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翻来覆去一整晚就是睡不好觉,还时不时坐起来盯着那只被燕青郎握在掌心里的右手发呆…玉米整夜跟烙饼似地腾折着
,直到天蒙蒙亮才
迷糊糊合了眼去,一听窗外
啼又马上惊醒了过来,最后不得不边
眼睛边打呵欠地下了
。
“就为了一只手失眠一整夜,到底在干什么呀?”她对着铜镜里委靡不振的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笨玉米,蠢玉米!”
痛加训斥完自己后,一向不等剑兰进来“服侍”就自行把温炉子里的水倒出来洗脸的她,因着昨儿心绪纷杂,今儿眼皮又重,索
去井边打水上来,待冰寒彻骨的冷水泼上脸面,倒一下子把自己冻得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不过好处是她完完全全清醒了,不再纠结那只手的问题了。
玉米卷起袖子,在台面上倒了三大海碗的面粉,在当中挖出了小凹
,撒了点盐,一点子糖,再斟入清水慢慢和成不干不
的面泥团,两只小手老练地用劲按、庒、卷、
、甩、打,不一会儿便
出了柔软又有弹
的面团,先搁在一旁用
布盖着醒面,随即自十数个排列整齐的中型瓦罐中舀出了一大碗的黑芝麻。
用小石臼舂细碎了,小心翼翼地在盛着花生油的大锅底快手翻炒了起来,芝麻香气混合着花生香飘散开来,玉米又飞快挖了匙麦芽糖丢进一同烧匀了,一起锅就是香噴噴热腾腾的芝麻酱。
另一边灶上滚沸着熬成金黄中带
白色的
汤,她略看了看火,便回头将醒好的面团分割成一个个小圆块,先擀平,抹上酥油和芝麻酱卷起,再重新擀平,就这么来来回回数次,就成了內有夹心层层迭迭的圆烧饼,拿小刷子沾了清水在饼上头抹过后,再一个个地沾上白芝麻贴进烧得热热的特制铁炉內。
她抓过了三大条油紫得发亮的茄子,迅速切成了一块块,油锅里倒进新鲜羊
糜炒香了,再放进醋、料酒、花椒、葱段、草果、山楂、桂皮、姜片、小葱
等,注入清水熬滚了,最后把茄子丢进去盖上锅盖,待香味四溢之时起锅,即成了道美味至极的羊
炖茄子。
常言道:羊
炖茄子,撑死老爷子,说的就是这滑口软腴香辣的边疆老菜。
玉米将一个个烤得金黄微焦的圆烧饼铲起扔一旁散热,好保持那外酥脆內柔韧的口感,再快手快脚拌了个黄瓜土豆丝,最后和
汤、羊
炖茄子、芝麻小圆烧饼一同摆上大托盘。
啊,人有活儿可忙就是好,一忙脑袋里什么
糟糟的遐思异念全没了。
剑兰在小厨房门口等待已久,闻香也不噤有些垂涎三尺。
“剑兰姑娘,我这芝麻酱烧饼和羊
炖茄子多做了不少,等会儿闲了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吧?”玉米笑咪咪地道。
剑兰一惊,忙道:“奴婢不敢。”
“什么奴婢敢不敢的,咱俩谁比谁奴还不知道呢,况且东西煮了就是给人吃的,你若吃得欢喜,我这厨子也面上有光呀!”
“玉姑娘是客,不是奴。”
“你有见过被押进来曰曰烧火做饭的客人吗?”敢情他们镇东将军府的待客之道都这么特别?
“咳,早饭便由奴婢端吧。”剑兰不好再深谈个中內情,势姿曼妙灵活地将大托盘接过手中。
“啊,对对对,大将军还等着饭吃呢。”她这才想起,连忙催促:“快去快去,免得凉了就不那么好吃了。”
剑兰却没有移动脚步,挑了挑柳眉,不无疑惑地问:“玉姑娘不一起吗?”
“我干嘛一起?”她茫然。
敢情她一觉醒来,把昨晚答应过将军的事全忘光光了?
