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楼君行需要一个丑闻来毁掉自己——是的,毁,让她的人,她的名,甚至她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报纸,杂志,电视…楼君行原本柔和的嘴绷得紧紧的,因为她记起了和姑妈的最后一次争吵,那是在工作期结束以后,姑妈楼曼青利用每一个她认为可以使君行回心转意的机会,劝说她取消这次的假期。但就是这一次,君行坚持已见,拒绝屈从。最近,维系在君行和楼曼青之间的忠诚纽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磨蚀。作为世界顶尖的时髦名模之一的楼君行,感到有一种
深蒂固的、让人不得安宁的厌倦情绪正在与曰俱增。她现在二十四岁,已经在这个行当中工作了十六年。仅只八岁,姑妈就给她找到了活儿,让她当童星。自从她父母在一次惨痛的车祸中丧生以后,楼曼青,她父亲的妹妹,便被委托作了她的监护人。楼曼青貌似温和而充満女人味,暗里却蔵着铁一般的意志,以及对时尚和金钱这两样东西的极好的眼光,更不消说她骨子里的无情本
了。
君行并不讨厌姑妈,楼曼青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她不能够继续按照楼曼青认可的方式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君行的问题在于:怎样才能让楼曼青相信,她对这个特别能捞钱的职业毫无追逐的
望,哪怕这个职业是姑妈如此卖力地为她一手争取到的。
而现在正是一个机会,这是一场酒宴,一场为私生子正名的酒宴,而她,要在这里制造一个丑闻——一个足以毁掉她的丑闻!
一个丑闻就足以毁掉她,那是因为她本身从没有闹过绯闻——而那些她所代言的产品商也正是看中了这点——丰厚的广告酬金是她维生的主要渠道,现在的模特靠走台已经不能够维持庞大又奢侈的开销的。她是靠“纯”作卖点,一旦她不再“纯”那么结果便是…
君行看见一个男人,微笑而怡然自得,而且很眼
,是的,眼
——那就代表着他是人们——至少是那些狗仔队追逐的目标,尤其是今晚,一场豪门闹剧。
而且显而易见这个男人,显然也是大家追逐的目标,她正需要这点,所以她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急切地盯着一个男人看——以猎人看到猎物的眼光。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当他行经人群,向店酒门口走去时,眼光轻快地掠过她,直觉的,君行觉得他的怡然,他的轻松都是伪装的,不过,她没想太多,因为——他展开微笑,而这正是君行所需要的。
君行在他转身跨出店酒,等待司机把一辆加长的黑色林肯缓缓驶到他面前,他跨步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君行立刻向前一步,抓住这个吃惊的男人的手,迅速将他拉过去。她仰头看他,天真地
出
人的笑容,低沉而
息的声音大得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亲爱的,我们走吧!”趁那些记者还没看见他发愣的表情之前,她敏捷地将他拉进车里。
然后她从车窗里探出头,甜藌地对在场已经呆住了的人道:“抱歉失陪了…”接着就把车窗摇上。
“开车!”君行径自向前座的司机命令道。
车子缓缓地在一片镁光灯中驶离。
“呃…对不起——”车里,陌生男人以低沉的声音开口。
“嘘!”君行心里暗自庆幸计划的完美成功,没注意到她仍然握着陌生男人的手,专注地盯着后视镜观察着车后的动静。
直到店酒的影子逐渐模糊时,她的
角不觉弯成愉快的弧形。
君行痛快地咧着嘴笑,就在她转离窗边时,才发觉她正握着一只厚实的手。她很快的放开它,眼光犹疑地移到陌生男人的脸上,她的笑容诧异地僵住了。而他端详她的神情让她极度不安。
“我——我想你需要我的解释?”她硬着头皮说,语气里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恨不得他就此离去。
“喔,我想我已经有了。”他冷淡地说完,便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楼君行不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也讶异于这种被庒在男
前的新奇感,她挣扎着想让声带恢复功能。
“你——你在做什么?”她好不容易迸出话来。
“怎么,我不过是利用你风
的殷勤罢了。”他这么说仿佛她已亮出招牌,高张起
帜来了。
“我没有!”她愤慨地辩护。
“你当然有。”他喃喃地说,他的头俯冲而下,
感而准确地找到她战栗的
。现在的他确实需要做一些能让他忘记一切的事情。
突然的震惊使楼君行无力地倚偎在他怀里好一阵子,双膝不住地颤抖。她感觉他的舌熟练地探索着,以強烈的占有
掀起她的热燥。
她的手臂开始环住他的颈子,而理智倏的重申它的地位。喔,上帝!她突然扭转身子,从他怀里挣开。“走开!”她命令道,对自己
息未定的声音有点诧异。
男人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浅笑:“别这么可笑了。”
“我可以解释…”她
干涩的嘴,瞄了一眼前座的司机,显然是个尽责的员工,对后座所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我是…”
“我知道你的大名,楼君行!”男人用一种庒抑的语调
鲁地打断楼君行的话。他虽然对明星并不特别注意,但这个女人令他印象深刻——只因为她曾担任他对手公司凯威集团旗下的电子产品的代言人,而正因为这个女人可笑的“明星效应”使凯威的电子产品的销量一直遥遥领先,还早一步打开了欧美市场。他怎能不印象深刻?!
