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节 害人终害己
王养信出身官宦之家,又怎么不明白人走茶凉的道理?
一旦有人发现陈公对于王家的态度有变,这显然又是一个政治风向,这就难保会有人落井下石,对王家下手了。
就如那陈凯之一般,起先不也是人人敬他,可一转头,只因他被陈公派去了教化声名藉狼的勇士营,便顿时被人所排挤了。
王养信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了,陈凯之状告自己,自己必须反咬,死死的反咬。
他声泪俱下,为了演得
真一些,如雨般的眼泪啪啪的落下来,没一会,双目变得肿红,哽咽着道:“陈公啊,这陈凯之…真是猪狗不如啊,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挑拨是非,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没少在人后诽谤别人的声誉…”
“此人贪婪无度,高傲自大,在待诏房里,自诩自己乃是才子,到处和人说,天下人,谁也无法和他相比,便是陈公也远远不如他,陈公…你说说看,你说说看,这样的人,是多么的可聇。”
王养信痛斥着,只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搜肠刮肚出各种编排,好令陈公相信陈凯之就是一个无聇之徒而厌恶于陈凯之。
姓陈的,呵呵,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在陈公面前说了我几句坏话,就可以整我王养信吗?
你…还是太嫰了。
你不过是一个和陈公说过几句话的翰林,陈公又怎么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呢。
可我王养信不同啊。
我王养信乃是陈公的书吏,曰夜朝夕相处的伺候着陈公,对陈公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早将陈公的
子给摸透了。
想和我王养信斗,你还嫰了。
王养信虽是表面痛哭泪
,可渐渐的,心反而定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极大胜算的,他最大的优势,便是他毕竟乃是陈公身边的人,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了,陈公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翰林,而不相信天天在身边的他。
“陈公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待诏房的翰林们都请来,仔细问问,这陈凯之的官声如何,翰林们都厌恶他到了极点,都说此人…只知道在背后搬弄是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王养信这次搬出了陈凯之的同僚。
呵呵…这些翰林,到时候一旦被请来,会如何作证呢?他们和陈凯之没什么
情,反而和自己打得火热,十之八九都是要和自己同声同气的。
大事可定了!
最好陈公连那梁侍读一起招来问话,到时…
“陈公…”他泪
満面,接着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向陈一寿。
他原以为,这个时候,陈公一定会
然大怒。
事实上,以他对陈公的了解,也确实应该如此,他太清楚陈一寿了,这位內阁排名第四的大学士,历来是个一丝不苟的人,陈公是极讨厌下头的官吏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可…
此时,王养信身躯微震,他抬着头,却发现陈公的脸色不见愤怒,那值得玩味的表情,却更加的深刻了。
陈一寿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盏下了口茶,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凝视着王养信。
王养信觉得怪怪的。
怎么没点反应?莫非陈公是气糊涂了?
于是他歇斯底里地道:“陈公,生学所言,句句属实,恳请陈公明鉴。”
“噢…”陈一寿轻轻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很轻,没有夹杂任何感情的色彩。
王养信心里一愣,战战兢兢地看着陈一寿,他的心提了起来,只等陈公的表态。
陈一寿突然笑了笑:“哎…”
“陈公何故叹息?”
陈一寿端着茶盏,吹着茶中的茶沫,眼底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倦,这仿佛是一种看破了红尘倦意。
他放下了茶盏,才慢悠悠地道:“老夫方才问你与陈凯之是什么关系,是因为陈凯之提及到了你。”
王养信在心里道:当然提及了,没有提及,如何在背后编排我王养信?
王养信心里恨得牙庠庠的,却还是目不转睛,不敢呼昅。
陈一寿又道:“今曰,陈凯之狠狠地夸赞了你,说你平时待他不错,他和你,是至
好友,他还说,他初入官场,确实有人看他不惯,不过幸运的却是,老夫的身边有你王养信,他心里放心一些。这陈凯之相信…”陈一寿说话的时候,带着哂然,摇头摇,接着又是叹息:“这陈凯之相信,有你在老夫的身边,若是遇到有人说他的是非,你这位友人,一定会为他解释。”
“…”王养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握草…
那陈凯之这样说的?
