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偷嘴
/ “哎呦!哪个烂肠子干的?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大臭?”
招娣大儿子,大臭嘴上沾着黑面菜团子渣渣,正咧着嘴冲她乐。手里还端着锅,小半锅红薯干糜子粥就剩下一个锅底。
“造孽的!你一个人都给吃啦?一笼屉呐!”招娣过去就要打人。
十二岁的大臭正是能吃的年纪,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
肚子。
上午学校劳动完早早放了学,回到家一看,他爹不在,屋子门半掩着,他娘不知道在屋里正干啥。
门口铁皮炉子上已经封了火,大锅还在上面热着,掀开锅盖,里面是満満腾腾的一锅菜团子。
黑树皮似得,看着不好看,可是新蒸出来的味道闻起来真香!
拿了一个,三两口
进肚子。
平时只有他爹和他才能一顿吃整个的,他娘跟两个弟弟分一个,谁让自己是长子?以后还要给两个老东西养老呢。
吃完一个,大臭饿得更厉害了,嗓子里跟长了钩子似得,拽着他又吃了第二个。
大臭知道今天刚买了口粮,这一锅菜团子是全家两天的干粮,他娘的面袋子里有个小茶杯量重,平平的,半两都不会多。
两个菜团子下肚,似乎是给干瘪的胃增加了动力,
动的愈发
快。自己今天的口粮都吃完了,大臭盯着剩下的菜团子,数了一遍,突然发现多出一个!这是怎么会事?他爹晚上的夜班,少拿走一个?
大臭大喜过望,拿起第三个
进嘴里。
他娘和两个弟弟每顿分一个,反正都吃不
,不如他一个人吃个痛快,大臭又
进肚子两个。
今天的一顿都吃了,少不得要挨打,反正要挨打,明天后天的谁还管?
一个接着一个,大臭吃的停不下来,机械般的呑咽。
开始还想着给他们剩点剩点,后来脑子已经罢工,饥饿的肚子占了上风,什么也不想了,一大笼屉菜团子吃了个
光。
咽下最后一个菜团子,大臭打了个
嗝,原来吃
是这么个滋味啊!
一不做二不休,大臭把半锅糜子粥端下来,直接大勺舀着喝。
宋招娣发现菜团子没了,嚎叫着扑过来要打时候,大臭已经将最后一口粥喝到肚子里,笑嘻嘻的躲闪,他才不怕呢。
听到宋招娣杀猪般的哭豪声,邻居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跑出来看究竟。
“怎么了这是?”
“天杀的啊!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家子两天的口粮他一顿都给吃了啊!没法过了!”宋招娣嚎啕大哭。
“算啦,吃都吃了,你还能让他给吐出来?”
“就是,可别追着打了,小孩子家肠子薄,猛的吃这么多不能跑!”
“对对,别喝凉水,在肚里发起来能要人命的!”
“撑死他算啦!天杀的没良心,我咋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啊!”招娣哭喊。
外面
哄哄的一团,叶青屋子里安静的全然不受干扰,只是看着今儿买回来的玉米面和红薯干发愁,这个要怎么吃?
叶青最近发现家里粮食消耗的奇快。
以往超市装十斤大米自己能吃上好几个月,现在可好,还不到半个月,十斤大米居然都吃光了!
当然,以前不常在家做饭倒是真的,现在每顿在家吃不说,饭量还涨了不少。
叶青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现在还不方便炒菜,每天闷上半锅米饭,就着辣椒酱小咸菜,居然一顿也能吃个
光。
这样下去可不行,空间里粮食本来就有数,再加上以前卖掉的,后来买房花掉的,这么下去挨不到五年就得吃光。
两斤玉米面和六斤红薯干都算是二十一斤口粮里的量,这种曰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八斤粮食不能浪费。
带皮玉米面
糙割嗓子的口感她还记得,菜团子的味道也是难以下咽。
琢磨半天,叶青最后还是决定蒸玉米饼。
叶青去田婆婆叫借细萝筛子,见她一手攥着把玉米面,旁边小锅里已经放上一把大米,似乎是在犹豫怎么搭配着吃。
“田婆婆,你不会是想煮两样粥吧?那可不好吃。”
田婆婆笑道:“你当玉米饼子就好吃啦?”
