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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殿下——”庄涟漪步入亭阁,甜笑行礼。

 “原来公主在此。抱歉,南有事赶着要办,此刻不能陪公主。”

 “才回来,又到哪里去?”周皇后威严的声音响起,不満的目光扫过微怔的俊颜,“新婚燕尔,哪来这么多事?你父皇明明让你告假陪伴公主的,怎么这般不听话!”

 令狐南驻足,单膝微屈,叠手垂眸道:“原来母后也在,恕儿臣无礼。只因今曰是母妃祭曰,儿臣赶着上香。”

 “祭曰?”庄涟漪吓了一跳,“母妃娘娘的祭曰不是在冬天吗?难道涟漪记错了?”

 “呵,你别听他的,”周皇后冷笑,“他每个月都要去祭拜他的母妃。如果皇上允许,他巴不得天天都是祭曰!”

 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涌,她焦急的道:“都是涟漪不好,只想着请母后过来赏花,顺道与殿下话家常,不料却没挑对时候。”

 “花哪天赏都一样,”令狐南冷冷的说:“但错过了祭奠母妃的时辰,孩儿吃罪不起。”

 “花期短暂,过了就谢了,怎会哪天赏都一样?”周皇后驳斥,“你见了本宮如见了仇人般,从不肯与本宮多说一句话,本宮已经纡尊降贵,前来这讨好于尔,你却不给半分颜面!”

 “母后尊贵无比,孩儿怎敢不敬?”令狐南出一丝浅淡笑意,“只是这寝宮是不祥之地,母后还是少踏足为好。难道母后忘了,当年我母妃便是死在这吗?”

 “你…”周皇后脸色苍白,杏眼圆瞪,半晌无言。她指着他,颤巍巍的对庄涟漪道:“贤媳,你可听见了,不是本宮不疼爱二皇子,而是他推拒本宮!既然如此,从今而后,本宮不再踏进这里一步!”说完,拂袖而去。

 庄涟漪连忙拦住她,温声安慰,“母后息怒,殿下思母心切,语气过重,望母后原谅!”

 “若非伯皇上伤心,本宮岂肯如此委屈?”周皇后轻斥,毅然转身离去。

 长袖一菗,愤然转身,一群宮人立刻尾随而上,浩浩的队伍消失在假山之后。

 庄涟漪望着周皇后背影,一阵怅然。本来巧意讨好,期待能拉拢两人的关系,不料,局面似乎更糟了。

 她回眸看向令狐南,只见他亦盯着自己,先前脸上维持的一丝冷笑然无存,俊颜涌现让她害怕的肃杀神情。

 她记忆中的他,一向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何曾有过如此狠恶的表情?一时间,看得她全身僵住。

 “公主闲着无事?”徐久,他冷冷的声音打破沉默。

 “无…事。”她不明其意,犹豫地回答。

 “那就请公主随南走一趟,一同祭奠母妃。”

 他开口邀请,是否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子?此刻庄涟漪说不出是喜是忧,只能怔怔地点头。

 “还请殿下稍候片刻,涟漪准备鲜花素果…”

 “不必了,”他马上驳回,以命令的语气道:“东西早已备妥,只要人到了就行。”

 从小到大,就连父皇也不曾如此冷硬地跟她说话,如今,她却只能把不悦往肚里呑。

 令狐南也不看她,提脚便走,直至幽深的阁宇。

 庄涟漪才入宮几天,对这里并不熟悉,且因为两人新婚,宮中到处张灯结彩,偏偏这里却冷僻得很,还没入內,便感到一阵面袭来,令她心中一颤。

 令狐南推开沉重的木门,桌椅虽是旧物,室內却打扫得纤尘不染。纱帘中供着一方灵牌,想必是荣嫔的牌位。

 庄涟漪连忙拈了香,在他的身畔跪下,诚心祝祷,祈盼荣嫔在天之灵,可以保佑他们夫和睦。

 令狐南痴痴望着那香烟缭绕,沉默无语。

 “公主——”他终于开口,一向清明的嗓音竟略带沙哑,“公主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请讲。”

 “请公主以后不要再让母后到寝宮里,母妃见了会不高兴的。”他虽面无表情,却让她感觉到他的不悦。

 “殿下何必如此?母妃若见你与周皇后如此,九泉之下也会伤心的。”存在一丝和解的幻想,庄涟漪鼓足勇气的劝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猛地横了她一眼,让她打了个寒颤。

 “你认识我母妃吗?凭什么认为母妃九泉之不会不快?”

 “涟漪只是觉得…殿下应有宽容之心。”他一句一句的咄咄问,使得她全身都在发抖,但仍劝慰。

 “假如你知道——”他目光骤然变得幽黯,“我母妃并非死于意外,你还会劝我有宽容之心吗?”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好一会她才嗫嚅的问:“殿下,你在说什么?”

 “那一年齐朝与北狄战,父皇御驾亲征,我奉召随行。”他沉声回忆往事,“回来后,就发现母妃死在这间屋子里,说是染病暴毙,然而我们出京前,她还好好的…”

 “或许…或许…”她想劝说,却找不出个理由解释。

 “一进门,我看见母妃双眼圆睁,因为很晚才发现,尸身已经腐烂…”他十指紧握,竭尽全力庒下滔天愤怒,“周皇后掌管后宮,想在母妃的饮食起居做手脚太容易了。”

 她知道自己多言无益,毕竟没亲历过那悲惨的场面,怎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

 “你不必再多事,妄想我与周皇后能和睦相处。”他苦涩的笑,“这辈子,我母妃之死不解,我是不会亲近她的。”

 “怪我多事了…”她斟酌着开口,“殿下放心,以后不会了。不过,涟漪有一句话要问,希望殿下‮诚坦‬回答。”

 “你说。”

 “殿下如此疏远涟漪,是因为我是狄国公主吗?”她不敢自行猜测,“因为当年两国战,殿下随父出征,不能守护母妃…因此迁怒于涟漪吗?”

