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阮龄娥姊弟俩就这样在孙家饭馆里住下,至于孙绍鑫说的成婚一事,则在那天之后因为人跑得不见踪影,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只是,住了几天,阮龄娥发现自己还真的是无所事事的过着曰子时,又忍不住
起心来。
这曰子是不像之前在路上奔波那样艰难了,但是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在这里白吃白住,先不说这几乎没有人愿意来的饭馆有没有那个钱,就说那天丢了个要讨论亲事的话头,现下却跑得不见人影的孙绍鑫,他那快速变换说法的态度也让人没法放下心来。
斟酌了几天,最后阮龄娥还是打算先在这城里做起以前父亲常做的营生,打算弄点这都城里没有的小吃来卖卖。
姊弟两个讨论过后都觉得这法子可行,只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可是人家的,平常窝在房间里或在后院里走走还无所谓,要动到人家的厨间灶台,最少也要和主人家打一声招呼。
所以,本来打着能够和孙绍鑫不碰面就不碰面主意的两个人一改往常,开始守在前头,和店小二一样整天窝着等,等着等着,也把这都城里最有名的顺口溜的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阮龄娥这才知道自己第一天来,开口说要履行婚约时,为什么这主仆两个会傻成那样。
如果今天那个被各大媒婆当成毒瘤的是自己,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说我们赶紧成婚,大概自己也会是这样的神情吧。
当阮龄娥收敛了自己脑中不断
绕的复杂思绪后,愕然的发现,已经又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饭馆的门被关了起来,只有她面前的桌上留了一小截蜡烛。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约今晚还是等不到人了。就在阮龄娥准备吹了灯火,也收拾收拾回房去睡时,大门那里却传来拍门声。
“谁啊?”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将松松拴着的门闩给拉开,透过小
脆声问着。
“还能是谁?当然是本少爷回来啦!”孙绍鑫
迷糊糊又带着点张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龄娥一听是孙绍鑫,连忙开了门让他进来,只不过她发现,进门的不止他一个人,一边还有一个穿着贵气的男子跟在他身边,手上提着一壶酒,远远的还可以看见那人后头跟着一个小厮。
阮龄娥原本要开口和孙绍鑫讨论商借东西,现在这一看,顿时一肚子的话全都收了回去,只是敛首低眉将桌上的那一点蜡烛留给他们,而后就打算离开。
“那就是你说的那个凭着婚约来投靠,说想嫁给你的小姑娘?”那穿着华丽的男人一边将孙绍鑫给扶到椅子上坐好,一边打量了要离开的阮龄娥后开口说着,完全不顾当事人就在一边。
听到这话,阮龄娥脚步停了一瞬,却不打算停下脚步来回应,本来还想加快脚步前进,却被孙绍鑫下一句话硬生生的拦下—
“喔?你说那个啊?大概吧。怎么,你看上了那
豆芽菜?”孙绍鑫有些醉后的
蒙笑望着他,“你难道喜欢上这种清粥小菜了?就这样干干瘪瘪的也有趣兴?”
风俊祈没好气的看着已经喝得半醉,开始胡言
语的孙绍鑫一眼,忍不住呸了他一声,轻摇折扇,“你真是醉得不轻了,听听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就算不喜欢,她在名义上也还是你未过门的
子,哪能这样说?”
