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是要我单身一辈子的意思?”
男人瞪大眼。“当然不是。这娶
生子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谁都不能剥夺你成家的权利。你没看我孩子都那么大了?”喝口茶,又说:“外面那女生我看着面
,现在才想起来她不就是当时跟你共吃那碗面的那个小女生吗!”
景书轻点下颔。“是。”
“这个姻缘到了时,是挡也挡不了,注定好的。工作上还是感情上,偶尔也可以顺着自己心里的意思去做。这么多年下来,你看的事情也多了,是非对错,你心里有把尺,孰轻孰重,你总会有所选择。”
杨景书默思几秒,探究般地开口:“她是我高中就认识的。”
男人顿了下,笑两声。“有缘,也要遇上的时间是对的。”
有些话不能说太白,这点他倒是清楚,稍顿几秒,杨景书开口提起另一事:“最近感应的能力好像变差了,看到的影像都是模糊一片。”柔柔告别式那次,他明明听见她的声音,回首时却什么也没看见;与黄圣文碰面那次,他亦看见了什么画面,却只是一片模糊,车上走下来的那三人,样子全看不清。
“你当初是为了你阿嬷来求寿,这些年你还得也够了,责任已了,你的事会有其他人接下去做。”
责任已了?杨景书瞠大眼看他。
男人笑两声。“意思就是你可以退休啦。”叹了声,说:“我们这些帮祂做事的弟子,与祂之间的缘分也是有深有浅。你还够了,自然就再见不到那些;但别以为这样就能放纵自己。任何事存着善心,用感恩的心面对一切总是没错。咦!面好啦?”里头走出一对年轻女男,两人共提一个不锈钢大水桶,冒着热气,是素面。
“爸,你也来帮一下,这好重!”年轻女子埋怨了句。
男人起身,接过水桶,杨景书跟着握上另一端提把。“我也来帮忙吧。”
把素面提到香客休息区,杨景书朝问事处走,那些善男信女手中各持有一张号码单,不知道她被排到几号?他四处看了看,却不见她身影;他往人群后头看着那一张张等着解惑的面孔,仍不见她。
蹙起眉,他问了一旁发号码单的师姐,那师姐说方才还见到她混在人群中。
他打了她机手,却是关机状态。她搭他的车来,这里并无公
车,她不可能先离开,那么会去哪?
他想到她或许问完事,没见到他,先到停车处等他?他快步下阶梯,朝车子方向走,庙的另一头,一部黑色厢型车正往山下开。
※※※
游诗婷看着左右两侧的男人,忍不住追问:“我记得我跟你们新民没有往来,也没抢过你们生意吧?”她后觉地发现袜丝破了,还破得很可怕,进厕所脫了袜丝,一出来就被请上车,说什么他们老板要见她。
她一问,才知这两人是新民礼仪的。她印像中是有这家公司,但她记得自己从未与这家公司有过接触,他们老板见她做什么?
“老板
代,我们只是负责请游姐小走一趟。”
“请我走一趟?”明明是強迫。她走出洗手间,两人一前一后堵住她,她才想高声喊,两人架着她就往车厢里推,还拿走她正要拿出来拨号求救的机手,这叫“请”?
“反正到了你就知道。”
“你们这是绑架吧?”
“…”不讲话,她看看两人,再问:“你们老板到底是谁?还有,我的机手能不能还我?”
“…”仍然无人回她话。她有点挫败,心里不是不惧怕,可她知道愈怕愈要表现得镇定。她敛敛神,又道:“见了你们老板,我是不是就能回家了?我朋友还在庙里,我怕他找不到我,他可能会警报。”
“…”又是自言自语。她在心里呵口气,有点无奈。她的生曰要这么惊心动魄地过吗?杨景书知不知道她不见了?会不会想办法找到她?
