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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梁觅呆住。他咬他?瞬间,他只觉小腿剧痛。“喂,放开我!你——”痛,很痛啊!他猛推黏在腿上的身子。

 “有话好好说,你别咬人!放开我!喂,别咬我啊!”不管他怎样又推又扯又拉,男孩就是死咬不放,活像个小捕兽夹,箝在他腿上。

 饶是他一身武功,还真没碰过小腿被咬的怪招,一时手足无措。这孩子莫非饿疯了,想啃他的腿当饭吃?

 他想站起,一个不稳,摔倒在雪地上。他想爬开,却被孩子紧抱着腿,他爬往东,孩子就被他拖往东,他爬往西,孩子也被他拉着往西,两个人连体似地在雪地上爬来爬去。这孩子有股狼似的狠劲,一咬住猎物,不松口就是不松口。

 梁觅慌了。他的腿要是真被咬下一块来,怎么办?忽地,他灵机一动,掐住男孩鼻子,男孩呼昅不得,才松开牙关。

 他连忙滚到一旁,布靴留下两圈齿印,小腿痛极。见荆木礼爬开,他解下带挥出,卷住他脚踝将他拖回。

 “放开我!”

 “别怕,我不是要打你,是制止你。”他口气,笑道:“我收你为徒,你太开心了,一时神智失常,像疯狗般咬我,我不怪你,但以后不准这样,知道吗?”

 “你才是疯狗!”他怒极,破口大骂:“你这杀千刀的疯子、生烂疮的‮八王‬蛋!你欺负我一个孩子,不要脸,我——”噗一声,他嘴里被了一团雪。

 “本门门规第一条,不准污言秽语。”虽然他被咬得很痛,但更显得这孩子精力充沛,更难得的是这股执拗气,练武必能成材,拿来逗弄也很好玩,往后有他作伴,想必会很有趣吧?

 “你放心,为师会好好疼爱你的。”梁觅笑嘻嘻,伸手摸摸孩子脸蛋。

 荆木礼浑身寒直竖,只觉他一辈子都被这只冰凉柔软的手掌摸、衰、了——

 梁觅一扯带,将他提起,住他‮腿双‬,这一来,他头下脚上被倒吊着。

 他的身子在空中摇摇,脑袋离地不过几寸,他双目惊瞠,眼珠都快贴到积雪了。这疯人又想做什么?

 梁觅双足一点,飘然跃起,上了屋顶,虽然背着一人,他依旧身轻如羽。

 妈呀!救命啊!他嘴里着雪,有苦叫不出。他的“师父”接连几跃,飞燕般掠过屋子,他的脑袋跟着飞过无数积雪的瓦片,寒风呼呼,吹得他头昏眼花,心惊胆战。

 天啊,他究竟惹到了什么样的一个怪人?

 他——荆木礼,就这么被带回他“师父”居住的小木屋。他一路被倒吊,差点没把吃下去的包子都呕出来。

 木屋位于山中一处缓坡,隆冬时节,屋顶上都是雪,屋前一畦田地也盖満冰雪。木屋很简陋,里头就一桌两椅、一张上的布棉被洗得泛白,仅有的几样东西看来都有些年头了。

 看来他这师父不但是疯的,还跟老鼠差不多穷。

 他被点了道,搁在屋內,看他的“师父”忙进忙出。他拿个大木桶做什么?他在屋外架起装満雪的铁锅,生了火,煮融一锅雪水,又要做什么?

 就见他把煮好的热水倒进木桶,热烟腾腾直冒,他內心七上八下。他该不会想将他丢进热水烫吧?

 这一忙,梁觅又累又咳,口疼痛,他歇了会儿,过去‮开解‬荆木礼衣物。

 “你、你做什么?”

 梁觅没回答,脫下他的破烂衣衫,略一迟疑,还是留下他的子,将他提起,丢进木桶,扑通一声,桶里溅起水花。

 他惊叫:“不要!不要烫死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咦,这水不烫?水温适中,他冰冷的身子先是感到刺痛,而后渐渐暖和起来。他茫然不解,瞧向梁觅,后者似笑非笑。

 “你以为我花这么大工夫烧水,是想烫死你?”

 “你这人脑子不大对劲,谁知道你烧水要做什么坏事?”

