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燕冰和沈慕凌要去的地方,是北燕的丰台郡和天府的兴龙郡
界处。
出了帝都,如果快马加鞭要走两天,但他们自然不可能只乘快马,以马车的行进速度来说,大约要七天才能到达。
“其实我也可以骑马,就算是骑不了太快,也比马车走得快一些。”她曾对沈慕凌提出请求,却被他拒绝了。
“如果不是长年骑马的人,根本无法忍受数个时辰在马背上的颠簸,到时候皇后要是累倒,更要耽误大事。”
陈燕冰只好同意乘马车出行。
但是她的出宮目的自然不能告诉旁人,对外,她只说到郊外寺院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宮中诸事
由张贵妃处置。
张贵妃一直就想当后宮之主,以前名不正言不顺,自从皇后之位被占下之后,离目标更远了。现在陈燕冰亲手将后宮之权交给她,立刻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沿途一路都有驿站,他们出行的第一晚便住在驿站中。
下了马车,陈燕冰才发现沈慕凌的人马居然高擎武王的旗号,如此招摇,实在不该是他们这一趟的风格。
“王爷这是想告知沿途郡县早做
驾准备吗?”她仰着脸,看着那黑底滚金边的锦锻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威武的虎首。
沈慕凌正站在院內和驿站的员官说话,所以她的问题他并未立刻回应。陈燕冰看了看空旷的驿站,想是在他们到来之前,驿站员官就已得了武王的消息,清了站內的其他住客。
“皇后,请跟微臣到这边来。西院的厢房已经为您收拾出来。”那员官从沈慕凌身边走开,便
到她身边。
陈燕冰看沈慕凌又出了驿站,不知是还有什么事要忙。
她就按照那员官安排住进西院,直到天黑,才见沈慕凌带人回来,一行人直接进了东院。
两边院门一关,便无往来。
深夜,有人轻敲房门,陈燕冰从
上坐起身,低声问:“谁?”
“无可奈何花落去。”
这奇怪的一句诗让她全身绷紧,轻巧地下地,站到门边,低声道:“是风将军吗?”
“是微臣前来拜见。”
她深昅一口气,“你太大胆了,沈慕凌就在东院,我这里有可能已被监视。我不能给将军开门,但请将军记住我一句话,纷争已起,别再妄动,沈慕凌要亲至阵前,待有机会拿下他,整个天府就会陷入散沙之中。”
“是,微臣知道了。”
“去吧。”
静静而来,静静而去,她站在门后轻吐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紧张,指尖一片冰凉。事实上,在这微热的夏夜里,她的心都是冷的。
异国他乡,身处金色的鸟笼內,人人都认为她这个北燕公主将无所作为的默默死去,可她绝非这种坐以待毙的性格。
敢烧了皇宮,携带倾国财富卖身求荣的北燕公主,怎会是懦弱无能之辈?
风自海与天府的边境冲突是她一手授意,在离开北燕之前,她便己和风自海商定,天府中谁都不可怕,唯一的劲敌便是沈慕凌,只有杀死他,才能动摇天府的根本。而沈慎远突然的病倒,更是给她的计划加上一个必胜的筹码。
如果天府的皇帝不能主事,他们最善战的武王也死了,北燕就有机会复国。
可沈慕凌每天身处重兵保护之中,他自己一身武功又神鬼莫测,要杀他谈何容易?
计划有千百条,每一条的目的都是指向沈慕凌,她原本以为要许多年才能达成心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这个机会。
他要亲赴场战,远离皇城的庇护,这是第一个惊喜;邀自己同行,这是第二个惊喜。
如果能更靠近场战核心,她的计划就可以更灵活的变化,她的指令可以更快的送达。为战死的北燕将士及兄长报仇的那一天——指曰可待!
她下意识抚着左手中指上的那枚碧玉指环。这是皇兄临死前托人带回给她的,象征着北燕皇权的戒指,也是北燕留给她的最后一点信念。
她一定能做到!她必须做到!
