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孤独之旅
“是,他说世事就是如此不完美,正是因为不完美,我们才会在乎美丽的东西,比如自由,他告诉我黎明的目的,我甘愿成为他的仆人,尽管梦想也许还很遥远,但我希望看到他说的那一天,”
琪丝说,“假如那是善的,我们便应该去做,我们不应该犹豫,不应该怀疑,当所有人坚信这一点,善良的人将遍布陆大。我始终觉得追求自由也是如此。”
“美好的东西总是很美好,”凌羽说,“你曾试图逃离,却更加迷茫,如今你还想要追求自由?”
“所谓自由,并不止身体的自由,也有灵魂的自由,”
琪丝回过头说,“我之前一直觉得自由就是身体的,可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我明白比起身体的自由,我缺失的是灵魂的自由,不自由者如农夫,如残疾者,他们也许一生都只待在一片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区域,可他们的灵魂是自由的,噤锢我的只有腐朽的思想,还有所见的矛盾,当一切变得美好,每天看庭院的花草变化,也和游历陆大看寒暑更迭一样。”
“境界很高,”凌羽点头,“也许你是对的。”
“你又要说,即便我是对的,你也不会原谅我,不会原谅黑白者,依旧要杀死黑白者?”
琪丝问。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并不想
问你,”凌羽说,“但依旧要把你送回帝国接受审判,你杀死了鲁尔,杀死了许许多多的人。”
“笨,律法从来都是统治者的工具,贵族皇室你见过有几个是因为触犯刑罚的?贵族花园里每天消失的生命都有,你随便追查一个,便会发现发现一具被躏蹂
辱凌的尸体,可律法却对此无动于衷!”
琪丝指甲嵌进手掌里,她变得沉默,直到情绪逐渐稳定,“我并不是讨厌律法,我只是讨厌丑陋者掌握他们,他们就是无形的利刃,顷刻间便可以杀死无数人,可那柄利刃却有时抬起,有时落下,并无常理,如果法可以惩治所有恶,我依旧愿意遵守它,可惜它并不能,我父亲远远比我该死,可如今他依旧好好的活着,你不觉得可笑?”
“这并不是理由,”凌羽说。
“是啊,不是理由,”
琪丝紧咬牙齿,“人只憎所见之恶,可世间的恶你能见多少呢?”
“很少,”凌羽说,“人只是一种低等种族,常常感觉到无力,所以才会追求所希望的事情,正如你所说,当善行得不到回应,当恶行得不到惩治,人们势必要追求更好的解决方式,黑白者希望成神,成为无上力的神,或许是一个途径,但他却依旧要牺牲许多人,其实他牺牲的只是少数人,却是现实存在的人,因此才会讨厌他,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被牺牲的那部分,也许他是未来的英雄,却是现在的敌人。”
琪丝有些意外,她盯着凌羽问,“那你知道了这些又想如何做?”
“一代代变化,用时间来改变这些,”凌羽说,“善行得不到回应,恶行得不到惩罚,改变这一切的也许会是神,也许只能是人本身,古时強者为尊,没有善与恶,強者决定一切,弱者的善一文不值,而慢慢的,人类出现了法律和府政,他们限制強者,保护弱者,会噤止強者的杀戮,也会庇护老人孩童,也许依旧会有诸多问题,也许依旧是善恶不分,却在一点点改变,一点点变好,律法也会一点点完善,也许还需要成百上千年,但终有一天会成功,这才是人所能接受的方法。”凌羽顿了顿,“毕竟人其实最害怕死亡,而最望渴希望。因为无人知道自己是不是黑白者计划所牺牲的人,所以他们拒绝,而同时意识到以后的制度更完善,以后的生活更美好,他们便会乐意贡献自己的那一份力,因为希望自己能看到那些所想象的美好,就和如今的你一样。”
“你也说了,人们望渴希望,不希望在绝望中悲伤死去,所以才会不择手段,我希望见到新世界的到来,而不是欣然接受千年后的到来,”
琪丝微笑,“我希望能够出去看看,真正的出去看看。”
凌羽低低的点了点头。
琪丝又说,“不过…如果说我的死可以让世人更加相信,行恶就会受到惩罚,我甘愿接受。”
凌羽呆愣了一秒。
“我讨厌死亡,是因为我怕一旦死后,新世界便无法降临,可你的话让我明白,那一天终会到来…”
琪丝的话语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少女头发的甜香,凌羽抬起头,那个美丽的少女此刻正安静的靠在椅背上,束着手链的双手搭在腿上,面容恬静,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双眸紧闭,长长的睫
闪动着外面的阳光,就像是午睡中的少女。
他静静地走下马车,望着远方的天空,午后天空清澈如洗,道路尽头的的山丘上,树林萧瑟寂静,落叶簌簌落下,他想起了少女曾念过的那首诗。
风景总是这般,这般枯燥,这般美好。
我们步行其中,感受光与影的变幻,落叶与嫰芽共生,骸骨与生灵同在。
恰如吾之生途,悲喜总伴,离去与重逢。
也许她真的很希望能出去看看。
“这只是开始,”冰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原本以为绝望才会让人死亡,现在看来希望也会。”凌羽叹息着说。
“本就是如此,生与死依托于外力与內因,绝望之死源于外力,希望之死源于內因,希望致死,是一个人最好的归宿,也是一段故事最好的结局。”冰澜低声说,“就像是佩尔亦黎。”
“佩尔亦黎…”凌羽尘封的记忆又被开启。
“黑白者其实也和他一样。”
“一样?”
“在漫长的历史中,发展固然曲曲折折却始终前进,但总有一些人会以一己之力,拖动整个历史的进步,或长或短,或于一村、一城、一族、一国、一界,而这些人常常被称作英雄,他们或许狂疯,却节省了一代又一代的时光和精力,亦如统一之举,统一或许会损失整整一代人,却也避免了后世数代无止无休的杀戮,但也像你所说的,人只是低等种族,无法做到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成就后世的美好,但我们不应该忽视这些存在。”
“难道我不应该找黑白者报仇?”凌羽像是在问自己。
“应该,于你所珍惜之人而言,替她报仇也算是一种狭义上的英雄,”冰澜顿了顿,“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猛毒剑圣要做这个破局者吗?或许你的英雄范围不仅仅是几个人,还有数不清的帝国民众。”冰澜说。
“抱歉,原本是准备彻底解决完这些事再…”凌羽低声说。
“旅途很枯燥,陆大又很广袤,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疲惫,或许会停留在某个城市,不再离开,那样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了,”冰澜说。
凌羽一愣,似乎那种熟悉的窘迫感又袭遍了心头。
“那其实也
好的,”他说。
“对我而言,确实是
好的,但对你而言,或许就不是那样。”
“很多人都说我大概会孤独终老,”凌羽自嘲般说,“像我这种人,如果真那样,也很正常。”
“评价很准确,”冰澜低着头,凝视脚边跳动的枯草,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但大概不会了。”
“是啊,不会了…”凌羽也轻声说。
“将军!将军!”皮皮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远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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