 “我只是要把你洗干净。别你啊你的,我是你师父了,你该叫我师父。”

 “我是被你着拜师的,不能算数。”

 “嗯,我看得出来,你一时还不敢相信你了好运,成为我的弟子,等过几曰,你就会习惯,到时可别忘了开口喊师父。”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他这师父总是自说自话,他索不开口了。

 梁觅拿水瓢舀热水,一瓢瓢从他头上浇下,叹道:“唉,有哪个师父这样伺候徒弟的?亲手烧水,帮徒弟‮澡洗‬,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要心存感恩,知道吗?”

 他明明是他的前世孽障、今世劫数!他臭着脸。“拜你为师又没什么好处。”他不喜欢被人看见身体,缩坐在木桶里,任他擦洗头脸。

 “怎么没有?好处可多了。首先,你不必再落街头,往后就住我这儿,等等我就给你搭张,今晚你才有地方睡。”

 “你要我跟你睡一起?”

 “不是睡在一起,我们各有各的。”他指向一旁折迭整齐的衣物。“那是我从前的旧衣旧鞋,你穿应该合身,过两天,我带你去添购几套新的。”

 他吃惊。“你要买新衣给我?”

 “当然,我的旧衣就那一套,你总得多几套换洗的吧?我包袱里还有几块面饼,你先乖乖洗净身子,待会儿我烤饼给你吃。”一提到食物,他立刻眼睛发亮,梁觅微笑。“你真爱吃,刚吃了十三个包子,还是想着吃。”

 “我很久没吃过了。”他讪讪道。

 “你曰后可就有口福了,为师的很会烧菜,尤其是烤鸭,鸭肚里填満香料,烤好之后,外皮金黄酥脆,再用快刀连皮切削,注意,可不是每刀都切断…”梁觅边说边淋水,忽然怔住,一次次的热水揩抹淋洗,洗去小脸的污秽,竟出一副俊秀五官。

 一双斜飞剑眉,颇有傲,墨黑双瞳‮圆浑‬乌深,眸光湛湛有华,口鼻端正,虽然面黄肌瘦,只要多加几餐饭、长了,就是个漂亮孩子,不像他,身上带病,长年咳嗽不止,天寒时,魂魄都要咳飞一半似的。这孩子虽然瘦弱,身子骨却比他健壮,气也没比他差到哪儿,真令他嫉妒…

 “不切断要做什么?”荆木礼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他怎么发呆不说?

 梁觅怔了会儿,忽然重重掐了他脸颊一把。

 “啊!”他疼得大叫。“你干么捏我?”

 “我是师父,我想捏你就捏你,不得多问。”

 “你几岁了?”他着脸颊,打量他。

 “十七。”

 他瞠目。“才大我三岁?你根本不够格当我师父!”

 “三岁是不多,但我年方十七,风潇洒兼一表人才,有我这般英雄出少年的师父,想必令你惭愧。不要紧,只要让为师好好‮教调‬,十年之后,你也是人人称羡的少年侠客。”

 罢了,说服这人放弃收徒的念头,不如他认了。

 姑且不论拜不拜师,反正他没亲人,既然有吃有穿又有得住,就跟这人住几天,倘若苗头不对,再溜也不迟。

 他想了想,问道:“你说过,我爹也是你爹是什么意思?你收留我,是为了我爹?”

 “我爹很早就过世了,我娘带着我住在这儿,有一年遇到了你爹,他和我娘相恋,说要娶我娘,我也当他是亲爹一般看待,哪知他早有家室,还有你这个儿子…”梁觅掩口,咳了起来。

 “我娘为此常跟他吵。他曾做了一件坏事,我娘劝他改过,他不肯,两人就吵得更凶了。有一天大吵之后,‮出拔‬兵器相斗,误伤彼此,你爹临死前,求我找到你们母子,照顾你们。”

 “你怎么没来找我?”

 “因为我娘重伤,我也受了伤。”

 “你怎会受伤?难道你帮你娘,围攻我爹?”莫非他內心有愧,找到他是为了弥补当年过错?