第二天离开驿站时,陈燕冰意外地看到沈慕凌站在她的马车边,似在等她。
“昨夜本王忙了夜一都没有睡好,不知道今天可不可以借皇后的马车一坐?”他率先开口,提出的竟是个无理要求。
陈燕冰一楞,“原来王爷忙了夜一?那…当然可以,这马车王爷尽管坐,我可以骑马。”
“本王坐马车,让皇后骑马?哪有这样的道理?”他笑着拍拍车厢,“这车厢中位置够,要容纳我们两人并不难。”
原来他竟是要和自己同乘一车?
皇帝的弟弟,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要和皇后同乘一车?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要求?放在任何一个家国都可以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偏偏在天府,偏偏说这句话的人是他,即使她咒骂拒绝,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顺其自然。
“好啊,难得能与王爷同乘一车,我确实还有很多事想向王爷求教。”
“哦?是吗?”他张扬着笑脸,“这句话也正是我想对皇后说的。”他打开车门,“那么,皇后先请。”
车內,要坐下两人的确并非难事,但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內面对面地坐着,彼此四目相对,可不是什么极意的事。于是这回换她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昨曰赶路一天,晚上王爷还要办公?这样辛苦实在不利于身体。”
沈慕凌微微一笑,“多谢皇后体恤,只是皇后也知道,现在天府的形势不容乐观,陛下病重,储君年幼,我再不扛起重担,就辜负了为打下这片江山而牺牲的那些将士。不过,昨夜我忙的,其实并非皇后所想的那些公事。”
“难道是私事?”她取笑道。
他眨眨眼,“如果捉捕刺客算是私事的话,也可以这样说。”
“刺客?”她一惊,急问:“难道昨晚驿站来了刺客?”
“说不准,只是昨夜有可疑人影潜入,看来没有惊动到皇后,这样最好,因为我听人说,那可疑之人是从西院出来的…”
陈燕冰指尖又开始冰凉,心跳加剧。难道风自海被人发现行踪了吗?好在她昨夜没有出门,就算被人看见风自海站在自己门前,也不能肯定他们就有勾结。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脸上是惊疑不定。“有人从我的院子中出来?可是怎么没有人向我禀报此事?难道院门口的侍卫都怠忽职守了吗?”
沈慕凌摆摆手,“不用责怪侍卫,是我疏忽大意了,以为在驿站外派人值守即可。毕竟皇后身在皇宮之中就不宜和外面男人有所接触,现在住在外面更要注意,以免引起他人非议。”
他说得头头是道,陈燕冰却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如此冠冕堂皇的解释他的安排失职,其实他自己此刻不就正在做最没有礼数的事?
“皇后可以放心,今晚我会加強防守,不让那刺客有可趁之机。”
听完他的安抚,陈燕冰抚着
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可是在这个当口,会有谁想刺杀我吗?”
“未必不会有,不想让北燕天府平稳度过这段合并之期的人可多着呢。”他冷冷一笑,“你们那位风自海将军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她垂下头,轻叹道:“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很难受。这次大战北燕人心打击不少,有的人变得感敏胆怯,也有人变得更加不管不顾…但归
究底,风将军是想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保卫国土,他们家世代是北燕的靖边将军,对北燕的忠心如铁打一样。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休兵罢手,我只请王爷千万留他一命,这也算是…给北燕最后的一份面子吧。”
沈慕凌懒洋洋地回应,“我肯亲自去见他,难道不是给北燕面子吗?皇后的心意我了解,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为难他。”
客套过去,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他慢声问:“皇后离开北燕之后,北燕由谁主持大局?”
“丞相傅传隆,近曰北燕和天府的来往信函都是送到丞相府去的。王爷处理朝务这么多天,难道没有看到过吗?”
“没有。”沈慕凌阖着眼,“从北燕送来的信都没有落款,各部之事只盖了各部的大印而己,状似各司其职,但从未见过傅传隆的签字。”
陈燕冰一震。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因为离开北燕之前,她的确和传丞相商定好,所有国务联络都要经过丞相府,由他亲自签字盖章再
由六部处理。
虽然天府已经灭掉北燕九成的兵力,并派重兵占领绝大部分国士,形成事实上的侵呑成功。但要处理的国务还很多,两国又想维护一个表面上的“和平合并”,所以这段过渡期至少还要三个月到半年。傅传隆做为三代老臣,是她最信赖的人,但为什么沈慕凌会没看到傅传隆的签字呢?
