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在上翻了个身,为热气的源头离开而不満地哼唧。
高潜替佳佳掖好被子,站在边侧耳细听。
惊恐号的环境并不算静谧,甲板上是狂风的呼号,海水卷着冰块相互碰撞砰砰作响,古老的船体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整艘船都被鲸神拖行的过程中,一直在咯吱不停。
但是那敲击声,却在这一片嘈杂的动静中,如此清晰地入耳。
“咚,咚咚,”
敲击声以凌乱的节奏,从舱窗外传来,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可能是在储蔵室,又或许是在锅炉房。
高潜打开舱门走了出去,无眼神灵鬼魅般地无声出现在他面前。
高潜吃惊地嘟囔:“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高潜转身沿着主舱道向尽头走去,经过军官区的用餐室,会议室,主舱道的尽头是一个通往底舱的楼梯。他忽有所觉,回头去看,无眼神灵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见他停步,无眼神灵也停在了原地。
高潜疑惑地看着无眼神灵。
主舱道上挂着的鲸鱼油灯,在无眼神灵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随着舱板的晃动,影子也在颤动扭曲。敲击声仍然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咚咚咚,停了片刻,又是两声。
“你跟着我干嘛?”
无眼神灵用不存在的眼睛看着高潜,不答。
“你如果实在没事,可以去守着佳佳。”高潜接着道。
无眼神灵说了一句,也许只是一个词。
高潜听不懂,也不耐烦懂:“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还怕我被鬼吃了不成?”
高潜转身继续向底舱走去,这一次无眼神灵没有继续跟上,他站在原地,朝着高潜背影消失的方向,无眼的脸上,薄紧抿。
高潜沿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到了底舱。
敲击声来自船尾的方向,龙骨发出的吱呀声在底舱听得尤其清晰,高潜发现底舱的底部有积水,堪堪没过鞋面。积水可能来自热水循环的管道漏水,也可能是来自船帮的隙,不过相对于惊恐号这艘庞然大物,这点积水还不至于让高潜忧心。
在路过锅炉房的时候,高潜进去检查了一下,墙角堆积的黑色原煤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幽红的光。空气里混合着煤烟和水蒸气的气味,一切再正常不过,高潜很快就退了出来。
锅炉房的旁边,有数个储蔵室。里面储蔵着成吨的听装食品,腌,饮用水和烈酒。高潜还没顾上仔细查看这些储备,他只是扫了一眼,知道里面有大量的朗姆酒,柠檬汁,白糖,还有数不清的箱装巧克力。
高潜对巧克力不感趣兴,他倒是有趣兴在有空的时候寻找一下,这些储备中有没有蔬菜罐头或者至少是蔬菜汤之类的东西。他坚信只吃过地衣和苔藓的佳佳一定营养不良,虽然佳佳看上去健康结实得很。
高潜一间间地检查着贮蔵室,他没发现任何会制造出敲击声的东西。最后,他停在了武器室的门外。一条垂直的梯子竖在武器室的旁边,沿着梯子上去,再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就可以看到船长室的舱窗,以及军官区舱房。
高潜盯着武器室上的锁头,皱起眉头。诡异的敲击声已经停止了,然而噪杂的背景音仍在继续。在这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浮冰挤庒船身的咯吱声,木头变形时发出的吱呀声,还有金属空心管道配合地发出呜呜地共鸣。也许这扇门后真的有什么,但是高潜此刻实在分辨不出。
武器室是底舱的最后一间未检查的舱室,高潜抬手拧掉了锁头,推开了房门。
“砰”
烟和火药味弥漫了狭小的空间。
霰弹在舱壁上打出数个小孔。
高潜攥着发烫的膛时,庆幸地想,还好自己在发现情形不对时,是往前冲,而不是向后躲。在这个狭窄的舱道中,霰弹的杀伤面几乎无法躲避,如果他当时判断错误,此刻身上应该已经多了好几个窟窿。
秃头男人狼狈地踉跄后退,身后码得整整齐齐的近百只瑟被撞得哗啦倒地。
男人颤抖地喊出几个词。虽然那腔调比较难以辨认,高潜还是听出了,那秃头男人在用英语喊着怪物和恶魔。
英语?
高潜有些不能置信地打量着那人的服饰,如果高潜浅的知识没有错的话,这位秃头男人穿的应该是船长的制服,他的前襟上,还别着金质勋章。
“你是幽冥号的船长?”高潜在盯了那人的领辉半晌后,慢慢地道,“你是皇家北极远征船队的带队人,富兰克林爵士。”
“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秃头男人似乎对自己被叫破姓名非常吃惊,他惊惶地对着高潜的方向连连发问。
高潜的身后,只有从锅炉房映照出来的微弱的红光,秃头男人无法看清高潜的容貌,他只知道他的霰弹对眼前这个高大的家伙无效。
他心慌地又抓起了身后的一条瑟,打开膛,检查火药。
高潜直接夺过械,将秃头男人推出了武器室。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在惊恐号上?”秃头男人被推得扑在舱壁上,颤声问道。
高潜冷冷地皱起眉:“倒是我应该问你,作为幽冥号的船长,怎么会躲在惊恐号的武器室里?”
秃头男人的脸部肌挛痉了一瞬,没有回答。
十几分钟后,
高潜和富兰克林船长,坐在餐桌的桌子旁。偌大的船舱大部分都隐在阴影里,只有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盏鲸鱼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亮。
富兰克林期间曾经向高潜请求食物,当高潜说只有储蔵室的罐头时,富兰克林脸色惊惶地拒绝:“不,那些东西不能吃。”然后他紧张地盯着高潜,“你吃了吗?你吃了那些罐头?”
“没有,那些罐头有什么问题?”高潜看着富兰克林神经质颤抖的手指,那双手的十个指甲乌黑,骨节像是重病的垂死者那样向外突出。
“不能吃,绝对不能吃。”富兰克林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一样不断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