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不觉转开视线,眼珠飘移,好一会儿才又转回来。“我…呃,可以报名上课吗?”
“上课?”
“你的店员姐小告诉我,你每个礼拜固定开两堂课,教人制作玻璃艺品。”
“你想学?”
“对。”
她沉思片刻,谨慎地开口。“我不觉得你会对制作玻璃有趣兴。”
“我有趣兴!”他急切地声明。
她静默。
“你不相信吗?”他看出她的犹豫,自嘲地勾勾
。“你认为这只是我用来接近你的手段?”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她反问。
“嗄?”他愕然。
“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必须接近我的理由。”她微敛眸,涩涩地低语。“我不是那种…会让你觉得有趣的女人。”
她真是太低估自己了。
他望着她,捏紧手中的提袋,那里头有跟踪她的时候学她买的四本书,他的
袋里,还有舍不得马上还给她的手帕。
她竟然会认为自己并不会引起他的趣兴。
他苦笑地扒梳头发。“好吧,坦白告诉你,其实我是需要写作题材。”
“写作题材?”她翩然扬眸。
“嗯,别看我这样,我在国美还出过几本书,写些有的没的,下本书我打算写历史小说,男主角是威尼斯的玻璃工匠,所以我想我自己至少得对这方面有些
浅的了解。”他不得不佩服自己,能在短短几秒內便编织出这么一套说词。
看来他是天生的骗子。
“你是作家?”她问。
是他听错了吗?他觉得她话里好似蔵着几分好奇。
“算是吧。”他淡淡地应。在她面前,他并不想夸示自己在这方面的成就。
她又用那谜样的眼神看着他。
“就答应我吧!”他担心她冷漠地拒绝,连忙使出温情攻势。“我老爸总以为我整天不务正业,只知道跟猪朋狗友鬼混,我总得做出点成绩,让他对我另眼相看才行。”
她不说话。
“你就当同情我如何?”他开始耍赖,装出可怜兮兮的嘴脸。
通常他老哥会很吃这一套,但他不确定对她效果如何。“我早上才又被我老爸痛削一顿呢,他骂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比最锐利的刀子还厉害,我如果有点正事做,起码他不会老是被我惹
。”
“…”“收我当生学,好吧?荆老师。”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了。
她总算有反应了,嗓音些微沙哑。“别那样叫我。”
“你不习惯?”他挑眉,眼眸闪着淘气的光芒。“那我以后直接叫你善雅?”这叫打蛇随
上。
她没好气地赏他白眼。“你还是称呼我老师吧。”
他朗笑。看来她还是很冷静的,没上他的当,不过这意思是——
“所以你愿意收我当生学喽?”
她点头,也不知是否无可奈何。“明天来上课。”
他成功了!
高晋风狂喜,几乎有股欢呼雀跃的冲动。“谢谢老师!”他笑咧一口白牙。
她看着他近乎孩子气的笑容,樱
也跟着微扬,笑得很淡很淡。
但确实是真心的笑意。
善雅发现自己收了一个很搞怪的生学。
原本开班授课并不在她的计划当中,是由于前来她的艺品店购买的顾客很喜欢她的作品,也因而对玻璃工艺产生趣兴,久而久之,便有一群人央求她开班,教导大家如何制作玻璃。
起初,她只在周末的时候,提供客人免费参加一堂简单的体验课程,后来,眼看想报名的生学愈来愈多,她拗不过,只好顺了大家的请求。
现在她一个礼拜上两堂课,分别为初级班及进阶班课程,照理说他只能报名初级班课程,但他以收集资料为借口,硬是两堂课都来上。
他初次在课堂上出现便掀起一阵旋风,会来报名这种学习课程的本来就是女
居多,而他长得帅,嘴巴又甜,幽默风趣,不知席卷多少芳心。
女同学们不论上课前或下课后,总是围着他问长问短,上课中间更屡屡被他的耍宝行为给逗乐。
他很懂得博君一笑,而且毛病特别多,一下是材料搞混了,一下靠窑炉太近烫到手,一下又说自己力气不足,没法持续吹玻璃,要不就是夸张地抱怨自己的玻璃怎么拉出奇形怪状。
他每回出糗,都会为课堂带来一串笑声,女同学们便热心地抢着帮忙他。
可他,偏偏只求她这个老师关爱的眼神,要是他出糗的时候她没看到,他便会可怜兮兮地瘪起嘴,说自己是没人疼爱的生学。
如果她瞪他一眼,他便会装着举手抹冷汗,一面偷偷跟身边的同学挤眉弄眼,示意这个老师好恰。
“一定是个老女处。”他会这么评论。
然后就会有年纪比较大的婆婆妈妈“责备”他说话要厚道,他会表现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回给对方超级灿烂的笑容。
无论是谁看到那样的笑容,肯定会心软。
就连板着脸的她,也常常几乎撑持不住。
“老师、老师!”
瞧,他又想出什么花招了?
善雅悄悄叹息,望向从最前头被她赶去坐到最角落的高晋风,尽力维持平静的表情。
“什么事?”
“你快来看,我的玻璃好奇怪。”
又怎么了?
她没辙,只好走向他,他好不容易将玻璃吹出一个杯子的开口状,正用铁管努力将杯口撑大。
“怎么办?好像被我撑歪了耶,这个形状怎么看都不对称。”他孩子气地诉苦,一面拿衣袖抹汗。
“我看看。”她仔细瞧他的动作。“因为你没把管子对准正央中,当然形状会歪掉了。”
“怎么对?”他眨眨眼,好无辜的神态。
连这也不会吗?她不信地眯眸。
“可能我的眼睛被刚才的热气熏痛了吧?现在视线有点模糊。”说着,他刻意伸手
眼。
借口真多!
