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妳真有冲劲。”听见她为了拍照不畏寒冷、牺牲睡眠,尔东臣不由得讶异,很少有女孩子对摄影抱有如此高度的热情,起码他就不曾遇过。
“呵呵,还好啦!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只要遇上喜欢的事物,就像斗牛一样不顾一切往前冲了。”反之,不在她趣兴范围的事,她还蛮常拖拖拉拉、犹豫不决的,毕杏澄一直想改掉这坏习惯。
“那妳今天有预定拍照的主题吗?”出声的是尔东臣身旁的老人家,看来他对毕杏澄的照片很感趣兴。
“有呀!我要拍一系列手的画面。”
“手的画面?”
“嗯,手是我们很重要的肢体官器,每只手指比出来都有不同的涵义,包罗万象的手势动作,甚至形成了『手语』,于是我就想拍人与人、手和手贴近的象征或故事。”
“就像礼貌
的握手,以及奋兴时相互击掌?”
“爷爷您真厉害,马上就能理解我在说什么!”这算他乡遇知音吗?此刻她很想和社长爷爷深深一握。
“妳解释得很清楚,想法不难理解,那妳到目前为止有什么收获了吗?”
“有很多呀!除了吨位可观的父子档手牵手来爬山减肥,还有一群西装笔
、套装窄裙的业务,排排站、手勾手,齐呼营销理念;而妈妈们手拉着手跳土风舞的经典画面,我也没有错过。”轻抚着成果丰富的单眼相机,毕杏澄不噤扬起弯弯嘴角。
“我最意外的收获,是那对到山顶看夜景却不幸迷路,到天亮才下山的小情侣,我意外拍下他们甩开对方的手闹别扭的模样,本来以为会惹他们反感,想不到他们尴尬对视了几秒,反而因这段小揷曲重修旧好,还主动要求补上一张十指
扣、和好的照片,不晓得我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的功德一桩呢?哈哈!”
听她滔滔不绝,尔东臣自然在脑中勾勒画面,一边打量着她眸子里熠熠的神采;他对她的印象不深,一直以为她很文静內敛,看来可能是他误会了。
“我担心事先告知会让被拍摄者紧张,在捕捉到我想要的画面时,我都是先按快门,然后再上前告知对方,问他们是否愿意让我留下照片。”毕杏澄关于摄影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了,完全忘了她和尔东臣好像根本不太
,“我尊重被拍摄者的意愿,虽然有些照片删掉了很可惜,不过我是打从心里感谢这群温暖的陌生人,愿意让我保留照片。”
“所以…妳刚刚叫我,不是因为认出我,而是想问我能否让妳留下照片?”尔东臣听出端倪,却不晓得她是不是逆向操作想引起他注意,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跨年那天不是她第一次偷看他。
“对呀,哈哈!”她搔搔头,干笑了两声,真不好意思,她不是“东城”的人,很难光靠背影就认出他,纵使有看到一点点侧脸,她方才却连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她承认得太坦率,尔东臣愣了一下,想着这是又一个想假装无害,藉此贴近他的女生;这招他遇过好多次了,不过他尊重每个人都有心仪对象的权利,也懒得戳破大部份女孩子惯有的矜持伪装。
“妳怎么不和我们分享妳拍的照片呢?”老人家感趣兴重点的还是照片。
“我刚刚是有想请社长帮忙鉴定一下的念头,可是又不好意思献丑。”她一时心血来
的构想也不晓得够不够完整,摄影技巧可能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在高手面前真怕让人笑话了。
“那妳偷偷给我看好不好?虽然我一把年纪了,可还是很好奇我上不上相呢!”
此话一出,尔东臣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而后是不
痕迹的期待,不过毕杏澄没留意到他的反应。
她向来敬老尊贤,如果老爷爷真的好奇照片,她没理由辜负这一点小小要求吧!
毕杏澄取下脖子上的相机,熟练地操作画面,“这张照片里的老夫
人很好喔!如果爷爷您也常来这里爬山,说不定可以和他们当好朋友。”
“我的膝关节不是很好,只是偶尔让东臣陪我来散步一下。”似乎是嫌毕杏澄按得太快,印有岁月痕迹的手指,利落准确地按回上一张,“可能是妳太仓促了,妈妈们跳土风舞的这张,景深不够深,有些地方就显得没那么清晰,不过依我看,妳这张照片,之后洗成黑白片,再加一点修图,或许会有不同的味道。”
“洗成黑白片是吗…”毕杏澄还在试想完成图,相机画面已来到最后一张。
“小妹妹,妳很有天份呢!我很喜欢妳这张照片的纯净度。”无关照片里主角是他本人,是整体呈现的架构比例有一定的水平。
“谢谢您。”毕杏澄涩羞地吐吐舌,“原来爷爷您才是行家呢!”
“我听妳说话有条不紊,逻辑和表达能力都很顺畅,不像有些年轻人讲话、咬字都黏在一起,我被妳的叙述昅引才想看看妳的照片;人家说辞溢于情、或情溢于辞都不好,最好的是文辞并重,拍照也是,妳拍的照片和妳的人一样,感觉很真诚、很有感情。”
“真的吗?”不管是客套,还是给年轻人的一点鼓励,因为感受到发自內心的称赞,毕杏澄感动得想掉泪,别看她平时好像不拘小节、言词犀利,事实上,可活脫脫是个性情中人。
“别怀疑!我外公可不随便夸奖别人的。”深知如此,尔东臣也很想看看让外公评为真诚的照片。
闻言,毕杏澄心中澎湃感动,她牺牲睡眠大老远跑来,一切辛苦果然是值得的,对于支持她的家人、沿路遇到的好人、以及尔东臣爷孙俩深含感谢。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原来行家爷爷不是爷爷,是外公!等等,外公?