叶青也笑:“我做的你准爱吃,玉米面给我,我帮你蒸出来。”
田婆婆二话不说就整袋子递给叶青。
叶青拿了田婆婆家的玉米面和细萝回屋。
铺上大桌布,四斤玉米面一遍遍过细萝,麸皮都筛了出去。添上一斤白面,撒上白糖酵母粉
成面团。醒面时候叶青把田婆婆的铁皮炉子搬到走廊,架上大铁锅,半锅水烧开放上篦子,那边的面团也发好了。
搬到锅旁边。揪下一个面团,沾点小碟子里的花生油,“啪”的一个贴到大铁锅壁上,一圈儿下来一盆面刚好贴完。
叶青旁边守着炉火,心想要是再熬上一锅小杂鱼就更好了。
每月二两豆油,副食蔬菜也限量供应,没人顿顿炒菜吃,菜团子稀粥就是一顿饭。就算偶尔炒个菜多半也是盐水煮
点明油。
中午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很少听到谁家刺啦刺啦的热油下锅声,楼道里更是很少有油烟。
叶青平时在屋里偷偷摸摸给自己涮羊
凉拌个青菜什么的,明目张胆的大鱼大
红烧酱炖她可不敢,门窗关不住油烟香气。
楼道里的铁皮炉子上,玉米饼沾了花生油,在铁锅通红的壁上烙的滋滋响,香气一下子弥漫开。
“你在做啥吃的?”
从楼下跑上来个小男孩,矮小瘦弱,穿这件大孩子的破棉袄,长到脚面,袖子挽着,
出黑乎乎的小手。一
手指头放在嘴里昅
,口水顺着指
淌下来,看着叶青怯生生的问。
“玉米饼啊,你是二臭吧?今天粮站买粮我看见你妈也买了,回家让她给你做。”叶青笑着说。
二臭昅溜着口水
声
气说:“我哥把馍都吃光了,妈说我们以后都饿着。”
叶青好笑:“你妈逗你呢,哪会饿着自己孩子?快回家吧,你妈肯定在给你做饭了。”
二臭没走,在墙角蹲下来,就一直盯着铁锅。
时间够了,叶青端下来大锅,叫田婆婆把她煮粥的小锅放到炉子上。
等了一小会儿,揭开锅盖,整个楼道里都是油煎的香气。玉米饼一面蓬松绵软,一面焦黄油亮。田婆婆尝了一小块赞不绝口,端着小筐盛出叶青分给她的一半,细白麻布盖上。
“我拿给小贾尝尝。”田婆婆喜滋滋的去三楼,没看见墙角的二臭。
叶青在等铁锅放凉,捎带着替田婆婆看着小锅里的米汤。
“姨姨,我饿。”二臭可怜巴巴看着叶青。
叶青笑笑:“饿了就赶紧回家吧,该吃晚饭了。”
小孩子的眼睛最纯真,无论脸上做出什么讨好卖乖或者委屈的表情,眼睛总是能出卖他们,他们还不懂遮掩。
叶青喜欢狗娃子和小囡囡馋嘴时候的可怜巴巴小眼神。和大人的矛盾没关系,她总觉得二臭的眼神不一样,就像小土狗和蔵獒的区别。
一窝亲生兄弟抢食厮杀喂养出来的崽子,眼神能让成年人颤栗。
等到田婆婆回来,叶青整锅玉米饼端进房间。
还没关上门,就听见外面“哐当”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叶青赶紧放下锅跑出来。
炉子上的锅倒扣在地上,米汤洒了一地,田婆婆一旁皱眉捂着手。
二臭冲叶青挤眉弄眼,坏笑了下飞快地跑了。
邻居听到声音探头张望了眼,“嘭”的把门关上。
“跟我进来。”叶青拉着田婆婆进屋,关好门让她坐下。自己去里间
底下腾折一会儿,拿出药箱过来在地上坐好。
“我不碍事。”田婆婆摆摆手。
叶青固执拉开她捂着的手,见手背上烫红了一片,一个大水泡在烫伤的肤皮上。
“必须包扎,要不然碰到脏东西会感染。”
叶青打开救急箱,拿棉签挤破水泡,药棉按庒脓水。没破伤的地方酒
消了毒,这才涂上烫伤药膏给田婆婆包扎好。
把田婆婆送回屋,叶青打扫走廊。米汤稀稀的,散在地上没几粒米,混着脏脚印弄得楼道
哒哒泥泞不堪。
铝锅被踩了几脚凹陷下去,折痕一条长
,漏了底,看样子是没办法修补了。
叶青看着锅上的小脏脚印皱眉,这是打算踩烂谁的锅?
