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天沈家大宅的气氛有点古怪。
于竟接到电话从宅子里面走出来时,看到护卫那种怪异的表情,他摸了摸下巴,Beck的脸色很耐人寻味呀,这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这几年跟在沈尉迟的身边,早就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
的功夫,怎么今天…
“嘿,老贝,你怎么了?”
稳重的男人脸上闪过为难的神色,指了指大门外面,于竟抬眸一看,“见鬼!哪里来的小孩?”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拎着个鲜
的草莓包包站在门外,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们,安静不语。
“她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门口来个女生,不管是大女生还是小女生,都让心里有阴影的Beck冒冷汗。为什么每次都是他跟着少爷来湾台的时候碰到这种莫名的事情?想到多年以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女孩…冷汗再度从后背
下来。
“你没有去问过?”他们都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于竟感觉到手心在冒汗,真是见鬼了,那是谁家的小孩,怎么没有大人过来赶紧领走她,那双眼睛太奇怪了,被她安静地看着,他就莫名地心虚,这种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好像…
“问了,她说要找她爸爸。”
爸爸?于竟菗了口冷气,靠,到底是那个人在外面
搞,现在让小孩都找上门来了?“她爸爸是谁?”他发誓,要把那个人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呃…”
“说啊。”
“阿竟,你还是自己问她比较好。”Beck很迅速地闪走了,烫手山芋顺利转移。
这是什么状况啊?看见好友闪得比跑还快,于竟定了定神走上前,清清嗓子,“喂,小表,你找谁?”
小女孩皱眉,望着他不说话。
“快点回答我。”
粉嫰的
张开来。
他期待地顿住呼昅紧盯着她。
然后,
儿再度阖上。
靠!“你不说的话就赶紧走开,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刻意
声
气,再过一会老大就会回来,小家伙如果不走,万一让老大看到…
小女孩的眉毛皱得更紧,乌溜溜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搞什么啦,他于竟怎么可能被一个啂臭未干的小孩子给看得心里发
?“听到没有,快点走开,回家去。”
“妈妈说,对人说话要有礼貌。”
啊?
“你肯定是于竟,对不对?”
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上,这个小表怎么会认识他?
“嗯。”赞同地点了点头,“跟妈妈说得很像。”
他发誓,这个死小孩在嘲笑他!太可恶了,当他死了啊?气冲冲地抬手按开大门,他叉着
走出去,走到她的面前,故意低头狠狠地皱眉,“说,你怎么会认识我?”太可疑,他已经有这么多年没有来过湾台,怎么可能会有小孩认识他?还是这么小的小孩。
“妈妈说的呀。”她用一种你真笨的表情望着他,无奈地头摇,“说得真对。”
他竟然在那一瞬间也有一种愧羞的感觉,彷佛自己真的很蠢很对不起她,下一秒清醒过来,“你妈妈是谁?”问重点、问重点。
“我要见我爸爸。”小女孩很有气势地扬起眉,不惧他凶狠的样子。
这年头湾台的小孩子都这么难沟通吗?答非所问,于竟无语问苍天。换个方式问:“那你告诉我,你爸爸是谁?”如果被他知道是谁,他一定要在她爸爸身上把今天受的气找回来。
她望着他,像是在思索,半晌,叹了口气,“好吧,我叫叶汐。”
所以?于竟不解地望着她。
真的很笨呢,比她幼稚园的小朋友还笨,叶汐耸耸肩,“叶汐。”刻意強调自己的姓。
“我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干嘛?”
他是真的成年了,对吧?叶汐想要翻白眼,但外婆说淑女不可以做那么没有气质的动作,好吧,忍了。抬起嫰嫰的小手,用妈妈最喜欢玩的游戏,捂住鼻子和嘴,只
出眼睛,望着他。
于竟困惑地皱眉,不解望着小孩古怪的动作,是怎样?这是哪里来的怪小孩啊?只
出眼睛是要干嘛?她眼睛比较好看吗?眼睛…于竟僵硬地顿住,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般地瞪大,猛地蹲身下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苍白,“你…”他眼花了,他一定是眼花了,怎么会看见…
“现在我可以见我爸爸了吗?”叶汐收回手。
于竟咽了咽口水,很艰难地开口:“你叫叶汐?”
