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每天上班都像是在打仗。傅佩珊心力透支,中午拖了媛媛去吃好料的。
“小王子好帅喔。”邱媛媛开心地说:“三两句就说服陈秀玲,她还亲自改送大利行银的开状申请书下来呢。”
“不能总是用特权办事啊。”
“业务一处骄纵惯了,不只我们财务处被欺负,工厂那边也被整得很惨。可是李经理是李总的儿子,谁敢惹他呀,也只有小王子拿出特权,看能不能驯服他们。”
“恶人自有恶人磨,嘿!”这句话才是她想讲的。“其实特权用对地方,就是好事。媛媛妳这么哈他,怎么不赶快引勾他,好享受特权当贵妇?”
“不了。妳不觉得他不太喜欢跟女生讲话吗?讲没两句,就会把话题引到业务去,整个人变得好严肃,我们都有点怕他。”
“有吗?”他们两个总是谈得很愉快。
“而且,他竟然还小我一岁,我不追他了。”“媛媛妳变心真快。”
“这是现实问题。佩珊姐妳想想啊,现在我们年纪差不多,看起来一样年轻,可是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女人老得快,小王子还是一张娃娃脸,一起出去人家会问他说,你带妈妈出来散步喔。”
“哈,妳就说,你们看,我这儿子好乖,好孝顺,到现在都还跟妈咪睡捏。”傅佩珊哈哈笑。“对了,还要叫他出钱给妳买面膜和保养品。”
“去拉皮都没用,男人有钱就心花,就怕他去找年轻美眉。”
“姐小,套餐来了。”店员过来,摆放她们点的意大利面。
“总管理处的杨臻妮?”邱媛媛望向门口。“咦!她约到了小王子?”
傅佩珊不意外。自从王明泷来了以后,每天都有热情电话邀约,她还代接过好几通。
“媛媛和傅副科长也在这里?”王明泷眼睛一亮。
“明泷哥,我们坐那边。”杨臻妮赶快指向有人离开的两人桌。“给人家做生意吧,傅副科长这里是四人桌,我们并桌。”
“明泷哥最有生意头脑了,很为人着想呢。”杨臻妮忙笑说。
傅佩珊被两声明泷哥抖得浑身
皮疙瘩
掉,倒也没拒绝并桌。
“媛媛麻烦妳先出来一下。”王明泷说。
“哦?”邱媛媛不明所以,还是先离开靠墙的座位。
王明泷直接坐进去与傅佩珊面对面,再挪了邱媛媛的餐盘。“妳坐我旁边。”
杨臻妮一脸哀怨。她好不容易约小王子出来吃饭,唯一的选择竟是坐在傅佩珊旁边,与小王子呈遥远的对角线距离。
“明泷哥你想吃什么口味?”她翻看菜单,再为自己争取机会。“我一盘吃不完,可以分给你吃。”
王明灌没有回话,只是低头看菜单。
傅佩珊凉凉地说:“自己爱吃什么,就点什么,何必跟着男人的口味?”
杨臻妮笑得很甜美。“我食量小嘛,哪像佩珊姐吃套餐,有餐包、酥皮浓汤,小心热量过高减不回来喔。”
“傅副科长妳喜欢吃墨鱼?”王明泷看了她的餐盘。
“喜欢啊,超喜欢的。”傅佩珊加強语气,拌了拌盘里的黑酱汁。
“反正脸都黑了,越吃越黑,别人也看不出来。”
“佩珊姐妳脸上有雀斑耶!”杨臻妮娇滴滴地惊呼。“妳还吃墨鱼面?黑色素会沉淀,雀斑颜色会更深喔。”
“吃面粉最白了。妳赶快点餐,我肚子饿了。”王明泷看也不看杨臻妮,直接跟过来的店员说:“我跟这位姐小一样,墨鱼面套餐。”
“啊,我点个最健康的
油田园蔬菜面。”杨臻妮赶快说。
“这是海鲜墨鱼面,有虾子的,要换吗?”傅佩珊告知小王子。
王明泷头摇。
她再跟店员说:“麻烦挑掉这位先生的虾子,墨鱼放多一点,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
“还有,这位先生的墨鱼一定要煮到
透,不能有半点生的。”店员覆述一遍,将重点记在点菜单上,送到厨房。
“佩珊姐妳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挑掉虾子?而且墨鱼太
就变硬难吃了。”杨臻妮又发难了,娇声问:“明泷哥,要不要我叫Waiter回来?”
