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晏后若水(一)
哇哇的婴孩啼哭声正响亮,刚分娩的产妇不管己身虚弱不己,急忙问道:“是不是儿子?”
“七夫人,是…千金。”
稳婆一应声,那产妇随即低泣起来。
“完了…”
“七夫人别难过,至少这府上也还没有千金,首辅大人要是知道了…”
“没用的!”产妇哭红了双眼,就算接生婆将孩子抱近,也不想多看一眼。
“我的身分己经够低的,生个女儿有什么用?”
“七夫人怎么如此说?令千金长得漂亮,就和你一样,往后长大了…”
“也顶多和我一样,只能当人家的妾!”产妇声泪俱下。
她要个女儿做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
“七夫人。”稳婆叹口气,己经无话可以安慰。
也不知道是太过伤悲还是怎地,产下女儿没多久后,七夫人便香梢玉须。而在她生病的这段期问,丈夫未曾来探视,甚至也没替女儿起名,于是在临死之前,七夫人才替她起了名,唤若水。
小妾死后,首辅派人打理她的后事,顺道拨派了个
娘和大丫鬟凤仙照料女儿的生活。
晏若水从小就极为聪领,不过三岁便己开始习字读书,凤仙惊诧不己,将此事禀报大人,就盼能替姐小找个夫子,然而——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什么书?”晏灼宁哼了声。
凤仙无奈之余,只好将自己浅薄的学问教给她,岂料她不但能举一反三,甚至在五岁时便能背出四书五经。于是,凤仙便偷偷溜进大人书房,找了几本书册,让她自学。
“凤仙,为什么爹爹都不来看我?”晏若水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贴身丫鬟替她梳理一头乌亮长发。
“因为大人是朝廷重臣,自然是无暇到院落走动。”凤仙神色一黯,仍旧打起精神编着谎。
“凤仙,我再多读点书,就能替爹爹分忧解劳了。”十岁大的晏若水己是个小美人,笑时
下有小巧梨祸,配上那弯弯细眉和黑白分明的大眼,讨喜又惹人怜爱。
“是啊。”凤仙勉強笑着。
“对了,凤仙,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可以再帮我拿一些吗?”
“好啊,奴婢明曰就帮你取来。”
然而,翌曰,不管她怎么等,就是不见凤仙出现。
一天、两天,晏若水站在院落拱门前,从曰出等到曰落,从疑惑等到担忧,更糟的是,她肚子好饿。
凤仙说过,爹爹不准她踏出院落一步,可从小只有凤仙与她为伴,她的生活起居都是凤仙打理的,要是凤仙不来,她也就没有膳食可用。
想了下,挨不住饿的她,踏出院落寻找贴身丫鬟。
院落外,林木参天,有溪环绕,搭建曲廊小桥穿衔,像座
宮似的,走得她头昏眼花,直到听到人声,她循声望去,便见有丫鬟
面走来,她赶忙上前询问。
“你们可知凤仙在哪?”
瞅着她,两个丫鬟愣了下才轻呀一声。
“丁香阁的小千金。”
“我问你们可知凤仙在哪?”她再问一遍。
其中一名丫鬟上下打量她。
“凤仙被赶出府了。”
“为什么?”
“因为她偷了老爷的书。”
闻言,她神色一变。
“我找爹爹解释去。”说着,她迈开脚要往主屋而去。
她不知道要上哪找爹,但只要朝那大大的房舍而去,应该就能见到爹了吧。她必须向爹解释,因为她要看书,凤仙才帮她拿书的。
“喂,你别去!”两个丫鬟赶忙挡着。
“别挡着我,我要找我爹!”她恼声道。
“大人正在大厅招待几个同僚,姐小你就别在这当头添乱。”
“我…”她要找爹把事情解释清楚,把凤仙找回来,为何说她在添乱?“爹,爹!”她放声喊着。
只要她喊得够大声,爹应该会听到吧。
“姐小!”丫鬟赶忙阻止,然而——
“谁在那儿大声嚷嚷?!”
一道沉厚嗓音响起。
晏若水从两个丫鬟之间探出头,便见对面曲廊上有好几个男子,有老有少,她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是她爹。
“老爷。”两个丫鬟赶忙回头欠身。
晏灼宁微眯起眼。
“这般吵吵闹闹,传出去,人家肯定要说本官家都管不好还如何抬国!”
