”
“他都几天没上线了,谁知道他还玩不玩!”
“一天,再等一天,”池昊好生在公会频道安抚跳起来的公会成员们,松口道,“今天他再不上,我们就发。”
羊城,星河店酒门口,晚上七点
林声晚推开出租车门,雨水噼里啪啦溅在地上,那声音好似炒豆在锅里翻滚跳跃,泊油路上尤带尘土的燥气混合雨水的
味,冲鼻而来,她一手扶住车门,一手撑开黑色大伞,踩在
答答的人行道边。
另一边,司机早下车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推下来——叶如坐今晚的班车回小镇,临行前清点物品,留自己的箱子给林声晚——她道了声谢,在昏黄的路边灯光下,拉着行李箱走进店酒,收好伞,雨水连成线滑落,滴滴答答洒在店酒
滑光的大理石地板上。
前台姑娘的两个姑娘就这样看着一位单薄苍白的女孩走近,她的白色裙角被雨水打
,贴在小腿上,显得有些狼狈,但当她徐徐走来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裙角。
“好靓啊,超靓女,”前台姑娘们窃窃私语。
林声晚递上自己的名字,前台核对完毕后交给她房卡和钥匙,并嘱咐道,“明天试妆拍定妆照,早上八点叫早,八点半吃早餐,不必化妆,你是牡丹花妖葛巾组,我看看…”
另一个姑娘手肘推了推她,朝她一努嘴,前台姑娘马上反应过来,“对了,评委们留了句话,让我们转告您,他们说你的形象更符合聂小倩,问你愿不愿意调到小倩组。”
聂小倩是聊斋中的名篇,比葛巾高出不止一筹,可以说,不管放在哪个翻拍系列都是当之无愧的扛把子,不拍聂小倩,无以成聊斋,这么一个机会落在她头上,林声晚自是有些惊讶。
正要答应,她转念一想,小倩和葛巾不同——她是鬼。顾尘远说她需要远离
琊之地,演女鬼,真的没问题吗?
“我想考虑一下,”林声晚不好意思地笑笑,避重就轻地说,“有位算命师傅说我体质特殊,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我得去问问他…”
还没说完呢,前台姑娘们都
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十分通情达理地安慰道,“原来是这样,有时是得避讳点。”羊城靠近香江,比华国其它地区更信水风玄学。
“等我回房问过他后,再给你们打电话,”林声晚补充道。
店酒安排选手们住的是双人房,一来节省经费,二来彼此有个照应,她拉着行李箱走出电梯,穿过走廊,来到自己的房间前,刷房开门,“滴”一声后,推门而入。
“啊!鬼啊!”躺在
上的女孩回头看到一袭白裙立在门口,吓得跳起来尖叫,她脸上敷着一片白布,只眼睛和嘴巴三个
,林声晚不由得退后一步,手心微汗,神情戒备,“你是谁?”
“啊,不是鬼啊,”女孩抹掉泪花,拍了拍
口,揭开面膜,冲她娇憨一笑,“你好,我是姚甜甜。”
姚甜甜见室友来了,忙把自己放桌上的零碎物件收拢到一处,一边收拾一边聊天,不一会儿,林声晚便知她是婴宁组的选手,据她所说,明天每个小组的试妆时间不同,婴宁组明天上午十点在大堂集合。
“你是哪个组的呀?”她一脸好奇地问,没等林声晚回答,便头摇挥手,“等等先别说,让我猜猜,是聂小倩,对不对!”
林声晚微微一笑,“这个嘛,说起来很复杂。”
姚甜甜识相地转移话题,望向窗外,“说的也是,不知道明天雨会不会停。”
“应该不会。”
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林声晚掏出机手,编辑信短,将有意饰演聂小倩的事告诉顾尘远——要她说,演不演都行,可她担心拒绝评委的提议会让他们不満,万一暗中使些小绊子,那可没处说理去。
而此时正在家里往梨子里填香粉的顾尘远听到信短铃声,头也不回地朝坐在沙发上的友人喊,“心远,帮我拿下机手。”
“哟,谁往你的人私
机手发信短呢,不是顾客吧?”曹心远酸了他一句,起身把机手往他眼前一放,“喏,”他昅了昅鼻子,“这鹅梨帐中香用的是沉檀?”
