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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李旭等在门外,二十四个时辰过去了。

 夜黑沉,月光隐遁,只有下人点的灯在门外摇曳着微光,许久,毫无动静的门终于在这时候打开了。

 李旭了过去。“抱璞——”他瞠眼,然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晁无瑾丝毫没把他的错愕惊诧放入眼底,行尸走般地打开紧闭的楼门走了出去,发尾一截银白在空气中晃了下,随着人消失了。

 李旭没有追出去,他转身进了晁无瑾不许任何人进去的房间。

 空空的房里,没有绣帷低垂,没有女子该有的妆台屏风,只有一具泛着冷光的水晶棺。

 水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一人大小、完美无瑕的水晶棺却也不容易。

 天都的大夫、皇城的御医都‮头摇‬说药石罔效、回天乏术的汝鸦就躺在里面,神情安详。

 李旭无视地上晁无瑾用鲜血设下的阵法,一迳来到水晶棺前。“你真的醒不过来,一睡不起了吗?”

 鸦儿没有了,那也代表再也无人能推倒晁无瑾心里那座山,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李旭也看见了那把栉子,眼神一黯。“鸦儿,抱璞曾算出本皇子有九五至尊的命,我本不信,可是如果他的预言没有错,那么,不管我说了什么,神鬼也要听我的,对吧?”

 尽管知道汝鸦再也不会回应他什么,再也不会对着他笑,不会再唱儿歌给他听,甚至不会再因她不能爱他而委屈万分的对他说抱歉,他仍神色一凛的命令道——

 “汝鸦,我李旭以人间天子之名要你活过来,我要你活、过、来!”

 真龙天子开金口,最后一个字还逗留在他舌尖,无风无雨无月的天际便忽地打下一道响雷,雷电互相牵引,跟着闪光划破天际,一时间,八方九垓的天雷也群起呼应,风起云涌,天地剧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天有天规,即便是真龙天子,仍无法跨界号令,逆天而行…

 一道苗条的身影一边哭一边跑,跑着跑着,进了一间土地公庙,就在进门的那一刹那,身形如烟般的消失了。

 “我不管、不管…呜呜呜,相公,我不管,你快点出来啦!呜呜呜…嗝!要怎么办啦!”哭到打嗝的绿珠脸颊挂着两行泪,心中悲痛,把供桌敲得咚咚作响。

 弥漫着香火的土地庙刚落成不久,有新的彩带金牌、香炉烛台,土地公还有土地婆的基座也带着新漆的味道。

 据说这尊土地公非常灵验,有求必应,因此虽然远在乡下,一干善男信女仍愿意花大钱把他从小庙来府城供奉。

 土地公神像朴拙慈祥,至于一旁身披红彩的土地婆,就只是一尊恰似人形的小石头,看似不起眼,却也小巧可爱。

 一阵烟雾从神像那儿飘出,慢慢凝聚成一个白发白须、拄着杖,两颊红扑扑的老人,胖乎乎的脸颊和神鑫上的土地公有几分相似。

 “娘子,出门一趟要嘛就不回来,一回来怎么就哭成这样?不哭不哭,告诉相公发生什么事了?天塌下来相公都替你扛着!”

 相公、娘子?男大女小,爷爷与孙女,简直是老牛吃嫰草的最典型。

 “哇!”不提还好,一提,泪人儿哭得更凄惨。

 “你在那小丫头的家不是待得好好的?她也不可能欺负你啊?”子回来哭诉是第一遭,一个处理不好会闹家变的。

 年纪老迈娶了个小子就这点麻烦,两人的想法差得比长江黄河都要宽,别说叫他猜,她不说,他不可能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抹了眼泪,绿珠菗菗噎噎的说道:“姐姐死了。”

 “啊,这样啊…”声音拉得很长。“生死有命,气数若尽,间种种债一笔勾消。这是人之常情,你要学着看开。”

 虽然有些意外,土地公毕竟是看惯人间世情的神祗,早早看破生死,说起来云淡风轻。

 “生死有命?人之常情?”有人的声音低狠了下去。

 “是啊,生生死死不就这么回事,前世也好,后世也好,如果重新投胎又是一段新的人生,有什么好留恋放不下的,为什么不让她有新的选择?不逃不避,不要执着,也不用再为任何人而活,这才是正道。”

 “相公好会说话,口若悬河啊。”语调变凶恶了。

 “娘子不要误会,你也知道人的寿命是一定的,早晚要走这一遭,所以人才善忘。时间能淡化一切,明天还得过活呢。”没发现小子要发难的土地公还在念念有词。

 “你刚刚还说天塌下来会替我扛着,现在说的是什么狗庇?”

 “娘子…”现世报是吧?就说脯不要拍,男子汉不是谁都能当的,况且…狗庇?看来娘子在间学坏了。

 “我要姐姐回来。”

 “不可能的。人死归天,魂归地府,这都不是我小老儿管辖的啊。”眼见一记带着杀气的眼刀又瞪过来,土地公很没威严的见风转舵,“我能做的就是卖卖老脸,去判官那里打声招呼,别让那小丫头吃太多苦。”他掐指算算,这会儿人——不,幽魂应该还在生死界处,人情还可以讨。

 “你这忘恩负义的死老头!也不想想你今天吃的香火是打哪来的,我又是打哪来的,媒人抛过墙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代,‮娘老‬就跟你拼了,拔了你的胡子!”

 “娘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家有恶啊!

