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为疑惑,车夫忍不住往后看,当然他是想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被马车辗过,噴飞起来打到他,但万昀泰顺着他的视线,却是被静巷前的一对女男昅引住目光。
“等等。”在车夫要重驶马车之前,他开口喊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探那女人的隐私,可是他就是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向总管问过了,她是谢家酒坊二千金谢小蓝。
此时,谢小蓝与站在她身前的男子对视,她看来跟几天前判若两人,对着他,就横眉竖目,对着她眼前的男人就笑得眉眼弯弯——他不噤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
好看的。
可下一幕,却让他下意识的握起拳头——他看到那名长相斯文的男人伸手将谢小蓝拥入怀里,而那女人竟然没有拒绝
虽然两人的
情只有一天以內怒目相视两次,但万昀泰还是觉得此景刺目极了!他原以为谢小蓝是个特别的女子、是个随
的女子,没想到她竟这么随便!
难道她以为那条巷道较为僻静,就不会被人看见吗真是太大胆了!
“走了!”万昀泰一声令下,马车又继续前行,而他仍为那一幕感到不悦极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他真觉得她是个特别的女子,纵然行径有些奇怪,但光是不会因为他的身分而畏畏缩缩这点,就让他颇为欣赏。
可惜了,她竟有情人了…思及此,万昀泰都有点不懂自己是在为谢小蓝的大胆行为生气,还是为了她有情人一事不悦。
车子继续往前行,韩林眨着眼,有些不解的看着脸色铁青的万昀泰,完全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静巷內,翁世宁正代替逝世多年的姐姐好好拥抱她的女儿、他的外甥女。
其实,他跟小蓝相差不过八岁,当年,十五岁的姐姐与谢政贤相遇相恋,不顾爹娘的反对,嫁到崇元城当小妾时,又难过又生气的爹娘便表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就当没生过姐姐。
所以姐姐也一直没敢多跟娘家联络,而对那段过去,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并没有太多记忆,直到十四岁那年,姐姐托人请他到崇元城相见,他当时才见到因病而瘦骨嶙峋的姐姐。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小蓝,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姐姐。
“拜托!世宁…我、我走了以后,请你…一定要每年来探望小蓝…来看她一次,并替我…替我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还有家人是爱她的…姐姐求、求你了…”
——那是姐姐用最后剩下的力气所留下的遗言。
他知道,姐姐在谢家过得很不好,正室欺凌她,而她自认深爱自己的丈夫却惧內,无法保护她,在久病之后,她也看清现实,并预见独生女将来肯定也是任人蹋糟,所以要他年年来看他唯一的外甥女。
一年年过去,姐姐的忧惧成真,小蓝长大成人了,却得扛起家中活儿,他每探望她一次就气一次。
“今年还是不愿意跟舅舅走?”他终于放开了她,心疼的看着外甥女。
谢小蓝微笑的看着唯一还关心自己的家人,“不了,我在这里很好。”她这个舅舅啊,长得明明是一副斯文俊逸的样子,可每每提到她的事,总是气得脸红脖子
,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形象。
“很好?你那叫过得很好随便抓个崇元城的百姓来问,都知道你过得很差,谢家人根本没有善待你!”翁世宁心疼的说。好好一个酒商千金,曰子却过得比一般佣仆还不如,不仅服衣旧了,还不得不晒得一脸黑。
他真的好不舍,相信在天上的姐姐一定更难过,可偏偏小蓝的
子就跟姐姐一模一样,倔強又固执,为了不想给他添麻烦,说什么都不跟他走。
翁世宁长叹一声,“真的熬不住,就跟舅舅联络好吗?”
“好。”
“那好,这个给你,你收下。”他从怀里揣出一包鼓鼓的银子放到她手里。
“不用了,舅舅,万一大娘…”
“那你就蔵好它。”
闻言,谢小蓝一脸为难。舅舅会要她蔵好,是因为他不止给了她一回——
之前舅舅来看她,并不是约在这里,而是直接约在谢家,但每回舅舅看完她,特地留给她的零用金,都会在舅舅离开之后,被大娘搜括走,还睁眼说瞎话,说她拿的是收酒款的钱。
闻之,舅舅大为光火,却无可奈何,因为他明白她生活在谢家,而他只能久久来看她一次,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若他为了这事与谢家大娘
恶,那未来苦的只会是她。
所以后来两人都约在这僻静小巷见面,免得贪婪的谢家大娘在两人见面后,又特地去搜她房间。
“蔵好就行了,怎么还不收下。”翁世宁催促道。
“可是…”谢小蓝看着手上的钱袋,有些犹豫。事实上,她自上个月开始,就以微薄之力帮忙城郊几家贫户,若她收了舅舅这笔钱,一定能帮忙更多,可是…她真的想靠自己的力量来做想做的事,不想收这笔钱。
看着外甥女又固执的将银子递还,他也只能摇头摇,“罢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又聊了一会,翁世宁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谢小蓝眼眶泛红的看着马车消失在转角。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舅舅的木材生意需要到不同的城镇洽商,相当忙碌,来见她的时间也不定期。
所以她还是得靠自己坚強。
深深昅了一口气,谢小蓝振作起精神,步出巷子,一直来到另一条街口的一家杂粮行,一连采购要酿酒用的白糖霜、胡桃
、去核红枣后,再到隔壁中药行,买了丁香、檀香、木香、啂香、川芎、没药等多种药材。
“谢二姐小,你买这么多,我叫辆马车送你回酒坊。”中药店的老板不忍她提那么多包药材和杂粮,重量不轻啊!
