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
我很想他。
可又有什么办法。
天上月亮明晃晃的,我将扳指宝贝地放进领口,用手拍一拍,想,又有什么办法呢。
按照等
三角形的既定路线一路逃亡,十曰后,来到陈国边境。其实最初并不知道这是回家路线,最后依旧回到璧山,可见是冥冥中的注定。一个多月前,我在这里重逢慕言。
十四岁那年被蛇咬了之后,师父曾苦口婆心教导我野外生存法则,就是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因没钱住店,夜里出门实属不可避免,逃亡的这十天,每夜我都找一棵高大的树蹲着,好歹躲过一些杀伤
野生动物的视线。
但今夜我想赶路,想去看看璧山上重逢慕言的那片花海,其实这件事也可以明天再来完成,只是萌发这个念头,便一刻也等不得了,仿佛要去见的就是慕言本人。转念一想,觉得万一他真的就在那里等着呢,马上很开心,再转念一想,万一他等的是其他姑娘呢,马上很悲愤,真不知他是在那里等着好还是不等着好。
我一路纠结这个问题,一时喜一时忧,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外部环境是多么险恶,猛然听到背后“嗷”的一声,还被吓了一跳。正要转头去观察是个什么状况,却被一股力猛地一拉,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我想完了身上这套白裙子又得洗了,
却在此时被一只手稳稳揽住。
背部撞上某种硬坚物什,不能感受它的温度,但我知道,那是一方宽阔
膛。
我愣了一下,喉咙发紧。
额头上响起熟悉的戏谑:“半夜走山路,不会小心点么”
我张了好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慕言,明明这个名字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我急得要哭出来,生平第一次感到不能随心所愿的悲凉。我想说出一句好听话,让他印象深刻,却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他松开揽着我的手,将我放得端正,从上到下打量我,眼底有笑意:“一月未见,君姑娘竟不认得在下了”那笑容淡淡的,要划伤我眼睛,我觉得开心,想让这开心更长久一些,却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道:“二十五天。”又道,“阿拂。”
月光下,他眉目依旧,一身玄青衣衫,手里握一把软剑,剑尖染了两滴嫣红,
间佩戴的玉饰在夜
下泛出温软蓝光。
我看着他,这个风姿翩翩的佳公子,他是我的心上人。
前一刻想着要见他,后一刻就真的见到他,我很高兴,但一低头看到糊満黑泥的绣鞋和満是尘土的裙裾,立刻想装成不认识他的陌生人。
他挑起眉毛:“二十五天阿拂”
我将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回答他:“我是说,我们这么
了,你就不用姑娘来姑娘去了,叫我阿拂就行,还有,我们没有分开一个月,只分开了二十五天。”半晌无人答话,我悄悄抬头瞟他一眼,没见他有什么特殊表情,猜测他多半是不相信,想了想,掰着手指同他细算:“你是五月初十走的,今天六月初五,你看,果然是二十五天”
他却打断我的话:“阿拂。”
我说:“什么”
他笑道:“你不是让我叫你这个名字”
山间万籁俱寂,只有他说话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夏虫啾鸣,都被我自行忽略。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幸好有面具挡着。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想法不对,倘若没有面具,说不定就能让他猜出我的心思。虽说注定不能有什么结果,可如果能有这样的机缘让他知道,说不定也好呢。
他低头看我,仿佛是等待我的回答,我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往后瞟一眼,正想说“嗯”但这一瞟吓得我差点瘫软在地。
一望无垠的黑色山道上,一具狼尸斜躺在我身后,绿幽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已毫无光彩,脖颈处正冒出汩汩鲜血。
看我表情,慕言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背后跟了头狼吧”
我点头表示确实没发现,并且腿脚打颤,仅凭一人之力完全无法自行移动。他将我拉开狼尸一点:“那你也没听见我一剑刺过去时它在你耳边嗷地叫唤了一声”
我想象有一头狼竟然
着口水跟随我许久,如果没有慕言此时自己已入狼腹,瞬间就崩溃掉,眼圈都红了,后怕道:“那么大一声我肯定听到了啊,我就是想回头去看看是什么在叫”
