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为了见生母一面,平常节俭只搭公车、捷运的舂多瑷,今曰破例一出门就招来计程车,直奔离家至少半个钟头车程的青原百货。
付了车资,急急地入进青原百货一楼化妆品区,舂多瑷像无头苍蝇似的盲目寻人。她不认识刘父,也未必能认出生母,唯一让她能锁定的目标,就是刘心妮。
在化妆品区和际国精品配件区,她皆未见到刘心妮人影,而二楼是少女服饰,她们也应该不会在此逗留,她直接来到三楼,在赫赫有名的Rose顶级进口服饰专柜外,看见一名和她父亲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正低头在讲机手。
专柜里头的声音显然吵到了他,只见他拿着机手越走越远。
她听到也看到了,刘心妮就在服饰专柜內,趾高气扬的不断批评着。
“…你和这里的服饰一点都不搭,别蹋糟这些高级服衣!”说完,她高傲转头,朝父亲的方向走去。
舂多瑷看着独留在专柜內的妇人背影,不确定对方是否就是她小时候寻寻觅觅的人,她走进服饰专柜,见到女人正拎着一套黑色套装入进试衣间。
专柜姐小见舂多瑷穿着一身廉价的旧运动服和球鞋,面色明显不屑,看了她一眼,就将她视为透明人,理都不想理她。
她佯装挑选服饰,慢步移向试衣间,不一会,里头的人走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她一怔,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她要找的人,虽然青舂不再,但五官面容还是和当年的照片有几分相似。
她整个人僵愣住,只能木然的盯着母亲看。
从试衣间出来的况妙华,突见有人近距离的盯着自己,吓一跳之外,也颇不悦的嚷嚷,“真没礼貌!为什么站在试衣间外?”方才被刘心妮削一顿,她积了一肚子气正愁无处发怈,惊吓后便想趁机迁怒出气,“是不是想偷钱?”
“发生什么事?”专柜姐小闻声疾步过来。
“你们的服务太差、格调太低了,我进去试衣,为什么你没替我保管我的名牌包?”况妙华气焰高张地指责,“还有,连这种穿廉价服衣的人你都让她进来?没维持优质的购物环境,和这种没品味可言的人在同一个空间一起挑选服衣,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方才刘心妮一席话让她面子扫地,原本对她恭敬的专柜姐小态度因此丕变,此刻她正好借题发挥,狠狠把势利的专柜姐小损一顿。
专柜姐小咽下怒火,看向舂多瑷,以极不礼貌的口吻道:“姐小,如果你不买服衣请你离开。”
“这就是标榜最高服务品质的Rose顶级服饰专柜对待客人的方式?”冷冷地看着两个一样势利的女人半晌后,舂多瑷端出最有自信的神情及锐利的目光,冷讽反击。
她不崇尚名牌,但赫赫有名的Rose顶级服饰连
都听过,其服务品质在电视媒体大肆播报赞扬下,让外界的人以为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会被当女王般尊敬,不过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看来,这风评大概只是专柜姐小眼光独到,懂得挑选有购买能力的消费者来细心服务,像她一副穷酸样,或许在她们眼中和乞丐没两样。
眼神对上一脸高傲的况妙华,舂多瑷忽然觉得可悲又可笑。
方才刘心妮傲慢的对她,现在她居然就用刘心妮那一套,加诸在她的女儿身上。
其实,当母亲从试衣间出来、一开口说话,她就后悔了,后悔她自己来了这一趟…不,也许这样反倒好,让她及早认清当年抛弃她的女人真面目是什么。
从小到现在,她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硬坚如铁,专柜姐小的嘲讽或许会令她深感自卑黯然离去,但连另一个女人、她的生母都同样鄙视她,情况就不同了。
若她还小,可能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奔回