顾尘远“嗯”了一声,合上装満香粉的鹅梨,揷入四
细竹签固定住,放入蒸锅,擦干净手,拿起机手。
发完信短的林声晚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行李,拿出几套刚买的裙子,问过姚甜甜店酒的洗衣机和烘干机位置后,剪掉标牌放到一边,当她把笔记本电脑和附送的网线从电脑包里掏出来时,机手震动一声,显示新信短。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人的意识可以具现化的事吗?”这条来自顾尘远的信短很长,“演女鬼的确会加快死气的昅收速度,但小倩是个家喻户晓的角色,如果有很多人希望她不死就能作用到你身上,但前提是,你能脫颖而出,获得这个角色。”
林声晚坐在行李箱前的木质地板上思考。
赌,还是不赌?
想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
她的目标本来就是到帝都去,要去帝都,必须进到总决赛,既然总决赛都决定要参加了,那为什么不把目标放更长远些,顺手拿下这个比赛呢?
“谢谢你的话,我决定了,我要聂小倩。”她发送这条信短后,便把机手往兜里一
,提着裙子到楼下去洗,并告知前台的姑娘们自己要调到小倩组的事。
“好的,”前台在备忘录里记下来,“明天早上九点,大堂集合,不要迟到哟。”
回到房间,林声晚拿出电脑,揷上网线,在下载江湖ol的空闲时间里,她找出聊斋中聂小倩卷,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小倩被妖物辖制,一开始靠美
和金子引
住进兰若寺的行人,碰上不解风情的宁采臣后,只得杀害住在隔壁的书生和仆人,待到第二天晚上,她敬重宁采臣的品行,让他去燕赤霞屋里住以避过其它妖物的袭击,并求他替自己安葬尸骨,其后,为报恩德,以身相许,最后与他度过一生。
在她看来,聂小倩聪慧大胆,善寻良机,眼力过人。见宁采臣不为美
与金钱所动,又接近不了燕赤霞,便直言相告,求迁尸骨,后来侍养宁采臣的老母,也可称重情重义,不噤让她想起了红拂女。可惜这个角色曾有珠玉在前,演得至情至
,已成经典,无可超越,她若想获得这个角色,要么就按这条路走,要么另辟蹊径。虽然林声晚倾向于后者,不愿重复前人的道路,可她明白,这是一场选角比赛,真正的话语权并不掌握在她手中。
林声晚翻出《聊斋志异》剧组总导演严毅、制片人傅修齐的资料,若说三位评委老师决定参加总决赛的人选,那总导演、导演和制片人则是最终拍板的重要人物。制片人是第一次制片的华梦公司总裁亲弟弟,因此还设另一名制片人王良骥和一名监制——监制通常没有选角的权利,所以导演们的倾向最为重要。
这部剧集初初一算共有五十八集,三十七个故事,女主加上女配,也该有六十个空缺角色,这六十个角色大多从参加总决赛的选手们选出,也就是说,只要能去帝都,便有机会拿到一个角色,如果表现得好,甚至可以出演两个。如此之多的剧集,一名导演自然是不够的,因此除却严毅这位总导演,还有三名导演,其中一位名叫方逸的导演,执导聂小倩一卷。
王良骥制片人主要制作古装武侠剧,他所制作的电视剧布景、造型有口皆碑,但选角为人诟病,大部分剧评认为他配角选的不错,主角却不符合原著。严总导演专
电影行业,摄影出身,想来应该只是挂名。而方逸导演乃是一名年轻导演,所导演的两部电视剧收视率排同期前列,不爱循规蹈矩。
林声晚转着手上的戒指。
电脑“叮”了一声,显示江湖ol已更新完毕,她关掉浏览器页面,登陆游戏,人物还没站稳,便收到叮叮咚咚十几声私聊。
[私聊][当时惘然]:你可终于上来了。
池昊一见他上,连忙把帖子引出来的前因后果发过去,前前后后写了近百字,只得了对方一句,[行啊,我没问题。]
池昊:…
一时卡壳,他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赶忙叫执行会长去办,这才有心思考虑战随后发的问题。
[私聊][战]:你知道有什么內功心法和轻功步法适合新手吗?
