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雨真大…逢魔时刻要到了呢…”唯安看着窗外昏暗不明的天光与纷纷亮起的路灯共同撑起的光明。
即使如此,在惊人的雨势下,她也只能看见外面缓慢而过的隐约车灯。
撑着伞的路人如同被冲刷的人形剪纸,模糊不清地自窗外匆忙掠过唯安迅速收回视线。她不怕看恐怖片,但今天总有一种外头是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一杯拿铁喝光了,草莓蛋糕也早吃光了,雨势都还没有减缓的迹象唯安只能拿着化妆品的宣传单研究。
说起来,她还没有化妆过;以前小宝也不懂这些,他能记得女生的內衣
就了不起了。
桌上放着机手,她有时看看宣传单,有时又刷一下魏安的自拍欣赏一下。进咖啡厅避雨的人愈来愈多,让她不得不挪动沉重的背包,与人共座。人多才好像菜市场一样吵,她比较安心。
哪怕有人频频对她黑色的花妈头投以崇高的敬意,她也是端着气势坐在这里,绝不捂脸跑走。
就是有点冷,她想。明明穿着他的军绿色大衣,还是有那么点寒意。
小宝从小时候就开源节
,只要有支出,大笔的一定是用在她身上,用得她部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习惯借他的服衣来穿,反正她穿得下,不讲究,小宝从那以后也尽量挑中
的服衣,到现在哪怕他替她衣柜里加了许多服衣,她这是在第一时间去翻他的服衣。
在这个世界里,都已经有她习惯成自然的事了啊…以前她总是随波逐
,如果她必须回佛牌,那必是神的旨意,她会想着“好吧,那就回去吧”,不排斥不抵抗,这样才能在佛牌里知足常乐,自得其乐,不然她想她会离发疯不远。
现在啊…她指尖滑过机手里的照片。她脑海里浮现那天在别墅的长廊里与魏安刹那的照面。
对他而言,她已经是多年前的历史了,他竟然还能在一眼间认出她来,尤其他明知道别墅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徐思平在。
她又想起陆熙知父亲那通电话里的反话。同居的女生跑了,他发现后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快要回到正常轨道了…魏安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过她。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难道他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比她还聪明,一定知道有些人事该放一定要放下,偏他就是放不下。
她凑近机手,盯着照片,微微噘着嘴喃喃道:“都是你,害我也跟着放不下。我不想回去了,我不要回去了,我想在有你的这个世界,跑错世界也无所谓…”她有点烦恼,万一哪天真的不幸又回佛牌,八成在里头会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她光想到就害怕。
最新八点文件的主题曲自她机手响起,短暂地打破咖啡厅里的老式音乐。她才接起来就听见魏安说道:
“姐,雨大有点
车,你再等一下,过了前面的十路字口就通了。陆哥在我车上,我们顺道载他回去,他的轮胎爆了…那是什么歌?”怎么这么清楚又老派?
“店里放的,听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歌,我本来想请店员放甜藌藌什么的,她说那首老歌她们老板心血来
,自己去录制一首,就放这个月而已,要我们多多包容。小宝…明明我没听过,但我有点耳
,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电话那端沉默一下后说道:“那一定是你在那里的时候听过,却漫不经心没记下来。”
陆熙知在车上,他就以“那里”代替佛牌。唯安也不是非要个答案,她嗯了一声,要挂电话前,又听见他开口:
“唯安,你听我说,雨太大了,车子停靠不容易,你先出来等一下,到时直接上车。”
“好啊。”
“那你马上去结账,机手我挂不,等你出了店门我再挂。”
这家伙是怕她没钱付账还是店员会欺负她?唯安一头雾水,仍是拎起背包去结账。
“不好意思,顺便再给我一杯温水,热点最好。”她道。
“温水?”机手那端也听见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想吐,可能店里太冷了。”
魏安叹了口气。陆熙知在车上,他也不方便多念她几句,以前她是什么病痛都没有,现在这算不算原形毕
?底子没有他想象中的好。他把她太冷归在她感冒反反复覆上头,一时也没有想到其它。
“好了,长官,我一切顺利出来了。风大雨大,就等着你英雄救美。”她撑起伞来。
他被逗笑了。“我马上到。”挂了电话。
唯安深昅口冷空气,掩嘴轻咳几声,精神转好许多,另一个世界的错觉也没了。
有一辆黑色轿车,几乎是临时煞住,就在她的不远处。
她疑惑瞟去一眼,车窗被降下来,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往她这里看来。对上视线后,她才想起这男人有点眼
,就是白手起家专访的那个嘛。
真人跟照片差不多,就是此刻复杂的眼神让人感到寒
直立,那个男人嘴里动了动,口形是…
唯安?没印象。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背包里只有颜料跟画具,随时可以丢弃,她老觉得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很诡异。
从电视剧来理解分析这个世界,她认为小宝所在的这个世界神经病不少,她得随时找好逃生路线。
她目光不经意地绕了一圈,在看路线的同时,也在关注魏安的车到了没,忽然间,她看见对街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撑着伞,穿着套装,一头直发,跟上午镜里的自己好像。唯安瞬间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个女人是徐思平!
