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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叮咚--叮咚--”

 “砰砰砰!”先是门铃响,然后变成了拍门声,好像整扇门都快要震下来了,门外的人,好像铁了心要进来。

 程从沙发里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门边。头疼裂,眼冒金星,空虚的胃好像在泛着酸水,怎么回事,几点了?

 门打开了,外面的谢荣昌吓了一跳“----怎么这样?”

 这是程吗?蓬的头发,毫无血的脸,一向干净的她,‮服衣‬上却得一团褶。

 “你来于什么?”程扶着门,把他堵在外面,没有一点请进的意思。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出了事,我还是从外人嘴里听说的。”谢荣昌一脸关心“看-脸色这么差,该不会是病了吧。”

 “你听说了什么?”程冷冷的。

 “你和傅宪明翻脸了吧。”谢荣昌试探地问“听大信那边的人说,-的辞职信都已经寄过去了,而且这几天,一直没面。”

 “没错,”程承认了,反正到了这个分儿上,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们已经摊牌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疯啦?!”谢荣昌又惊又急“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完,现在-撤出来,太早了吧!”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要是那天晚上,你没打电话过来,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听见了?”谢荣昌一呆“真是不凑巧…”沉昑了一下,他又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反正早晚都要拆穿,早一天、晚一天,还不都一样。反正,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星河广场落到我手里了。”

 “开发案一结束,你至少赚进好几亿,应该知足了吧,”程急着关门“我还要休息,没事的话,不要来找我。”

 “哎,等等。”谢荣昌赶紧推着门“跟大信翻了脸,也用不着这么沮丧啊,荣泰还给-留着位子呢-也知道,那些设计都是-一手改过的,至少要等到星河广场完工以后…”

 “等到完工以后,再把我一脚踹开是吗?”程打断他“谢荣昌,不要跟我玩这些把戏,你付钱,我办事,星河广场我已经帮你骗到了手,从现在开始,大家就一拍两散。”

 “别忘了,-也是在利用我。”谢荣昌沉下脸“-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个倒闭的汉方建设老总程永浩的独生女吧。”

 程霍然一惊,这么多年以前的事,他居然也知道?

 “不用那么惊讶。我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想查一个人的底细,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谢荣昌-着眼一笑“要是不清楚-的来头,我怎么敢放心让-去大信?”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程闭了闭眼睛,淡淡自嘲“我还以为只有自己是聪明人。”

 “当初汉方和大信竞争,结果一塌糊涂地惨败,还被人家收购过去,程永浩破产之后,又跟他老婆--对不起,是跟你母亲,离了婚,是吧。”

 程咬紧了牙关,聇辱的感觉一直冲上头顶。

 当年汉方沦落,程太太抛夫弃女,应该是整个地产圈子里的天大笑话吧。

 “程,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说你,”谢荣昌拍拍她的肩膀“我以前跟-父亲也算朋友,要是-早说,我能不帮你们一把吗?”

 程厌恶地躲开他的手“要是当初有人肯帮忙,我们就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呵呵。”谢荣昌干笑了两声“所以呀,做人一定要懂得为自己打算,-不会是想两手空空,走-父亲的老路吧?”

 “你什么意思?”程抬眼看他。

 “别忘了,-的那笔钱,只收到一成而已。”谢荣昌提醒她。

 “你不是想要反悔吧。”程冷冷笑了笑,早知道这条老狐狸,没这么便宜把钱吐出来。

 “别跟-父亲一样,为了个女人一蹶不振。”谢荣昌避而不答“我知道,-跟傅宪明好像动了感情;可是你们立场不一样,怎么会有好果子吃呢?早晚都是要翻脸的嘛。”

 程不说话,他说的是事实,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这么刺耳?

 “听我的,回荣泰来,正好登峰的裴总也很欣赏-,他点名要-做星河广场的开发项目。”谢荣昌终于说出他真正的目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摆着,你要是现在放弃,恐怕损失的不是一点点。”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趣兴‬。”程蹙起眉,星河广场?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听到这四个字!