车子停下时,她意外是在一栋像是一般民宅的透天厝前。她坐着不肯下车,被身侧男人推了下去,她踉跄了步,
直了身子往前走。
大门后,是片庭园,花木扶疏,看着甚舒服。她慢呑呑走着,想拖延时间,却不经意在转眸间看见前头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对方也发现她,勾直勾看着她。
“你…”她走到男人面前,瞠大了眼,惊喜尖叫:“石头丨”
石头讶望她几秒,烟一扔,一把捏住她脸腮。“你好意思叫我?一声不响就不见人影。自己算,不见几年?”
“我去念书啊。”她拍掉他的手。
“跑这来做什么?”
“被…算是被押来的。”她看看后头,那两人还在。她问:“那两人你认识吗?”
石头瞄了瞄。该怎么和她说?
“你们不进来坐吗?”黄圣文略低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诗婷看过去,瞪大眼,呆了几十秒,才道:“文哥!你是新民老板?”
“不像吗?来,进来说话。”
“外面那是你的人?”她脫鞋进屋,心情放松了点。
“对你不礼貌是不是?”
“也…也不是,就是没告诉我新民的老板是你。”
黄圣文招手示意了下,里头送了茶水和点心出来。“你不知道新民是我的?”
“不知道。”她坐了下来,斟酌说词:“我有听说你进去里面。”
一旁石头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文哥找他来,也把诗婷找来?
“景书没告诉你,我出来已两年多,还拿了他的钱成立新民?”
她张大嘴,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没有,他没提过。”为什么他会拿钱给面前男人开公司?
“他没提?”黄圣文顿了几秒。“你们不是在一起吗?这事他没告诉你?”
“我们没在一起。”怎么大家都以为他们在一起?
“是吗?”黄圣文笑得很淡,手指抚着另一手上的祖母绿戒。“以前就听说你很喜欢他,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搞不定他?”
游诗婷盯着面前男人,感觉这人说话的态度和那面相,似乎和她以前认识的那一个文哥不大一样。以前的他像个长辈,出口的话
含鼓励意味,现在不过交谈几句,却觉他变得有些浮躁。她悄看一眼身旁的石头,他望着不知名处,不知在想什么,气氛古怪。
她抿抿嘴,干笑一声。“这个…这种事勉強不来,我喜欢他不代表他也必须喜欢我。您今天找我过来,就是要谈他?”
他摆手笑。“当然不是。我专程请你来作客,晚上留下来吃饭,我叫了外烩,那家餐厅厨师办过国宴,手艺不得了。”
“不用这么麻烦,还让文哥破费,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她后觉地发现不对劲。请吃饭为什么不打电话,要用这种方式“请”她过来?而且他的人竟知道她人在那间庙里,他派人跟踪他们多久?
“怎么是破费,大家久不见,吃顿饭叙旧,
好不是?”他扩大笑容。
“因为我突然出来,公司员工会找不到我。还是我们再约时间?我公司里还有事,必须先走了。”游诗婷起身,心里忐忒。
黄圣文敛了笑,眉目一沉。“你们这些孩子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不听话了?翅膀硬了?”
她搁在腿上的双手缩了下,干笑两声。“是真的有事。”
“有事?不是在庙里求神问卜吗!那么悠闲,你还能有什么事?”
“…”果然被跟踪了。那么那人呢?他有没有事?她呵口气,放弃离开的念头。“文哥究竟有什么事,需要用这种方式把我找来又不让我离开?”
“会让你离开,只要杨景书愿意把他手上的证据拿出来。”
“什么证据?”要拿她跟景书换回他口中的证据?
“文哥,你到底要做什么?”石头皱眉。
“你还好意思问!”手一拍,指着石头质问:“你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石头指着自己,无奈地笑。“我每天除了守着永安之外,还能做什么?真要说,也就只有你让我去做的那件事而已。”
“那为什么那件事会被杨景书知道,难道不是你出卖我?”
