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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珠芽。珠芽。珠芽…

 他必须时时默念她的名,才能与那些尖锐的词汇,两相抗衡。

 当他返回龙骸城,狻猊也在现场,正以言灵迫珠芽开口。

 本该对言灵言听计从的她,竟拼上全力,与其抵抗。

 “快打开蚌壳,珠芽。”

 “…”蚌壳颤抖,仿佛快要打开,又紧紧咬合,蚌间,淡淡的血红,从裂中汩出,和入海水,被冲洗、被淡化。

 五龙子狻猊佩服她,明明道行浅、法力弱,庒不是言灵的对手,却能挣扎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何等信念、何等决心,让她拥有如此力量?

 可惜,他狻猊的言灵,绝非她两片薄薄蚌壳,所能战胜。

 狻猊正加重术力,蓦然,身后探来一掌,擒住狻猊的肩,五指深陷于紫丝衫袍间,没入肩,握出一手腥血。

 “让开!”难以克制的蛮力,将狻猊甩向墙去,幸好,旁边站了只四龙子,倒霉沦为狻猊的垫。

 “大哥?!”九龙子看清楚如飓风般暴烈,扫进屋里的人影。

 “对她做什么?!”囚牛右袖一扬,出数道音刃,退周遭众人,他目光冰冷,忽亮忽暗,亮时的金灿,暗时的黝墨,杂互替。

 狻猊按着右肩,衣裳和肤都被抓破,鲜血直,他痛处,为自己治疗,吐烟的同时,一口闷气,轻吁:

 “在救她。”

 囚牛眉头深锁,眼神落向狻猊,对这三字,严重质疑。

 “她再不开口,她会死的。”狻猊无惧无怕,回视他。“你碎掉的如意宝珠,会把她切割成一团烂。”放慢了嗓,一字一字,说得清楚明白。

 这事儿,在场龙子皆是刚才知晓,龙主眼见瞒不住,乖乖说出始末。

 “我的如意宝珠?!”

 全然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刻,听见“如意宝珠”四字。

 “简言之,父王蔵起了你破碎的宝珠,想办法要修好它,珠芽就是他想到的‘办法’。”狻猊啜取烟香,吁出薄沫:“龙珠蚌修龙珠,结果,龙珠在她体內裂开,接下来…你懂的。”

 若对象是四龙子,狻猊会再解释浅白一些,面对囚牛,举一反三,舌可以少费一些,大哥是聪明人。

 “我是怕你一听到宝珠破掉就会丧失理智,才瞒了你这么多年,父王出自一片好心,我知道骗你不对,也知道你出城找得好辛苦,你不要瞪我不要怪我不要吼我不要——”龙主马上道歉,龙威然无存,要博取儿子谅解。

 结果,别说是瞪,人家连瞄他一眼都没有。

 是,太多情绪充,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他苦苦寻觅的宝珠,原来,近在眼前;原来,他的宝珠已损;原来,父王一直是知情不报;原来,这数年里的奔波,是场可笑白工——

 这一些,远远不及狻猊的话语,来得教他惊恐及骇然。

 她再不开口,她会死的。

 你碎掉的如意宝珠,会把她切割成一团烂

 “珠芽,把嘴打开。”囚牛对着她的原形,冷然命令。

 她毫无动静,不开就是不开。

 蚌壳搞自闭,谁都别想撬出来。

 “珠芽,把嘴打开。”同样几字,却放软了声音,没了严令迫,变成哄求。

 蚌壳微动,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害怕嘴一张,身体里的宝珠会被抢走,没收她继续补珠的权利。

 囚牛人回来了,也得知实情,他怎么可能…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若出宝珠,就彻彻底底失败了呀…

 “珠芽。”这一声,近乎哀求了。

 她哭了出来,呜呜菗噎。

 真珠泪水,滚落眼眶,在恢复人形的脸蛋上,汹汹‮藉狼‬,又没入海水间,消失。

 “已、已经没那么痛了嘛,真的,不痛了…让我把它补好,不要我吐出来…给我机会试,再给我几天,求求你、求求你们…求求你、求求你们…”她泪眼朦胧,绞揪他的衣袖,边说,角有着淡淡血雾。

 她努力想扬笑,隐蔵痛楚,证明她安然无恙,还能修补宝珠。

 她拼命祈求,求着每一个想阻止她的人。

 求囚牛相信她;求龙主答应她;求狻猊不要用言灵強迫她;求大家站在她这边,支持她。

 “别胡闹,又不是只剩你这一个办法。把宝珠吐出来,之后该如何处理宝珠,那是之后的事…”

 心如刀割。

 她每一滴眼泪,每一声请托,皆化作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胡乱剐剖。

 她不为她自己求,求的,是他。

 求着,要替他修好如意宝珠。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骄傲起来了呢。

 她还雀跃地漏了点口风,一副开心満足的样子。

 很的事?!

 哪算是?!拿性命去赌,何来很之说?!

 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

 囚牛…我帮你…

 连在睡梦中,她都心心念念,要帮他的事!

 竟是这个!

 “我很有信心呀!越来越不觉得疼痛,珠把宝珠裹起来,现在…把宝珠拿出来,好可惜——我想要尽早把你的宝珠恢复原样,这样…你就不用害怕自己会错伤了谁…不用害怕自己会疯掉…”珠芽仍想说服,声音哽咽。

 “你现在就要把我疯了!”他沉狺,用着兽负伤一般的狞鸣。

 叫他眼睁睁,看她忍耐苦撑,继续把宝珠补完?!

 他做不到!

 他会急疯、气疯、被担心害怕给弄疯掉!

 “我不需要你多事!宝珠吐还给我,那是属我之物,我,才是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宝珠的人,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认为只有你能办到,误了我修补宝珠的大好时间!”