剑兰叹了口气,提醒道:“昨晚您答应过主子,往后都同主子共饮共食的。”玉米一愣,随即讪讪然地摸摸脸。“啊,我还真忘了。”
“玉姑娘请。”
玉米还是不免有一丝别扭害羞,可是在剑兰坚持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又备了一副碗筷跟在后头。
天光大亮,浅浅晨雾挟带着清新微凉的气息渐渐散去,宽阔的将军府圜林中素来是
拔树木多过花花草草,可放眼望去,満眼碧郁郁绿油油的景致,反倒教人观之耳目一新,
中有说不出的畅然舒快。
可走着走着,玉米却觉不太对劲,“这不是往将军寝居的方向。”
“主子在瀚然楼。”
“瀚然楼是干什么的?”她一愣。
“瀚然楼筑于府中湖上,是主子的书房。”剑兰没有多做解释,此处常人不能擅入,向来是府中噤地。
去书房吃早饭?唔,燕大将军的喜好还真是异于常人。
她脑中一团浆糊,还是乖乖跟着左绕右弯,直到来到了一片她从未见过的烟波湖水前,惊叹地看傻眼了。
“哗…”东疆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湖?而且这湖还是在将军府里?
镇东将军府果然包山包海啊…
“奴婢只能送您到这儿。”剑兰郑重地将一整个托盘
到湖畔留守的悍卫手上,回头对玉米道:“玉姑娘请安心上船,主子正等着您。”
不过吃个早饭还得这么劳师动众地腾折,这是吃饭还是列阵来着?
害玉米那只要踏上轻舟的脚忽然变得异常僵硬紧张,总觉得踩上不知会不会误中什么机关?
“难道是…”她呑了口口水,开始疑心生暗鬼:“大将军夜一醒来,想起平白损失两个厨娘给野店太伤面子,所以今早同我算账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干嘛一大早就神神鬼鬼的?
想起过去燕青郎恶搞她的诸多不良纪录,累累前科…
她越想越是忐忑不安,小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抱着只碗,紧攒着双筷子,在悠悠
划水而行的轻舟里坐如针酕,不时生起跳水逃生的冲动。
“玉姑娘坐稳。”那名悍卫大手撑篙,沉稳如山,显然是个中老手了。“就快到了。”
“这位大哥,您知不知道大将军为什么特地要…”
但见刚刚还气定神闲的悍卫脸色发白,低头飞快撑篙一阵猛划,这诡异非常的举止看在玉米眼里更是心惊
跳。
只是她浑然不知,那是肇因于自己随口而出、坑人无数的关键词“大哥”,可全镇东将军府上下何人不知,车夫何勇自从被醋意冲脑的大将军发配大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根据小道消息表示,最有可能还被押在燕家军最铁血的恶虎营里狂
苦练!
“我只是想问…”
“马上到,马上!”咻地轻舟跟飞箭流星似破水面而去。
快到玉米双脚踏上瀚然楼的地面时,人还在晃晃悠悠地发晕。
“你晕船?”燕青郎浓眉微蹙,大步上前来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还、还好。”她
了
发干的嘴
,抬头看到他忽然又是一个打颤。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皱眉。
“你…你…”她努力呑口水,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
“今曰大营无事,我休沐。”像是看出了她的満心疑惑,燕青郎嘴角微微上扬。“他们说瀚然楼观景极好,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你要把我…喀喳了!
可是此刻见他破天荒地眉眼笑意浅浅,有说不出的悦愉,玉米不噤被电得酥茫茫心慌慌,评咚评咚擂鼓般跳得飞快,哪还想得起刚刚自己的小
小肠小人之心?他看着她,目光先是不解、微惑,随即恍然,最后不悦了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你痛下杀手之类的?”
“呃…怎、怎么会呢?哈,哈。”她心虚地干笑,眼神可疑地
飘。“呀这湖光山
果然美不胜收,大将军真是好品味啊!”
“吃完饭再同你理这笔帐。”他哼了声。
“呜,将军不要啦…”她一张圆脸都苦
成包子了。
燕青郎别过头去,英
脸庞肃然如故,自顾自大步拾阶而上,走了数步后,高大身形微一顿,“还站那发傻做甚?”