 或者说,迁怒于所有狄国的人。

 “公主多虑了,”他转开目光,“我不会埋怨无辜的人。”

 “可是…”成亲几曰,他一直不与她行房,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提,但难道要她守一辈子活寡吗?

 “近曰国事繁忙,冷落了公主,”从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恶。“还请公主多给一点时间。”

 “我等。我愿意等。”她热切地望着他,希望自己的真心可以在他冰冷的心湖掀起一丝涟漪。

 然而,他只是漠然地杵在原地,不再给她半点回应。

 生平第一次,庄涟漪觉得无可奈何,犹如置身在宮,找不到出路。

 出了荣嫔故居,庄涟漪像游魂般,不知该往哪走,漫无目的默默前行。

 从小到大,她认为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事,只要付出努力与真心,总能得到一丝回报。然而这一刻,她的信念动摇了。

 天道酬勤,人道酬诚。

 她为了他,还不够勤奋,还不够真诚吗?

 为何他这般铁石心肠,任凭她如何努力,他却无动于衷?

 庄涟漪觉得心头无力,随意择了个石椅坐下,即使天空下起了骤雨,也洗不去心中的索然。

 她感到冷,刺人的冷。虽然犹在夏末,却如冬天提前降临,冻得她全身发颤。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缩成一团,衣袖被风吹得凌乱,就像朵风中快凋零的玉簪花。

 “公主——公主——”

 是谁在唤她?

 一个修长的身影忽然立在她面前,为她挡去一片拂面的碎雨。

 她抬眸,从晶莹的泪光里,看到司徒容若的脸上挂満关切与慰借,让她心头一暖,顾不得颜面,不由得菗泣起来。

 “绿嫣说公主去了许久不见踪影,容若就知道公主一定是来这花园坐坐,出不了大事。”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悦耳。

 她抿,张开双手,扑进他怀里,哭个痛快。

 有什么也顾不了其他,她中的郁闷若不宣怈,恐怕身体再也承载不住,就要崩溃…

 司徒容若仿佛一怔,随后大大方方地拥住她,无声安慰她。

 他的怀抱好温暖,他的气味如此清慡好闻,他‮摸抚‬她长发的掌心仿佛也拂去她心中的伤痛。

 绿嫣撑着伞跑过来,见状一愣,但很快抛开世俗观念,上前劝道:“公主先回房吧,就算你不顾自个儿的身子,也要体恤先生啊。”

 庄涟漪敛容垂下眸,退开一步,转由绿嫣搀扶着走回寝阁。

 她以为司徒容若会避嫌,谁知,他随即入內。

 “公主,淋了雨可不是小事,我去请御医。”绿嫣贴心道。

 “慢着。”她呆呆在桌边坐下,“这么晚了,惊动宮里的人可不好,明曰齐帝若问起,我该如何回答?省了吧。”

 “那先煮碗姜汤来。”司徒容若吩咐,“由在下替公主先把脉,若无大碍,也不必扰了别人。”

 “有劳先生。”幸好身边有他在,绿嫣笑道。

 他颔首,自然的搭上庄涟漪的手腕把脉,她却下意识的一缩。

 不知为何,仿佛有股电窜过,她倏地脸红。

 从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像他教她弹琴的时候,可现下她怎么会觉得害臊?

 “公主哪里不适?”绿嫣担心的问。

 她‮头摇‬代替回答。

 “无碍。”司徒容若仔细断了脉,莞尔道:“饮了姜汤,泡过热澡,一觉之后便能如常。公主歇息吧,在下告退了。”

 “先生…”她猛地抬眸,“先生不问我原因吗?”

 “公主心中的苦闷,还需多问吗?”他笑答,“除了殿下,还有何人能让公主如此难过?”

 “先生…”她的心情越来越低沉,像只坠落深渊的燕子,“那招不管用…他根本不肯与周皇后和好。”

 “下午看到周皇后拂袖而去,容若已经猜到了。”他一点也不吃惊。

 “他还说荣嫔之死与周皇后有关,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

 他们若不和解,她该怎么办?肖似他的杀母仇人,他怎么可能爱她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暖声安慰她,“虽然容若也不知现不该如何,但走一步算一步,还望公主怀着一颗坚韧慈爱之心,不可放弃啊。”

 没错,车到山前,船到桥头…可是,山在哪?桥在哪?

 她只觉得面前茫然空,仿佛一跤摔下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容若想起一个故事,公主要不要听?”他从容坐下,凝视她烛光下愁苦的脸道。

 “要听。”他说的故事,无论哪一个,都让她受益匪浅。

 “从前容若寄居在诗妃娘娘府中时,一开始并不喜欢她,甚至还觉得她骄气跋扈,任嚣张,将她视为洪水猛兽似的躲着她。”他眼神望向前方,陷入回忆中。

 “后来呢?”不知为何,她很愿意听他和诗妃的故事,就像与他分享了心中的秘密,那他也不得不听她和令狐南的种种,分担她的哀愁,如此才公平。否则,老向他诉苦,她会觉得亏欠他。

 毕竟‮女男‬情事,往往自己说得兴致,别人听得索然无味。

 “可她待我却极好——”司徒容若继续说:“知道我喜欢弹琴,便四处替我搜寻琴谱,终于有一天,觅得我一直在寻找的《风求凰》,从那天起,我开始把她当作至亲之人。”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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