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回头看她,“有事?”
她苦笑地含物回应,“有,那个…容我想想。”
他今曰乘马车来,走到车厢门前,“你若是还没想好,就先上车再想。”
她求之不得,“好啊,王爷的马车我还没福气坐过呢。”说着,她提起裙子就迈步上丢。
“你的胆子总是这么大吗?”他跟在她身后,弯
迸了车厢,“就不怕我这车里也埋伙了妖
?”
“生死边缘王爷都救我了,这里就算有妖也不会杀我。”她自信満満地坐下,发现马车正在掉头,“王爷不是要回王府?”
“我说过我要回王府了吗?”他像在嘲笑她的问题愚蠢,见她将着车窗向外张望,他忽然又道:“你若怕对方纠
可以直言相告,就说尹氏已经封门、不会再收弟子,不就行了?”
“我是想这么说,但是,一”她离开了车窗口,小声透
,“这个人身上有妖气…”
凤疏桐眉心一夔,“几时发现的?”
“刚刚他靠近我时,我的金铃忽然响了一下—”她说到一半,蓦然停住口,反问道:“你早发现了?”
他只低着头沉思,并没有回落。
尹清
盯着他看,益发不解。
一直以来,她总被一个问题困惑着—他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仙?若说他是人,他能驱使妖族、抵档住她的法术,并非常人,若说他是妖,他从骨子里透出的仙风道骨难道全是伪装?这也不像。而若说他是仙,为什么他又要与妖
为伍?
凤疏桐叫她上车,却没打算搭理她,一路上并不主动开口,对于她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也没有回答。
她以为他自视清高,不屑和她说话,于是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她平生最恨故弄玄虚又骄傲孤僻的人,偏偏他两样都有,可经过昨晚之后,她很难再讨厌他了。
况且她也不懂,先前两人明明针锋相对,昨晚他又为何要两次出手救她?仅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还是因为…她心中隐隐有了丝期待,却不敢再去深思。
马车一直驶出城,直到凤疏桐打开车门走出去,尹清
才发现这轴马车自始至终都没有车夫在驾马。
她看着他走到一株最高大的榕树旁,在树上的某处敲了几下,忽然间,夺魂铃
烈地响了起来,她立刻意识到即将有妖现身。
同一时刻,一团绿色的雾气从树身上分身而出,一位白发苍苍的绿衣婆婆恭敬地持杖行礼,“大人传召,小的特来聆讯。”
凤疏桐负手而立问“前曰你们是不是和灵猎一族发生了冲突?人家现在把状告到我那里,你做何解释?”
绿衣婆婆躬身回道:“禀告大人,其实是灵猫一族动手在先,所以才引发了门下混战。”
“我不管谁先动手,我只问这片地盘到底是谁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不敢欺瞒大人。这里原是灵猫一族的地盘,但自从他们去年得罪了妖王后,妖王就不许他们再圈地了——”
“那蛇族的这番举动算不算趁火打劫?”凤疏桐打断了她的话。“若是让先礼知道了,该如何想你们这些晚辈?”他眉心一凛,沉声警告,“限你们一曰之內,搬离此处,否则无论妖王还是我,都会给你们尝尝苦头。你若是不怕,就尽管放任底下人我行我素,看看
结果到底如何。”
绿衣婆婆吓得将身子几乎弯趴到地上去,“是,小的知道了,今曰就搬走。有劳大人出面调停,蛇族一门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请大人恕罪。”她在袖子中摸了半天,摸出一把扇子,“这柄宝扇,请大人笑纳。”
他看都没看扇子一眼,拂袖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又开始缓缓移动,车內,尹清
神情古怪地看着凤疏桐。
“又想问什么?”他终于先开口,语调依旧冰冷淡漠。
她一笑,“我本来以为你是妖王,现在看来又不是。”听他提到妖王的那一刻,她反而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是妖王,距离她莫名其妙的担心远了许多。
可不是妖王的他,在妖界地位也如此举足轻重,他到底是谁?这个谜仍是未解。
“看你这样子,似是怕我做咬天王。”他看透她的心思,哼了一声,“我若做了妖王,你杀了我就更是为民除大害了。这猎妖师门內,谁还敌得过你的功劳?”
“杀你可没那么容易。”她忽然朝他做了个鬼脸,“再说,在我不确定你的身分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他望着她的笑脸,突地问道:“为什么要学猎妖!”
尹清
脸上笑容一凝,垂下眼捷,咬着嘴
,半晌才开口,“我说了…你也许会笑。”
“说不说在你,笑不笑在我。”
她的嘴
张了又阅,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讲出埋在心鹰很久的回忆—“我以前一点也不讨厌妖,真的。我家原本还算富庶,爹娘做小本生意,勉一家瓷器店,我也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姐小。我家院子里种了许多花,其中一株玉兰我最喜欢。那玉兰很奇怪,别的
花都分时令,只有它四季娇
,儿时我因为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没有同龄的玩伴很寂寞,于是总躲在小院的一角对那株玉兰花唠唠叨叨。我时时浇水、曰夜呵护,怕它有一天不再开,我就连这唯一的玩伴也没了。
“某一天,爹突然生了重病,家中所有积蓄都拿出来给他治病,依然没治好,迫不得已,娘只好把祖产留下的铺子和房子都卖了。搬出小院的那一天,我哭着想把那株玉兰花移栽到盆里带走,但买房的人说他看中的就是这株神奇的玉兰,因此才出高价,如果没
有它,房子他不要了。”
“娘把我強行从家里带走,那天晚上我们栖身在一个我从来想不到的破旧房子中,到了晚上,有个白衣姑娘从门外走入,说是我的朋友,叫阿兰。你说奇怪不奇怪?我那年才六岁,可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精心照顾的那株玉兰花。阿兰说,为了感谢我这几年的照顾,
会选傍我一株新的玉兰,这株玉兰能让我们全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说着就变出一盆玉兰花给我。”
“我欣喜若狂地将那株玉兰放到窗台上,每天每夜都对着它祈祷爹的病能早点好起来,但不仅爹的病越来越重,连我都变得身体虚弱,让娘几乎累垮了。走投无路时,有位道长路过我家,说家中有妖气,妖气就是拖累全家生病的祸
。娘请道士捉妖,道士一下
就指出窗台上的玉兰是妖
籍以昅取人。身
血的罪魁祸首,只可惜他来晚一步,爹已病入膏盲、无药可治,而我侥幸保住一命。”
“事后我气不过,想去找那个玉兰花妖讲道理,但老宅已经进不去了,她又不肯现身,我也没办法。有一天,我在街上竟然看到她穿了一身新服衣,高兴地在一问茶楼里喝茶,和普通人一样,我便跑进去问她为什么要害我?怎知,她却笑我说:“你知道人的性命
为什么会比妖短吗?固为若没有你们这群人类渺小
命的供养和村托,又怎能显出我们的干秋万代是何等伟大?”
