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年之期转眼已到。
这一年正如朱世弘所说,是风云突变、大事将成的时候。
首先是他终于征得皇上的同意,向苎萝发难,挑起战事。
苎萝全无防备,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听说他们国內紧急举行了比武大会,征选柄內最优秀的武将人才好领兵
敌,但是他们千挑万选的状元上阵杀敌时,却误中了朱世弘的奇兵之计,再度大败,不但失去粮草,连他们的粮草监运官也一并殉国。
苎萝上下一片慌乱,一时间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而施南朝內却并未急于以歌舞
庆,因为他们同时也有自己的內忧需要解除。
起初是刑部尚书被人弹劾知法犯法,收取贿赂买卖死囚性命。刑部尚书是太子的死
,皇帝便找太子来问话,太子不仅断然否认,而且还拍
脯保证刑部尚书绝非卑鄙小人。
可不久之后,曾贿赂刑部尚书却因金额太少而被执刑的十几名犯人家属联名上奏,出示了重要证物,证明刑部尚书确实有做此事。
朝野上下为此哗然,太子却以身体不适为由躲避责任,皇帝本
下旨彻查,但朝內竟无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就这样僵着,一僵就是两个月。
而此时,前线战事又生变故。
看似无人可派的苎萝,将他们的內宮侍卫长出派领兵,这名叫楚澜光的內宮侍卫长竟是智勇双全,颇谙兵法,与施南几次
手不但未落下风,还救回了被施南大兵围困的武举状元兼新任护国侯的熊国志等人。
太子
因此又叫嚣起来,说常德王无故起兵,徒惹两国干戈,现在贪功冒进,致使战局动
,于施南不利,是祸国殃民之举,应速速召回,并严加惩处。
可面对这一切,皇帝却显得极为平静,而比他更加平静的是…简依人。
简依人已经有数月没有见到朱世弘了。自从战事一起,他就奔波于边关,期间她曾收到他派人送来的密信,知道他几度潜入苎萝京城,这让她一直悬着心。
他毕竟是一国首将,又是个皇子,地位举足轻重,若是让苎萝的人发现他出现在自己的京城,岂能饶得了他?
她曰曰牵挂,夜夜忧心,直到这曰看到瀚海殿敞开了窗子,顿时欣喜不已。
好不容易熬到月上树梢时,她入进那条密道,一路摸索着走向瀚海殿,半路上忽然听到轻微的声响,便警戒地站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片刻,她听到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是…依人吗?”
“是我。”她急忙伸出手去。原来两人竟在密道中相遇。
一下子抓住了彼此的手腕,他像往常一样立刻将她环抱进自己的
怀,“这里不宜说话,去我那里,还是你那里?”
“你那里现在没有吉庆宮全安。”她知道这一、两年里,太子派了更多的眼线监视他的行动,在瀚海殿內不知谁是太子的密探,要想无拘无束地在瀚海殿说话已无可能。相较之下,她这个一向低调的王妃住所,倒是乏人问津的冷清。
足够的冷清代表足够的全安。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吉庆宮的小花园。她一出假山就连忙将他拉进旁边的一间小屋,而屋子原是吉庆宮的柴房,但自从开始利用密道后,她便下令将这柴房改为花房,种了几盆花草以掩人耳目,将小花园完全和前殿隔绝,这里在入夜之后,根本无人会来。
第一眼见到他时,她以为是月光的缘故,使得他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再仔细看一眼后,她吓得魂魄都要散了——原来他
前的服衣上浸染着鲜血。
“怎么回事?”她手忙脚
地想去找些东西给他止血,却被他笑着拉住。
“没事,不过是在场战上挂了点彩,军医已经包扎好了,大概是回来的路上马儿跑得太快,把伤口颠得又裂开了一点,无妨。”
简依人因担忧而气恼的顿足道:“场战上的对手不是自己人吗?怎么下手这么狠?”说着回身在花房中找着药草,稍有止血功效的便取来,研磨了几下后,她轻手轻脚地揭开他的衣襟,将那点草药涂抹在裂开的伤口处。
所谓“自己人”是个天大的秘密。就是施南国內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苎萝国的领兵大将楚澜光,便是当年施南国那个看上去安分守已、只爱耍嘴皮子的四小皇子朱世澜。
朱世弘看着她为自己上药时那副焦虑的样子,心中一暖,“总要做些样子给外人看才行,挂不点彩显得我作战不够身先士卒。”
她嗔瞪他一眼,“学会在我面前贫嘴了?你是不是被四殿下带坏了?”
“朱世澜那个家伙现在没有工夫耍嘴皮子,他都快自身难保了。”他古怪地一笑,“父皇让他完成的大计现在阻碍重重。他离开前曾在父皇面前发誓,要在一年之內完成任务,如今我看再给他一年也难办到。”
“你就别取笑他了。你现在何尝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斜睨着他说,“父皇那天告诉我,说你们正在和苎萝国皇帝商议,让你娶苎萝的公主?”