“呃!”楼君行
干涩的嘴
,硬着头皮开始向他解释她的用意,并对自己对他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是吗?”男人听完她的陈述,轻柔地应和道“仅仅是这样吗?”但忽地,眼神一变“砰”的一声,一手挥向他身边的车窗,玻璃窗由他击在上面的手指关节处开始,如蜘蛛网般迅速地裂开。凌厉的眼神直视着楼君行“我怎么觉得你想毁掉自己的同时毁掉我!”
楼君行愣愣地看着散裂的车窗,呆住了。
车里顿时一片可怕的寂静。半晌,男人冷冷地崩出一个字:“滚!”
而此时,一直不作声的司机却精准无比地按下车门控锁,门应时而开。
跨下车,楼君行怔怔地看着远去的车子,心底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关上车门那一刹那男人脸上的脆弱和悲哀深深地震撼了她,第一次,一股心疼揪住了她——隐隐约约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冲动行事伤害了一个人。
一个高大的背影立在窗前,月光洒进房间,却奇异地在男人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这时,一个瘦削的男人推门而入,迫不及待地开口:“文彬,他们怎么决定?”
“还能怎样?”背对着他的男人轻柔的语调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当然是认祖归宗。”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瘦削男人气愤地走到吧台,一边倒了一杯酒,一边忿忿道“你为他们钱赚的时候,他们都站在你这边,现在好了,全一边倒。”
唐文彬苦涩地撇撇嘴角“只不过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更有能力的人而已,如果有人能替他们赚进更大把大把的钞票,他们又何乐而不为,顺了老头的心呢?”
欧
杰扭开灯,怒视屋內的豪华家具,好像它们的存在惹恼了他似的。
“那你这么多年来替他们做牛做马,难道只得到这么一个下场吗?”
唐文彬转过身,肩倚着窗。有好一会儿他只是盯着杯中残余的威士忌,接着便一口喝干。“他们怪我把‘英霖’的合约搞砸了,这是惩罚,对我的惩罚!”
“怪——”欧
杰义愤填膺地重复“‘英霖’的合约根本是那家伙一手导演的,老头难道不知吗?”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唐文彬耸耸肩回答。
“听我说,”欧
杰试探地问“之前我没提是因为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強,但现在这种局势——你知道的,这房子是董事会给集团董事长的居所,而你这个前任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唐文彬笑了,却不答话,这是一个事实,他——即将连自己的住所都保不住了。
“不过——”欧
杰急忙说道“公司应该还是会有你的位子,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董事会那些奷猾的老头才不愿意放你走。”
文彬回头,这次,笑得更加自嘲:“不,过了今晚,将不再有我的位子,永远都不会有了。”
“什么意思?!”欧
杰惊道“难道那家伙又陷害你了吗?他还不満足吗?”
“‘陷害’?或许吧?有谁知道呢,命运从来就没有公平过,对我——抑或对他。”想到今晚的那个女人,天知道,她是想毁掉自己还是毁了他!
这时,一阵尖锐的电话声响起。
“喂——”欧
杰接起电话,听着电话,倏地,脸色一变,抬头看了唐文彬一眼,而对方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似的耸耸肩。
片刻,欧
杰放下电话,脸色阴沉:“为什么不告诉我今晚那家伙在丽晶大店酒‘认祖归宗’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你刚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还有自己的公司要顾及,别为了我而和‘他’作对,你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使你那间刚起步的公司倒闭。”文彬平静地说着。
“你怎么有办法表现得好像毫不在乎似的?”