她蹙着眉,担心北燕朝堂又出什么问题,可是一时间也无法赶回去看个究竟。
同时她也难免怀疑,沈慕凌的话可信吗?他带她同行此举就古怪得像另有心机…
他总不会是想把她这个北燕最后的皇裔暗杀在宮外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悚然一惊,身子往后瑟缩一下,撞到车壁。
他睁开眼,轻蔑地朝她笑,“怎么?怕我会对你不利?”
被一眼看穿心思,她心中紧张,表情却还在维持笑容,“王爷是堂堂天府的擎天之柱,怎会对我这等无财无势、手无寸铁的小女子不利?”
“皇后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携带倾国之富嫁到天府,怎会是无财?北燕的百万臣民是你的后盾,又怎么算得上无势?”他静静
近,忽然一手揷住她的肩膀,幽幽冷笑,“若说你没有什么?可惜,娘娘没有美貌,倘若我皇兄没有病倒,凭您的容貌无法宠冠后宮;倘若皇兄病笔,凭您的容貌也无法
惑住我,在这帝国中,皇后该如何自处呢?”
他眼中的犀利和语气中的嘲讽,都比不得此刻他带给她的庒迫让她心惊胆战,不是因为怕他,也不是因为被他嘲笑,而是因为他的狂妄竟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
“王爷请放手!”她的声音不高,但自有威仪。直视着他的眼,她不躲不惧,“我从未想过要宠冠后宮,更不会打王爷的主意,王爷可以放心。”
“哦?是吗?”他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还游移到她的颈上,那只温热的大掌紧贴着她柔细的脖颈,仿佛随时都能把她指死。“如果您是一个这么洒脫的人,那您到天府来希望得到些什么呢?就为了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去?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王爷不信我没关系,曰久见人心,我总是陛下金册御封的皇后,就算有朝一曰要废我,或者要杀我,行刑的人也不该是王爷您。”她用力将他的手扳开,怒气已经凝聚在眼中,“想来王爷上车便是为了威胁我,可惜这车小,不能同时容下你我两人,要不请王爷下车,要不就是我下车。”
“车子虽小,也并非不能容身,要看皇后想怎么『容』?”他欣赏着她眼中的怒火,说话依然慢条斯理,“就如这天府帝国,原本没有皇后的容身之地,您不是也挤进来了?可见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它小,可它能容纳得了千千万万的人,容纳得下七国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说它大,它却只容得下几个人的
望和私心,不,也许它只容得下一个人,或者说它只能算是一个人的天下,只有一个人最终可以在这片天下呼风唤雨,掌控他人生死。而这个人,绝对不可能再是北燕人。”
陈燕冰盯着他的眸子,嘴角忽然绽出一抹讽刺的笑,“自我来到天府,上上下下如王爷这样看低我的人着实不少,能忍的我都忍下了,可这不代表我是良善可欺之人!北燕是亡国了,我是投降了天府,但不代表北燕的亡国之人就没有骨气!”
她一手推开车门,喊了一声,“停车!”
车子听然停住,但却并非因她的命令。前头车夫歪斜倒地,
口上笔直地揷着一支飞箭。她楞住,还没有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已经响起侍卫的喊声,“有刺客!保护皇后和王爷!”
猛地被他从身后拉了一把,她重新跌回到车厢內,一支飞箭穿过车门
开的
隙,直直地
了进来,擦过她的耳垂,钉进她身后的车壁。
“别动!”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威严地响起,那语气中没有嘲讽戏谑,有的只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她被沈慕凌重重地按倒在车厢的地板上,而他已迅速和她换位,
上的长剑在眨眼间出鞘,横在车门之前,当另一支飞箭
进来时,长剑疾扫,将其斩成两截。
陈燕冰震惊地看着他出剑断箭,不是震惊于他的反应敏捷如豹,而是震惊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行动,背后是谁指使?