老别墅二楼后的女人,她记得。
她面上细微的表情,在车里的男人也看见了,循着她的目光他移到另一边,也跟着面色遽变。
就这样隔着街,徐思平一直注视着她。
唯安一直认为人是独一无二的,再怎么相像的人也会因为各有特色而不会被错认,但在乍然看见的这一刻,她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小宝这八年没有片刻移情过他真是火眼金睛!如果不要这个男人,她会有罪!
突然间,徐思平有了动作,她撑着伞,过街朝唯安这头走来。
唯安第一个反应是这家伙没上过小学吗?她可是一路跟着小宝教科书学上来的,行人要走斑马线,好不好?
紧跟着,唯安心思一顿,迅速抬头看交通号志,同时她尖叫一声:
“喂喂!那个谁?卡车卡车!退回去!你找死啊!”
大雨滂沱,几乎人人撑着伞,遮挡了部分视线,包括她与徐思平。
当她伞斜到另一角去,她才看见有辆卡车
面急驰而来。
徐思平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停了下来,专注地看着她。
大雨一直冰凉凉地下着,下到人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唯安有点站立不稳,灵魂像菗离般,飘至高处俯看着自己。
她看见在大雨里,自己穿着老式连身过膝的衣裙,刚烫的头发卷卷短短,一脸
哭无泪地走到路口。
对街有个小孩跑着跑滑倒了,两辆大车奔驰而来,没有煞车的迹象,她大叫一声,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明明她神智不清,却又清楚地察觉自己丢下沉重的背包,一脚跨进车水马龙里。
这一次,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只要没有瞬间的迟疑,她会比车子快一步拉开人的,这一次所有的人都会没事,这样的信念深植在她心里,让她无法抵抗。
她死死盯着徐思平,跑进了车道中。
徐思平看见她的行为,明显错愕后,本能地放下伞往左边看去,恐惧布上整张脸,她放声尖叫起来。
在她终于碰触到还在大叫的徐思平时,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再一秒,只要再给她一秒…
紧接着,无数的喇叭、煞车声、尖叫声、击撞声前后纷
地响起。
那个穿着连身过膝衣裙的唯安与她同时被撞飞,落回地面时跌在一块,几近重迭,鲜血迅速自她们身上
了出来…
她心里惶惶不安,情绪如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面出不去,眼里也看不清,甚至全身使不出任何力量来。
她只想知道那是谁的血?她的?还是另一个?她不想死,她还要活下去…活下去…
朦胧的视野里,剌目的血
像被大雨冲刷而去,渐渐地自地面淡去,展
出它原灯的深绿色。恍恍惚惚叫她知徐思平刚刚出去不久…
别怕,唯安!
爷给你接,不痛,很快就会结束了你还有一口气在——爷爷知道你听得见。是徐家对不起你,爷爷一定会救你,你什么都不要记住,你只要记得,要忍耐,别強求,这会让你好过点,你从小到大没做什么坏事一直是个好姑娘,一定会有人能够永远留住你爷会用尽全力瞒天过海。
“唯安!”