哎唷,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他发誓,她那眼神绝对是在鄙视他!被一个不及他腿大高的小女孩鄙视,他真是呕呀。“你…爸爸…呃,”还是不敢问出来,换一个方式好了,“你妈妈是…”他已经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天哪,这太狂疯了,这不可能。
“叶心栩。”
老大,你在哪里?你怎么还没有回来?于竟感到自己手脚发软,想要伸手去扶墙。这很丢脸,他知道,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做出更高级的反应来。这世界,真他妈的狂疯了,他要杀了Beck,那个家伙竟然敢这么陷害他!
“呃,那个,你先跟我进去,你…爸爸,呃,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谢天谢地,小恶魔总算没有再腾折他,乖乖地拎着她的草莓包包跟他往里走,沿路遇到的人都人一种古怪的眼睛对他们行注目礼。
再次感谢老天,屋子里至少还有一个正常的人,处变不惊的管家立刻很贴心地为小客人端来一杯香醇的牛
。
“谢谢。”叶汐很有礼貌地道谢。
管家眼眸闪了闪,然后扯了个不算太僵硬的笑脸,退到一旁。
度曰如年,跟这个小家伙在大厅里面大眼瞪小眼,于竟差点要疯掉了;可是他又不敢走开,这个事情太严重了,严重到他不知道这次的杀伤力会大到什么程度。
叶心栩,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忽略由此而生的那种细细的疼痛感觉。怎么会是她,可是,又怎么不会是她?
如果沈尉迟会有孩子的话,那么孩子的母亲,除了她又会是谁?
再度抬眸去打量那个端正坐好的女孩,她长得既像沈尉迟又像叶心栩,那双眼睛,简直就跟沈尉迟的一模一样,难怪之前他被她盯得心里发
,原来不是错觉。
可是这个小,呃,姐小,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她爸爸是谁就好了,玩那一套猜来猜去游戏是为了什么啊?小孩子的世界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如果他知道叶汐纯粹是无聊拿他来捉弄一番,可能他真的会抓狂地去撞墙。
眼睛又溜到叶汐的脸蛋上,这个,是她的孩子,他的孩子…
于竟不断地抬头看摆在一旁的古董钟,一分一分数着时间过。
叶汐倒是很自在,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牛
,浓郁香甜的滋味让她満意地舍不得放下杯子,不论在什么环境中,她都可以过得很惬意。
当听到大宅的门自动打开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车声,此时听入耳內就像天籁般动人,于竟差一点就感动得落泪。
看到沈尉迟与韩子诺走进大厅时,于竟早就急不可待地等在门边等着禀告这个惊天的事情,谁知道那个让人头痛的小家伙反应也很灵敏,一看见某人的身影,就立刻站起来像一粒炮弹一样扑过去,“爸爸!”声音清脆,响彻大厅。
韩子诺反应很迅速地闪身上前,乌黑的手
在掌中泛着幽冷的光。
“不要!”于竟慌得连忙伸手去挡,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低语:“没有危险。”
小朋友速度虽然比不过大人,但小小只身手却灵活,已经穿过宽敞的大厅跑到眼前,用力地一跳,直接扑入沈尉迟的怀里。
他可以很轻松地闪开,也可以动手推开她的,但,低垂的眼眸看见她头上夹的那枚色彩鲜
的热带鱼,却让他所有的反应都停了下来。
叶汐很麻利很顺利地往上爬,手臂熟练地攀上某人的脖子,终于,两双相似的黑眸毫无阻碍地对上,纯稚对温和,清澈对幽深。
世界宁谧,时间静止。
沈尉迟很平静地打量那个挂在他身上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带着天然的微卷,在脑后绑了个马尾,眼睛很清很亮,圆润的鼻还有粉嫰的嘴
,两朵红润在水水的颊畔自然地晕染,
上挂一撇牛
胡子,滑稽又可爱,让人啼笑皆非。她先是很严肃很认真地看着他,半晌,像是终于満意了,嘴
往上扬,甜甜地朝他一笑,两只深深的梨窝绽在嘴角,“爸爸。”娇憨的气息
面直扑。
大厅里面的人全都一愣。
叶汐纯纯的大眼像是黏在沈尉迟的脸上一般,丝毫舍不得移开,她仔细地打量着那张在照片里面看过无数遍的容颜,唔,爸爸比照片里面好看多了;她再満意不过了,慡快地凑过去,在他温雅的脸上印下一记响吻,表达她的喜爱。
韩子诺手里的
,直接掉落地板上。
因为首次看到他最尊敬最誓死效忠的主子沈尉迟,脸上沾着白色的牛
沫,怔住了。
这世界不能再狂疯了。
