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经过走廊,走过穿堂,顽长俊
的身影绕过前方花圃,踩着稳定的步伐往校门口移动。
“是余老师耶…好帅好帅喔。”身着制服的长发高中女生,停下了整里花圃的动作,睇着那道背影嚷着。她的目光柔柔的、水汪汪的,充満梦幻光芒。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帅到翻过去了啦。”身形微胖、有着自然卷的女生,跟随同学注目的眸光望去。“听说高一丙的班导在倒追他呢。”
“高一丙?”长发女生偏头想了想,惊讶道:“你说的是长得很美
,可是恰北北的那个许静怡?”
“嘿呀嘿呀,就是她呀。听说她和余老师以前是同学,从生学时候就很喜欢他,不过人家好像对她没意思。”
“喔喔,这就叫落花有意…”长发女生顿了下。
“
水无情!”两人对看几眼,跟着异口同声,然后哈哈大笑。
“要是我呀,我也看不上许静怡,虽然是很漂亮啦,可是那个脾气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上次在琴房看到她拿笔敲生学的手指。拜托,又不是小孩子了,弹错音用说的就好了嘛,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那种教学方法。”长发女生又说。
自然卷同学猛点头“嗯嗯嗯,我上次经过高一丙教室,看到她在骂她班上的生学,整个人歇斯底里,完全不像平时的她。”她习惯性地拉了拉那头卷发,又接着说:“我后来偷偷问她班上的同学,说是因为他们班的听写和视唱考得很糟糕的关系,她觉得没面子:从国外留学回来,带的生学考出来的成绩比其他班级差,就整个发飙啦!”
“喝过洋墨水就了不起喔?那个跟教学没关系吧?是自己不会教,还牵拖别人。”长发女生一脸不以为然“就像我妈常说的:‘自己不会生,还牵拖历边’。”
自然卷同学耸耸肩“我觉得啊,那些高知识分子的思想都怪怪的。尤其是那种国外留学回来的呀,眼睛都嘛长在头上。”
“厚!你这样讲不公平啦,余老师也是国外回来的啊,人家他才不会呢。”
长发女生再度
出梦幻般的水汪汪眼神。
“是是是,你的余老师最
咩!”
“什么我的余老师,才、才不是我的啦!”长发女生红了脸。
“你干嘛害羞啊?明明就爱得要死,巴不得来场师生恋吧?”
“哪、哪有啦!我…”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抢白了。
“哇!你来不及了。”自然卷同学看着校门口方向。一名穿着
丽
感的女老师,正踩着高跟鞋,追喊着前头的俊
身影。“你看,人家许老师追上去了啦!”
“啊…真是讨厌耶。”长发女生跺了下脚,一脸羡慕的神情“真希望走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呢。”突然,她换了语气,略带骄傲的表情“哼!我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像他那么帅的男朋友!”
早步出校门口的男人,依旧踩着稳定的步伐,周遭的状况始终引不起他的注目停留。
“余老师——”踩着
感的绑带高跟凉鞋,许静怡喊着走在前头的男人。
真的是…不喜欢喊他余老师,显得他们很生疏,偏碍于在校园內,她也不好喊他的名。
好不容易追出校门口,许静怡马上改口:“青凡——”真讨厌,穿着高跟鞋跑步,脚是又痛又麻。
停了下来,大大
息后,她一口气追上前头的男人。“青——凡——!”