景书知道了?石头微愕,道:“我为什么要出卖你?我并没好处,还可能吃上官司。”
“不是你出卖我,难道是拿了『会钱』的那些人?”
“石头,你…”游诗婷将捕捉到的对话片段组织起来,讶问:“你做白手套?”她以前就知道为了抢生意,业者会和警消挂勾,每当有意外事件或无名尸时,警消通知熟悉业者前往,事后业者再赠红包感谢,这红包就是他们口中的会钱。
石头没说话,低头点烟。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她错愕地看着他。“又不是十几年前,现在被抓到可能要吃上官司的。”
“反正出事,你我都逃不过。”黄圣文起身,看了两人一眼。“要麻烦你们暂时留在这里了,什么时候能离开,就看杨景书什么时候把证据拿来。”
※※※
“没回来?”杨景书看着莲华的柜台客服。“她有打电话进来吗?”
“没有呢。杨先生要不要留话?”他来过几次,客服早认得他。
“有没有说她有什么行程?”他心急了。
“呃…没有听说。”客服疑惑凝望。“您有什么急事吗?等她进公司,我会转达让她知道的。”
“雅淳呢?她在不在?”
“林经理外出,和家属谈治丧事宜。”
“那麻烦你见到她时,请她马上与我联络。拜托了,谢谢。”他微一欠身,转身离开。
天色已暗,他看了眼腕表,已经晚间七点半。两点多不见人,他在庙里来回找了几次,信众多,他不敢掉以轻心,一张一张脸去认。他找遍庙里外,全无她踪影。他在上山下山路上来回两次,也未有她身影,直到现在…她一通电话也没,不像她个性,机手又迟未开机,他实难相信她平安无事。
但,会出什么事?庙里人
不少,她不是三岁孩子,遇事总该会喊人;还是说,她也许觉得人多空气闷,到外边走一走,有没有可能因此而不小心摔落山坡?
不急。他呵气,告诉自己不能急。垂眼时什么画面也没,他不噤懊恼感应不到她人在哪,他的能力呢?现在连个黑影也看不到了吗?
杨景书坐在车上,细细回想下午的一切。她确实上他车,两人一起去为李爷爷送便当;她说她生曰,他说请她吃面。到庙里时,他去点香,她等着问事,他和师兄交谈时,她人还在,接着,她…他思绪中断,看一眼突响的机手。
“文哥。”接起时,他有礼地开口。
“还没吃饭吧?”彼端嗓音微扬,语声愉快。
“正在想要吃什么。”他心思不在这上头,敷衍了句。
“很忙吗?”
“还好。”
“只是还好?我以为你很忙呢!”笑了声,道:“我家里办了个宴会,只请一些老朋友,你过来一起吃顿饭吧,蔚师可是办过国宴的,菜
你肯定喜欢。”
他
眉心,低道:“改天吧,我还有点事必须处理。”
“什么事比老朋友聚会还重要?我请的这些人,可是你以前就认识的,难道不想见见他们?”
“吃饭可以再约时间,但我现在要处理的事,是…”他止声,不说话了。
“不想来吃也没关系,我不喜欢勉強人,吃饭就是要开心嘛,你说是吧?”彼端呵呵笑,又道:“你忙吧,先这样。”
“别挂!”杨景书急喊一声,沉住气息,喉音略紧地问:“你请了谁?”
那端先是笑了一会,反问他:“你不是知道了?”
他发动车子,又问:“你想做什么?”人就这样不见,当然不是单纯吃饭这么简单,难道是为了那个标案?
“拿你手中证据过来换。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但是你必须将所有证据含备份都
出来。”
他靠上椅背,心里快速分析衡量,不是不挣扎。
要珍惜每一次的相聚啊,说不准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啦。
耳际响起她的声音,他忽然惊觉,还有什么比她平安来得重要?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师兄在办公室说的那番话…他决定听从心里的实真意愿。
“地址给我。”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子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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