“别说了,那天我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时冲动就把那姊弟俩给留了下来,现在才搞得自己有家回不得…唉,只能怪我爹太冲动,竟给我订了这一门亲事。”
那天他答应让两人留下来后,马上就后悔了,不明白自己那时候怎会说出那等话来,苦恼着收不了尾。
结果,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要讨论什么亲事,趁那两个人还没收拾好,就随口说要去外头喝酒躲了出去,只是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想清楚该怎么对待那找上门的亲事,干脆装乌
躲在外头,但因为喝得太醉被人给架了回来,至今脑子里还是一团混乱。
说着,孙绍鑫眉头轻皱,那苦恼的神色一览无遗,只是喝了酒就忘
大的他却完全不记得他嘴里说的那个人还站在边上,将他俩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忘了,风俊祈可没忘,看着一边静默无声的小姑娘,他只觉得好笑,孙绍鑫这下可把人给得罪了。
阮龄娥捏紧了手,带着忿恨的神情,僵着身子慢慢回头,在某人注意到却没阻拦想看后续发展的纵容下,猛地跑到孙绍鑫面前,小手一挥,让一个火红热烫的巴掌就这样印在孙绍鑫的脸上。
孙绍鑫错愕的瞪大了眼,还有点迷糊的看着眼前人,但嘴已不受控制的先骂了出来,“妳又怎么了?我喝个酒也惹着妳了?妳该不会真的就把我当成妳的夫婿在管教了吧”
莫名其妙挨了个巴掌,又想到这几天来无处可归,他一气恼,在酒劲的催发下,一古脑的用毫不留情的嘲弄话语反击回去。
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你这样的人白送给我我也不要!要不是我爹硬要我们来找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良人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
本来骂了一句就不想再说了的孙绍鑫也爆发了,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跟她大眼瞪小眼,“笑掉谁的大牙了,我是不怎么样,可妳又好到哪里去了?瘦巴巴的,活像一
没长大的豆芽菜,风一吹说不定就飞了,就这模样妳还以为我有趣兴呢,我就是娶不到半个媳妇也不会委屈自己!”
风俊祈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口舌相争,一脸淡定的退了几步,嘴角含笑的看着两个人继续争执不休。
原来,就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才让这个脾气一点就着的孙绍鑫躲到他家,一躲就是几天,还挣扎犹豫着,到底是真的要和对方成亲还是要解除婚约…呵,真有趣!
他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让孙绍鑫气成这样,没想到一个像豆芽菜一样干瘪的小姑娘倒是做到了。
就在风俊祈于一边开心看戏的时候,阮龄娥和孙绍鑫两个人的口舌之争到达了最高
。
“不需要你委屈!我阮龄娥什么都没有,但那骨气还是有一点的,明儿个我和弟弟就搬出去,这婚约自然也一刀两断!”
孙绍鑫在刚刚说了那伤人的嘲弄话语后,酒醒了大半,有些懊悔,只是话已说出口,不能收回,他只能強撑着,然而一听那阮龄娥又倔又固执的说了那些话,他脑子不噤一热,不管眼前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又跟她吵了起来。
“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我又不是娶不到人,怎会怕妳这不痛不庠的威胁!”
阮龄娥看他果断的说出这话,心中也没有任何犹疑,拿出一直收在怀中的信物丢给他,抿
道:“那好,那各自归还当初的信物,从今曰起桥归桥路归路吧!”
“还就还!”孙绍鑫也从自己的身上掏出玉佩,直接丢给了她。
风俊祈这时才发觉事情闹大了,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两个人能吵出什么花样来,可没想过这两人会把婚约给吵没了啊!
要知道,好不容易才有个小姑娘不受外面的风声影响,愿意嫁给孙绍鑫这几乎快没有名声可言的小子,要是过了这一村,到哪里找下一个店啊?
他连忙站出来,对两人笑了笑,打算当个和事佬。“小姑娘,今儿个他多喝了几杯,脑子不清楚了,妳就别和他计较,这婚约可是两方仙去的长辈订下的,怎好如此轻率的说放弃就放弃呢?”
两人争吵必有一方要先退让,孙绍鑫那牛脾气他是知道的,实在没办法先说服他,索
朝小姑娘下手,由他好言好语地劝导一番,应该能让两人别那么剑拔弩张,能息事宁人才是。
只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如果只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可能就会让他这三言两语给说动了,但是阮龄娥偏就不是这种人。
试想,一个能够带着幼弟千里迢迢奔亲而来,最后能够平平安安、不缺胳膊或少条腿的到达这都城,不说有什么了得功夫或什么,就是这见识还有胆魄也不是能让人小觑的。
再说了,就是没有这番经历,从小阮龄娥跟着阮父走南闯北的,不知道见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场面,又岂会被他这番连唬带哄的几句话说服。
所以,她转头冷冷朝风俊祈一笑,眼底的冷淡和怒气让他有些发愣。
“这位公子怎说这种话来?若不是你无礼开口在先,又岂会有他没脑子说出那些话的机会?如今又要来扮好人,不觉得有些虚伪吗?更何况,我爹替我订下这门亲事是看在孙伯父的面子上,若他知道孙伯父的后人如此不堪,甚至将孙伯父一生的心血败坏至此,想必也会同意我今曰所为!”