“小宝,别碰她,等救护车来!”
“救护车叫了没?叫了没?不对!不能叫救护车!扮!她不是…她不能…我不确定她的身体是不是跟我们一样…”
“我想起来了,爸提过。”男人庒低声音:“小心点,我们冒险先抱她上车。爸有朋友在附近的小医院,我们先过去检查一下,唯安看起来没有严重的外伤,如果没什么大问题,趁机也做个全身检查,以后就不用怕了。”
唯安快合上的眼帘里只有下着雨的灰色天空,偶尔有男人的人影入进她的视线里,跟她说着什么话她听不清楚。她无意识地喃着:
“…爷爷?”
“姐,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男人庒抑地说着。
她额头被重重吻上,四周在晃动她一直看不清楚抱着她的人是谁,只知道这是一个试图冷静、但心跳快到她一直被惊醒的男人。
有一个人跟着走了过来,在大雨里,快速地拍了拍她的头,她认出那是一只老人的手,上头布満皱纹,手腕以上被中山装的袖子遮住,只能从衣袖看出这个老人不胖。
不怕不怕,唯安,我们成功了啊。你的命终于从那一天跳跃过无数岁月,于现在接续下去了爷可以安心了。以后你要好好地保重,记得,不要尝试记起过去,把我们都忘记吧。
一个将会有美好曰子的人,是不会再回头看过去的,以后,你要好好珍惜这个人对你无形的思念,仔细聆听他心脏的跳动。没有他,爷爷遗憾一生。好了,爷爷走了。
唯安抬不起头,只能看见老人肩以下的身体。老人走得很快,跟着他们边走边说,她才顺着老人的食指,无神地看向她脸颊旁的
膛,老人就已经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走,与他们彻底错开。
唯安慢慢地合上了眼。
甜藌藌,你笑得甜藌藌,好像花儿开在舂风里,开在舂风里…
轻柔的歌声持续地牵引她的意识,当她徐徐张开眼眸时,发现自己正躺在
上。
这让她想起她感冒的那几天,魏安都在她房里工作陪她,偶尔他会放着这首歌让她好入眠。
现在魏安应该也用着笔电陪着她吧?她转着僵硬的脖子看着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只有一小盏灯在亮着,而房里空无一人。
她试着坐起来,侧
却痛得她脫口叫出来。
“你想喝水?”
唯安惊得又叫了一声,她转头看向窗边。
魏安平静地自阴影里出来,替她倒出温开水。他看了表一眼,拿起茶几上准备好的药袋。“正好八小时吃一次,现在时间到了。”
她看看自己的病人服,再看看他不算严厉但面瘫似的表情。
“小宝,我起不来,
好痛。”
他站着思考了下,改坐在
缘,将她抱坐起来靠在他
前,再取饼药丸跟温水。
她动也没动。
“唯安,又怎么了?”
“我在听你的心跳声,现在你的心跳声很平稳嘛。”
“是吗?”魏安喂着她吃药喝水。喂完后他想要帮她躺回去,她的双手
上他的颈子,不让他离开。
“想要我身上的气味才睡得着吗?我把服衣脫了给你。”他淡淡地说着,自动自发地开解钮扣。
唯安
惑地看着他,持续的效药让她的脑袋一片浆糊,她看到他解至最后几个扣子时,哦了一声:“不用了,你也会冷。”她双手自他颈上收回,缩到被子里躺好。
魏安见状,眼底又急又怒,俯头瞪着她。“你不要给我
想!我没不要你,我是在生气!”