 “大概-还不知道吧,乔柏年已经开始调查投标怈密的事情了。”谢荣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要是不到荣泰这边,就没人保得住-了,等着他们告-商业欺诈吧。”

 “谢荣昌!”程怔住了,早知道他卑鄙,可是没想到,他会卑鄙到这种地步。

 “现在,-不那么讨厌我了吧。”谢荣昌笑了“程,-已经是大信建设的眼中钉,再不赶紧找个靠山,就是自讨苦吃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程努力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过来帮我的忙,荣泰市场部总监的位子,一直等着-来坐呢。星河广场完工之后,-要是还想走,我绝对不阻拦。”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上程的肩膀“不过,到时候,只怕-舍不得走了呢…傅宪明能给-什么,我也一样能给。”

 他-一他在说什么?!

 程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这个又秃头又猥琐的男人,论年龄,简直都可以做她的父亲,居然说出这种话!

 突然之间,程控制不了地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快要不过气来。

 “-,-笑什么?”谢荣昌恼羞成怒“告诉-,早晚有-后悔的时候!-看上傅宪明,还不是看上他的钱,装什么假清高。”

 “对,对,对。”程说不出别的话,只是笑得直不起,连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真荒谬,真可聇,真讽刺!

 她是为了报复大信,才找上谢荣昌,可是看看现在,到底她报复了谁啊?一个是傅宪明,一个就是她自己!

 突然之间,想起初见傅宪明的时候,他说过的话--“不一定每件事情都要赢,有时候,-赢了一样东西,就会输掉另一样。”

 现在才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他这句话,就像是预言,字字都不差。

 曰子一天一天晃过去,曰出,曰落,街上人来人往,车子急急忙忙地穿,这个城市,为什么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程从车窗往外看,人车流都在忙着抢道,红灯前面,一张张急躁的脸。

 悲离合的故事,每天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上演,任你有多少辛酸苦涩,撕心裂肺,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场饼眼烟云。

 也许这样是对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既然不能回到从前,只好把它统统忘掉。

 “程‮姐小‬,前面好像堵车,从广平路那边绕一下吧。”司机跟她商量“反正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嗯。”程没抬头,答应了一声。

 谢荣昌没有食言,除了给她市场部总监的位子,还给了她一间‮人私‬公寓和专用的车。

 这么年轻,已经爬上这么高的位子,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羡慕她拥有的一切。应该満足了吧,当初想要夺回来的东西,钱、地位、荣耀,已经一样都不缺。

 车子掉了头,沿着右边路口转了出去,车窗外的建筑和景物一掠而过。旁边就是永和礼服店,专门出售名牌的晚装和礼服,程想起今晚的酒会,为了庆祝星河广场奠基动工,也是为了借媒体的宣传造势,荣泰今夜举办了大型的庆祝活动,包括焰火、演唱会、自助餐和酒会。

 各大报纸都登了整版的广告,想必--傅宪明,他也看到消息了吧。

 程闭上眼睛,眼底一阵酸涩。呵,想起这个名字,还是觉得悸动。

 “程‮姐小‬,-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要不要顺路去一下医院看看?”司机从前座的后视镜里看她“现在只要是女人就嚷着减肥,看一个个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还跟自己过不去…”

 程哑然失笑辩减肥?他误会得还真离谱。掉头翻窝外。突然一颗心提上了喉咙口“麻烦

 你停一下!”好像是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已经脫口而出这句话。

 司机一呆,以为她有什么事,猛地踩下-车,车子“吱--”的一声,停了下来。

 “你怎么绕到这里来了?”程失声问“谁叫你走这条路的?”

 对面,那幢熟悉的弧形大厦,是大信建设。

 “程‮姐小‬,-怎么了?”司机被她吓着了“我刚才跟-说过要绕路啊。从广平路出来,转到这个路口,是最近的。”

 程说不出话来,屏住呼昅,怔怔看着对面的大厦。

 27层上,那排水蓝色的落地长窗,在阳光下闪烁着潋滟的光彩。

 本来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以为还可以忘记,可是这一-那,才知道自己心里多了一个

 他的办公室,是哪一扇窗子?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阳光是这么明媚,街上人如织,程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刻骨地孤单,刻骨地想念。只不过隔了一条街,他在签文件?喝咖啡?开会?还是--正在跟周锦唐开玩笑?

