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有她的苦,他也有他的,她明白的,因此,就让一切在今夜全部结束吧!
月噙香低下头,最后望了一眼沉睡中的柳孤泉,望着他那有些憔悴且削瘦的俊颜,她一咬牙,含泪将手伸入怀中。正当她打算将蔵在怀中留给他的书信掏出时,微暗的房內突然响起一个低哑的嗓音――
“如果可以,这一刺,能否等到十天之后?”
“你…”泪眼模糊之中,月噙香尚在怀中的手蓦地愣了,她缓之又缓地抬起眼,望着那个她以为早已沉睡的身影缓缓坐起,“你怎么…”
“很抱歉,他给你的魂死丸对我并不管用。”柳孤泉将手伸向月噙香的怀里,当摸及那把冰冷的匕首时,他的嗓音是那样的僵硬。
“魂死…丸…”听到柳孤泉的话后,月噙香的嘴角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会是“魂死丸”?
许希明明说给她的是只会令人昏
的“夜香丸”啊!
怎么会是这种在服用后,整个人变成活死人的
毒物药?
是否许希根本早料到她下不了手,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老实说,你恨我是应该的,毕竟我取走了你的白清,还在你成亲前那样——”黑暗中,柳孤泉的话声再度响起。
“不要说了!”月噙香一把打断柳孤泉的话,庒抑住心中的痛苦,冷冷说着,“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些!”
是的,不必再说了,不必再说这些会再度加深她心痛的任何话语!
只要走,走得远远的、远远的就好。
“或许你不在乎,但我在乎。”听到月噙香的话后,柳孤泉的嗓音是那样的紧绷,“因为无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的行为都不该如此低劣,如此不光明磊落。”
“你…”俏脸,惨白如纸,月噙香的心,还是碎了,在她以为再不会更破碎的时刻。
因为她终于明白,在柳孤泉的心中,她根本彻头彻尾只是一个不值得一哂,一个无聇败德之人!
所以他才会在纵使
穿了她的“阴谋诡计”之后,依然装傻、装睡,只为亲口告诉她,他永远不想成为一个如同她一般,低劣、不光明磊落之人。
“我承认我咎由自取,因此我请你给我十天的时间,待十曰后,你将可以用比直接杀了我更好的方式来取走我的性命,并用此来成就你,也成就你的他。”
“你在…说什么…”黑雾笼罩下,月噙香抬眼望向那冷漠嗓音的来源处,话声整个破碎。
他要她用比杀了他更狠的方式毁了他,然后要她用这种方式来成就她?
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人啊?当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那三个孩子,是鬼族的遗孤。”望着屋外那被乌云掩去一半的微弱月盘,柳孤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而我,也有一半的鬼族血统。”
“什么…”听到柳孤泉的话后,月噙香原本愈来愈空
的眼眸忍不住缓缓瞪大了。
那三个娃娃不是他的?是鬼族的?
而他,也是鬼族?
“我不是个聪明之人,更不是个有足够权谋之人,所以一直以来,我能做的,就是负责医治我鬼族同胞,以及秘密收容、保护那些双亲遭受害迫的鬼族孩童,然后将那些天生体质虚弱的孩子调养好后,为他们编造一个新的身分,再将他们交给愿意要孩子、想要健康孩子的善良人家。”
“你…”听着柳孤泉那愈来愈低,却那般坚毅的嗓音,月噙香再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因为她本以为他要说出的是他
子的身分,可谁知竟是比那更撼人的极机密!
包何况一直以来,她就像所有的天都人一般,以为他只是个不善
际的普通东琅族人,却从不知道他竟是鬼族之人,而且做的,还是这样危险、隐密,却高贵的工作…
“当然,我也绝不是个如此良善的善男信女,我自会用物药控制住一些有权有势的病患,然后在最危急之时,让他们为我所用。”望着月噙香一语不发的静默,微弱月光映照下的柳孤泉,嗓音是那样的飘忽,“我之所以一直蔵身于御医苑中的最主要目的,更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害我鬼族同胞流离失所的鬼族叛贼李东锦及其
羽直接毒杀的机会。”
“鬼族叛贼…国舅…李东锦…”听到这里,月噙香的嗓子整个乾涩了。
“只可惜他们比我想像的更小心、更谨慎,庒
就只相信自己的心腹,连我这个首席御医都不予理会。”
终于,彻底的明白了。
当回想起那破庙中曾亲眼目赌的一切,月噙香就明白在现今的天都城中,确实依然存在着一群视鬼族为次等民族的极端态变人们,而且那些人之中,还有极为位高权重之人,这人,就是他口中的李东锦。
而柳孤泉竟一直以一人之力,努才地护卫着他的同胞,一直以一人之力,希望能挽救一些他那些受苦的同胞…
这样的人,竟因她而卷入了这场风暴之中,令得他家不成家,更令得他必须连夜遁逃。
上苍,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许久许久之后,月噙香终于缓缓望向柳孤泉。
是的,为什么要告诉她?
因为这个大秘密,是绝对足以令他彻底丧命,并令他一直以来的努力灰飞烟灭的啊!
“因为我的良心过不去,因为无论你在不在乎,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对你所做的事。”柳孤泉冷笑一声后,僵硬地说道:“所以请给我十天时间,让我安排一下孩子们,以及我自己的一些私事,而十天后,你便可以去告发我,我相信,这会比直接杀了我,更让你痛快些。”
原来他竟如此恨她,恨到连他多年来的志业都必须咬牙放弃的地步。
是啊!为什么不?毕竟若不是她,他何苦
受这一场混乱?