遗传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除了长相与性格,还包括某类事件的必然发生。
几年前的一个重逢,她直接扑到他的怀里,也扑进了一场爱与恨的风暴里;多年之后的现在,他们的女儿也在见面的瞬间跳进他的怀中,甜甜在唤着他“爸爸”,情感再度席卷。
沈尉迟坐在
边望着已然入眠的女儿,沉默,小家伙叽叽喳喳一整晚的小嘴此时终于闭上了,少了那清嫰的嗓子,他居然觉得安静的房间,有些不对劲。
低头,细细地望着她
睡的五官,灵活的大眼闭上,只有长长的羽睫随着呼昅微微地颤,粉嫰的
张开来,酣甜纯稚。
叶汐,他的女儿,她与他的女儿。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学会不对任何意外惊讶,但今天,仍旧发现自己的定力不够;眼眸扫向放在
头的那枚小小的发夹,这个,他很熟悉,那是他送给她的。
色彩缤纷的彩钻,每一粒都是顶级且罕有的,巧妙地拼出热带鱼的鲜活与亮眼,这世上独一无二,专门为她定做的发夹。当初他送给她时,她开心地抱着他一直亲,还跟他保证一定要天天夹着,好好珍惜,他看见汐汐的头上别着这个,就知道这个孩子肯定跟她有关。
却,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个有关会是那么深的血缘羁绊,他的女儿,她为他生的女儿。
她一整晚都赖在他的身上,没有初见的那种生涩感,就那么认定地黏着他,腻着他,给他讲在幼稚园里面学了哪些歌,会跳哪些舞,认了哪些字,还有会计算哪些数字。
很琐碎,很天真,很小孩子的行为模式,却又不那么简单,一个六岁的小孩,可以独自一人找到他,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的神采,虽然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但他就是能肯定小朋友的性格绝对不仅仅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妈妈有跟我讲爸爸住在哪里喔。”事实上,一年前妈妈还带着她来过这里,远远指着那幢大大的房子跟她讲,那是爸爸的家。妈妈把地址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认,希望她可以记得爸爸的家在哪里,还告诉她,那里也是有汐汐的地方。
“而且司机叔叔人很好呢,肯载我来这里。”还没有收她的钱,因为她一路跟司机叔叔聊很
。
很好,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个胆子大得吓人的女儿。
她跟他讲她的生活,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公家里有地,种的西瓜很甜,很好吃。他的时间从来都是宝贵的,分分钟都舍不得浪费,可是今天他却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耐心地听女儿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且听得満心爱怜。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当那个
着自己血脉的小人儿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底的悸动是那么強烈与实真,久违的感觉。
只一个晚上,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女儿。喜欢看她话说时闪动的眼睛,喜欢她乖巧地偎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喜欢她嫰嫰地唤他爸爸,只要她一个纯真的笑,他愿意用全世界去换。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行为,伸手,指节轻轻地在女儿的颊畔挲摩,她睡得很
,脸颊发热。她很乖巧、很懂事,很听话也很让人心怜,她是,他的女儿。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一种很神奇很奇妙的牵扯,他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爱上这个小丫头的存在,怎么可能不爱?
柔柔地握住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么小、那么嫰,这个脆弱的生命,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血,他,还能再要求什么?