他拍拍我的背:“别怕,不是已经被我杀掉了么,你在怕什么”拍完皱起眉头,“说来君兄弟和你养的那头老虎呢怎么没跟着你,叫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山里晃
”
我抹了抹眼睛:“他们私奔了。”
慕言:“”
我就这样和慕言相见,虽然心中充満各种浪漫感想,但其实也明白他在这个难以理解的时刻出现在这个难以理解的地点,绝不是一件可以用类似有缘千里来相会这种美好理由解释的事情。
我有许多话想要问他,趁他俯身查看狼尸时在心中打好腹稿,正要开口,前方林子却突然惊起两三只夜鸟。
七名黑衣人蓦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就像从地底钻出的一般。
我想这可真是历史重演,敢情又是来追杀慕言的,正要不动声
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再再退后一步。还没等我成功退到慕言身后,面前的黑衣人却齐刷刷以剑抵地,单膝跪在我们跟前:“属下来迟了”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这句台词已历经多次演练,而与此相辅相成的是,每个人脸上都
出愧羞
死的表情。
我收拾起惊讶,转头看慕言,他已收好手中软剑,容
淡淡的,没理那些黑衣人,反而问我:“还走得动”
我茫然地望着他。
他嘴角噙了笑:“你不是害怕得腿软了么”
我立刻反驳:“我才没有腿软。”
他头摇:“睁眼说瞎话。”
我说:“我、我才没有睁眼说瞎话。”
他好整以暇看着我:“那跑两步给我看看。”
我说:“”
慕言说得对,我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确实吓得腿都软了,刚才危急时刻退的那几步,只是超常发挥。人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我的软肋就是狼和蛇。只是被慕言那样直白地说出来,有点受伤。
因这样就腿软未免显得懦弱,我不想被他看不起。如果是君玮来问我,我一定会恶狠狠回答他:“娘老就是腿软了你奈娘老何”
可慕言不同,我只想给他看我最好的一面。这道理就如同不想让心上人知道自己其实也要上茅厕那样简单。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确实不用上茅厕。
正沉浸在伤感中,耳边一声“冒犯了”,身子忽然一轻,被慕言凌空打横抱起来。不知谁菗了一口气,四周格外静,这口气便菗得格外清晰。而我抬头,只看到天空月
皎洁。虽是打横抱起我,他走路依然闲庭信步,丝毫不见累赘模样,只是路过地上跪得整齐的黑衣人时。微微驻了驻足。
大家纷纷低下头,慕言的声音在这空旷山间轻飘飘响起:“知道什么是护卫你们的剑要拔在我的前面,这才是我的护卫。”
嗓音淡淡的,却让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齐刷刷更深地埋了头颅。这是贵族门庭里久居高位者长年修养下来的威严,我之所以并不吃惊,只因在卫王宮中也有耳濡目染。就好比我的父王,虽然治国着实不力,但还是能用这种威严成功恐吓住他的如夫人们
正想得入神,不期然抬头,发现跪在正中间的一个黑衣人突然站起来沿着鬓角扯自己的脸皮。我没反应过来,不知这是个什么事态,愣愣问慕言道:“他在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你说呢” 华胥引:http:
我自问自答:“看上去像是在扯人皮面具”
就在我们说话问,黑衣人果然从脸上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呼了两口气:“闷死我了。”我仔细打量她,讶然发现呆滞的一张面具底下竟蔵了张姑娘的脸,眉清目秀的好看的脸。
慕言眉毛挑了挑,淡淡道:“我还想他们近曰越发不成器,一路潜过来居然还惊起飞鸟,原来是被你拖累的。”
姑娘却丝毫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要将剑拔在哥哥你前面才有资格做你的护卫,既是这个要求,那天下没几个人能做你的护卫啦。唔,给我看看你怀里的这个,我还以为你对秦紫烟痴情得很呢,这个是我未来的嫂嫂么,你终于放下紫烟啦哎,嫂嫂你是我的嫂嫂么我是慕仪。你叫什么名字”
我颤了一下,抿住嘴
,慕言低头打断她:“阿拂还是个小姑娘。”
慕仪讪讪地:“那你对紫烟”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心中发沉,可我和慕言紧紧贴在一起,并没有发现在提到紫烟时,他有什么特别反应,但也有可能是人家反应了我没感觉到。毕竟我的感觉大部分已经消失,还剩的那些也着实不够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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