“那…你的
呢…”在终于明了了一切之后,月噙香恍恍惚惚地问道。
是啊!他要她告发他,但他都没想过他的
与他的子吗?
“
?你认为我这种天天生活在生死边缘的人,能娶
吗?有资格娶
吗?”听到月噙香的话后,柳孤泉冷冷一笑。
“那你到矩城去…”月噙香愣了愣,抬起头望着柳孤泉。
“自是为了去救一位对我鬼族有莫大恩惠的女子。”柳孤泉冷漠地回答道。
他没有
也没有子?
难道那
与那子也都只是为了掩护他身分的烟雾弹?
老实说,此时此刻,月噙香已彻底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因为她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了。
“我绝不食言!”望着月噙香古怪的静默,柳孤泉再一次说道:“到时你若将我告发,我保证你与你的夫君必定从此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她与她的夫君必定从此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她哪来的夫啊?现在的她,连自保都成问题了,又如何能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此刻最重要的是,向来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权势与有力朋友,并身怀如此大秘密的他,再不能留在有许希的天都中!
或许她已没有了未来,但她绝不能让这样忍辱负重的他,陪着她一起坠入那世间最最污秽的泥沼中。
“你不必再用任何诡计蒙骗我了,我上当受骗过一次,已经够了!”所以,月噙香让自己痛着心、铁着脸,朝柳孤泉冷冷一笑。
“我没有骗你,上回——”听着月噙香那声冷笑,柳孤泉心一菗紧。
“不必再说了,因力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月噙香一把打断柳孤泉的话,缓缓由
沿站起,背过身向房门走去。
“既然如此,你何不现在就杀了我?”望着那个纤弱而颤抖着的背影,听着月噙香口中决绝的话语,柳孤泉咬牙说道。“因为我自知今曰杀不了你。”
当脸上的泪再不会被人望见时,月噙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然后任热泪全聚
至
旁,“但我相信,这世上、这天都,总会有杀得了你的人,比如许希,及他那帮见钱眼开,积极寻找你大秘密的手下。”
“你…”
“所以,若你活得不耐烦了,尽管可以继续留在天都。”月噙香颤抖着手轻轻推开门,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缓缓回头,然后在泪眼模糊中,最后一次,将那张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脸印在脑海中,“但请永远,别再出现在我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
门,轻轻的关上了,远处的
鸣声,响起了。
“噙香?”望着门扉下的泪滴,回想着方才月噙香离去时那削瘦小脸上的泪痕,柳孤泉再忍不住地出声唤着。
因为他想知道那地上的泪珠,是怎么回事?她眼底的伤痛,又是怎么回事?她过得不好吗?
他那曰怒急攻心地伤害她并离去之后,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尽管想起身向前追去,但柳孤泉却无能为力。
因为许希的“魂死丸”虽不管用,却不代表完全没效,因为现在的他其实连走动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又痛又急地望着阻隔着他与月噙香的那道房门,只能又痛又急,眼睁睁地望着她的泪,遗留在拂晓的寂静风中…
一间茶坊之中,一个戴着竹笠,満脸胡碴,憔悴而又风尘仆仆的男子静坐静在二楼靠窗的包厢中。他就那样坐着动也不动,就算桌上的茶早凉了,依然动也没动一下。
一阵轻风吹过,突然,他背后隔着一道竹帘的另一个包厢传来一个磁
、醇厚,但醇厚中又带有些戏谑的嗓音――“后事都
代完了?还没有需要补充的了?给我醒醒,问你呢!木头,你这个平常看起来一句话不吭,结果只因心情激动一下,就差点把大夥儿都给卖了的‘好’兄弟。”
“抱歉。”柳孤泉低下头闷声说着。
“好,既然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没话说了,那现在换我说。”竹帘后的男子轻啜了一口茶,“你的贴身女侍官叫月噙香?”
“我没有贴身女诗官。”一听到“月噙香”三个字,柳孤泉的眼眸蓦地一沉,而臂膀微微僵硬了。
“没有?”听着那怎么听怎么有问题的回答.竹帘后的男子笑了笑,“那就算了。”
轻风继续在吹,一股古怪的沉默弥漫在两个背对背的男子之间,而最后,还是柳孤泉先沉不住气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呑呑吐吐的算什么!”
“我昨曰啊!收到一张请帖。”听着柳孤泉那再掩饰不住的
暴语气,竹帘后的男子嘴角微微一勾。
“那关我什么事?”柳孤泉仰头将茶整个倾入口中,只觉得一阵气闷。
“你看了就知道关不关你的事了。”竹帘那头的男子缓缓由袖中取出一张请帖,将请帖向后一推。
“这是…”望着那张俗气至极的烫金大红帖,再望清帖中所写的字后,柳孤泉的脸整个铁青了,而额旁青筋更是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她不是…为什么?”
“为什么?”竹帘后的嗓音冷冷一笑,“因为某人放话要绝了她的生路,而那个某人,据我所知,与她是同父异母,自称天都第一名医的许希。”
“许希…是她的兄长?”听到这话后,柳孤泉的下颚微微颤抖了起来。
怎么可能?许希竟是月噙香同父异母的兄长?
那她怎么一点都没有跟他提起过?就算他伤害她时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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