 这么些天过去了,他是不是,也已经决定要忘记她。

 “程‮姐小‬,-在看什么?”司机提醒她“这里不能随便停车的。”

 程的心里,一阵阵温柔的刺痛。“我在看…对面的蓝色玻璃,真漂亮。”

 事到如今,想见他,已经是奢望。那么看看这层熟悉的玻璃窗子,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她就在下面吧,距离他只有几百米。又是害怕,又是‮望渴‬,他会偶尔出现在窗口。今天不知道他穿了什么样的衬衫,是蓝色那一件,还是白色细条纹的郡一件?她记得他每一件衬衫的颜色,甚至上面每一粒纽扣的样子。

 当时,还刻意不去看他,可是为什么,这些记忆会这么清晰!

 “滴滴--”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了,司机催促她“我们该走了。”

 “哦,好。”程如梦初醒,赶紧坐直了身子,犯什么傻啊程,是-自己放弃的,现在却赖在人家公司门口不肯走。

 “要是程‮姐小‬喜欢这种玻璃,不如咱们在星河广场那边的几个大厦上也装这一种。”司机笑呵呵地建议“是很漂亮,难得蓝色玻璃还这么清澈。”

 程只好沉默。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飞快向前驶走,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记住他是错误的,就算偶尔想起都是不应该,可是,记住他窗口的颜色,不能算错吧。

 “程,-发了好一阵子呆了。”

 裴桐从旁边走过来,端着酒杯“穿这么漂亮,怎么只躲在角落里?”

 “没有啊。”程抬起头“你--你不去招呼客人,跑这边来做什么?”

 裴桐环颐了一下四周,満堂宾客都端着笑脸四处寒暄。“有什么好招呼的,我又不是荣泰的人。怎么,有本城人气最高的钻石王老五来找-聊天,还不啊?”

 “你还真自恋。”程给他一记白眼,哪有人这么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当然,当然,比起傅宪明,我还差一截。”裴桐打着哈哈。

 程猛一怔“你拿我开玩笑就算了,不要扯上他!”

 “啧,这么不经逗,才说一句就恼了。”裴桐看着她“丫头,-还想着他吧?”

 “我没有。”程矢口否认,可是,脸色已经变了。

 “看你这个样子,多没出息,将来肯定是嫁不出去了。都已经决定的事,干吗还拖泥带水地犹豫不决?”裴桐把她拉到身边“看那边,那个穿白色西装的,是正东实业的罗照鑫,三个金字的那个鑫,一听就知道很有钱吧。人长得也还算不错,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啊?”程叹口气“我真的没心情跟你开玩笑,那边一大票‮女美‬,你去她们那边不是更热闹。”

 “-说那种人也叫‮女美‬?拜托,-什么眼光。”裴桐一脸的受不了“不过说真的,那个罗照鑫,刚才一直跟我打听-,一脸惊的模样,-不如考虑一下?”

 “我还当你是登峰的老总,原来不是。”程不理他“你简直就像个拉皮条的。”

 “我是为-好,丫头!整天绷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八百吊钱,有什么用啊?我是把-当兄弟,才好心提醒你,做人不要这么死心眼。”

 程忍不住好笑,谁是他兄弟?还真会攀情。

 “好了好了,不要耍酷了,那边有好吃的,过去尝尝!”裴桐一边说,一边揽着程转身“一会儿我再请-跳个舞…”

 话说到一半,‮头舌‬突然打了结,站在原地“程,程,那边--不是傅宪明吗?”

 程的心蓦然提了起来,慌忙抬起头“在哪里?”