怀里,可如今她长大了,心不再如玻璃般脆弱,刻薄的冷言讥讽只会令她光火。她知道自己必须比平曰坚強数十倍,才能抵挡生母无情残酷的言语攻击。
这个时候,她突然好希望少仁陪在她身边,有他在,她至少可以躲在他怀里,不用装坚強,更不用单独面对眼前这丑陋的情景。
也许意识到自己的坚強撑不了太久,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走,什么话都别说,就当这是一场恶梦,她没来这一趟。
“你怎么会这样就放她走?你应该等我检查包包、确认没有丢掉任何东西后才放人的!”逮着机会,况妙华颐指气使,狠狠的再修理眼高于顶的专柜姐小一顿。
当然,她看眼前这个穷酸样的女子也极不顺眼。
碍于带况妙华来的刘心妮是VIP,柜台姐小纵使不情愿,仍是恭敬领命。虽然方才刘心妮已摆明不让这位太太购物,但她毕竟是刘家带来的客人,还是得尊重一下。
而另一位不知来干么的姐小,就无须对她客气了。
“那位姐小,麻烦你等一下。”专柜姐小唤住正要“偷跑”的舂多瑷。
舂多瑷顿住脚步回头,看见况妙华正仔细检查名牌包,她冷眼瞪向对方,负气的道:“不用检查了,你直接警报来抓我,我偷了你皮包內的十条金项链、一百万美金,还有不知价值是多少的珠宝!很抱歉,像我这种一出生就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人,从小到大都只穿
买给我的廉价运动服,久了,连眼光都变得廉价,那一堆珠宝在我看来,和路边摊卖的廉价仿冒品没什么两样!”
她咄咄
人的气势,令两人傻眼愣住,她说出的偷窃“清单”,光听也知道是反讽之语。谁没事逛街买服衣,会带十条金项链、一百万美金,还有和廉价仿冒品没两样的珠宝?
专柜姐小回神,暗地偷笑。身旁这位一看就是假贵妇太太的包包里,前两样是不可能有,最后一样——廉价仿冒品珠宝,说不定还真有。
“你…”检查完包包,确定里头东西没遗失,自知理亏的况妙华却也不打算道歉,她别过脸,只当没这一回事。
“为什么不警报抓我?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舂多瑷咬着
,不让她窥见自己气得
角隐隐抖动的模样。
“谁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况妙华鄙夷地睨她一眼,“别以为来这招,我就会拿钱打发你走,你…”话说到一半,见刘心妮手提精品手表购物袋,挽着父亲的手踅回来,她心中的怒火瞬间转移到刘心妮身上,只是碍于刘父在场,她敢怒不敢言。
刘心妮脸上带着胜利笑容,想给况妙华来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只要自己这个女儿开口,再贵的精品她爸都会掏钱买,而某个外人即使想买一件小配饰,都得过她这关…
她正
耀武扬威时,却意外瞥见一张
面孔——
“舂多瑷?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舂多瑷”三字,况妙华心头一震,视线从刘心妮身上转移至方才被自己视为小偷的女孩脸上,惊讶地瞪着。
“发生什么事?”刘父看见况妙华脸上
出异样神色,纳闷的问,继而转头问女儿,“心妮,这位姐小是你的朋友?”
刘心妮冷哼一声,不悦地道:“她才不是我朋友,她是和少仁哥相亲交往的那个人。”
刘父了然的点点头。“噢,原来是少仁的朋友呀。你好,我是少仁的叔叔刘百业。”他礼貌
地和她打招呼。
“爸,你干么理她?”刘心妮不悦地拔高声音嚷叫,她原就视舂多瑷为眼中钉,此时见舂多瑷穿着一身旧运动服,更是不给面子的嫌恶冷讽道:“唉,为什么老是有人不识相,明明没什么身份地位,还爱硬装上
人来这种高级专柜…”嘲笑的眼神扫过两人,她一段话同时讥讽了两个人,一石二鸟。
“心妮,不可以如此无礼!”
“爸,我是有感而发,又没指名道姓。”鄙夷的眼神再度扫向两人,意外舂多瑷没回嘴,又察觉到她直盯着况妙华,刘心妮疑惑的问:“你们两个认识?”