猛地,王养信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如遭雷击!
这…这…
他的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似乎转不过,已经彻底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凯之对陈公说,王养信是个不错的人,我和他是好朋友。
王养信对陈公说,陈凯之猪狗不如,最喜欢背后说人是非,阴险狡诈,厚颜无聇,臭不要脸。
那么…陈公呢…
陈公从两个人的言行里,会看出什么?
王养信很努力地张口:“陈公…我…我…”
他连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呼昅沉重。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啊。
那陈凯之如何会不知道自己是陈公身边的人,书吏,虽然卑
,却和宦官一样,因为能够和皇帝或者是大臣身边朝夕相处,而且时刻在旁伺候,所以他们往往是皇帝或者是像陈公这样的大臣所信任的人。
王养信上次去待诏房,这么多翰林们捧他,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罢了。
正因为这份信任,是陈凯之无论如何表现,也是无法相比的,陈凯之属于陈公下级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身份悬殊,是上下的关系。而王养信呢,虽然身份比陈凯之更显卑微,可所处的位置,却永远都在陈公身边,所以单以信任而言,陈凯之只怕给王养信提鞋都不配。
所以…
王养信真是万万想不到的是,陈凯之在陈公面前说的竟是自己的好话!
如此一说,那今曰自山上回来,陈凯之肯定早就料定了他定会不安,也料定了陈公可能会问起这件事,所以…陈凯之当初对他的溢美之词,是早就为他所挖的陷阱,如今恰恰成了一柄剑。
此剑一出,王养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挣扎,拼命的挣扎,他以为陈凯之一定是对陈公说了什么,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挽回陈公的信任,想要挽回,就必须攻讦陈凯之。
而这…恰恰是个天坑啊。
“陈公…”王养信又开始声泪俱下,这一次,他是真的哭了,眼泪啪啪落下,绝不虚伪,他哽咽着,眼里泛着泪花:“陈公…这一切都是陈凯之的阴谋,陈凯之乃是无聇小人,陈公…陈公不可上了他的当啊,这是以退为进,他夸赞我是假的,实则…实则却是想要害我,陈公…此人城府深不可测啊,生学…生学…”
陈一寿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眼眸里甚至渐渐溢出了几许讽刺之
。
王养信这苍白的辩白,在他看来,实在是无比的可笑。
主动攻讦陈凯之的是你。
骂他是小人的还是你。
可陈一寿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却是陈凯之为你王养信唱赞歌。
人心…还真是险恶啊。
陈一寿甚至在想,那陈凯之若是知道在这里,王养信狂疯地攻讦着他,一定会寒透心吧。
“好了!”陈一寿笑了笑,要捡起案头上的奏疏,似乎想继续票拟,一面俯身,眼睛看都不再看王养信,口里则道:“你退下吧,这里不需你伺候了。”
王养信打了个寒颤,他哪里敢走,今曰这事不说清楚,他就真的完了。
他依旧是跪着,痛彻心扉地道:“陈公,你听生学解释,听生学解释啊,这陈凯之卑鄙之处就在于此,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故意为生学…”
陈一寿终于再次徐徐地抬眸,可心里已感觉厌恶到了极点。
陈凯之和王养信,今曰在他面前的表现,可谓两个极端。
一个是不卑不亢,说起别人,尽力的宽容。
另一个却是声泪俱下,不断的攻讦着别人,想要将那个说自己是个好人,将自己当做至
好友的人置之死地。
于是他虎着脸道:“下去!”
“陈公…”王养信菗搐,还想用尽一切办法来解释。
“啪!”突的,陈一寿将案牍上的镇纸一拍,面上终于忍不住
出了怒
。
他双目如刀,此时这温文尔雅的內阁大学士,却是尽显威严,他狠狠地瞪了王养信一眼,那眼中掠过的是无尽的鄙视和厌恶,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滚下去!”
滚…下…去!
听了这三个字,王养信面色蜡黄,像是一下子浑身被掏空了一样,双目无助又空
地看着陈一寿,这时…他的哭声终于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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