“不用。”
傅佩珊冷眼旁观。杨小妹大学毕业两年了,有机会去部门历练,却宁可继续当总管理处的妹妹,领基本工资,做送文件、接电话的小事。当然了,她自有她的“生涯规画”
那是杨臻妮追求更上一层楼的快捷方式,她不予置评。平凡如她者,只能乖乖地苦干实干,然后在心底干翻了天。
“傅副科长。”王明洒提醒她:“这墨鱼已经死了,妳不必再用力叉它。”
“喔。”她低头看了被叉子穿透在盘上的墨鱼块,一本正经地说:“这家意大利面用料实在,墨鱼切块又大又厚,吃起来很有
足感。”
“傅副科长推荐的一定没错。”王明泷转移目标。“媛媛,听说妳表现很好,庄经理有意培养妳像傅副科长一样,成为财务处的基层主管。”
“我、我我我还在跟佩珊姐学,没那么快。”邱媛媛猛傻笑。
“光
似箭,很快了。傅副科长好像二十七岁就开始代理主管职,代理了两年多,还在代理,这该怪公司的人事紧缩政策吗?”
“请不要让别人计算我的年龄。”傅佩珊照例瞪他。
“好,不算妳的,算别人的。”王明洒望向对角线。“杨臻妮,妳只比媛媛小一届,她都有三年的经验了,妳怎么还在总管理处当妹妹?”
“我是企管系毕业的,所以我留在总管理处学习如何管理企业。”
“公司明年度会有一个新提案,为了给在校生更多到公司学习的机会,将来工读生毕业后,如果没有通过內部试考,一律不续聘。”
“嘎?!”杨臻妮花容失
,惊得花枝
颤。“不行啊,我要工作权。”
“工读生本来就是约聘制,半年一聘﹔更何况要转为正式员工,公司乐见其成,会给工读生加分,除非妳成绩烂到不行,公司想包庇都包庇不来。”
“可是,我转为正式员工就不能留在总管理处了。”
“说的也是。总管理处是协助总经理做决策的单位,需要有五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才能调任,妳如果到别的部门,就没机会接待总经理的客人、搜集名片,然后跟某些人出去吃饭
朋友了。”
说到重点了,傅佩珊和邱媛媛对看一眼,再继续卷她们的意大利面。
“不是的!他们打电话给我,我不好意思拒绝。”杨臻妮慌张地说。
“别急。明年七月才会实施,六月的內部试考妳要加油喔。”王明泷言语教诲谆谆。“很简单,就考英文、会计、经济常识,还有妳最拿手的面试。”
杨臻妮的脸色很差,什么都不说了,低头吃她最健康的蔬菜面。
傅佩珊是不欣赏杨臻妮,可是小王子的恶作剧把气氛弄得很僵。
“喂,臻妮好不容易约你吃饭,别让人家消化不良。”
“是,傅副科长。”
她只管吃她的,已经懒得告诫他别再喊傅副科长了。
结束用餐,杨臻妮立刻拉了邱媛媛往前走,不再巴着小王子不放。
“你吃墨鱼没过敏吧?”傅佩珊问身边的王明泷。
“我本来就可以吃墨鱼。这厨师手艺不错,
透了还是软QQ的。”
“你可以不点海鲜墨鱼面,非得跟我吃一样。”
“我想了解傅副科长的好恶,好能以后拍马庇时有所根据。”
“呵,越来越上道了喔。”她忍不住要多夸向一句:“我顺便警告你,以后不准突然滑过来喊我,或是偷听我讲电话,老是害我吓一大跳。”
“好,我不滑椅子,我走过去,恭敬地喊一声:报告傅副科长。”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算了,你别吓我就是了。还有啊,你别在吃饭时候恐吓人家,害杨臻妮拉了一张苦瓜脸,我们看了也跟着碍胃。”
“不恐吓她,她不会死心,天天打电话来吵。”
唉,杨臻妮大概不知道自己被小王子讨厌了吧。看他转为冷淡的目光,傅佩珊忽然觉得他并不像表面那么阳光,也有他隐蔵的內在心绪吧。
“对了,你跟杨臻妮说的那事,应该是特助的人事改革方案之一?”
“反正是『杨臻妮条款』,只针对她,跟她说也没关系。”
“杨臻妮条款?”
“我大姊怕我二哥夺了她老公的总经理宝座,处处跟我们兄弟作对,只有这件事她主动叫我二哥做,因为她受不了我大姊夫天天上班看漂亮妹妹。”
看来,杨臻妮跟几个已婚同事纠
不清的事,总经理夫人已经知道了。
傅佩珊继而想到特助和李总之间的权力制衡。别看特助温和好说话,这两年也开始有所坚持,听说私底下己否决李总好几个重大提案了。
“你来,不是来玩的,也不是体验上班,是为了帮特助?”
“有人帮忙推一把总是省力气,这都是跟我大哥学来的。”“企管大师的绝招?”大王子王明瀚是知名的企管顾问。
“给二哥扮白脸当好人,收服老臣,我就来扮黑脸,专门对付顽劣分子。”
“我是不得已当黑脸,你倒是当坏人当得很得心应手?”