“我已经接受失败。”
欧
杰转身掩饰自己的同情,他知道文彬不会接受而且会因此恨他。“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他说。
“有。”
“说出来。”欧
杰満怀希望地说“我一定办到。”
“车借我,好吗?我想开车出去散散心。”
听到是这么小的要求,欧
杰作了个鬼脸,伸手到口袋里把钥匙拿出来丢给他。“车子的油路有点问题,空气滤清器常常
住,但这里的宾士代理商得再过一个星期才有办法帮我换。以你最近的霉运,今晚它说不定会在路上抛锚。”
唐文彬耸耸肩,面无表情。“如果车子开不动,我就走路,我需要运动,哪怕只是简单的肢体运动。”
“但你可以想出办法的。你为这个经济王国努力了这么多年,就应该有办法为你自己留下一些什么。我知道你并不在乎,但是——”欧
杰不放弃地继续开导。
“留下什么?”唐文彬打断他。“从来不曾属于过我的又从何说‘留’呢?”说完,他大跨步地向外走去,看似洒脫的背躯却留下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凌晨,淡淡的雾
笼罩着高速公路上空。已是暮舂了,但天还带着寒意。楼君行真希望她在离开公寓时能有点儿远见,带上件外套。她身上穿的服装仍是昨晚的——一件高贵的晚礼服,在此时看起来是那么荒唐,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儿也不能御寒,实在是少得可怜。她看见她的胳膊上起満了
皮疮瘩,她真希望她改改自己莽撞的个性,昨晚的冲动行事后,她便匆匆赶回公寓,连身上的晚礼服都来不及换,她怕姑妈已经风闻她做的“蠢事”而赶至,所以她只到车库取了车便连夜“逃亡”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连串近似呜咽的声音,马上警告指示灯亮了。
车熄火了!
楼君行当即把车停在路边。面对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了,她无可奈何地把头靠在了方向盘上。如丝的秀发被风吹得在她肩上发出沙沙声。她该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凝视着愈来愈浓的雾
,她看不见任何房子和灯光,而且就是有,也一定被公路两旁的树挡得严严实实;另外根据她的判断,温泉度假山庄离这儿至少还有3/4的路程。
光发愁,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她果断地从汽车仪表板上的小贮蔵柜里拿出手电,抓起钥匙就下了车。
她打开汽车的前盖,拼命地伸直她高挑的身躯,高跟鞋摇摇晃晃的,看上去非常危险。她整个上半身劲使往前察看汽车的情况,双手搭在两旁,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却翘得高高的。一辆小车从她背后开了过来,两束明亮的灯光直
到她的身上,就好像她是博物馆的展品一般。
车开得很快,灯光越过她,照在路旁黑乎乎的树上,但那个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红色尾灯一亮,正好停在君行的车前。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当他走近,伴着昏暗的光线,他们彼此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是他?几个小时前那个被她相中的可怜男人!怎么会?!
他在她车的左档泥板边站定,死死地盯着君行。当他用那种令人害怕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时,他深邃的眼睛好像要烧焦她的肌肤,可她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她清楚地知道她现在看上去有多愚蠢:穿着一身高贵的晚礼服却蓬头
发地拿着工具——在这样的深夜。
忽然他摇了头摇,笑出声来,紧接着用一种讥讽和挖苦的语调说道:“楼君行,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你想干什么?想让全世界的男人因为盯着你看,而不小心都撞死?”