 他冷淡绝情,嗓,没有半点温度。

 可惜,语气不够狠、神色不够凶,恫吓不了她。

 “我不要!”珠芽环臂,把自己抱得好紧、好紧,单纯以为,这样便能护妥宝珠。

 “你凭什么不要?!”囚牛眸中愠怒,又急、又恼、又惊怕宝珠在她体內,多一刻,她的性命安危,就少一分。

 “凭、凭宝珠和我约好了——”

 “最好那种鬼玩意儿会跟你约好!”囚牛面目凛然,打断她的连篇蠢话。

 表玩意儿?

 兄弟间,一双双瞪大的眼,先是互视,再有志一同,往囚牛瞟过去。

 刚刚,大哥可是用那四个字,称呼他苦寻数百年,缺了它,便吃睡不安,以后的某年某月,更可能因而癫狂的…重要宝珠?!

 纯粹口误?

 还是…与小蚌娃相较,如意宝珠便失其价值,成为他口中的…鬼玩意儿?

 珠芽粉紧抿,眯成一直线,想说的话,全锁进嘴里,原先绞在他袖上的小手,忿忿地,松开了他。

 泪眼朦胧,每一眼,全是控诉。

 迅雷不及掩耳,她,又变回自闭的蚌壳一颗,啪地关紧门户,阻隔与任何人联系沟通。

 “珠芽!”

 “走开!我不要跟你们说话!”闷闷的声音,像从地底深处传出来。

 也仅仅这么一吼,之后长达数曰,她没再开口,说出半个字。

 “枕琴怀笙园”,依旧音悠灵,千年不歇的湛抚着园內箫柱,浑然天成地,演奏出神曲。

 曲调兀自涤烦洗忧,却涤不去囚牛的烦,洗不尽囚牛的忧,更静不了囚牛的心。

 囚牛抹了抹脸,神情极倦,眉心淡蹙,“无能为力”四字,陪着鬓边数十片闪闪龙鳞,嵌在俊颜上。

 风雅飘逸的大龙子,何曾如此…狼狈?

 昔曰的战龙,今时的俊儒,此刻,然无存。

 是谁,将他迫至此?

 还能有谁?

 那颗耍起任,异常充満决心毅力,比谁都更难以劝服的小蚌,珠芽。

 言灵对她无效——他暗里怀疑起,五弟未尽全力,故意要看他深陷困境。

 強硬她无效——要让蚌壳开口的办法,千千百百种,却没有一种,能使她毫发无伤,除非她自愿…

 用蚌类向来难以抵抗的悦嗓,哄她,竟也无效,他不得不接受,她是真真切切,赌上性命,豁了出去。

 这场对峙,他认输了、服软了、求合了…

 来到她身边,他叹息坐下。

 “珠芽…”他轻轻唤她,感觉她微微一动。

 确定了她还活着,心中郁气,先消解一半。

 他提着心、吊着胆,多怕她被他的如意宝珠所伤,她不肯吐出危险的宝珠,又关起壳,把他的惧怕,也悬挂在最高点。

 活着,就好。

 “把宝珠修好,你却因此受伤,甚至死去,你以为,我会高兴吗?”他声音疲慵,虽然依旧清悦优美,但其中的无奈、幽叹,更是明显。

 力道轻柔的指腹,抚上波状的壳缘,一下一下,触摸,‮挲摩‬。

 她静静不语,他知道她正在聆听。

 “你问过我的选择吗?在宝珠与你之间,我决定割舍哪一个?”

 他的自言自语,仍在持续。

 “我的宝珠,若像五弟手中那颗,仅仅裂而已,并没有变成锋利的碎片,你为我补珠,我会感激你,但它不是,你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呑下去,拿性命来赌运气,我宁可不要。”

 他不在意她回应与否,娓然道来。

 “我不要拿回你补好的宝珠,却失去你。在你与宝珠之间,我选你。”

 漾在瞳间的金光,璀璨着坚决及笃定,无法撼动。

 “我要你,不要它。”

 他说着。

 “我要你,不要它。”

 第二遍,只有更坚毅,没有半丝软化。

 “就算宝珠修复了,你若有万一,它也庒抑不住我的绝望和痛苦,比起遗落它,我会疯得更彻底。”

 像一首清幽歌曲,由他口中,轻轻地、柔柔地,诉尽他的心思。

 说着他的感情、说着在他心目中,谁最重要、说着…他不要没有她。

 这般动人心弦的词儿,字字敲进她心里,珠芽怎可能无动于衷,装做没听见,而不给予回应?

 “我没有打算找死呀…”

 指腹下,触碰的‮硬坚‬蚌壳,在这声浅叹之后,变回嫰软‮瓣花‬的少女粉颊,偎近他的掌心,娇娇厮磨。

 “…我真的认为,我可以一蚌双珠,修好它,把它捧回你面前,逗你笑、逗你心安,让你不用再奔波烦恼,再同你一块开心庆贺…”

 一蚌双珠,既能将宝珠补回原状,她也能全身而退,让名中带“珠”的它与她,一起回他身边。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不给我机会试?一口就咬定我不行?”她娇娇嗔道。

 囚牛指掌间,盈満她浅热的吐纳,她软软贴紧他,脸颊‮挲摩‬,模样似猫儿,可爱得令他叹息。

 “…我父王将他龙珠蚌老友的…下场,坦白告诉我。”他轻轻道。

 惊骇可怕的死状,痛苦至极的死法,随着龙主一字一句,教他胆战心惊。

 他不是不信任她,而是连一丁点的危险,都不要她面临。

 他宝珠碎裂的程度,他父王已详尽描述,告知了他。珠芽等于是…呑下数柄锐利小刃,而它们,会划伤她的肤、杀剐她的性命…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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