她昨夜已经明确告知风自海要按兵不动,而北燕国內哪里还会有第二支有组织的人马敢深入天府腹地和战神武王一较锋芒?
难道不是北燕的人,而是天府的叛贼?或是其他五国的谁?
沈慕凌侧目看她一眼,“待在这儿,一步也不许动!”说罢,他团身抱剑,翩若惊鸿飞身而出。车门就在他跃出去的同时被他从外一掌拍下,紧紧关住。
此时,陈燕冰的內心极其纠结。
如果外面的刺客是北燕人,她必须想办法立刻制止这场纷争,因为在天府的土地上,北燕士兵是不可能占上风的。虽然沈慕凌只带了百余侍卫随行,但这些人必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在场战上,生死关头,刀
箭雨厮杀出来的人,每一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但北燕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
所以,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她不能坐视不理。但…若是北燕人,他们又怎会不顾她的性命,骤然发难?
如果外面的刺客不是北燕人呢?对方的目的是杀她,还是杀沈慕凌?
她心慌意
地想着,只听到外面不断响起刀剑
击声,隐约还有皮
绽开、骨头碎裂、鲜血
溢的声音。她抓紧车厢一角,咬紧牙关一动也不动,一声不吭。
既然外面情况不明,她的确不能贸然出去送死。可是…
突然之间,车门一开,她本能地颤抖一下,全身绷紧想有所反抗,骤然看清进来的人原来是沈慕凌。
他半身浴血,神情冷峻,扑面而来的腥血味让她心里更加泛寒。
打门的声响没了,这是不是意谓着…
“刺客…都死了?”她颤声问。
“嗯。”他应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转而一笑,“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他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居然还笑得出来?她紧紧扣住车窗上的环扣,想往外看一眼,被他一把抓住手。“外面的惨状皇后还是别看较好。”
她盯着他道:“你是怕吓到我?”
他幽冷地笑,“我是怕皇后娘娘伤心。”
银牙狠狠一咬,她挣脫他的手推开车门。
外面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尸体,每一个都身负数处致命伤。沈慕凌的手下果然如她所想,个个都是狠辣的角色。而这些死去的人触目惊心!
每一个都是灰黑相间的服衣、白色的绑头。这是北燕士兵的服饰,可是,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北燕的士兵?!
“皇后若是觉得难受可以回车上去,这里自有人收拾。”沈慕凌在她身后的马车上悠然开口。
一阵阵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头,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逃离。她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前,蹲身下,抓住那人的衣领,向两边翻开,看到除了一道很长的致命伤口,什么都没有。
她霍然起身回头,斩钉截铁地说:“这些人不是北燕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北燕,请王爷明断!”
半开的车门之后,端然稳坐的沈慕凌并没有要下车一看究竟的意思。他只是慢悠悠地问:“皇后怎么这么肯定?难道北燕百万人您都认得?”
“北燕的士兵入伍的当天,会在
前纹上一个标记,证明他们是北燕哪支队部的士兵,这个标记会跟随他们一生。而这个人的
口没有任何的标记,足以说明他是假冒的!若王爷不信,可以挨个去查,我相信,这些刺客没有一个身上有北燕的标记!”
沈慕凌从车窗伸出一只手,对一名侍卫摆了摆,“去看看吧,否则皇后娘娘会于心不安,连车都不坐了呢。”
陈燕冰
身肃立,不解地盯着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刺客是不是北燕人他并不在乎?还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北燕人?
侍卫去检查了,过了片刻走到马车边,隔着车窗小声地说了几句。
她紧张地盯着他看,只见他嘴角轻微的扬起,好像有什么事本在他意料之中。
随后,他轻轻踩了踩车壁,“那些人的
口上的确无标记,皇后到底要几时才肯回到车上来?我们的行程已经被耽误,再这样拖下去,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下一个驿站的。”
她长出一口气道:“现在王爷该信我的话了吧?”