“是的,我很快就跟妳的脸一样黑了。说真的,杨臻妮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妳有雀斑。”
“看什么?!”傅佩珊忙挥手赶开突然靠过来的小王子。“你就是爱吓人,说说你吓走多少想追你的人了?”
“比妳吃过的墨鱼面还多。”
“这什么形容!”她瞪向他,大海怪果然爱搞怪。“你不像是会耍狠恐吓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杨臻妮有致命要害吧?”
“不必耍狠。男生来,就说我是异
恋,直接打发掉﹔女生嘛,就跟她说齐克果、马克思﹔如果有花痴听不懂装懂,拍拍手说她崇拜我,我再跟她讲佛经,说我以后会去山里修行﹔还有想要财产的,说她会留在家里帮我孝顺父母带小孩,让我安心去修行,我就说,我出家之前,会把我名下的财产全部捐掉。”
她起初听着觉得好笑,可听到最后,竟浮起莫名的苍凉心酸。这个小王子,怎老是在欢乐时刻制造风萧萧的寂寥戚觉呢。
“总有真心爱你的女孩吧?”她眼睛酸酸的。“真心?她们的真心跟我的财产一样多。”
“嗳,少年郎别这么愤世嫉俗啦。姐姐教你,你交往时心情放开,不要预设立场,试着去了解人家的个性,发掘优点。”
“哦?”
拉得长长的疑问句,似乎不表赞同。她正要再说下去,就听他说:“男人追妳,不是爱妳,只想要妳的钱,妳不也想办法拒绝他?”
“讲得我好像没人要!”她没好气地说:“我警告你,你家代理副科长正处于需要吃巧克力的低
期,你最好少惹我。”
“哈!”王明灌恍然大悟,笑说..“原来这就是见笑转生气,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翻脸像翻书,就是像妳现在一样。”
“你没跟女朋友吵过架?没见过女生番起来都是没道理的?”
“或许有吧。”
“什么叫做或许有吧?不对不对,我才不信你没
过女朋友。”
“妳还在帮公司的女生探听?我打一份自传,给妳去宣传。”
“你征婚条件写清楚一点,免得人家女生自以为符合条件,跟你去约会,却还要听你在那边说柏拉图、提拉......不,苏格拉底的。”
“妳有概念,没有讲成提拉米苏。”
“就是差点讲成提拉米苏了,刚才附餐甜点真好吃。”
“说起苏格拉底,他有一句名言,就是:『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也因此他持续地追求智慧和真理﹔而我们一旦知道什么是对的,就会去做对的事。每个人都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不违背自己的理性,也就不会做不好的事,这样才能得到快乐。”
她很努力地去理解他的话,但还是不得不说:“对不起,我不是你的约会对象,你不必拿出哲学理论吓走我。”
“我一时忘了,总以为女生跟我说话,就是想追我。”
“是哟?”她学着他的语气,瞟向了他。
俊美脸孔,明朗笑容,笔
西装,依然是个亭亭玉立,不,是玉树临风的阳光健康文艺青年,但她怎么看,就是一只自负得要命的琊恶大海怪。
“傅副科长好像不同意?”他也望了回来。
“我怎会不同意呢?”她扯出最亮丽的笑容。“我正想说,笛滴呀,你长得好漂亮、好可爱又好有学问,姐姐想追你耶。”
“好啊,妳来追。晚上去哪里吃饭。﹒”小王子也是笑容灿烂。
她竟然忘了,他的脸皮跟她一样厚,拿话亏他只会让自己下不了台。背上热呼呼的,好像点起一把火,她好懊恼自己怎会有这种窘迫戏。
“你竟敢对你的主管不敬。下午四点以前不把应付支票做好,小心我钉到你満头包,明天工作加倍。”
“又来了。女人就是番,五点半才下班,干嘛催这么急?”
“不错嘛。”她倒笑了。“你会讨价还价,已经有职场求生的能力。”
“是的,我终于懂得『能者多劳』是安慰傻瓜的话。”
是在说她吗?她不在意。“总是要有人做傻瓜,不然大家一起摆烂,你家公司不钱赚,你还能躺着领股息发大财吗?”
“谢谢。”
“嘿,你现在也体会到劳工朋友的辛苦了。”她顺水推舟:“拜托你,董事会通过明年加薪吧。”
“我会将妳的意见转达给董事会,还有其它重大提议吗?”
“当然有了。喔,我要理生假,请休假时不能刁难﹔增加午餐津贴,鼓励员工进修,建立健全的人事制度......喂,你有没有在听?”
“有。请继续。”
她不信他会照单全收。要说员工的苦水,特助这几年应该也有所体会了,轮不到她来加油添醋﹔但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说话的“高层人士”,自然是要大吐特吐苦水了。
冬曰中午,阳光温暖,吃
了,身体热了,就有能量持续在职场战斗,努力生存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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