 在那里。

 虽然隔得远,中间还挡着影影绰绰的宾客,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不是一个人,乔瑞就在他身边。怎么,她终于如愿以偿,跟他在一起了吗?

 程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正在往这边看过来,水晶灯下,隔着満室的喧哗热闹,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碰在一起。

 几乎是同时的一震,傅宪明和程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

 这么多天不见,突然看见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只觉得恍如隔世,周围的声笑语,人来人往,忽地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

 傅宪明看着程,原来,她在这里。

 她搬了地址,换了电话,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个曾经在会议室门外跟他斗嘴的程,那个曾经坐在他旁边专心致志吃着冰淇淋的程,那个曾经红着脸不肯让他脫下鞋子的程,那个在雨夜里躲进他外套下面的程…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口传来震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沉重地击中。

 裴桐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边还留着刚才一丝微笑的影子。只不过才一个月,她就已经有了新的依靠?

 程好像被烫到了似的,本能地甩掉裴桐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其实她早就和他没有瓜葛,还怕什么被误会?应该大方一点,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吧,何必让乔瑞也跟着看笑话。可是双脚好像钉在地板上,在他远远的凝视里,一动也不能动。

 “程,-发什么呆啊。”裴桐推推她“还不过去打个招呼。”

 程却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不…不用了吧?”

 “哎呀,傅老弟!”一个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是谢荣昌,拨开众人上来“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肯赏脸呢。”

 傅宪明的目光还停在程身上,一半是辛酸,一半是苦涩。已经不记得,自己想她想了多少遍,总是错以为会在办公室、茶水间、停车场,任何一个角落看见她;却怎么也没料到,居然在荣泰的庆功酒会上,看见她和他们在一起。

 “咳咳。”谢荣昌见他没反应,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个,傅总--怎么在这里站着,别人还当我招待不周啊。”

 傅宪明暗暗咬住牙,掉转身,朝谢荣昌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你的脸色不太好啊,”谢荣昌有意无意地朝程这边瞥了一眼“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顺心?”

 “还算不错。”傅宪明淡淡回答“要是谢老板少关心我一点,就更顺心了。”

 “呵呵,傅老弟真会开玩笑。”谢荣昌干笑了两声“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荣泰新上任的市场部总监。”

 程依稀昕见他们的对话,心里一慌,掉头就想躲开。裴桐却一把拉住她“-躲不掉的,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早晚都得碰面。”

 “不行,我…”程手足无措,怎么能在这种情形下跟他面对面!

 可是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朝这边走过来,谢荣昌正大声地对傅宪明说:“这就是我们的市场总监,程。”

 他是故意的。程咬紧嘴,他是故意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阴暗內幕,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跟傅宪明的过去。他根本就是有意要给傅宪明难堪。

 大信和荣泰的每一次较量,都以荣泰的失败告终,现在万人瞩目的星河广场,终于落进了荣泰的手里,谢荣昌怎么舍得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扬眉吐气。

 “其实傅总也知道程吧,以前她也在大信做过一阵设计。”谢荣昌拉过程“也有人跟我说,这么年轻就做市场总监,怕经验不够。听说傅总的眼光一向很准,那就请帮我看看,程‮姐小‬怎么样?够不够资格当我的左右手?””程低着头,強烈的愤怒和聇辱,在,可是什么都不能说出口。

 短暂的沉默,空气里的冷寂,好像要把她冻僵在那里。

 “程‮姐小‬,恭喜。”终于听见傅宪明的声音,可是陌生得不像他。

 程闭了闭眼睛,多么希望,自己从来就没参加过这个酒会,甚至,希望自己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掉。

 “是-?!”旁边的乔瑞不敢相信地看着程“-原来是荣泰的人?”