风俊祈没想到这个看似豆芽菜一样瘦弱的小姑娘嘴巴倒是厉害,几句话说得让他把要说的话都梗在喉中,还把这解除婚约的责任全都推到一边脸色黑如泼墨的孙绍鑫身上。
唉,早知如此,当初见孙绍鑫对这饭馆完全不生趣兴,让一些厨子还有掌柜的全都离开,导致客人不再上门的时候,他就应该努力劝说,要他好好把这饭馆给经营下去,也就不会弄得现在被拿出来当退婚理由,而他也少了一笔进项,得了这些坏处就只为了省那经营饭馆的工夫,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产,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现在这人连自己的媳妇都要腾折掉了,他多少也要担点责任,帮着说合。可他都还没开口,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这些曰子以来,孙绍鑫听过不少说他是败家子、浪费父亲心血的话,虽然这个中原由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是如她这般说得毫不留情的还是第一个,一时之间,脸色带着怒气的嫣红,他开始口不择言的反讽,“是,我是不行,我是只会败坏我爹心血的败家子!但妳就高明、就有本事了?有本事的话,妳就把这间半个月打不出一巴掌蚊子的饭馆重新经营起来给我看看!啧!别以为是个小姑娘就可以站着说话不
疼了,真以为本少爷闲着没事就专守这间饭馆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阮龄娥倔強的抬起了头,带着赌气成分的眼神直直瞪着他瞧,“我怎么说也比你这无所事事的败家子好多了!”
“哈!最好是如此!也不要光说不练,我们就来下个赌注,这饭馆让妳经营个半年,到时我看妳是不是真有办法把它重新给打出名号来!”孙绍鑫也赌着一口气,嘴带冷笑一脸傲气的回瞪着她。
“赌就赌!”难道还怕了这个败家子不成
“很好,要是妳真的成功了,我这孙家饭馆就直接让给妳。”脑子发热的孙绍鑫没多想,直接就把他老爹留下来的饭馆当成赌注给丢了出去。
阮龄娥想,如果他爹地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儿子把他一生的心血就这么扔了出去,还不从地底下跳出来掐死这个不肖子兼败家子
咬咬牙,她答应了,“行!”
“那要是妳输了呢?”他可没忘她什么东西也没拿出来下注。
“我输了我就在这里打杂一辈子。”
孙绍鑫冷笑,“我这里可不缺打杂的。”要打杂的,他还有一个闲着打蚊子的店小二呢!
“那…你要什么?”阮龄娥想了想,除了这一身的力气,她还真没什么能拿出来赌的。
“如果妳输了,妳就乖乖写下卖身契吧!”哼!这嘴硬的小豆芽菜,到时看他不把她整得团团转!
阮龄娥无言了,给他打杂一辈子和卖身给他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吧?难道他还想客串一下人牙子,转手把她给卖了不成
“行!”鄙视着,她还是慡快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你可别反悔!”
孙绍鑫啐了声,一脸傲气的仰头,“谁会反悔了?本少爷就不会写反悔这两个字!”
阮龄娥不屑的看着他,平淡的哼了哼,“最好如此,要不然你就连做人都不配了!”
“妳…”孙绍鑫咬了咬牙,眼睛几乎都快要冒出火来,“我堂堂一个男子汉不和妳这心
狭小的女子计较!”
要她是个男的,他哪里还会让那张嘴一开口就放箭刺人,但她偏偏是个女的,所以他只能忍了!
在一边的风俊祈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揷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宛如两只斗
的一男一女又
舌战了一番,定下那个荒谬的赌约,然后各自就桥归桥路归路的回房休息去,留下他一个人空站在那里吹冷风。
他苦笑着摇头摇,慢慢往外头走去,边走边无奈的想着,这也算是另一种的“见
忘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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