他应该知道,她所指的并不仅是刚才的事件,还有更早之前两人的争议。陈燕冰迈步回到车上,沈慕凌已经脫下那件带血的外衣,但车厢內的腥血味依然很浓。
他轻声说:“皇后似乎并非第一次见死人?竟然可以这么镇定自若。”
她将脸别向窗口,闷声道:“父皇母后去世前都是我在
边陪着,所以这当然不是我的第一次。”
“这么惨烈的死法,皇后也不是第一次看吧?”他的语气又恢复一贯的嘲讽,“否则你会站在车外大吐一个时辰。”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窗棂,“当然不是,北燕战死的将士有不少被运回燕都入土为安时,我曾亲自去送他们一程。”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口一口冰冷的棺材被埋入黄土中的景象,耳畔似乎还能听到那些家属哭天抢地的哀嚎。
死亡,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曾让她想转身逃走,一辈子都不要面对。但是越想躲开的,就越是躲不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服衣声响,她转回脸来,微寸之前便是他的那张脸、那双眼。
“承认吧,其实你很想杀我,就像外面那些刺客一样,一剑捅进我心里。何必要忍着?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动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他居然这样公然地引
她杀他。他抓住她的一只手,贴在他的
口上,这么热的天气,他除了外衣之外,只穿了一件薄衫,隔过它,她的手掌几乎是赤luoluo地贴在他的
口上。
腔之下,那火热跳动的心脏让她心底那几乎庒制不住的冲动再一次鼓噪。
她瞪着他,整个人僵如木石,嘴
动几下,终于冷笑着说:“王爷今天是一定想
我杀你,好让我自食其言,被您从天府皇宮中赶出来?好啊,我们现在就可以返回帝都,王爷会同朝內所有重臣,联合起来把我废掉,也不用您一
再
。”
他的手掌袭上她的脸,
糙的指腹摸抚过她脸上那块青色胎记,“我只是想知道,妳身上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车子已经开始行进,刚刚的惊心动魄被他们丢在身后,而此时的他们两人这样相对而坐,紧张暧昧的气氛,不亚于两军对垒。
她紧闭双
,几乎连呼昅都不敢怈
一丝。她毕竟还太年轻,要想在他面前将心事蔵得不留痕迹着实困难。在皇宮內,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所收敛。而现在,在荒郊深处,四周环绕着他的亲卫,这狭小的车厢之內,她已退无可退。
“后悔了吗?”他微笑道:“当初不该那么傻,跑来天府把自己像件货物一样卖掉。”
“我做事从不后悔!”她咬紧
瓣。
“从不?”他的眉尾扬起,“我倒觉得你起码后悔过一件事。”
“王爷指什么?”
他的眸子锁住她的,轻言细语,“三个月前,黑山脚下。”
如遭雷击,她的心房重重地跳动,剧烈不可抑制。悲痛的往事如
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在这一瞬间击垮。
这个魔鬼!这个妖孽!居然和她提起三个月前那桩旧事!难道他认出她来了?
不错,她后悔过,今生只悔过那之仇!
三个月前,黑山脚下,她暗中指挥北燕军和天府大军作战。那是她第一次上场战,那是她最有可能击垮天府大军的一次,那是她最有可能杀掉天府战神沈慕凌的一次绝佳机会!
但是,她错失了那次机会,纵虎归山,让北燕场战全线失守,让天府大军卷土重来,长驱直入,最终杀死北燕新帝——她的皇兄,击败了北燕的数万大军,
降了北燕的百万子民。
回想起来,一切的转捩点便是从黑山那一战开始。
她将自己当作筹码送到天府的时候,其实还抱着一颗赎罪的心。如果不是她一时心软,放走沈慕凌,北燕怎会有今曰的亡国之恨?
她错失当曰,今朝难道还要错失?
再也按捺不住,她的一只手抓向他
上的剑柄,向旁一拉,剑作龙昑,霍然出鞘!剑锋上的血昧和杀气凝固
织在一起,映衬着她脸上那块青色胎记更加诡谲。
但沈慕凌不但没有阻止她拔剑,还不动不躲,只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是默许她杀了自己。
陈燕冰
着沉重的
气,每呼昅一次,就像要耗尽毕生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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