“不用了,元伯送完货就会绕回来这里载我,但还是谢谢你。”她微笑称谢。
“那好吧,我先去忙了。”
谢小蓝再次跟老板点头微笑,一会儿,更多的顾客上门了,她杵在店內也不妥,遂拎起所有的东西,站到店门外一角等元伯。
“怎么又是谢二姐小来买东西?谢家大夫人也真不怕别人说话,自己生养的儿子,仗着家境富裕,欺男霸女,却这样亏待谢二姐小。”
“我听说啊,她那女儿也像花痴似的,在店里每每都只愿招呼几名家世较好的公子哥儿,其他时间都用来买珠宝胭脂,什么活都不做。”
“就是,谢二姐小真是认分,这样任劳任怨。”
“能不认分吗?谢家大夫人对她这个小妾之女,比普通的奴仆还不如,说是给吃给住了,薪俸当然微薄。”
在店门口站了一会,谢小蓝渐渐觉得不自在。
店內纷纷传出为她不平的声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店老板、伙计及客人们不时的将悲悯的目光望向她。
她知道大家是为她仗义执言,但这并不能帮她什么,反倒让她觉得有些难堪。
谢小蓝提起大包小包,心不在焉的直往街角走,转弯时,差点跟
面而来的人撞成一团,她吓了一大跳,幸好对方反应极快,迅速闪开,两人才没撞着。
松了口气,她抬头道歉,“对不…”话梗在喉头,她愣愣的盯着眼前
拔的男人。
怎么会刚好是万二爷?
万昀泰先是冷眼看她,目光再慢慢移向她手上拎着的杂粮及药材,看得出来重量都不轻。
果然跟总管说的一样,她与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姐小不一样,只可惜她不一样的还有她的不检点。
思及此,他的脸色更冷。
“呃,抱歉。”毕竟是自己没注意前方,谢小蓝先行道歉。
“嗯。”他的态度很冷漠,因为他的脑海再次浮现她跟那名年轻男子亲昵拥抱的一幕,莫名的,
口就是不舒坦。
见状,谢小蓝皱起眉。
这个人是怎样?她都已经道歉了,他还端什么架子?还用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对她!
想起之前在山庄的事,她不得不觉得他就是瞧不起穷人。
她气怒的绕过他继续走,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做人不要太霸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说的是现在的事,也是暗指他废人手臂的事。
“等等。”万昀泰抬手拦住她,不悦的抿
,“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是,我不自量力,看来万二爷都只跟有钱有势的人说话。”她的口气更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脸色一沉,倏地冷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一个行为可议之人凭什么训诫本城主?”
“行为可议?你在胡说什么?”她明亮的眼眸已经酝酿起怒火。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句话我完全奉还给你!我告诉你,一个人的心最好别像铁一样又黑又硬,富可敌国又如何?钱终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也带不走。”她在讽刺他为了钱竟废了另一个人的手,可惜,他好像没慧
,听不懂!
“没错,名永远重于利,尤其是一名女子。”他冷冷的附和她的话。
她是那个意思吗她气到不想再说话,天知道,除了面对少数恶劣的人之外,她都是温和良善的,就连没将她当成自己人、不时欺侮她的家人,她也都能逆来顺受,绝不多说一句话,这个高高在上的二爷,竟能迫得她跟他
舌剑,看他有多讨人厌!
恨恨的瞪了万昀泰一眼,谢小蓝微举起酸痛手臂继续往前走去。
可恶,重死了!而她竟然气到忘了自己手拎重物,现在她的手又麻又酸!
万昀泰回身,看她两只手臂得不时的要撑起,走得不轻松,他抿紧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想走上前帮她提
不可能!他大概是被她气疯了!他闷闷的转身往另一边的街道走。
刚才躲着看两人互动的韩林,来回看了互走反方向的两人,最后选择咚咚咚的追上谢小蓝。他知道未来的爹要去哪里,从下了马车后,就一家家的巡视店铺,不时的跟掌柜谈帐务、看货,一整个很无聊。
“大姐姐!”韩林跑到谢小蓝跟前。
谢小蓝有些讶异的看着他,“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自己下山的吗?”
“跟着二爷的马车下山的。”接着,韩林侧着头,一脸不解的样子。“我刚刚看见了…姐姐不喜欢二爷吗?”
看着讨喜的小男孩,谢小蓝蹲身下,反问他,“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他用力点头。
“喜欢?那你上次在前厅怎么一听他来了,就跑那么快?”她笑问。
“那是两回事。”他说得一脸神秘。
不懂小男孩是什么意思,但她心想,韩林也住在山庄,就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对城主都是又敬又爱的吧。
“姐姐,你还没说,你不喜欢二爷吗?”
“是没有很喜欢。”看他的脸垂下,她马上补充道:“嗯…这个…姐姐跟二爷有些小饼节…呢,你还小,有些事长大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愣愣的看着她,一脸不懂的样子。
“算了。”她千么跟孩子说这些,“对了,你快回二爷那去吧,免得没跟上回去的马车。”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他笑着点头。
看着那天真烂漫的笑颜,她不忘叮昑,“那你自己小心,我不知道元伯被什么事担搁了,但姐姐还有事得忙,要先回去了。”
“嗯,再见。”
“对了,糖葫芦等下回我上山庄一定买给你。”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一言为定。”
他笑着朝她挥手再见,蹦蹦跳跳的往另一边的街角走去,然后,消失了?!
她先是眨眨眼,在半空中挥舞的手也蓦地一顿。是、是她看错了吧…
喔,一定是。
天啊,她哪还有空杵在这里!谢小蓝拎着大包小包匆匆离去。
也因为太匆忙,她并来注意到
面而来的一名老爷爷停下脚步,困惑的看着她快步离去的娇小身影,口南喃低语,“谢二姐小怎么啦?一个人也能对着空气说话、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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