一把勾住男人的臂膀,她一脸怨慰“做什么不理我啊?害我这样追着你跑,很累耶。”
男人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噙着极淡的笑容说:“你可以不用这样追。”
他并未菗回手臂,就任由她勾着,脚下步伐依旧稳定。
“谁教你走那么快,我在后面喊,你都没听见吗?”嘟起红
,姐小很不満。
余青凡微勾的嘴角未变,不置一词。
见他一脸淡然,许静怡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无奈“我真的没机会吗?从以前就很喜欢你,但不管怎么追求你,你总是无动于衷,一颗心只系在你那个妹妹身一,现在她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还是不让我追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好好看我一眼?”心里很哀伤,但骄傲的她向来只会用发脾气来掩饰。
眨了下眼,余青凡徐声开口:“很感谢你对我的这份心意,但这种事无法勉強,我相信你也明白。你很好,毋须为哪个男人特别做什么改变,其实你只要能把目光从我身上调离,就会发现你身边有许多条件不错的男人。也许你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喜欢我,只是因为你总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才错过了其他你可能会更喜爱的对象。”
许静怡愣了一会儿…他的话不无道理,但…
“照你这么说,那也很有可能是因为你总是把注意力放在你那个妹妹身上,所以不曾好好看看我。也许你多注意我一点,就会发现你其实会喜欢我的啊!”她像是赌气,因为不甘愿自己被他的那番话影响。
闻言,余青凡停下脚步,侧过身子,他目光温淡的看着她。
“呃…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很热情、大方,行事又坦率,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但是我这里已经住了一个人,怎么还有其他空间呢?”他掌心贴上自己的左
,片刻后,他转开身子,迈开长腿离去。
许静怡看着那道被夕阳染红的背影,想着方才他看着她的眼神,倏然间,她明白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往后也会是如此。
高中毕业后,她和他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之间的联络变少了,大学毕业后,又各自飞往不同的家国深造,若不是回国后第二年,她被这所位于中部的高级中学聘请任课,她也不会离开台北,然后在这里再与他相遇。
她听其他和他较常有往来的高中同学提过他的事,也才知道原来他那个妹妹和他并无血缘关系,难怪她以前就觉得他对他妹妹的态度不像是兄妹间的感情。
其实现在细想起来,也真的是难为了他。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两方都不能拥有时,他心里会有多挣扎?
听说那个女孩离开他之后,他母亲积极安排他相亲,但他淡漠的态度,最后总是让那些女人主动放弃。
他的冷淡不仅在感情上,她记得高中那年他拿到国全钢琴大赛优胜奖时,他曾说过他的理想和抱负,可如今他却不再参予任何公开演出。他放弃成为乐礼的明曰之星,甘愿一个人离开北部在中部的学校教课,过着一成不变领死薪水的生活。
那个女孩的离开,真对他打击如此重吗?
奋力追上他,许静怡
息着问:“人都离开好几年了,你还念念不忘,难不成真要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不知不觉,她的音量大了起来“你一定要这么沮丧吗?”
余青凡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清淡的像是染上一层浅薄的蓝色,邃亮却忧郁。“我并没有沮丧,那种心情应该说是…”顿了一会儿,他才温声开口“像是用尽心力打了一场战事,却还是战败,但打击不在于战败,而是折损了最得力的大将。”
“啊?”美
姐小有听没有懂,摆摆手,又说:“简单来说,你就是要这样子过下去就对了?难道你不怕你妈担心吗?”
“她要是真会担心,当年就不会出了一道要我在两人间做出选择的难题给我,更不会在之后安排一堆女人跟我相亲。”忆起母亲的阻挠、沛以的离开、参加不完的相亲会…他真不懂,爱情怎么会这么难?
许静怡静睇着他被夕阳拉出一道优美线条的侧脸,半晌,才讷讷开口:
“这么说来…你、你一定很讨厌我吧?明知你心里有人,还
着你。”
余青凡微诧,偏过脸庞看她,目光含着笑意。“并不。你很直接坦率,又不做作,这是我很欣赏你的地方,要不然以前在学校时也不会找你合作。”
“是、是吗?”许静怡难得红了脸,然后用力勾揽住他的臂膀“所以当不成情人,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喽?”
他笑了声“我们一直是朋友啊。”
许静怡笑开,勾着他往前走。
能够用着这样的态度与他交谈,她想,他们真的比较适合当朋友。
气氛悦愉,两人走着走着,一颗小球从不知名的方向滚了过来,余青凡大脚一挡,弯身拾起那颗球。
“这球也不知道是谁扔的。”许静怡看了看四周。
他们一路走到邻近的公园,傍晚时分,许多老人家会出来活动并闲话家常,妈妈们则会推着小朋友出来散散步,也有些小生学在嘻闹玩耍。
“在这等等吧,应该会有人来找球。”余青凡一手揷在长
口袋里,一手轻抛着那颗看来应该是小小朋友在玩的球。
果不其然,话方出口,一个胖胖的小小男孩朝他的方向跑来。他小脸红扑扑的,站在余青凡面前,一双大眼直盯着他手中的球。
余青凡看着他。真的是小不点,好小好小一只,相当可爱。
他弯身下子,小小男孩的视线跟着往下。“这是你的球?”他觉得眼前的小人儿很有趣,一双大眼紧黏在球上头。
“嗯——一小小男孩用力点头,摊开肥肥的掌心“叔叔,谢谢。”
余青凡明白他摊开双手的意思,笑着把球放到他双手上。“下次要小心一点,别再丢远了。”
“好。”点点头,把球紧抱在
前,小小男孩笑得开心。
“真可爱的小孩。”许静怡蹲了下来,摸摸他的头“你一个人玩吗?妈妈呢?”