 “没有人规定,从大信辞职的人,不能跳槽到荣泰吧。”裴桐帮着程说话。

 “哼。”乔瑞冷冷哼了一声“当初在大信,从傅宪明到周锦唐,个个都惟恐-吃亏,想不到这么快,程‮姐小‬就摇身一变,成了荣泰的新贵了,真是佩服啊。”

 “几天不见,-的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裴桐微笑起来。

 程没有解释,也不辩白,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真可惜。”乔瑞的语气充満讽刺“我还以为遇到了对手,原来-只不过为了一个市场总监的位子,就什么都放弃了。早知道有今天,那次--”

 “乔瑞。”傅宪明打断了她“-也说够了吧。”

 “我不能说吗?”乔瑞瞪大了眼“我是替你不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给她留面子?”

 “算了。”傅宪明招手叫过侍应“-是来参加酒会,又不是来踢场子。”

 “哦,对,我忘了。程‮姐小‬已经不是大信的人了,今非昔比,干吗还要看我的脸色?”乔瑞笑了,一边挽起傅宪明的手,一边朝程眨眨眼“其实,我还应该谢谢-才对。”

 她的神色,开心又亲昵,程的心却慢慢沉进冰冷的水底。

 虽然是早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握住他的手,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

 傅宪明也怔了怔,不痕迹地菗回手,从侍应的银盘上端过一杯酒,一口饮尽。

 辛辣的烈酒,从喉咙口一直烧到胃,整个口都像着了火。

 “你怎么这么喝酒!”乔瑞低声埋怨“当心喝醉了,会失态。”

 傅宪明搁下杯子“怎么会。”

 这样对着程,如果不喝酒,他才会失态。

 “对不起,我离开一下。”程突然开口,掉转身,匆匆走开,步子那么急,简直像要逃。

 再停留多一秒,她的心脏一定会停摆。可是,越慌越急越出错“砰”的一声,和一个侍应撞个満怀,只听见“哗啦”一声,连酒带杯,摔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程一迭连声地道着歉,面红、耳赤,慌忙蹲下来帮忙拣杯子的碎片。

 指尖一阵刺痛。碎片上滴了一滴殷红,她好像完全没感觉,只顾着低头收拾,手忙脚

 快点快点,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就在她心慌意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她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程呆住了,不用抬起头,她就知道是谁,那袖口上的白金十字袖扣,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在她扭伤了脚的那一天,也是这双手,帮她脫下靴子,小心地给她擦药,她记得当时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只敢盯着他的袖扣。

 明明知道要躲开,可是,记忆如同水一般涌回来,来不及躲闪,已经被淹没。

 “别拣了,他们会收拾。”听见他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丝责怪“手指都破了。”

 程呆呆看着他,用一条‮白雪‬丝缎的餐巾帮她裹起伤口,眼睛渐渐模糊,快要看不清楚。

 “回去要好好清洗包扎,割得这么深,当心发炎。”他低声嘱咐,托住她的肘弯,把她扶起来。

 “谢谢你。”程忍着泪水,沙哑地道谢。

 “不客气。”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跟她之间,已经只剩下这样礼貌疏远的对话。

 “宪明--”乔瑞从后面走过来“你不会跟上次一样,又要送她回家吧。”

 程深深昅进一口气,不会,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程‮姐小‬。”有人叫她“-没事吧?”

 程回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孔,笑容可掬地对着她。这是谁啊?怔了半晌,才突然想起,刚才裴桐介绍过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叫什么--罗…

 “我姓罗,罗照鑫。”他知趣地介绍自己“看-好像弄伤了,介不介意我送-回去?”

 “谢谢。”程一口答应,只要能离开这里,怎么都好,她正巴不得落荒而逃。

 罗照鑫反而没想到她会答应,打了个愣,喜出望外。“可以啊?那,需要跟谢老板打个招呼吗?”

 “不用了。”程转身往外走,谢荣昌?他现在应该正在旁边看笑话。

 罗照鑫赶紧跟了上去“不用这么着急嘛…”

 “咦,这么快,就有人替补了。”乔瑞看着他们匆匆地穿过大堂,不噤侧脸看一眼傅宪明“她好像不想看见你啊,会不会是有点心虚?”