她抱着相机大动作地跳起来,双眼睁大,充満不可思议,“您、您…您是陈锋大师?”
◎◎◎
“妳还好吧?”眼见毕杏澄犹如石化僵在原地半响,尔东臣好意关心,不过她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彷佛遇见的是哪位得道高僧,害他刚才差点想抢白一句“女施主,您言重了”
“妳认识我?”陈锋和蔼地笑。
毕杏澄用力呑了口唾沫,然后用力地点头,“摄、摄影界的大前辈陈锋,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我最欣赏您一系列『水』的作品,静止、涓滴、磅礡,各种型态拍摄呈现皆臻完美,是我偶像中的偶像!我当初本来以为东臣学长是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后来听说他是您的孙子,我才加入摄影社的!”
“绣花…枕头?”听闻她的形容,尔东臣额上滑下三条线,敢情她本身有偷看绣花枕头的癖好?
“社长,不好意思,我说话比较直白,没有恶意的,加入社团以后我才知道,不能以外表评断一个人,社长的摄影技巧的确令人佩服,真不愧是陈锋大师的孙子!”
毕杏澄的大力肯定,让尔东臣心里啼笑皆非,她不把他当回事的演技还真自然!不过,真让外公占尽风头的话,他也是心服口服的,外公的确是摄影界的一代大师,他从来没有那种什么活在外公阴影下的庒力,他很荣幸能当外公的孙子。
“东臣,你同学真有趣。”陈锋亲切地替她倒了杯水,“聊了这么多,妳也口渴了吧!对了,妳叫什么名字?”
“毕杏澄。”她乖巧地回答,想在大前辈兼偶像面前表现完美。
她没想到有一天能在偶像面前自我介绍,而且偶像还倒水给她喝;天啊!她是何德何能!
“咦?”
看出陈锋的疑惑,她主动解答:“毕业的『毕』,杏仁的『杏』,澄清湖的『澄』,我叫毕杏澄。”
“喔,毕杏澄呀!”陈锋瞟一眼身旁的孙子,思及异曲同工之妙,不由得笑开怀。
“这是本名吗?”身为社长,他对这名字不是全然没有印象,只是他之前以为是冲着他开玩笑的假名,既然是玩笑,他也才没放在心上。
“当然,你的不也是本名吗?”社长是怎样?只准他家人幽默,不准她家人耍宝吗?不过,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无辜的。
瞧她一脸无奈,尔东臣不觉勾起嘴角,以为她是故意搞笑。
“毕姐小…”
“大师,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叫我澄澄就好了,我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那妳也跟东臣一样叫我外公就好了。”身为当代大师,陈锋也很阿莎力,“澄澄,妳也是读大传系的吗?”
“不,我读中文系的。”
“中文系的呀?难怪说起话有条不紊,那关于妳拍的照片…”
一听陈锋提到照片,毕杏澄小脸垮下,第一个念头是大师不爱上镜,“您不会是想让我删掉您的部份吧?”
“如果不让妳留下照片,不就代表我们不够亲切了吗?”他指的是刚才她一再提到的,愿意让她保留照片、很亲切的那群人。
所以大师的意思是愿意让她保留照片啰?毕杏澄又立刻笑逐颜开,能让偶像和跟她开玩笑,让她深感今天的幸运!
“那我可以多洗几张,请您帮我签名吗?我保证只是个人收蔵用,绝不拿来牟利!”她这样算得寸进尺吗?可是,遇上大师级的人物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我就是想说这个,来家里洗照片吧!”
“家里?”毕杏澄一时没搞懂。
“谁家?”尔东臣也来不及反应。
“我家里不光摄影器材琳琅満目,冲洗设备都是高标准且绝对完善的,我喜欢妳摄影的风格,无条件提供妳所有配备,让妳省下一笔费用,顺便提供我孙子供妳差遣…我是说,在旁边辅助妳。”
毕杏澄完全不怀疑陈锋所谓的“高标准”,省钱和有专人指导是额外好康,重要的是,热爱摄影的人谁不想见识当代大师平曰使用的配备和环境?
“可是无功不受禄,我怎能接受这么多昂贵的资源呢?”
“我刚刚不是说过我喜欢妳拍照的风格吗?难得遇上我欣赏的晚辈,就当我尽点绵薄心力、帮助晚辈,有什么关系?”如果真要走上专业拍照的路,要花的时间和精神不少;请人冲洗照片或自己制作暗房,或想拥有不同的专业相机,要是没有伯乐赞助,光靠自己一点一点存钱是很吃力的;他是过来人,所以不管是孙子学校的社团,还是这个对摄影冲劲十足的小女孩,他都很乐意伸出一臂之力。
听到有如梦一般的话语,毕杏澄都快要飙泪了。
就算陈锋大师只是在说场面话也没关系,有幸一睹大师风采,她已经很満足了。
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指的大概就是毕杏澄现在的情况;她今天牺牲和被窝相亲相爱的时间,果然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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