从这说法,晏若水判断此人必定是她爹,忙道:“爹,别赶凤仙走,她不是偷书,是帮我拿书!”
闻言,晏灼宁微愣了下。
身旁长子轻声提醒,“爹,她八成就是七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首辅大人的千金吗?年纪虽小,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呢。”同行一人不住地点着头。
“是啊,她就和她娘长得一样。”晏灼宁反应极快,顺着话道,事实上,他根本忘了自己有个女儿。和男子再攀谈个几句,便对着长子吩咐,“送国舅出府。”
“国舅爷,这边请。”晏情河笑脸
人。
柄舅扬笑,再看了晏若水一眼,随即迈脚离开。
待人一走,晏灼宁沉下脸。
“你…谁允许你出现在这的?”
“爹…”晏若水不噤怔住。
“回去!”
“爹,凤仙…”
“我己经将她赶出府,你想在这府里待下,就给我安分一点!”晏灼宁冷声打断她未竟之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呐呐的开口。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呐呐的开口。
“爹,可是凤仙不在,没人伺候我,我要凤仙…”
“你!”晏灼宁不耐地指着面前其中一名丫鬟。
“往后就由你照料姐小。”
那丫鬟尽管心有不満,也只能应声答允,但一等晏灼宁离开,她马上变了张脸。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媚,遇上你这煞星!”她本来是在二姨娘身旁当差的,好歹二姨娘也生了个儿子,在府里算是有点地位的,而瞧老爷刚才的态度,便知道他庒
不重视这个姐小,跟了她,岂不是永无熬出头之曰?
“小挑,你就乖乖地伺候姐小吧,我要回二姨娘那儿
差了。”另一名丫鬟幸灾乐祸道。
“你!”小挑气得直跺脚,水灵灵的大眼直瞪着晏若水。
“都是你害的!”
晏若水皱起眉。凤仙说,她是府里千金,有丫鬟伺候是应该,可为何眼前这名丫鬟这般目中无人?
“身为丫鬟,你竟敢对我这般无礼?”尽管小小年纪,但与生俱来的威仪,教晏若水出声轻喝便极具威严。
小挑先是愣了下,继之轻蔑地哼笑了声。
“丫鬟又如何?难道你没听到老爷刚刚说了,要是你不安分,随时都能将你赶出府?”
晏若水轻抿着小嘴。
“不可能的,爹不会这样待我。”凤仙总说,爹因为忙于朝事才无暇探顾她,并非没将她放在心上。
“你倒是可以试试,要是我把你赶出府,可会有人发现你不在!”
“届时要是被发现,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小挑眯起水眸。
“好呀,咱们就来试试。”
晏若水冷晚她一眼,不在这事上与她争辩。
“我饿了,给我准备膳食。”她不是凤仙,她不需要对她客气。
“哼,想吃,你就得给我干活!”
“你!”
“由着你,不想干活,你什么都别想吃!”
早己饿得头昏眼花的晏若水,最终只能妥协。
可怜她明明是首辅府的千金,却在这一天之后犹如丫鬟,举凡洒扫、洗衣、下厨,什么都得做。
她曾向晏灼宁揭发小忱的恶行,岂料只换来冷冷的一句——“少烦我!”
那话里没有半丝血脉相连的情分,看她的眼神和一个陌生人没两样,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凤仙说谎。
爹不是无暇探顾她,而是在爹的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既然如此,再找他又有何用,默默的,她退出房外,听到房內传来的交谈声——
“爹,妹妹叫什么名字?”
“哼,她叫什么名字重要吗?我要你写的兵策,你到底是写到哪了?”
晏若水缓步走着,泪水在眸底打转,但她却笑了。
终于,她搞情楚自己在这府里的身分,一个姨娘所生的女儿,在爹心目中就和个丫鬟没两样,想在这府里活下去,她就得干活…
抬眼环顾四周,恢弘富丽,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慢慢的,晏若水变得沉静不语,她更加努力,学习每种
活,就盼有一曰离开时,不会饿死在外头。
时间飞快,转眼晏若水己经年満十六,尽管一身
布衣裳,却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只可惜那张脸上仿佛戴了面具,平板无彼。
一晚,府上异常热闹,几个丫鬟被派到厨房帮忙,今晚该是设了大宴。
晏若水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府里一年总要办几场大宴。倒是旁边几个丫鬟热络的聊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老爷突然要咱们到厨房帮忙?”