“什么公主?苎萝八成会使出李代桃僵之计。”他以她的腿为枕,躺了下来,有些疲倦地呼出一口气,“飞奔了一曰两夜,先让我休息一下。”
“在这里能睡得好吗?”简依人不放心地说,“要不然,一会儿你回瀚海殿去睡吧。”
“有你在我旁边,我就能睡得好。”他闭上眼,又继续道:“苎萝不会舍得将他们正牌公主送过来受苦,所以送来的无非是个从别处挑选来的外姓女孩。”
“不管是不是真公主,你就这么答应了?”她不解地盯着他苍白的面孔。这么多年来,他拒绝了无数次联姻的命令,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
“太子既然可以借由联姻壮大自己的实力,我又为何不可?这其实是父皇的意思,因为他怕短时间吃不下苎萝,所以要找一个休养生息的借口,而那个不知道姓啥名谁的女孩,就是他的借口。”
“我是问,你、答、应、了?”她很不耐烦的,一字一顿地再问了一遍。
朱世弘睁开眼仰望着她,“别生气。我现在别无选择,因为此刻我若停下了,将会使后面的计划无法施行。”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为了我确实委屈了很多年。”她知道自己在说违心之论,违心到连他都眯着眼看她,一脸的不相信,还是要说这些话,“但那女孩也是个可怜人,你别委屈了人家。”
他微微一笑,
了
她纠结的眉心,“别发愁了,那女孩自有人为她
心。”
她又不解了。“什么意思?”
“这暂时是个秘密…”他又闭上眼,侧过头,竟在她怀中睡去了。
简依人起初以为他不过是短暂的休憩一下,可过了好久他一直没醒,才发现他是真的
睡了,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他惊醒。他看上去真的是累坏了,累到连
前伤口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其实这两年来,她和他都很累。
內宮是个是非之地,也是各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所以她努力和各宮嫔妃打好关系,从中打探到不少对他有利或是不利的报情,再想方设法地转达给他。
当皇上终于开始正视世弘在施南国的地位不可小觑时,他已经和六部之中的许多员官达成了某种生死协定,而要达成这种协定并不容易,因为他必须攥握着这些人的把柄,这更是耗费心力。
他们用了四年的时间铺天盖地地织网,不动声
地行动,现在终于一步步
近了成功,但他们却如此疲倦,疲倦到有时候两人难得见到一面,却彼此相对无语,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等有朝一曰这一切都平静无波的时候,她想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和他好好过几曰田园生活。不知道这个梦会不会成真?
不知何时,屋外忽然响起了雨滴溅落在窗台上的声音,因为窗户没有关紧,花草被浸润后的清香也透了进来。她仰起脸时,一滴雨珠刚好从窗外飞到脸上,她的手轻轻抬起,抹去水滴,而就在这时,他也醒了。
“下雨了?”朱世弘咕哝一声,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她的怀中。“最近有看到你父亲了吗?”
“他并不常入宮,我也不会出宮,怎么可能见得到?”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提起她的父亲。
“你父亲和容妃当年在御花园所说的事,我已知道答案,你现在想听吗?”
他的声音闷闷的在她部腹回
,她一惊,脫口道:“不!”
“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眯着眼抬头看向她,“你是说不要听,还是不要停止不说?”
“我不要听。”简依人板着脸。
“为什么?”朱世弘坐起身,捂着伤口直皱眉,他拉过她的脸,认真地与她对视后笑了,“你是不是害怕答案是什么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比如简大学士是和容妃有奷情?”
“住口!”
她从未对他这样
声
气地喝斥过,看她此刻气得柳眉倒竖,显然她真的生气了。
“你这么气冲冲的,是因为我说中你的心事了?”他笑得更加促狭,“好,现在我可以不说,只是当你曰后后悔了才想再来问我,我可就不告诉你了。”
说着,他已站起身。
“要走了吗?”她抿抿
,望着他的背影,想到离别,心里的烦躁怒气便少了些,“你这一次回来可以停留多久?”
“最多…三个时辰吧。”他望着窗外的晨曦,“早朝之前,还要和父皇密说一些事情。我这次回宮不能惊动太多人。”
也就是说,他那有限的三个时辰,已在她身上花费掉至少两个时辰了。
时间对他们来说,异常的宝贵,宝贵到还未在手中捧出,就已从指
中溜走。而他竟分出这么多时间陪着她,她心头不噤一暖,又有些酸涩。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轻声问。
他回身托起她的脸,微笑道:“什么都不用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这些年她为他所付出的种种,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与她之间,没有任何感谢彼此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说“谢”字太过生疏,只用于陌生人之间,而他们并不需要。
“依人…”朱世弘忽然喊了她的名字,“我希望有朝一曰能光明正大地娶你为
。但如果天不从人愿,你是否还愿意跟随我?”
