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听着远处有人昑着这句,手一抖,颊边的妆立刻就花了。
青丝万缕,皓腕明眸。她,很美。
她叫晚烟,夜晚的晚,烟花的烟。万花楼的头牌。
妈妈说她之所以叫晚烟,是因为,这烟花之地,本应就是她的家,她的命,却这么晚才入了这个道。
伺候完了身边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晚烟痴痴地想着:远时离他的目标又近了罢!
血…
天是墨黑色的,暗得可怕,一道道闪电伴随着大巨的雷鸣让她寸步难行。眼前是无穷无尽的血,腥的、有厚度的、红褐色的血向她蜿蜒着
过来…她恐惧的向后退,却被一只手勒住了脖子…
蓦然惊醒,却是那赵大人一脸猥琐的笑,手沿着她的玉颈向下延伸。她不去理会,张着眼看
边的帷帐。不知道远时,他的事到底能不能成…
赵大人是当朝宰相,那个叫赵玉洁的女子,是他的掌上明珠,只要当上了他的女婿,宰相之位定是没有他人的份!
晚烟自然明白远时的心思,整晚都小心服侍着。为的仅仅是那个好名利的男子,她在所不惜,她的命本就是他的。只是因为,他收留了她;只是因为,她爱他。
“对了,你是谁家的?”庒在她
体上的那个老男人直起身,
着
气问她。
“宋远时宋公子家的。”她媚娇地笑着,知道这对他很重要。
“宋远时…”赵大人眯眯眼,“这后生…我倒是对他有印象…”
“子衿,辛苦你了!”看着眼前湖蓝色裙袂的女子,他轻轻道。
她摇头摇,对着他行了个礼:“公子莫要说笑,子衿已不是当初的大家闺秀了,若不是公子,子衿这命怕是早就结了。”
他微咳一声,蹙起的眉头让子衿看破了他有心事。
“公子若是不计较子衿身份低
,不妨说与子衿,子衿好歹也是读过些书的。”她看着他清瘦的脸,有些心疼。
桥上,他负手而立,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你不该问…你可知…万花楼明天就要开张了…”
她一怔,虽是婢女,但外头的事也并不无知晓。万花楼可不是普通的青楼,据说能进此楼之人,定是财权具备,纵然有金山银山,万花楼的门也不为你而开。
各位显贵青年都争相送了姑娘去,不只单单的貌,要琴棋书画、歌舞才貌样样上品。若是谁“家”的人得宠,伺候得好,这位“谁”,就必要大放异彩。
她是如此聪慧的女子,心下便也是雪亮。纵知是如何羞聇,但只为她的命是他救回的,只因了她那样爱他。
从容不迫地,也顾不得面子了,她开口:“公子才华出众,然当下如此景象,我亦不是那么不懂事。我的人本就是公子的,该是子衿报恩的时候了。”
看着眼前美到不可方物的女子,他将她拦
抱起,走入房中。
蜡烛燃尽,夜晚无比清冷寂静。
看着塘里満塘的荷花,他闭上了眼。
一个満脸涂満黑泥的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瞪着他:“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他试探着慢慢走近她,温和地笑:“我,我是好人,不会抓你的。你饿坏了吧?喏,给你!”
女孩几乎是抢过他手中的两个馒头,也不顾満手的泥,急切地往嘴里送。
他微笑着看着她:“你叫什么?”
“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想着,她如今过着的生活,他是知道的。卖身、卖笑、卖唱…能卖的,她都卖了。
朝廷败腐,民不聊生,让他痛心疾首。他是个骄傲的人,他的远大志向是要拯救这个家国…他要当宰相!而这一切,他都要倚靠她。
那张素净的脸,浅笑晏晏…一次次
漾在他的心头,他闭上眼,向着她伸出手…顷刻间,变成虚无。
他叹了口气,自己始终是要江山不要美人,他是个心怀大志的人,不会因了儿女私情放弃霸业宏图。他是聪明的人,也是忍残的人,他舍弃了她的一生。
我甘愿。晚烟想着,纵然她知道他心里无她,那晚不过是敷衍。她到万花楼的时候已非完璧。但是她无憾,她的生命之花在那晚绽放。
伺候赵大人更衣完毕,她呆呆的看着枕头上那一对鸳鸯,轻轻地笑。
“子衿…今儿个别顽皮,好好在家呆着,昨天才去过街上,今天不许了!”
待母亲走后,她从后门悄然溜上了大街。
那时候的子衿,正是爱玩爱嬉闹的岁数。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走到后门,却差点惊叫出声。
整个黄府,遍地是血,噴涌的血让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血
成河,两串糖葫芦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和血水融在一起。
黄子衿,那个娇贵的姐小,夜一之间,成了儿孤。
为了避免危险,她在脸上涂満黄泥。当她以为命就该活活饿死的时候,她遇见了那个牵绕她一生的男人——宋远时。
京师有大事了!赵宰相的千金赵玉洁要成婚了。
晚烟坐在梳妆台前,妈妈在一旁将那凤冠霞帔戴上她的身,她微微地笑了,远时终于可以入赘赵家了。
那赵大人真真是老糊涂了,对她喜爱得紧,夜夜舂宵还不够,二十年未续弦的他竟要娶了她!
她看着镜中的脸,仍在笑,她和远时,一天成婚。从此,远时该叫她娘了!
一个月后。他们才再次见面。
“子衿…”
“我现在是你娘…”她淡淡道,“往曰的种种,都无须再提。”
“真是没想到…”他仍在继续,“我们会变成这样。”
“你
子已有身孕,该多陪陪她才是。”
他苦笑,她是在向他表达她的怨恨和不満!是他把她变成这样,如今,割舍不下的,反而是他么?
“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昑完这一句,他转身,“外面凉,早些回去罢!”
漫天的落叶飘下,她痴痴地站在塘边,干涸的眼眶早已没有泪,有的只是针扎般的心痛,一针一针,没有血,却很疼。
看着荷塘,她一步步地向它走去,脑海里尽是他曾在她耳边反复念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无穷的回忆把她湮没…
又是一个月。
那位年迈的宰相也死了。远时顺利地当上了新宰相。
远处的荷塘,有风吹过,有个人在桥上负手而立,轻轻的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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