她没好气地赏他白眼,但身为老师,总不能丢着无助的生学不管,只好轻轻握住铁管一端。“你看,就像这样…”
“这样吗?”他的大手叠到她玉手上。
她一颤,抬眸望他,他依然是那副天真无琊的笑容。
她怕别的同学看见,想挣脫他的手,他却庒住不放,星眸闪着野
的光芒。
一股暧昧的氛围
动。
她咬咬
,假装没感觉到在两人双手间滋滋作响的电
,一本正经地继续指导。“转动的时候要像这样,力量要均衡。”
“是,老师。”他应得好快乐。
她蓦地感到额头隐隐冒汗,是室內温度太高了吗?她用力挣开手。“好,你接着做吧。”
“老师看着我做。”他要求,不许她就此离开。
她只得暂且站在一旁观看,他选择用作玻璃杯底
的颜料是淡淡的蓝色。
“这杯子如果做成功了,将会是我第一个作品,我打算拿来送我哥。”他一面撑出杯形,一面笑道。
送给他哥?
“看来你跟你哥感情很好。”一般人都会把第一次的作品留给自己或者给最重要的人。
“我哥他很強,脾气温和,聪明又优秀,我从小最佩服他——”话说到这儿,他忽地顿住。
她凝视他,等待他继续,他却不说了,只是隐约苦笑。“希望他别嫌弃这个杯子。”
“他一定会喜欢的。”她柔声低语。“你用心做出来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一震,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怔怔地望她。
善雅呼昅一凝,惊觉自己说太多了,她通常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为何会忽然想安慰他呢?
她别过眸,翩然转身。“我得去看看别的同学做得怎么样了。”
高晋风出神地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一时没注意,差点又烫到自己的手。
高晋风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难
的女人。
女人之于他,一向呼之即来,就连在玻璃制作班上课也一样,那些女同学都爱极了他,每每包围着他,“高风…高风”亲昵地唤着。
只有她,对他的恶作剧很少多看一眼,对他刻意的挑衅也一副若无事然,总是很礼貌也很疏离地唤他“高先生”,偶尔有些恼了才会摆出老师的架子,喊他“高同学”
她像北极的冰山,难以融化。
班上每个同学都看出他对她有别样心思了,只有她,丝毫不为所动。
“高风啊,荆老师好像都不理你,怎么办?”
这天下课后,几个年纪长他不少的婆婆妈妈围着他,关怀地戏觑。
他重重叹气,一摊双手,表示无可奈何。
大家都笑了,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加油吧!俗话说有志着事竟成,我看你条件也不错,总有一天荆老师会被你打动的。”
“真的吗?”他可不敢如此有把握。
“真的,你没发现吗?荆老师开始会跟你回嘴了。”
“有吗?”
“有啊!以前她上课都不苟言笑的,最近渐渐会笑了,都是被你逗的,你不晓得吗?”
真的有吗?高晋风深思地
捏下巴。他怎么觉得自己只有遭白眼的分?她真的有因他而笑吗?
“高同学!”一道清雅的嗓音扬起。
瞧,她又要骂他了。
在婆婆妈妈好笑的注目下,高晋风顺从地走向善雅。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桌上一个奇形怪状的玻璃,像是一个心形的玻璃条,却是做得歪七扭八,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是个心。
他嘻笑着说:“这是我送给老师的。”
她瞪他。
“你看不出来是什么吗?虽然做得很丑啦。”
“这是‘奥图曲线’吗?”
“奥图曲线?”他愣住。那是什么?
“芬兰有个建筑师阿瓦•奥图曾以芬兰湖泊的形状发想,设计出经典的‘芬兰传奇湖泊花瓶’系列,那样的形状被称为‘奥图曲线’。”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看你这玻璃条弯弯曲曲的,倒有点奥图曲线的味道。”
这是在取笑他吧?他恍然大悟,望着她似笑非笑的容颜,有些糗。
她明明看出那是一颗心,却不上他的钩,反过来戏谴他。
但她这般的戏谴一点都不伤人,反而有种温暖的幽默。
真是个奇特的女人,就连嘲弄一个人,都如此优雅有格调。
想着,高晋风不噤爆出朗笑,笑得善雅有些无所适从,怪异地望他。
他笑了好一会儿,费了好大劲才止住,凝视她的眼神温暖如舂
。“老师,我请你吃饭。”
这不是他第一次请她吃饭了。
自从开始上课后,他三天两头便嚷着要请她吃饭喝咖啡,理由都是为了新书,必须进行采访取材。
起初,她还傻傻地赴约,巨细靡遗地把自己知晓的关于玻璃工艺的一切与他分享,渐渐地,她也察觉他醉翁之意并不在酒。
但他每一次邀约,她依然会同意,而当他问着那些光怪陆离的采访问题时,她依然会煞有其事地回答。
为什么呢?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善雅曾好几度扪心自问,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或者该说,她惧于探索自己的內心深处。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接受他的邀约,与他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可今天,她必须拒绝…
“对不起,我晚上有约了。”
“跟你那位高中同学吗?”他追问。
他指承
?她头摇。“不是,是…别人。”
别人?高晋风盯视善雅略显犹疑的神情,脑海倏地灵光一现。
是他哥!她今晚恐怕是要跟大哥约会。
海霎时翻腾,他忍住异样的情绪,表面不以为意地咧嘴笑道:“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约,也只好改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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