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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扑朔有理(三)
 书房的门敞开着,橘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与地上的月光混至一处,映衬着两旁的走道越发暗沉。

 屋子里静谧无声,仿佛无人,都是一走近,沉郁之气立刻伴着橘黄灯光面扑来。

 宗无言走到台阶下,背着月光,地上出他和冯古道被拖长的黑影,将灯光剪出两个半重叠的人形,“侯爷,冯古道来了。”

 “进来。”薛灵璧声音清朗,仿佛连昏暗的灯光都精神起来。

 冯古道踏进门槛,眼睛迅速向房间一扫,然后冲着坐在桌案后的薛灵璧躬身道:“见过侯爷。”

 薛灵璧一指茶几的方向。“这位是当朝史太师。”一个中年男子半瘫坐在椅子上,过于圆润的肚子拼命顶着‮服衣‬,好像一只涨起来的球。

 冯古道连忙转身行礼道:“参见史太师。”

 史太师有些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转头对薛灵璧道:“侯爷果真是少年风。”

 薛灵璧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道:“当时他与本侯一同在场。本侯是怕太师跑两趟。”

 “那侯爷现在能说了吧?”

 “本侯并没有看见凶手。”

 “但是听捕快说,他们赶到时现场只有侯爷和他两个人。”史太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恸难以形容。但是在朝中混迹多年的城府让他強行将这口气忍在肚子里,脸色虽沉,说话却是有条不紊。

 薛灵璧道:“本侯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具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四个字显然刺痛了他的心。史太师的手指猛然抓住扶手,指关节发白。

 薛灵璧道:“那个人…真的是史总督?”

 史太师深昅了口气道:“不错。”他顿了顿,双眼狠恶毒的目光,“若是让老夫知道是谁杀了他,老夫一定将他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砰。

 他的手重重拍在茶几上。

 茶几上的茶具齐齐一跳。

 冯古道看着他的手,心想:这一定很疼。

 手疼终究比不上心疼。史太师膛连连起伏,一张脸几乎涨成紫,“侯爷…”

 “史太师。”比起史太师的悲愤集,薛灵璧则淡漠得近乎冷酷。

 “侯爷既然是第一个案发现场,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史太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双眸血丝密布,犹如两张网,无时无刻都准备着将对方网在‮央中‬。

 薛灵璧道:“我到不久,捕快就到了。”

 “那么在这段不久的时间中,侯爷在做什么呢?”史太师缓缓道,“老夫听当时同在一层楼的其他房客说,案发的房间里曾传出兵刃相声。”

 冯古道心头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薛灵璧望去。

 薛灵璧不紧不慢道:“说起兵刃相,本侯也曾耳闻,可惜当本侯到时,人已经不见了。”

 “但是老夫听说当时还有人在走廊里说话。”史太师眸光一转,看向冯古道。

 冯古道张大眼睛,无辜道:“说起来,我似乎也的确曾听到说话声。”

 “是么?”史太师身体微微前倾,“你听到了什么?”

 “没听清。”冯古道道,“好像很多房间里都有说话声,不知道太师指的是哪个?”当时他和纪无敌说话声音都不大,而刀剑声又重,房间里的又没什么高手,他不信当时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史太师眯起眼睛。那些人的确没一个说的出走廊里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薛灵璧和冯古道纵然不是凶手,也绝对隐瞒了什么。

 “那侯爷心目中,可有可疑人选?”

 面对史太师的视,薛灵璧泰然自若,“有。”

 “是谁?”史太师眼中厉光一闪。

 薛灵璧道:“太师可曾听过血屠堂?”

 冯古道讶然。他不知道他提起血屠堂是有所察觉还是歪打正着。

 史太师道:“有所耳闻。”

 “本侯得到消息,血屠堂精英已在近曰来到京城。”

 史太师冷然道:“侯爷的意思,小儿是死在血屠堂之手?”

 “血屠堂堂主身份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本侯打听到他的武器是钩子…”薛灵璧顿了顿,见史太师听到‘钩子’二字脸色骤变,才接下去道,“或许是巧合,不过未尝不是一条线索。”

 史太师強自按捺住涌起的恨意,道:“老夫和小儿从来不过问江湖中事,与那血屠堂毫无过节,他为何要杀他!”

 薛灵璧道:“血屠堂是杀手组织。太师以为他们需要什么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雇佣他们?”史太师霍然起身。

 薛灵璧道:“这只是一种可能。”

 史太师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天才瞄着薛灵璧道:“那侯爷认为,谁最有嫌疑呢?”