第二天,叶青又借了田婆婆的炉子搬到走廊,架上大铁锅。
“小叶,今天做什么?你都腾折半天了。”田婆婆手上
着新换的纱布,笑眯眯的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叶青高声说。
田婆婆的手不能沾水,锅也要下月凑足工业券才能买新的,于是就来叶青家搭伙。
田婆婆拿上自己的玉米饼子让叶青一块给热上,锅里做了稀的就盛碗喝,不费什么事情。
贾工昨天探望过田婆婆,心急火燎的。不过他一个老光
也不方便总待在田婆婆屋里,特意拜托叶青多照顾些,叶青自然是一口答应。
早上贾工送过来一颗白萝卜,半小颗白菜,虽然放的有些蔫了,但好歹是蔬菜。
叶青泡发了薯干蒸透,和大萝卜一起切碎,拌上白面淀粉少量
馅,调好料准备炸丸子。
铁锅里的油温正好,叶青抄起小调羹在盆子里打一转,往锅里一放,圆滚滚的小丸子在油里滋滋的变成焦黄。
満楼的油煎香气混合着
香。楼里一间间房门开了又猛地关上,里面传来大人打骂孩子的声音。
叶青只当没听见,一小盆丸子炸好开始过二遍油。
“你…你在做啥吃的?”还是昨天单纯无辜的表情,紧紧盯着叶青脸色观察她有没有生气。
“是二臭啊,你怎么又来了?”叶青语气还是轻轻的。
“哥哥抢了我的馍。”
二臭眼睛里含着委屈,他妈要把这两天的粮省出来,每顿做的更少。他的早饭被大臭抢了,中午他偷喝三臭的米糊,被发现又挨了他妈一顿骂。
叶青夹起一个丸子吹凉,放进嘴里尝了尝,香酥可口咸淡正好。
看的二臭直
口水,眼巴巴的盯着叶青。
“你想吃么?”叶青又夹起一个问。
二臭伸手就要抓。
叶青高高举着:“想吃可以,不过你可不能哭,哭一声就不给吃了。”
二臭忙不迭点头。
“把手伸开,张嘴。”叶青吩咐。
二臭乖乖的照办,摊开黑乎乎的小手掌,张嘴瞪大眼睛盯着叶青,他觉得这个姨姨今天笑的格外好看。
筷子上夹着丸子,慢慢伸了过来,就在快到嘴边时候,二臭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啊——”还没叫出声,
丸子已经
进他嘴里。
二臭狼呑虎咽吃下丸子,真香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叶青盯着他不敢哭出来,丸子太好吃了!
“还想吃吗?”叶青笑眯眯地问。
“…想!”二臭含着泪大声道。
叶青冷笑:“把袖子
开,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握住左手的,对,抓紧!就这样,张嘴…”
“啊——”又是一声没喊出来的惨叫,二臭想不明白刚才为什么没能躲开,两只手像是黏在一起般。此时手背已经红了一片,大水泡起了一层黄皮,油亮亮的,像是锅里的丸子。
“还吃么?”叶青笑问。
二臭眼泪鼻涕
了一脸,望着筷子上的炸丸子,一面呑咽口水一边劲使
头摇。
“真乖,下次有好吃的阿姨还叫你,好不好?”叶青语气温柔,把筷子上的丸子远远扔出去,咕噜噜滚到楼梯口。
松开手,二臭疯了似地跑了,下楼时还不忘捡起地上的丸子。
叶青把用过的筷子丢进火塘,看着地上滴落的几滴热油直叹可惜,糟践了。
让田婆婆看着火,叶青摘下围裙下楼。
正是做晚饭时候,楼下水管子跟前挤満人,铁锅铝锅搪瓷盆排着队打水,宋招娣也在。
叶青上前客气道:“招娣同志,我来跟你说一声,小孩子被热油烫了得赶快处理,否则容易感染。”
招娣站起身疑惑地瞪着叶青:“谁让热油给烫了?”
周围打水的邻居都一怔,二楼炸丸子的香气整栋楼都闻的到,她这么说是啥意思?谁烫到了?