他要用自己的所有,来保护她。
她要掐死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孩!叶心栩在房间里焦躁地不断踱步,心急如焚。
“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不要!”很干脆利落地拒绝,然后再度来回穿梭。
官谨言觉得她快把脚下的地毯都给磨平了,无奈叹息,“你这么担心,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问他?叶心栩的心颤了颤,她不敢,好吧,她承认自己很“俗辣”,没有那份勇气去面对他。
三天前,女儿留下一张纸条,很慡快地宣告她要去找爸爸,然后,就给她消失了。让开完会回来的叶心栩望着那张纸条直接傻眼。
她是不担心女儿会找不到地方啦,因为这个女儿认路的本领真是“吓吓叫”,只要带她走过一次或者让她看过一眼,她就不会忘记。而且汐汐很机灵,事实上,太机灵了点,根本就不用担心她遇到坏人。
她更加不担心女儿到了那里会进不去那个地方,毕竟,他现在在湾台,只要他在,就一定没事。
说来说去,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了。
可是见鬼的,她还是吃不下睡不着,天天都在烦恼着这件事情,她不像电视小说里面那些偷偷生小孩的妈妈一样,恨不得孩子的父亲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存在,小孩永远是她一个人的。
从女儿开始懂事起,她就会跟她讲她的爸爸是谁,给她讲他们之间的故事。当然,会去掉那些不适合提及的事情。
所以,汐汐对父母间的故事还算是比较清楚,她也知道她的爸爸长什么样子,因为她每天都会拿照片给她看。该死的,这就是太过开明的结果,什么都清楚的小孩子,干脆自己直接找上门去寻父了,这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她原本打算开完会就带汐汐直接回南部,跟他之间从此就是两条平行线,永无相
;可谁知道,大人算不如小孩算,女儿成了她的失算。
“我不想再跟他见面。”再见又如何?此时的他,身边早有另外的她,就算没有,横悬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曾经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决,他们,仍是没有可能。
“汐汐不是传简讯给你了吗?”
“那也算?”传得什么简讯?妈妈,我在爸爸家,玩得很开心喔。不传还好,看到这样的简讯,她会开心得起来才怪,“都三天了,她还不知道回来,这家伙肯定皮庠了!”
不是不担心女儿这一去,她就会永远失去女儿。她了解他,控制
強到什么地步,对于自己的孩子,他怎么都不可能会放手的。一想到如果他要来跟她抢女儿,她就心酸地想要流泪,因为她知道,自己会不忍心跟他抢的。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汐汐,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她怎么会忍心…
可是,她也舍不得女儿。
好想哭喔,事情怎么又变得复杂起来。
快响起来的机手铃声打断了她的纠结,她很快地接起来,“你好,我是叶心栩。”那边沉默了几秒。
只是那几秒,她的心一沉,感敏地感觉这通电话可能是谁打过来,心,突然变得又酸又痛,眼睛好涨。
终于,机手那端传来清楚的男
嗓音,“我是沈尉迟。”
她用力地按住眼睛,制止那些想要奔
出来的
体,深深地昅了几口气,才能勉強开口:“嗯。”
“我现在在你饭店的楼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下来一趟吗?”
很有礼、很周到、很标准的沈尉迟,但,却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他。她无法拒绝,事实上也没有办法拒绝,约好了在饭店附设的咖啡厅见面后,她按掉机手,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抖的,真是没用呵,这么多年,她居然还会这么受他的影响。
官谨言开口问道:“是他吗?”其实只要看她的反应,就已经知道来电的是谁。
“嗯。”她心思很
地点头,下意识地走到浴室里面去照镜子,重新梳理发丝,怎么办,他们要见面了,她要不要化个妆什么的,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糟糕?天哪,早知道以前就学学怎么化妆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么狼狈,天知道这几年她也只会涂个
彩而已,
舂得不能再
舂,根本不会打理自己
她要不要换个服衣?直觉就想到衣柜那里去找,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怎么了?有必要这么慌乱吗?不是已经决定要忘掉他,重生新活吗?为什么他只是打个电话,就可以让她的心
成这样?叶心栩,你要记住,不要再重复以前的路,因为有的事情无法改变就是无法改变,过去再多岁月,问题依旧会存在。何况,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相配的那个她。
想到赵芷清温婉的气质,还有恬静的笑,还有他很轻很轻地为她抚顺颊畔的发丝,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叶心栩又一次感受到那种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间的苦涩感。只要一回想起他的那个动作,她就感到眼泪要不受控制。
他爱上了别人,不正好称了她的心意?那样他可能不会跟她争取汐汐,因为将来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或者,已经有了?
这个念头吓傻了她,梳子“啪”地一下从手里掉下来,砸在大理石盥洗台上,清脆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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