小小男孩偏头想了下,才转过身子,不远处,有个女人朝这方向急奔而来。
余青凡和许静怡跟着小小男孩的视线望去。有那么一瞬间,余青凡觉得自己全身的血
像是凝冻了,然后又开始融解,慢慢加温、再加温。
女人在看清前方那对女男的脸时,停下了脚步,她圆眸瞠大,小嘴张张合合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那对女男。
小小男孩把球捧高,笑得双眼眯眯,他嫰声喊道:“妈咪——球球回来,叔叔帮帮。”
那被小小男孩唤作妈咪的女人,眼神对上了余青凡的,
会瞬间,深刻又震撼。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她觉得
口被撞得有些疼。
余青凡缓缓站起身子,注视着女人的目光复杂,有什么情绪在当中
漾,却又让人看不出底蕴。但掩不了的,是火热的注目。
小人儿不懂大人间的波动,以为自己的妈妈没听到他的话,又重复道:
“妈咪妈咪——球球啊,球球回来了,叔叔帮帮的。”
眨了下长睫,女人视线向下移,对上儿子的。思忖片刻后,她轻声开口:
“睿睿,叫爸爸。”
这家茶屋是三年前开的,听说两个女老板来自北部,因为服务态度亲切,又下时推出新口味的点心和饮品,加上店门前摆了几张造型特殊、可供客人坐下来休息喝茶的桌椅,风格与一般只能外带下提供內用的饮料店大不相同,所以生意甚好。
茶屋就在公园旁,店门正对着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一些老人家运动完后,会过来这里点杯高山青茶或是鸟龙茶解渴:带着小朋友出来走走的妈妈们,最爱点的是珍珠
茶,还有现炸的甜甜圈。
“好了,外送的全做好了。”工读生小婷把装満饮料的塑胶袋绑紧,交给已戴好全安帽,负责外送的男工读生。
“店长、副店,我去外送啦!”提着塑胶袋,工读生圣群掀开全安帽,对着正在洗雪克杯和清理烤箱的两道女
背影喊道。
“小心一点,不要给我飘车,听到了没?”从烤箱前转过身的黄子宣,对着门口发动机车的圣群
代着。
“知道啦,我都骑很慢的。”圣群比了个OK的手势“噗”一声,机车已消失在店门前。
黄子宣边擦着沾上巧克力酱的烤盘,边碎碎念着“去!还跟我说骑很慢?他那个速度叫慢?年轻人就是这样,爱要帅!”想起什么,她转头看着正在补饮料杯的女工读生“我说小婷,你该不会也是那样骑车吧?”
“啊?”小婷干笑几声“没有啦,店长,我时速才二十。”
“二十?你骑三轮车啊?还二十咧!”
“真的啦,因为我不是让男朋友载,就是我载他啊,骑慢一点,才可以抱久一点嘛,哈哈!”小婷态度大方“不然你问副店嘛。上次副店带睿睿去散步,有遇到我和我男朋友,我们骑机车还可以跟走路的副店聊天呢,你就知道我们骑多慢啦!”
“真骑那么慢?还好外送是圣群不是你,不然饮料送到客人那里时,热的都变凉了,冰的都没冰了。”
“哇,副店,你看店长又欺负人啦!骑快也不是,骑慢也不对,真的是很…呃,副、副、副副副…”小婷语气骤转,原先的玩笑语气已不见,多了点慌张。“副店——昨、昨天来的那个男人,又、又来了!”
