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雅,你在哭吗?”无名惊骇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震慑,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泪水滑过烦畔,在寒风中冻成一颗颗冰珠。
正如那位大娘所言,即便找到医馆,没有药材,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当夜,小宝严重发烧,剧烈咳嗽,呕出一滩又一滩血,哭着吃语,那一声又一声的娘,揪得真雅心口发疼。
“娘在这儿,乖,娘在这儿。”她将孩子抱在怀里,温柔慰抚。“娘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她颤声低语,对小宝道歉,也对白云城百姓道歉,对每个为她而战、因她而死的人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她的错,她错了…
“娘,小宝…想吃糖…”
糖,他要吃糖?
真雅惊颤地扬眸,望向无名,他会意,默默从怀里掏出一颗糖球,递给她。
她接过,轻轻喂给怀中的孩子。“糖在这儿,小宝,糖在这儿。”
小宝
迷糊糊地张开嘴,住含糖球。
“好吃吗?甜吗?”她心酸地看着他憔悴瘦削的小脸。
“好甜,娘,好甜…”小宝含糊地应,小嘴微扬,満足地笑了,在梦里,在生死
关的这一刻,尝着人生最后的甜味。
“呕、嗯…”忽地,小脸痛楚地拧成一团。
是噎到了吗?真雅骇栗。“无名,他好像噎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我来!”无名接过孩子,一手扳开他小嘴,另一手看准
位猛拍他背脊,卡在喉间的糖球瞬间咳出。“吐出来了,没事了。”
丙真没事了吗?真雅怔怔地凝望孩子,那张惨澹的小脸不再纠结,眉宇松弛。
“娘,好甜,好甜…”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小宝合眼,在真雅怀里温然而逝,一个小小的生命就此离开人间。
她一动也不动,就那么呆呆地靠坐着,双眸黯淡无神。
无名看不过去,心弦一阵揪扯,他靠近她,试着抱过孩子,她却不肯松手。
“真雅。”他沙哑地唤。“你别这样。”
她扬首,容颜如雪苍白,泪光莹莹闪烁。“无名,我错了。”
哪里错了?他无声地问她。
“我不该…给他吃糖球的,该喂他喝糖水,我怎么想不到呢?以他现在的情况,能吃得下糖球吗?他会噎住,当然会噎住,我该喂他喝糖水,若是糖水就好了,那他临终之前,也不必多受磨折,若是糖水…就好了。
她喃喃自责,声嗓颇着、破碎着,隐隐含着哭音。
无名不忍卒闻,坐在她身侧,将她拥揽入怀。“别这样,真雅,你为这孩子做得够多了。”
“我做了什么呢?我害他亲娘无辜惨死,害他家遭烈火呑噬,害他失明,害他病了没有药材可服用,我连给他吃糖,都害他噎到…你说我做了什么?我总以为自己能替百姓做许多事,但你说,我究竞做了些什么?连喂这孩子喝碗糖水,我都想不到,你说我还
能做什么?”一股深沉的无力席卷而来,她噤不住痛哭失声。
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那么哀坳失神,他真希望自己有一双足够強韧的臂膀,能密密收揽她,保护她不受这世间任何伤害。
“别哭了,傻女孩,别哭了…”他急切地哄她。
这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吗?因她的笑而笑,为她的泪而痛,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心怜不舍,万般由不得自己吗?
“别哭了,好吗?”该如何令她不哭,如何能疗愈她心中伤痛?他愿去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做。
他殷殷劝慰,她却依然啜泣,仿拂要将这些年来理在心底的忧伤与委屈,一股脑儿地宣怈。
他強烈震颤,再也庒抑不住満腔狂
。“跟我走吧!真雅,离开王宮,离开这所有的痛苦,你无须如此
迫自己,曰子可以过得平淡写意一些,跟我走吧!抛下这一切,同我去看沙漠飞雪,那个奇迹,你也想看的,对吧?”
是的,她也想看,若是这世间有奇迹,她但愿能亲眼得见。
真雅惶然扬眸,与他相凝。
他亦怜爱地瞧着她,眼潭蔵蕴着深深情意。“跟我走——”
这邀约,好強势,几乎像是命令。
她心跳一凝,不知怎地,完全无从抗拒,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走吧,就同他一起走吧!
天涯相随,只为了见证一个奇迹。
希林国,天上城,王宮。
御花园內,一片银白,前夜刚飘过雪,树梢结着
冰柱,璀璨剔透,犹如水晶。
希蕊扬眸,一面欣赏着纯透冰晶,一面漫声低问:“真雅的下落,尚未探听到吗?”
“是。”官拜相国的夏宝德站在这位外甥女身边,一如往常,神态恭敬。“据探子回报,不论是曹承熙那边的人或是我们的人,都没能发现公主的下落,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一曰未寻着尸身,总是一曰不能安心。”希蕊凝容。“命他们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微臣明白。”夏宝德躬身应道。
“兵部那边昵?可有何动静?”
“自从曹承熙率领大军回归之后,兵部曰曰开会,但都议不出什么结论,群龙无首,显是慌了。”
“如此说来,正是我方乘势而起的良机。”
“是,微臣已经遵从娘娘指令,与亲近真雅的儿名议事公悄悄接触过,他们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心下约莫都动摇了。”
“有可能投效我们这边吗?”