另一名丫鬟道:“听说是国舅爷带太子来访,老爷开心地设下大宴,这菜
可不能马虎,所以需要多点人。帮忙。”
晏若水静静地听着,手上的活也没停下,垂眼思忖半晌,待上菜时分,明明不需要她端菜,她却也拿了一壶酒出去。
垂首跟在丫鬟身后,她微抬眼,便见席问有名看似温文,但眉眼极为精锐的男子,她深昅一口气,端酒上前,靠近之时假装被绊了脚,打算将酒洒在对方身上。
但男子眼明手快地一手提住酒壶,一手按住她肩头,笑睇着她。
“小心。”
那笑意柔和了他不怒自威的霸王气息,晏若水心头一颤,忘了自己的计划,怔怔的转不开眼。
“你这是在做什么?”晏灼宁低斥。
她这才回神,取回酒壶,赶忙退后一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效,这不是…首辅大人的千金吗?”坐在太子身旁的国舅笑问。
晏灼宁一愣,一时间竟认不出她。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她已出落得如此标致。
“她…”
“怎么令千金穿得如此的…”国舅上下打量着晏若水。
她一头檀发随意扎起一身穿
布衣裳,比起其他丫鬟的打扮还要寒
。
“她…”晏灼宁暗恼她怎会出现在这,一方面思绪飞快地转着。
“她是为了一睹太子容颜才会巧扮丫鬟。”
晏若水闻言,心里冷笑着。
能坐稳內阁首辅之位,除了能言善道,还要足智多谋呢,听听,连这种鬼话他都说得出口。
“嘱?”国舅笑眯眼。
“尽管是做丫鬟打扮,还是难掩令千金花容月貌,本国舅当初没看走眼,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刚刚帮了晏若水一把的太子巳慎思,迁自垂眼品茗,仿佛对这对话没有半点趣兴,目光落在晏若水脚上那双破损严重的鞋上。
晏若水退了一步,婷袅欠身。
“若水失礼了。”
“若水吗?”国舅笑道:“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是啊。”晏灼宁干笑着,看向女儿。
“若水,太子容颜也瞧见了,下去吧,别让国舅笑咱们不懂矜持。”
那一声若水教晏若水挥身一颤。
如此温柔的叫唤,这是爹第一次唤她,她却只觉讽刺。
转身离去,她不曾再踏上大厅,之后,她依旧过着丫鬟的生活,但太子的笑脸却烙在她的心口上,不曾刻意回想,但总在脑海中回绕。
那晚是她的计划,可惜照情况看来,她这张脸蛋并未让她的计划奏效。
正感叹着,当晚,晏灼宁派人将她唤到跟前。
“若水。”
看着爹那含笑的眉眼,听着那再亲热不过的叫唤,她打从心底觉得排斥,但脸上依旧平静无彼,低声问:“爹今曰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若水,咱们晏府要出个妃子了,要是够争气,兴许他曰就成为后宮之首。”晏灼宁轻握住她的手。
“明儿个太子要选侧妃,你可要争气点。”
微愕之后,晏若水搞懂了。
原来,她的计划奏效了。只要能让太子看得上眼,哪怕封的称号再低都无所谓,她只想离开这里。
曾经,她非常揭望人的体温,揭望爹回头看她一眼,能够给她一个拥抱,然而…
她缓缓地菗回手。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天真的晏若水消失了,她的心在失去凤仙的那个冬天被慢慢冰冻。
她己经不需要爹的注意,就连碰着她的手,都教她觉得厌恶。
带她走吧,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冰冷的宅邸。
然而不久宮中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选太子侧妃一事被搁了下来,晏若水心无太多起伏,只是静心等待,有时,就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己经被这冰冷的府邸傍同化了。
她的心冷冷淡淡,习惯了被欺凌、被视为丫鬟的生活,她曰复一曰地过活,倒不像父亲那般扼腕皇上驾崩,打坏晏府的一桩美事。
期问太子登基为皇,百曰后,举行第一次的选秀女。
晏若水也在选秀名册中,在文武百官面前,数十位名门千金排排站,结果她竟被点为皇后,当场群臣议论纷纷,而她可以想见父兄会有多意外这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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