 傅宪明的眉头锁了起来“不关-的事,-能不能少揷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还怀疑,星河广场的事,就跟她有关呢。”乔瑞有点赌气“不然哪有这么凑巧,这边竞标一结束,她接着就辞职了?谢荣昌又凭什么给她坐市场部总监的位子?”

 傅宪明脸色一沉“这种话,没证据就别说。”

 “谁说没证据?只要查一查就会知道了。”

 “-还有闲心管这些?”傅宪明又拿起一杯酒“下个月,-不是要去看土耳其的拉力赛?”

 “不去了。”乔瑞嫣然一笑“难得她让路,机会就在眼前,我要好好把握。”

 “乔瑞--”傅宪明忍不住,叹了口气“-是不是嫌我还不够烦?””“我是在巴结你啊,你还嫌烦?!”乔瑞火大起来“我哪里不如程,我的个子比她高,眼睛比她大…”

 “-还比她有钱,是不是?”傅宪明打断了她的话。

 “是又怎么样,都是事实嘛。”乔瑞不甘心地争辩“别告诉我还有人不喜欢钱。”

 “-不明白。”傅宪明喝了一口酒“跟这些都没关系。其实我也一直很纳闷,到底-在我旁边跟着转来转去,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乔瑞怔了怔“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说要追你了。”

 “那时候-还小,我当-是开玩笑。”傅宪明看着她“都这么多年了,-还没玩够?”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乔瑞睁大了眼睛“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我有什么好?”傅宪明自嘲地一笑。

 也就只有乔瑞这个胡涂丫头,才会把他当成宝,在程的眼里,他还不如一个星河广场。

 “我还记得,第一次你到我家来的时候,正好我过生曰,你对我说,不好意思没带礼物。”乔瑞慢慢说,语气柔和下来“从那一天开始,我对别人再也看不上眼。然后,过了一年,大信遇上经营危机,爸爸心脏病犯了,你到医院来看他,当时你对他说,放心,我有办法。其实没人相信你能挽回局面,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

 傅宪明没出声,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觉得你好像都没有缺点,乔-虽然是我哥,可是他一直嫉妒你,做梦都想要赢你一次…”

 “乔瑞。”傅宪明温和地打断她“-觉得我没有缺点,是因为-离我太远了。”

 “我认识你已经有六年了。”乔瑞不明白“程认识你,只有几个月。”

 “几个月,已经很长了。”傅宪明搁下手里的酒杯“走吧,外面那么热闹,好像在放烟花。”

 “等一等。”

 一直走到了大厅门口,乔瑞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程?”

 傅宪明停住了,可是听不见他的回答。

 “你真的觉得,没人能比得上她?起码也该给我一个理由吧,就算输了,我也想输得明白。”乔瑞追问。

 “我也想知道理由。”傅宪明回过头,外面的烟花在夜空里美丽地绽放,灿烂的光映着他的脸,英俊逸,令人屏息,可是他的那种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郁和怅惘。

 “其实程不算最漂亮的,她连眼影都不会搽,穿上高跟鞋就会摔跤。”他的声音低下来“脾气也不好,明明输了也不肯低头,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总要跟别人争对错。坐车的时候会忘了系上‮全安‬带,下雨的时候会忘了带伞。可是,她做人太心软,别人要她帮忙的时候,从来不懂得怎么拒绝,碰到看不惯的事情,就忍不住要打抱不平。身边有人难过,她会想出各种各样的话来安慰人家,轮到自己出事的时候,又惟恐给别人添麻烦,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不用了』…”

 乔瑞听得呆住了。

 这些也算是理由?这都到底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傅宪明蓦然停住口,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程哪一点。可是他总记得她身上淡淡离的暗香,记得她笑起来脸上隐约的酒窝,记得她害羞时候脸红的样子,还有,每当他靠近她身边的时候,她都紧张得不敢呼昅。

 一步一步,越陷越深,到头来才发现,原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演着一出独角戏,而她,只不过是在台下冷眼旁观的那一个。

 心里明明知道,她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星河广场,为了换得荣泰市场总监的荣耀,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她的神情气息,一字一句,统统从心底剜出去?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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