“据说德芬公主私下也在运作,但还是我方胜算高些,娘娘放心,我会加強游说。”“很好。”希蕊斟酌眼前情势之变化,深思
虑后,淡淡一笑。“差不多该是可以召开圆桌会议的时候了,一定耍趁此机会,说服陛下将开
立为太子。”
“是,微臣这就去办。”
夏宝德退下后,希蕊扬手,折下一
细细的冰梢,捧在掌心里,感受那冷透的寒凉。
究竟是谁呢?是谁在大军之中掀起风暴,是谁主导这场令人措手不及的叛变,
令真雅因而行踪不明,甚至可能丢了一条小命?
这回真雅出征,她自然也在军队里埋下了自己的人,但寥寥数十名,不足以制造动
,何况没她的命令,他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据说那天的动
是里应外合,可里应的是谁?外头
下暗箭的又是谁?能够合作得这般天衣无
,显然事先经过续密计划。
莫非是德芬安排的?一念及此,希蕊哒眼,自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若真是那丫头的筹谋,那她可失算了,现下尚不是她落子收盘的时机,太过急躁,反倒会误了棋局。
“德芬呀德芬,是你做的吗?”
“是王后做的吗?”
王宮另一处,德芬于寝殿內
进风尘仆仆的黑玄,才刚招呼他坐下,便忙不迭地问。
“妨别急,且让我喝杯热茶再说。”
“唉,教我怎能不急?姊姊至今下落不明,宮內情势又瞬息万变。”
“你别急,一时也无可奈何,不如静下心来,慢慢听我说。”相较于德芬的焦虑,黑玄倒是老神在在。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德芬焦躁的心房宛若注入一股清泉,渐渐舒缓了。
黑玄打量她,微微一笑。“这才对,先坐下,陪我喝杯茶。”
“嗯。”德芬坐下,举杯昅饮,想想不噤好笑。“说也奇怪,以前那个比较冲动躁进的人,明明是你,怎么现下倒是你来劝我冷静?”
“关心则
,你这是太过忧虑你王姊的安危,才会一时失了方寸。”黑玄悠然剖析。
是啊,确实如此。德芬心下怅惘。她的确很担忧王姊,自从大军回归,又过了一句,至今无消无息,希林国內人心惶惶,人人都说女武神怕是早已遭遇不测了。
思及此,她黯然叹息。“玄,你打听得怎么样了?这一切,又是希蕊王后安排的阴谋吗?”
黑玄摇首。“起初我也怀疑是她,但经过这段时曰看来,应当不是。”
“真的不是吗?”德芬凝郁地锁眉。除了那女人,还有谁会使如此
毒的手段
“若真是她一手策划,这阵子她该当是志得意満,纵使不敢面
舂风,也该
有成竹。但我听说,她私下调动星宿主,在宮內四处走动,打探消息,恐怕她也对这次叛
一无所知,才会如此慌张。”
“不是她谋划的,那会是谁?这宮內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我王姊不利?”
黑玄饮茶,若有所思,半晌,他搁下茶杯。“方才我与曹承熙一番恳谈,我费了好大劲,跟他喝酒套
情,总算让他卸下心防,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德芬听出有异,连忙追问。
“记得跟在你王姊身边,那个叫做无名的男人吗?”
“当然记得。”那般狂放不羁的人物,太惹眼,谁见过都难以忘怀。
“曹承熙说,发生动
那天,是无名一马当先掳走了真雅公主。”
“掳走?”德芬愣了愣。“不是救走吗?”
“他说,那曰一团混乱,他偶然瞥见无名吹了阵哨,似是与山上
暗箭的人传递讯号,跟着,便有人回以同样的哨,无名听了便跃上马,将真雅带离现场,表面上像是救她于危难,其实更似是乘机劫掳。”黑玄转述曹承熙说明的来龙去脉。“后来他追上去,一
箭
中无名,但还是来不及,待他赶到的时候,无名与真雅己双双坠落山崖。”
“果真是无名掳走王姊的吗?”德芬听了,难以置信,脑海琢磨着那曰于她院落里大啖点心的
鲁男子,他的心机当真如此深沉?“若果是他所为,那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兵部这些时曰明查暗访,他们表面上声称当曰涉及叛
的分子全数剿灭了,其实尚有儿名士兵幸存,他们私下用刑审讯,惊觉这些人很可能都跟一个人有关。”
“谁?”
“申允太子。”
申允太子?!那不就是…
“我父王的堂兄?”
“不错。”黑玄意味深长地颂首。“当年该当继承王位的其实并不是陛下,他是趁申允太子和自己的异母弟弟夺权时,渔翁得利,意外捡到了王座,许多申允太子的人马都暗暗不服,只是情势所
,不得不向陛下俯首称臣。”
“你的意思是,这些残余的势力于我父王登基之后,仍然一直在暗中继续活动?”
“看来是如此。”
德芬惊骇,心弦震颤,
峨口茶宁定心神,素手却颤抖地握不稳茶杯。“若是当年申允太子的势力还残留着,无名又与之联系,那就表示他接近我王姊是有所图谋,那姊姊性命岂不危在旦夕?”
“那倒未必。”黑玄沉声剖析。“若申允太子的势力图谋再起,势必寻求可靠的依恃,无名接近真雅,当是利用她来提拔自己,藉此壮大势力,除去真雅于他们并无益处。”
“这么说,他们是看准王姊适合为王,意
扶持她登上王位?”
“我想不然,他们认定的王该是另有其人。”
“是谁?”
“难道始还猜不出来吗?”
德芬一凛,骇然变
。“莫非是…无名?!”
据说那个人,申允太子,是他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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