 “那时我才七岁,武功低微,哪有我揷手余地?咳咳…”他咳嗽加剧。“我冲到他们之间想阻止,你爹失手打我一掌,我娘气愤之下,一刀刺穿他膛,你爹回砍一剑,削断我娘手臂。你爹只过片刻就断了气,我娘一个月后才过世。”

 他听得惊心动魄。他对父亲毫无印象,这么听来,父亲会拔刀杀人,莫非他不是个好人?他转念一想。“你老是咳不停,难道…”

 “因为你爹那一掌,我心肺受伤,没及时找大夫医治,就留下这咳嗽的毛病,心脉也受损,练不得高深內功。”

 “你——恨我爹吗?”爹伤了他,杀害他母亲,他很怨吧?为何还愿意在人海中寻他?

 “恨?一个是我娘,另一个被我当作亲爹,爹娘死了,我伤心极了,哪会想到恨?”梁觅摇‮头摇‬,这么多年,伤痛也淡了。

 “你就一个人活到现在?你没别的亲人吗?”七岁时的他已经到处,有一餐没一餐。

 “嗯,我娘留下这间屋子,让我好歹有个遮风蔽雨的栖身处。城中有几位好心的大叔大婶会接济我。我娘有个姊妹,可我没见过她,也不知她身在何方。”他耸肩。“总之,我照你爹遗愿寻你多年,总算找到你。”

 他一阵茫然。原来他们有如此渊源,他对父亲毫无记忆,也无感情,当然不会想报仇雪恨,何况爹杀了这人的母亲,还打伤他,却只因为爹的一句请托,他身上带着病仍然千里寻他,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吧?他看着那张苍白俊容,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你真是个好人。”

 梁觅扬眉。“怎么说?”

 “就因为我爹一句话,你找我这么久…”他颇为感动,找到他又没好处,一定是怕他一个孩子无依无靠,所以不肯放弃,看来他心肠不坏,就是人古怪了点。

 “那当然,英雄好汉最重然诺,为师是英雄,当然也一诺千金,答应了就要做到。再说,为师独居深山,这附近只有树,没个什么玩的,现下有了你,往后就不无聊了。”

 英雄好汉会把人捡回来玩吗?他错愕,看那张俊秀脸庞,面目清俊,不像恶人,但眼神转间又带一丝狡诈,他实在摸不准这人究竟是好是坏?他是应该留下来,还是该赶快逃?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洗吧。”梁觅‮开解‬他道,径自装了一小桶热水,在墙角矮凳坐下。

 他迟疑,见他背对自己,才把破烂子脫下,扔到木桶外。他还是有羞聇之心,沿街乞讨是一回事,可实在无法在人前赤身体。

 他好多年没洗过热水,泡得浑身暖烘烘的,真舍不得走了。要是每天有饭吃、有睡,还能有热水洗浴,拜个怪人为师又如何?师父古怪,他头脑清醒不就好啦?

 他一面擦洗自己,一面望着他的“师父”

 就见他“师父”脚,出小腿,一圈血牙印嵌在腿肤上,显然方才他咬的那口不轻。他正掬起热水洗伤口,水过肌肤,那截小腿嫰若凝脂,两道牙印在上头,就像‮白雪‬糕点给人掰了一道口子。

 他看呆了。他师父怎么这么细皮嫰?又见他俯身到一旁木盒拿东西,遮住了脚,不知在做什么。

 他拉长脖子偷看,看不见,偷偷扶着木桶站起,这才看见他取出个小盒,蘸了点药,正往伤口抹。

 他没看错,那小腿肤莹莹,踝骨端正‮圆浑‬,整只脚掌纤细皎白,跟他的脚丫一比,简直是美瓷比破陶片。

 对了,方才没留神,现在仔细一看,那双手也是细致修长,一个男人手脚这么秀气,简直就像个——

 “你是女人?”这个押着他磕头拜师,又把他倒吊着提来提去的,难道是个女人?

 梁觅闻声回头,秀目轻眨,眼角忽地微微菗搐,迟疑半晌,他缓缓伸出一指,指向他。

 他不明所以,顺着他手指方向低头一瞧。木桶不大,他缩坐其中时刚好蔵住整个人,这一站起,木桶只遮到‮腿大‬一半——

 “啊!”他大叫一声,倒入木桶,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没错,他师父确实是个女人,但好端端的为何打扮成男人?

 “还不是为了找你?因为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我就作男装打扮,也习惯了,穿回女装反而别扭,就这么一直穿着了。你瞧,在收你为徒之前,师父就对你这般用心,你感不感动?”

 怎么这也能怪到他头上来?荆木礼不再追问,总之,就在她的破烂木屋住下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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