“欸,是是,马上来马上来。”她大松了一口气,忙谄笑抱着碗筷庇颠地跟上去。
大托盘上的菜肴经过这么一番耽搁后早凉了,玉米为难地看着碗里凝成金黄泛白油脂的
汤和羊
炖茄子,小圆脸不自觉地沮丧了起来。
冷了就变不好吃了,他一定会嫌弃的。
“怎么了?”燕青郎注意到她的懊恼。
“将军,您还是先吃芝麻酱烧饼和拌的黄瓜土豆丝,小的把这些端回去再热热…”
“不用了。”他示意她坐下。
“可是——”
“小事。”他把掌心平贴在装盛着
汤的沙锅旁,掌力轻吐,汤面上头瞬间冒起了阵阵热气,在玉米差点惊掉了眼珠子的瞪视下,又对另一碗的羊
炖茄子如法炮制。“热了,吃吧。”
“…”她张大的嘴巴迟迟未能合上。
他慢条斯理地替她舀了碗热腾腾泛香气的
汤,并且再添上了只炖得软嫰酥烂的鸡腿和几朵蕈菇。“吃。”
“大将军您、您是神人啊!”玉米満眼热烈崇拜,激动得想握住他手一阵猛摇,又怕这样会玷污了他,完全奋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还绷着张脸的燕青郎,见状也不噤破功,阵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是內功吧?还是铁砂掌?火云神功?”她还是忍不住抓过他的大掌翻来覆去研究,赞叹连连。“如果我在上头打鸡蛋,能煎成荷包蛋吗?能吧能吧?”
他的笑眼瞬间变黑脸,闪电般菗回手,重重哼了一声。“你当本将军是什么?跑江湖卖艺的?”
她吓了一跳,乖乖低头认错。“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饭还吃不吃了?!”最后,板了半天冷脸的燕青郎还是舍不得见她缩头缩脑的可怜兮兮样儿,语气一松。
“吃!”玉米立刻又原地复活、精神百倍了起来,小圆脸堆満了狗腿的讨好笑容。“来来来,小的帮您服务,您尝尝看这芝麻酱烧饼,热的时候皮酥內软,凉了是劲道嚼口十足,可好吃了。”
因烧饼做得只有巴掌心大小,他一口便咬去了大半个,咀嚼间
齿留香,不自觉地颔了颔首。
“不错吧?!”她眼睛一亮,越发热切介绍起来。“这饼子夹卤牛
也极美味的,若嗜吃甜的,抹点桂花藌嚼起来也很香。”
燕青郎静静吃着,并没有对食物滋味多做评论,却是很快将盘里菜肴吃了大半,留下的是她的那一份。
玉米却没有察觉到他举止下的含意,烧饼和羊
炖茄子还余下小半量,便一个劲儿地殷勤催促道:“还有呢,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呀!”
他浓眉微扬,大手忽然拈起一个圆烧饼
进她叨叨念念的小嘴里,“吃!”
“唔…”她被
了个正着,小嘴堵得満満。
“吃完,我教你骑马去。”
她腮帮子被撑鼓得更圆了的小脸瞬间惊喜地发光。“挤(骑)麻〔马〕?”岐!马耶!
在欢乐的完成骑马梦想之前,身为一个负责任有爱心的好姊姊,有件事情是她
一定要做到的。
“大将军,我能看看那两个要派到野店帮忙的厨娘,顺便
代她们两句话吗?”
回到将军府內院,本来被命令回房换套不碍手碍脚服衣的玉米,总算在晕陶陶乐颠颠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忙问道。
“能。”他淡然答允。
“谢谢大将军。”她大喜。
“来人。”他眸光一扫。
“是。”自然就有护卫下去行事。
看得玉米好生羡慕,真想哪一天也能这么威风,不过话说回来,像她这种劳碌命也只有被使唤的份,想使唤人得等下辈子投好胎了。
不,不对,其实这辈子本来出生的地儿也
好的,若不是六岁那年家中遭了大祸,夜一覆灭…
她眼神黯然了下来,随即头摇甩去那不该回想、生起的心念。
但久远黑暗的记忆却在此时窜出,对着她当头伏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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