昨天傍晚,副店带着睿睿到外面公园去玩球,回店里时,副店身后跟了一个男人,睿睿则是被男人抱在手中。她不知道男人是谁,只觉得他长相俊俏,但很可惜的是,他脸色不大好看。
闻言,余沛以关了水龙头,然后转过身子。
男人站在店外头,深邃的目光毫下掩饰地锁在她脸上。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遇上他。
离开他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不知道怀着孩子的自己该何去何从?若是一个人,走到哪便算到哪,但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她不得不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幸运的是,好友黄子宣一家人那时正巧要搬到中部,在他们一家人的热情邀约之下,她跟着他们到了这里。
子宣个**好自由,上班族的生活她老是不适应,最后兴起自己开店的念头,经过多方询问和考虑之下,决定加盟连锁饮料店。
其实她心里明白,子宣是因为知道她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所以才决定开饮料店的。她很感谢子宣一家人为她所做的一切,生产时,是子宣的妈妈帮她做月子的;为了让她能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子宣还聘她当这家店的副店长…她和睿睿今天能有定安的生活,全是他们一家人的帮忙。
原以为她会过着这样的生活一直到老,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遇上他。
昨天乍见他,除了震愕之外,不能否认的是喜悦和酸楚。
这些年来她不曾忘过他,她只是
着自己把他锁在记忆箱的最底处。当那箱盖被打开了,曾经共有的点点滴滴,一幕幕鲜活地跳出眼前。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见睿睿和他站在一起时,她就自然而然地脫口要睿睿喊他爸爸。也许是她觉得他们父子俩都该知道彼此的存在,她不该剥夺他们之间的父子情。
她的心思翻转着,直到黄子宣推了她一下“你不过去问问他想干嘛?”
余沛以眨了下长睫,双手胡乱在围裙上抹干后,走出吧台,在他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他却迟迟未开口,她只好先起头“你…来买饮料吗?”
她猜不到他出现在这里的用意。昨天当她开口要睿睿喊他爸爸之后,他抱着睿睿不放,然后坚持要知道她的住处才把睿睿还她,于是,她带着他回到店里,因为她和睿睿就住在楼上。
明知道他绝不会伤害睿睿,她却还是让他知道她的住处…是因为知道自己有愧于他?还是其实心里也望渴再见他?
回到店里后,他并没多说些什么,只是用着一种很复杂的眸光看着她。然后他把睿睿抱到她手中,告诉她他在附近那所中学教课,之后他便离开了。
现在,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余青凡目光灼灼,睇着她好半晌,才温声道:“我想见睿睿。”
啊,原来他想见的是儿子…
“他在里头觉睡,你进来吧。”她
畔绽出笑花,掩去了
口突涌的淡淡失落感。
余青凡跟在她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店后方,穿过门之后,就能见到楼梯,而楼梯下方的小空间,被她整理成睿睿玩耍和觉睡的地方。
大部分时间,她若在店里忙着,睿睿就在后头一个人玩着玩具或是午睡,直到店打烊了,母子俩才会上楼休息。
余沛以领着他,走到店后头,这才发现睿睿早醒了,一个人正在玩着汤玛士原木小火车。
“睿睿,你睡
了吗?”她走了过去,坐在小
上,抱着儿子亲了亲。
“不想睡。”摇头摇后,发现妈咪身后的人影,余辰睿一双眼亮了起来。
“是把拔喔…你看,车车,是我的,车车耶!”他献宝似的,把小火车举高。
余青凡走近,落坐在儿子的另一侧。因为空间狭小,他甫靠近,熟悉的气息便笼罩着余沛以,修长的腿双还不小心碰着了她因裙装而
出的腿膝。
他的体温和气息,扰
了她的心绪。俏悄抬睫看他,却见他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莫名地,方才那种失落感又涌上
口。
“睿睿,给爸爸抱一下。”摊开双臂,余青凡眉目柔和。
余辰睿眨了眨那双像极了父亲的黑瞳,咯咯笑开“把拔抱抱!”他从母亲怀里挣开,转向父亲怀抱。
余青凡收紧双臂,用着一种不会弄疼怀中孩子的力道。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啊…从没想过他有个儿子这么大了。
“睿睿喜欢汤玛士对不对?那爸爸带你去买更多汤玛士车车回来。”嗅了嗅儿子身上那幼童才有的特殊香气,吻吻胖脸颊后,他侧首看着余沛以“我带他去散散步、逛一逛,好吗?”
上他的注目,余沛以只觉心脏骤然一个击撞,他邃亮如黑钻的瞳眸,仍是教她无法转移视线。点点头,她淡淡应道:“我帮他加件薄外套。”
将睡醒的儿子穿戴好后,她站在店门口,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小人儿大概太高兴,走路时差点绊倒,一旁的男人忙弯身稳住那小小的身子…那样谐和温馨的画面,教她看在眼里,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
当年怀着孩子离开,是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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