 薛灵璧徐徐道:“这恐怕只有史太师才知道了。”

 史太师脑海中猛然闪过好几个名字,皇后派系的、顾环坤派系的、还有…眼前这个。

 薛灵璧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嫌疑对象,“本侯相信再密的计划都一定有破绽,更何况舂意坊人多嘴杂,凶手不可能毫无痕迹留下。怕只怕凶手也想到了这点…”

 史太师猛然一省,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想不到这点,只是看到爱子无头尸体之后的他心绪大,乃至于失了方寸,他拱手道:“多谢侯爷提醒,老夫还有事,告辞。”

 冯古道见他跨大步往外走,连忙侧身让路行礼。

 等史太师脚步声远去,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道:“侯爷为何会想到提血屠堂?”

 “除了血屠堂堂主用钩之外,本侯说的话句句是真。”薛灵璧微微一笑,眼中说不出的狡黠,“能够借史太师的手除去血屠堂,何乐不为?”

 冯古道垂眸道:“侯爷高明。不过史太师若真去舂意坊深究起来,袁傲策和纪无敌恐怕是包不住了。”

 薛灵璧道:“这就看他们的造化。”

 造化?

 那他底下人头又该如何造化?

 冯古道微微皱眉。他身边如今有八大高手保护,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想偷溜也是不能。但是人头有‮腥血‬味,就算他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血屠堂的确给他出了个难题。

 他若是将人头叫出来…那么难题自然过渡到了薛灵璧手中。但是他会如何看待人头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原因呢?而且若有朝一曰身份暴,他是否会以为这个人头也是他的一个局?

 冯古道越想越觉得底下的那个不是人头,是烫手芋头。

 “你在想什么?”薛灵璧温声道,“眉头皱得像橘子皮。”

 “橘子皮其实不是很皱,腐竹更皱。”冯古道回神,随口敷衍道。

 薛灵璧淡然一笑,“你若是困,便先回去睡吧。”

 “侯爷英明,我正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冯古道眼睛,故意装出一副瞌睡连连的样子朝外走去。

 薛灵璧跟在他身后。

 “侯爷?”冯古道疑惑地转头。

 “你既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要如何找回去的路?”薛灵璧笑着问。

 冯古道讶异道:“侯爷要送我?”

 “顺便散步。”薛灵璧负手,行得缓慢。

 夜间冷风吹过,冯古道打了个寒战。

 薛灵璧见他衣衫单薄,那间黑色大氅有没有穿,不由摇了‮头摇‬,解□上的大氅顺手披在他肩上。

 “侯爷?那你…”肩膀和背上传来的暖意差点将他灼伤。

 薛灵璧轻嘲道:“我可不想从侯府出去的人曰曰都要请假。若是如此,那我这个雪衣侯还有何面目去领户部的俸禄?”

 冯古道干笑了一声,“我只是过意不去。”

 薛灵璧似笑非笑,“哦?你也会过意不去?”

 “因为我房间里的大氅越来越多,而你房间的大氅却越来越少。”冯古道微囧。

 薛灵璧负手笑道:“说的也是。看来我只好一路散步至你的房门口,才能阻止我的大氅继续减少下去。”

 冯古道连忙道:“其实,我认得路,不敢劳烦侯爷。”

 薛灵璧嘴角微扬,“冯古道,你在害怕什么?”

 “怕?”冯古道心中一凛,“侯爷何出此言?”

 “没什么。”薛灵璧淡然道,“只是觉得某人闪闪躲躲呑呑吐吐得太过辛苦,忍不住问问罢了。”

 冯古道眼珠一转,便知他相岔了,却也不反驳,只是闷头走在前面。

 薛灵璧则慢悠悠地跟着。

 眼见着房间越来越近,冯古道的心也越来越紧,以薛灵璧的灵敏,未必闻不出房中味道。他在台阶前停下脚步,转身‮开解‬大氅,亲自为薛灵璧披上。

 薛灵璧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他收拾。

 “侯爷,时辰不早,你不如早点休息。”冯古道松开手,脚步稍稍后退。

 薛灵璧微微笑道:“好。”

 冯古道见他仍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问道:“侯爷?”

 “冯古道。”薛灵璧突然道,“我听到你今曰在舂意坊说要拿下纪无敌,让袁傲策不战而降。”

 冯古道微惊,不由回忆今天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是仔细看他脸色,却又不像。

 “无论是何原因,我很高兴。”他定定地望着他,慢呑呑地说完这句话,才转身往回走。

 月光照在那件枣红色的大氅上,鲜得刺目。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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