叶青笑笑:“几个丸子算不上什么,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那油可是滚烫的,别把你家二臭烫坏了。”
宋招娣的脸腾地红了,把铁锅往地上一放,气急败坏地指着叶青:“你啥意思?你不能诬赖人!谁看见我家二臭偷嘴啦?谁看见啦啊?”
叶青无奈头摇:“几个丸子罢了,我又没说什么!”
虽然叶青什么都没说,但是周围人都听出来话头的意思。昨天大臭才刚把自家的口粮一顿吃光,今儿二臭又去别人家偷嘴被热油烫着,这几个孩子让他们妈养的忒没出息!
“欺负死人啦!”宋招娣坐地上就撒泼。
这年头都吃不
,街上
儿偷一口吃的不稀罕,爹妈没死光就跑邻居家偷嘴可是丢脸的事儿。
“算啦,大臭妈,小孩子挡不住的事。”
“就是,小孩子哪有不馋嘴的?”
“不就是几个丸子吗?谁家还没吃过咋地?”
尽管心里明镜似得,大家伙还是七嘴八舌的劝宋招娣,谁也没搭理叶青。刚才自家孩子都吵闹半天了,要不是狠心打了几巴掌,估计都得跟二臭一样去丢人。
叶青对自己拉仇恨的行为一点都不在意,小孩子馋嘴不是大毛病,但是讨要不到就砸人家的锅可是大问题。
不是要吃么?那就给你吃,热油淋手上的滋味也好好记住。别人家的东西哪是这么容易就吃到自己嘴里的?
叶青上楼时听到招娣屋子里传来二臭杀猪般哭豪声,知道宋招娣终于肯管教孩子了。
早干嘛去了?昨天那么大动静不信她没听见,踩坏人家的锅,烫伤了人居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叶青现在倒也明白田婆婆为什么放着大房间不住在楼梯间凑合。
小洋楼的人除了贾工,几乎所有邻居对田婆婆都是敌视,立场划分的异常明确。他们宁肯替宋招娣打圆场也不会帮田婆婆说句公道话。
叶青不懂他们在仇视什么。
一连好些天,二臭在楼里看见叶青就像见了鬼似得,扭头就跑。
半夜人们都在
睡时候,从北泽省城开往新南市的火车还在哐当哐当的慢速行驶。
徐友亮看着对面车座上的姑娘直皱眉:怎么最近都是找爹的?还都让他给遇上了?
“官警,俺还饿。”
徐友亮无奈把最后两个包子放到桌上:“我再说一次,现在是新社会,别叫我官警!”
大妮儿忙不迭的点头:“是,是,俺记住了,官警。”
昨天夜里她抹黑偷跑出来,出了村子沿着大道往西跑,天大亮了才到了个城镇摸样的地方。一打听居然是县城,离着省城还好几十里地呢。
早就饿的前
贴后背,以前常听寡妇婆婆说当年在县里下馆子的事儿,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县城,说啥她也得开开眼界。
馆子里的胖招待找她要粮票,她哪有那东西?从怀里把一个袁大头拿出来,这可是她婆婆的命
子。当年抄家时候蔵在墙
里留下来,总共就六个,她顺道都带了出来。
没想到胖招待根本不收,还吵吵着要把她扭送到安公局。
安公局不就是警局吗?她未见过面的公公以前就是察警,可惜现在已经变了天,要不然谁怕啊!夺路跑出来,朝着西边大路一直走,下午时候终于找对了地方,这回才是省城。
在饭馆子门口蹲着好半天没敢进去,她怕再让人给抓了。
天快黑时候她忽然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来下馆子,大盖帽跟相片上的公公差不多,这不就是察警么?过去求他给点吃的,没想到那察警还
和气,买的大
包子分给她两个。
吃完她一路跟着,走着走着就看见赵秀兰说的老么长的洋车,这就是火车吧?
迷糊糊上了车,对面那个察警的脸就跟要吃人似得。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自己小时候被卖的遭遇,那人的脸色才算好些,还给她买了车票。
大妮儿捧着包子,眯
着眼睛打量对面的男人。
高鼻梁薄嘴
,眼睛厉害时候能吓死人,笑起来弯弯的又像山里的狐狸。个子也高,看着比虎子哥还高了大半个头,肩膀宽宽的,
杆子笔直,怎么看都让人踏实。
看着看着,大妮儿就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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