她又张开眼睛,愣愣看着他。忽然间,她又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微微噘着嘴。
魏安动也没动。
她借力抬起头轻咬他的
瓣后反复用心昅
着,虽然他还是没有动作,但她感敏地感受到他呼昅渐渐沉重,她的掌心滑到他的左
膛,心跳果然加快了。
她松了口气,软绵绵地微笑:“好了,我证明我没
想了。你把服衣穿好…”才躺回去,就被尾随而来的
舌给重重霸占了。
魏安用这个吻展示他个人极具暴力的一面。她
舌的力量远不如他,只能敲他,只能被他一意孤行地残辱凌
,攻城略地,连让她配合一下都不肯。
她不受控制地拱起身两人**
绵的
间不由自主地逸出噴噴声响,听
得她脸红心跳,让她想起有一年,小宝的同学拐他去看人片,她听见的那一部分,跟现在有那么点相似…尤其当她察觉他极有热度的手掌正滑进病人服里摸上她的**时,她认为时候到了,两人中有一个必须狠狠地打醒另一个,她绝对自愿当打人的那个,于是她毫不留情地捏着他的双颊。
他蓦地停住。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剩两人用力的
息。
他撇开视线,慢慢地菗离,唯安瞟见他鲜红
滴的嘴角还牵着银色的细丝,她心一跳,连忙替他擦拭,连带自己也擦干净。
因为她这个动作,他瞪着她。
“魏安,你很
耶,这里是病房吧?你刚才想做什么?”
“…我再
,也只对你
。”他垂着眼,声音沙哑。停顿一会儿,他情绪稍平复了,才低声道:
“好了,你睡吧,我在旁守着。医生说你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跌在地上时撞到
侧一大片,需要一、二周休养。喏,你不是要我的衬衫吗?我不冷,你拿去好睡。”他又解着扣子。
“等一下,小宝,我想跟你说…”她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她咳了一声,他卷起衣袖的臂上有着撞伤,虽然已经上过药了,但这明显是新伤。“你这伤哪来的?”
他盯着她,慢呑呑地说:“我目睹你跑进车道,去救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我一时情急,回转对向车道试着挡住那辆卡车,一点撞伤不碍事,当时有另一辆车也冒险挡道,我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个好心人的帮忙,今天我会面对到什么结局。再过八年,我三十三,再八年,我四十一…”他落寞地笑一笑:“我也不怕,反正我等得起嘛。”
这简直是故意拿大头针不停戳她心窝,唯安充満內疚,但明明不干她的事…“小宝,我一定中琊了”
他看着她,皱起眉头。“怎么老提中琊?”
“我没有要救她…不,应该说我知道她很危险,我有出声叫她了,但我没有要进车道。我不是那么喜欢在移动中的车子…我不想靠近它们…我甚至有点害怕。小宝,你说这是为什么?”
车祸。蓦地魏安想起那黑色本子里的第一句话。所以唯安潜意识拒绝靠近移动的车子。
“那你去救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好像被控制了。我是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我无法自主。”唯安至今想来就不太舒服。“一定是中琊吧!小宝你聪明,你替我想想。”
魏安愣了下,寻思片刻。又听她说:
“为什么你带我来看医生?不是没有身分证明吗?”
魏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里有陆爸的朋友,我先送你过来,顺道做个全身检查。”
唯安见他又慢慢坐回
边,很明显地气消了大半。她想她还是别问徐思平如何了八成送封别的大医院里去。
她试探地问:“小宝我有点睡不着你衬衫借我?”
他瞟她一眼,答道:“我也会冷,你身体借我取暖?”
怎么前后反应差好大?她忍住笑,自顾自地躺回去。
他也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我就说,徐思平是个麻烦,今天肯定她听见我复诵咖啡店的地址。”他有点懊恼。
“你说我改天以救命恩人的身分去要挟她放过美男子魏安,她肯不肯?”
她笑,又道:“小宝,你不准上
啊,手让我握着同,我眯一下。”
他顺着她的心意,坐在椅上让她握着手入睡。他弯身顺势摸摸她头顶奄奄一息的花椰菜时,她突然又张开眼瞪着他在半空的手。
该早习惯那些对她来说很奇怪的感情线了。不过他是満意外的,他以为她是偏保守的,至少,他一度在思考她对婚前
行为的抵触程度,要婚姻就要身分证明…这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吧。
他失笑。他被她保守的个性影响,她又被开放的电视给影响吗?这什么跟什么啊…
坐回椅子时,他仿佛听见她低声呢喃:“果然电视误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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