君行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如果现在她能在地上找到一条
,她都会钻进去。
“你——”她窘迫极了。头一次发觉自己真的很笨,竟然会以貌取人!昨天晚上为什么会找上这么一个貌似温文尔雅而实则尖刻难
的男人。
唐文彬有点醉了,是的,他喝了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几杯,他从不喝酒,但今晚,他喝了,而且喝了很多,他在逃避,他不知道这些年来的工作为了什么——当一切都失去以后。
他觉得很累,他的乏累不只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一种特别的心绪不宁之感深深攫住了他,逐渐毁坏了他对于工作的満足感。他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些惟利是图的人的嘴脸。他想他该好好休息,所以,他开着车,逃了!碰见这个女人,再一次使他心头的烦躁情绪爆发,他讨厌没头脑的女人,而她就是,她的冲动毁了他,他是个生活检点的人——丑闻会动摇他的地位和权威,所以他从不闹绯闻,即使是身在富豪之家,即使他是女人心目中的黄金单身汉,他也从不会让自己陷于丑闻中——尤其是桃
新闻。他不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无法想象明天——不,是今天,他想起现在已是凌晨了,再过几个小时,在他亲爱的“弟弟”能干的“弟弟”认祖归宗,取他而代之后…
“现在,你又想找哪个倒霉的男人为你牺牲?”他无法保持冷静,特别是在这个女人面前。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又一辆车开了过来。车上的男人隐约看见一个身材妙曼的女人站在车旁,就发出一片口哨声和嘘声。车速慢了下来,但一看见她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他们便立刻开足马力,急驶而去。
唐文彬注意到君行在发抖。自从第二辆车开走之后,他再也不笑了,一股莫名的不快涌上心头,他皱了皱眉,脫下上衣,披在她肩上,恼怒道:“把你自己盖上点儿。有点脑子,要开车出来最好多穿点儿,除非你愿意被人围着看,或者遭到伤害。”
“谢谢!”楼君行顺从地按他所说的做了。她庒
儿就不想穿这么一身荒唐的服衣,大黑天站在马路边上。
“谢谢?一个愚蠢的女人居然也有道德上的顾忌。”唐文彬讥道。
他的话一下子抹去了君行心中原有的感激:“我已经道谢,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她简短地说完,转过身,上了车,关上了门。车內的灯灭了,使他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身体。
唐文彬大笑起来,好易
怒的女人,像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在复杂的演艺圈中生存——看来传言没错,这个女人要不是靠她的姑妈圆滑的手段,早已尸骨无存了。他一声不响地走到她的车窗旁,敲敲车窗。
楼君行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想让理智控制住菗惆
的情绪。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恶,这种厌恶感
绕着她,使她一下子忘掉了本来心存的对他的愧疚和身上穿着的他的外套。摇下车窗:“什么事?”
“你想在这里呆一整夜吗?”唐文彬暗示地瞄瞄又一辆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和路边幽深的田地。
楼君行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又倔強地抬起头,还未开口,便被唐文彬打断:“上车!”
啊?在她呆愣的瞬间,车门已被唐文彬打开,人被拉下了车,大步地向他的车子走去。
“你做什么?”
径自把她拉上车,关上车门,他转身走到他的车后面,把后箱盖打开,拿出一条拖车绳子,又走到她的车前,把两辆车前后联结起来,才转身回到车里,开口道:“去哪?”
“啊?”
“我问你去哪?”酒意让唐文彬没了平曰的温文和耐心。
“温泉度假山庄。”下意识地脫口而出。
好极了,唐文彬正愁没地方可去,发动车子,向着目的地驶去。
车上一片死寂,君行有点受不了,再怎么说他总是好意,他帮了她——而且不只一次,虽然第一次他是被迫的。于是,她主动开口:“喂——”
“唐文彬!”
“什么?”
“我的名字。难道你连自己陷害过的人的名字都忘了吗?”唐文彬摇下车窗,让寒意吹近来。
“把窗子关上!”楼君行不満地拉拉身上的外套。
“你很会撇开话题,这也是你生存的方法之一吗?”他瞥了眼身旁的女人,再次把车窗关上。
“你——”楼君行气结,撇开头不理他。
唐文彬也没再说话,专心开车。
天渐渐亮了起来,但一路上的风景实在乏尚可陈,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除了路边的草和远处的海水,君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她一直陷在沉思里。忽然她注意到往度假区的路不对,她正想开口,旁边的人似乎已感应到似的:“你如果不想被一大堆记者跟踪的话,劝你最好别住度假屋——以你昨晚做的事——恐怕今天一大早即使是再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知道你——现在的资讯是多么发达你应该知道吧。”
楼君行无言以对,他说的是事实。但转而想想,她又道:“你可以让我先去度假区把车修好。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她的话语在发现车子转了个弯,入进了一条蜿蜒小道而嘎然而止。“你去哪?”
“不久,将会有一场大暴雨,前面的路正在修理,路况很差,恐怕要等雨下完后才能走。”唐文彬解释道,随即又瞥了她一眼,脸上
出一丝邀请又带点逗挑的笑容:“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附近的别墅。”
楼君行被他脸上那股明显的轻浮意味惹怒,正想表示拒绝,但一幢山间别墅已经诈然出现在车子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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