“不仅如此。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买下我家宅子的人,根本和那花妖是一伙的。他们付给我娘的钱后来有一半变成了残花败叶,根本不能用。我娘还因此被粮店的老板和伙计打出来,说她是妖
,差点用刀砍了她…你说,这世间谁能这么颠倒黑白?谁会这
么忘恩负义?除了妖,有哪个人,有这么黑的心肠?”
她原本是小声低语,说到最后已激动得双手颤抖,不能自己。再扬起头时,她大大的眼里已经満是泪水。
“我知道世间亦有杀不尽的贪官污吏和作奷犯科之徒,但是妖与人的不同在于他们自情法术为非作歹,不但图财还要素命。人在他们面前的确显得渺小,束手无策,所以我绝不能再让他们有更多害人的机会。那位救了我的道长,就是我后来的师父,我学成后杀
的第一只妖,就是那个玉兰花
。为了杀她,我追击八百里、风餐
宿一个月,最终才把她收进我的收妖瓶中。”
一直静静聆听的凤疏桐这时才问道:“那对候,你觉得开心吗?”
“总算是为爹报了仇,当然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也哭了一场。”她自嘲地一笑。“从此我就和妖势不两立了。”
望着她双眸中分明水光闪烁,却是倔傲地咧着嘴角不让泪珠坠下,他忽地心一紧,真不知是该笑她还是赞她。
默然许久后,他方才斟的着说:“你恨妖有你的道理,我不能说你报仇不对,只是没必要让它成为你的心结,自此对所有妖
都恨不得折杀。况且,你杀妖的对候不但不能得到愉快,反而因此一次又一次想起从前,对你来说只是成了负担,不是吗?”
她一征,他说的话戳中了她心头的隐痛。她以前从不许自己去深想,今曰被他骤然揭开伤口,奇怪的是,
口传来的疼痛竞没有她想的那样撕心裂肺。
愣了好一阵,她叹气道:“反正你总是替妖说话。就算你不是妖,身上妖
的血脉也不会让你公平。”“你就做到公平了?”
他懒得与她口舌之争,靠着车厢闭上眼,像是要睡了。
“凤疏桐…”她唤着他的名字,“我已经把我心中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就不能说说你的?”
“你想说是你的事,我不想说是我的事。”
又来这招!她趁他闭眼虚空朝他挥了一掌,真动手打不过他,就只能这样出气了。
没想到他却出声,“你不觉得你在玩小孩子把戏吗?”
她哼了一声,“你的天眼已开?”什么都瞒不过吗?
“不是我开了天眼,是你的掌风太明显。”话声才落,他突然睁眼,件然按住她的胳膊。
车厢狭小,他这样毫无预警地欺身而里,让她全无防备,一口气堵在
口几乎噎住。
“干、干什么?”她心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赌出来,还不习惯这么近距离看到他光洁的下巴,现在只要她稍微一动,额头就会撞到他的嘴角。
“你的夺魂铃没有响吗?”他庒低声音问。
她恍然醒悟,他如此动作,必是有妖在附近出没。但是她的夺魂铃和碎牙时”都没反应,看来对方道行很高。
“你在车里待着,不要出去。”他按住她的肩舿,推开车厢门先下去了。
怎么回事?她満心孤疑地从车窗向外张望。
如果来的是妖,他应该不怕她知道啊?怎么他刚才的反应,倒像是要保护她似的?
凤疏桐站着,面前是一片虚无,四周林木萧萧作响,天地间有如只有寂寥。
他将玉箫执在手中,扬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还要我请你吗?”
原本只是轻摇款摆的林叶蓦然狂风席卷,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伫立在他面前。
他背对着马车和车窗,将尹清
的所有视线都遮档位,让她只能依稀看到对方飘摆的衣襟一角,却看不到面孔。
“还记得我给过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吗?”她眉一夔。开口的人声音很沙哑,听不出年纪。
凤疏桐回答道:“当然,莫非你是要提醒我三个月期限已到,现在要来取我性命了?”
“你和妖道有关系,我不会随意杀你,除非你铁了心和我过不去。既然你不愿和那个猎妖师联手,在你的侍妾被杀时,为何不出手救她?”
“这只梅树
我纵容她在身边许久,她不念我当初救她于天火之恩就罢了,还心存不该有的妄想,死便死了,不足叹息。”
凤疏桐的回答,让躲在车內的尹清
明白心中困惑已久的谜题—原来她当初诛杀梅树
的时候,他是故意袖手旁观?但是,“不该有的妄想”又是什么?
“凤疏桐,何必那么死心眼?与我携手有何难?”那人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更多的又像是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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