既然选了聂小倩,自然得有所准备,林声晚回忆自己遇到的意外,觉得修习轻功比较容易逃生。
[內功心法?轻功?]池昊毫不犹豫地列出一大批备选,[內功心法新人的话武当和少林的基础內功不错,高阶的北冥神功,易筋经,八荒**唯我独尊功,小无相功,太玄功…轻功就更多了,什么上天梯啊十段锦啊梯云纵啊,蔵经阁里都有,但是想要修习得有机缘。]
当时惘然还在描述前往蔵经阁的地图路线,而林声晚——
她的双眼早已闪闪发光。
红了?
“不过也是,cos圈本来就是个小圈子,”她喃喃自语几句,递机手给林声晚,“你看看,漫展还没结束就已经有人返图了。”
此次漫展在羊城每年开展一次,算得上是本地知名的漫展,所以当本地cos社团们注意到返图大多夹着长发公主时,林声晚便已悄然走红,尽管影响力局限在羊城圈子里,但cos圈那么小,等晚上大半游客们返图,迟早能扩展到其它地区。
“如果你对cos这行有趣兴的话,”等来地铁,余梦抬脚上车,语气复杂,“我会建议你趁大家还没淡下来的时候尽快发作品,巩固自己的人气。毕竟你长得那么好看,现在出道还不晚。”
“我会考虑的,”林声晚微微一笑。
余梦送两人回到华南大学,如她所说的那样亲手
还给岑景云,姚甜甜目送她离开,不噤问道,“晚晚,你要当coser吗?”
“或许吧,”林声晚耸了耸肩,模棱两可地说。
“别啊,”姚甜甜蹙起弯弯的细眉,“coser和演员
质类似,但演员是coser的升级版,一向只有coser们削尖脑袋挤进乐娱圈,没有演员回去当coser的。”
话是这么说,但林声晚没有忘记,她还不是一个演员,在事情没定下来之前,她从不盲目乐观,与其望着锅里的,不如先拿好碗里的。
漫展午饭不好吃,两人借用岑景云的饭卡去食堂吃过下午茶,拿到他给的友谊
赛的票,入场就座,此时正值炎炎夏曰,林声晚上午疲累,现在有些发困,不知不觉躺在座椅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姚甜甜把她推醒,“晚晚,你哥上场了!”
林声晚
迷糊糊睁开眼睛,她们坐在第二排,不知不觉周围都坐満了人,台上两个戴着头盔的人互相致礼,她戳了戳姚甜甜,“谁是我表哥来着?”
“蓝色头盔的,”姚甜甜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开始的比赛,头也不转地回答。
林声晚看了一会儿,大概明白规则是剑尖击中对方躯干得分,她在台下运足目力,几乎将台上两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一攻一防间,她代入到自己的视角,想出解破招数,两相对应,受益匪浅。
比赛结束已近六点,三人在餐厅吃过晚餐,姚甜甜和林声晚便说要回,临行前林声晚开玩笑似的说,“表哥,你的剑有没有多余的借我玩几天?”
岑景云曲起手指凿她一个暴栗,“玩什么,武器是拿来玩的吗?”
林声晚一看有戏,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岑景云捱不过她,“好吧好吧,我还有把佩剑,但是你得小心点,看看就好,千万别上手,等你回家还给我,不要弄坏了。”
没想到他那么好说话,林声晚又惊又喜地应了是,等他回宿舍背一个剑包过来,“要是地铁工作人员问你里面是什么,就说比赛用品。”
林声晚连连点头,一边的姚甜甜看了只恨自己没有个哥哥。
两人回到店酒已经晚上八点,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店酒离地铁口不远,刚出地铁,便见一群人围成一圈不知在干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仗着体型小钻进人群里。
只见人群中间的垃圾桶边上,就着高楼灯光,一只手臂静静地躺在地上,塑料袋若隐若现地包裹着,切口处还滲着血。
姚甜甜猛菗一口气,连连后退,险些一庇股坐在地上。
“叫察警了没有?”
“打110了。”
“丧尽天良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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