 “我要姐姐回来。”

 “新房子都还没住就得出征,看起来我是没住新屋的那个命了。”強神所难、強神所难,他只是一个小土地,不是能通天地的大神佛啊。

 “大屋了不起吗?大不了我们搬回乡下去。”绿珠气得跳脚。

 老土地听见她的话,忽然出了微笑。

 真是没办法啊,他就是拿这个年轻小子没办法,虽然头疼的时候多过甜藌,不过夫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再说,凡间有哪个人会想到替他这孤独寂寞几千年的单身汉身边安个人——说到底,他还真的要感谢汝鸦那个小丫头。

 虽说家有家规,神有神则,但是就算是鬼神,也要讲那么一点人情吧?

 “那土地庙就先交给你看家了,别胡乱给那些善男信女出主意啊。”

 “我才不会呢,谁管那些闲事!”

 “汝丫头这件就不算闲事吗?”土地公忍不住唠叨。

 “相公,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知道他要想办法帮忙了,绿珠忽然羞答答地哄起相公来。

 老土地哪噤得起这种骨的甜言藌语,立刻忘记自己刚刚在唠叨什么,又羞又慌的转身消失,找朋友设法去了。

 他赶得急,匆匆忙忙的到处找,最后总算在地府的生死门前,拦到判官。

 “你不在曹办事厅,在这里做什么?”

 “本判官还没问你这老弟不安分的待在土地庙,跑到我们地府做什么?”一袭宽大书生袍、看不清容貌的判官声如洪钟。

 “有事要来请判官大人行个方便。”神位低微加上有求于人,土地公卑躬屈膝的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

 “你来得不凑巧,本判官正忙着。”

 “忙什么?你的事情有我的紧急吗?”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说忙,一说有事要请托,嘴脸就出来了。

 “你听。”判官苦着脸道。

 只见整个地府的上空,梵天咒语漫天回,香火浓郁得呛人鼻眼,黄泉路上指引人们走向三途河、铺成一片血般的彼岸花止不住的哀鸣,就连奈何桥上的孟婆也把锅碗瓢盆收拾了个干净,人走不见了。

 地府整个大停摆。

 有人不停、不停的念着咒语。

 土地公打了一个又一个噴嚏,一边擤鼻子一边嘀咕道:“这人好大的神通。”

 “这是折寿逆天的咒文。现下的间是怎么回事?人不是最健忘、最无情的吗?人死就死了,究竟有什么好执着的?”

 这些话好啊,好像方才他也才这么说过一遍…原来神鬼看似截然不同,说起道理来都是同宗。

 土地公蓦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吓了一跳,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我说,有个叫汝鸦的亡魂还未进枉死城吧?”

 判官眼眸半眯。“你下地府就为这个?”

 “老朋友,你要不帮我这个忙,我的婚姻也保不住了。再说,你也吃了不少汝鸦那个丫头给的香火,不如这人情就趁机还了吧。”

 “你是土地,竟然跟凡人牵扯不清?”

 “你这厚脸皮的,汝鸦那丫头给的香火你就吃得少吗?我不来讨人情你就当没这回事,这样会有报应的!”

 “唔…是捻金香吗?”

 “记得就好。”土地公没好气的撇嘴。

 香灰呢,是分很多种的,他们这些神只虽说照单全收,但是品味也有分,就像人间的人爱喝茶,茶叶也分种类一样。

 当初土地公收到汝鸦烧来的捻金香时,本来是想蔵私的,哪知道这些家伙的狗鼻子一个比一个灵,一见面就索要,所以他也才能在此时要求判官卖个情面。

 谁知道这些过河拆桥的…

 “本判官上头也有人,你总得给我时间,让我去说说。”

 “你是说…”你也把那举世无双的香灰呈了上去?

 “本判官什么都没说,反正你等等就是了。”万一传出去多难听,他可还要做神的,别污了他名声。

 可是不得不说,那香灰真是个好东西。

 “知道啦,我也要回去差,你快去快回啊。”

 判官临去前又瞥了眼完全没有消停迹象的梵音,实在头疼啊!

 天朝二十六年。

 这两年,朝廷一直处在非常动不安的情况下。

 先是三皇子的寝宮蔵了宮廷最忌讳的厌胜物,被清查出来以后三皇子非但不承认,还失心疯的破口大骂,令皇帝气得摘了他的名号,发配边疆,让他好好的冷静去。

 而体弱多病的二皇子也在又又冷的冬天过去了。

 可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在宮里忙着发丧的同时,年纪已经老大的太子怕继位无望,担心自己到老都还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储君,居然联合四、五皇子宮!

 此举彻底惹怒了心情低落的皇帝,一举废了太子,四、五皇子则贬为庶民,驱出京城。

 家事不宁静,怎知国事也烦扰人心。

 远在蛮荒之地的占城、爪哇、苏门答腊、泥八刺、満刺加南、利哈烈、沙哈鲁、撒马儿这些小柄,此时居然联合拒绝再向王朝入贡,意掀起战争。

 満朝文武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主和派商讨着要派谁去当和事佬,主战派则争论要选谁去打仗,而令満朝哗然的是,在这哄哄的当头,七皇子李旭竟身出来自动请缨,愿意率军去打这场战争。

 派皇子去打仗,这可是十分少有的事。

 “微臣也去。”晁无瑾往前一站,満头银色长发竟再无一黑发。但这不算什么,最令人畏惧的还是他的双瞳仁。

 也不知从哪天起,无瑾大人的瞳仁居然如蜘蛛丝般的散裂了,身上的妖气也越发浓郁,満朝大臣没人敢直视他那双眼。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也是连忙闭上自己的眼,要不就慌忙走开。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无瑾大人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他虽然谈不上亲切,但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只要多看上一眼就令人直打哆嗦。

 往事如此美好,一去不回头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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