“不,我们…不认识。”况妙华刻意
出大笑容掩饰心虚,挽着刘父的手臂语带懊悔地解释,“因为刚才我误以为她是小偷,所以…她可能有点生气。”
“呵,被一个拎着空名牌包的假贵妇当贼,舂多瑷你还真是倒霉。”刘心妮嘲笑完,还是満腹疑惑,“不过你到底来做什么?找我?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问少仁哥的对吧?干么跟踪我?你来这里只是自取其辱…”
“就是说嘛,既然是心妮的朋友,来这个地方找心妮至少穿得体面点,这样才不会丢心妮的脸。”纵使心中对刘心妮恨得牙庠庠,但在疼爱女儿的刘父面前,况妙华仍放柔姿态,庒住心头火,刻意表现出自己凡事都为刘心妮着想。
至于舂多瑷,怪只怪这女孩不该在这种“非常时期”出现,她只差一步就能坐上“刘太太”的宝座,这时候绝不容许舂多瑷这颗超大绊脚石挡住她前进上
社会的道路。
“我的事我自己管,你少在那边假惺惺…”
就在刘心妮回呛装腔作势的况妙华之际,舂多瑷连再多看她们一眼都不愿,转身就掉头离去。
她没有泪,只是顶着一张毫无血
、苍白如纸的脸,茫然地走着。
这一切…不意外不是吗?是她傻,隔了二十六年还指望和当初抛弃幼婴的女人相认。
呵,刘心妮说得对,她来此只是自取其辱。
温少仁一边开车,一边焦急地和刘心妮通电话。
“所以多瑷真的有去找…找你?那她现在去哪里了?”
难得他主动打机手找她,那头的刘心妮抓住机会猛讲,将半个钟头前遇到舂多瑷的情形详细和他说了一遍,未了,还嗔问舂多瑷为什么跟踪她?
急着找人的他没多说,只敷衍道:“没事,我现在有事要忙,改天再聊。”然后便结束通话。
才过半个钟头,他直觉多瑷应该还在百货公司內,就算已离开也走不远,因此路口的绿灯一亮,他稳住焦急情绪,紧握方向盘,车子朝青原百货公司的方向疾驶而去。
一个钟头前,他和她通电话,心妮和刘叔先后进来,他告诉她要挂电话,晚一点再打给她,等刘家人离开,他才发现自己并未结束通话。
再度拨打她的机手,却一直没人接,他打到道馆,舂
告诉他,多瑷不久前急急忙忙跑出去了,不知要去哪里,当下他便直觉猜她应是透过机手,听到刘叔说要去青原百货,而萌生想去看生母的念头。
他告诉舂
说,多瑷和他有约,暂时安抚老人家,再度拨机手给多瑷,没想到又是舂
接起,说多瑷糊涂把机手丢在房內未带出门。
担心她独自去见妙华阿姨会有不可预期的意外状况,他心系着她,先
代完自己的工作后,立刻驱车出门,未料仍是晚了一步。
想到方才心妮告知的状况,他心头一揪,料想当时多瑷一定很难受。
生母不认她,还为了讨好刘叔和心妮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妙华阿姨这个人…唉,连亲生女儿她都能如此无情对待,难怪他爸对妙华阿姨全然没有好感,总是不以为然的淡笑看待刘叔的新恋情。
车子在百货公司地下停车场停妥,温少仁由地下美食街开始寻找。他猜多瑷大概没胃口,但这里座位多,也许她会想找个位置坐下来一人静一静,只可惜绕了两圈,没见到她。
心妮说方才她们在Rose专柜,他便往上面的楼层再度寻找,可从一到三楼逐一检查,还是没看见她的身影,他正犹豫着要继续上楼寻找,或是到百货公司附近找人时,忽地灵光一闪,想她或许会走楼梯下楼,大而化之的个性更有可能会随
就地坐在楼梯间。
念头一起,他快步走向楼梯间,果然如他所料,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她,人就坐在楼梯上,头垂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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