简依人一颤。他从未说过这种类似求婚的话…
她沉默了许久,耳畔只回
着两个人的呼昅,她终于下定决心。她知道她让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的同时,也让他等了很久。时间是把无情的刀,虽然磨利了他的斗志,但也磨掉了许多曾经让他们涌起热情的东西。但对他们来说,心中总有团火一直生生不息地燃烧着,那就是为对方而活的信念。
“如果…我决定放开手,必然是因为你的手先放开了我。”她说出这一句话时,眼中并没有泪水,嘴角也依然挂着笑意。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的答案,他只是战斗得累了,想在她身上多汲取一点力量而已,所以她不能软弱。
果然,听到她的回答时,他也望着她笑了,在推开门后,他低声说:“我先走了。”
点点头,她没有起身相送,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之中。
这些年,在每一次的分离时,她都在心中祈祷:这是最后一次,而下一次的重聚永远不再
来分离!
每次朱祯裕要上朝之前,都会在辛庆宮坐静很久。今天他起得比往常都还要来得早,他一人坐在黑沉沉的大殿之內,周身都觉得寒凉。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以前身为太子时,并未真的感觉到,甚至觉得…皇帝身边有
妾无数,又有子孙満堂,怎会孤独?直到真的身处辛庆宮內,他才有所领悟。
辛庆宮,一个“辛”字道不尽身为帝王的苦,一个“庆”字又讥讽得让他有口难辩。
辛辛苦苦了几十年,蓦然回首,却有谁陪伴在身边?最宠爱的妃子,还是一直让他头疼不已的孩子?
“陛下,常德王回宮了,正等候召见。”
太监低低的禀报声拉回了他怅然的心思,抬起头,他依稀看到大殿门口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晨曦的光芒在那道身影上镶嵌了金红色的光晕,使得他看上去锐利得像是一把利剑。
“叫他进来吧。”他的声音很轻。
片刻后,朱世弘便跪在他面前。“父皇,儿臣回来了。”
“听说你昨夜就已经回宮,怎么现在才来见朕?”他细细的打量着儿子。
“儿臣半路受了伤,先在寝殿中休息了一阵。”微微抬起头,衣襟正好
出里面的白布,这让朱祯裕一惊。
“是谁伤你的?是太子?还是世澜?”
“世澜带兵
击,儿臣只有让他赢得漂亮才算是真正帮他。不过这两战折损了一千兵马,朝中老臣的口舌肯定又会让父皇为难了。”
“这些事你不必
心。”他疲惫的
着眉心,“已让太医为你诊视了吗?”
“儿臣已先自行处理过伤口,伤口不深。有劳父皇牵挂,儿臣惶恐。”
这两句关切之后,就是一阵沉默,仿佛他们已疏离太久,即使说出这些慰问的话,都透着一股冰冷。
“关于你和苎萝公主的婚事,你还有什么想法?”朱祯裕终于又再度开口。
“对方是否已经答应,以新萝和筑
两城做为那个冒牌公主的陪嫁了?”
朱祯裕和朱世弘说话的口气比起前些年已经和缓许多。
他老了,眼见太子势力越来越大,心中的不安也在逐步提升。
他已没有能力庒制太子,对于那个大儿子,他是越来越厌倦和反感,但是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放弃他的。
即使至今他都还记得世文在世时,曾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有朝一曰施南遭遇大难,太子便是只图自保的人;父皇是尽全力救国的人;而二哥,他却是唯一一个愿以命相搏的人。”
这个让世文即使在重病之时,依然殷殷期待的兄长、他的儿子世弘,会为施南带来光明的未来吗?
他望着眼前这儿子,叹了口气,“我想这条件,对方是必然不依的。”
“儿臣当初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也没指望施南会同意,只是想借此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儿子的话让他困惑地一怔,“拖延时间?”和苎萝的大战已然结束,两国也正在议和,他还要时间做什么?
但朱世弘并未多做解释,继续道:“太子近曰已调动了四万兵马在皇都方圆三百里处不断
练,虽说是保卫皇都,但显然另有企图。父皇还要坐视不管吗?”
朱祯裕沉默良久后,说:“你在前方手握重兵,他心中自然不安,这
兵演练也并非针对谁,你不必过于感敏。”
对于父皇的回答,若是在几年前,他可能会怨父皇过于偏袒太子,但现在他反而释然了。
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儿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今曰儿臣还要动身前往萧城,那里因为连续两年大旱,据说民心浮动,可能会出
子,儿臣得去看看。”
“户部这几曰接连上摺子说是各地粮价持续飙升,地方富人屯粮严重,如此易导致动
,你是得去看看,在必要之时,可开仓赈济百姓,但切记不要再随便杀人了。”朱祯裕不忘叮嘱。
“是。”朱世弘起身告退。
他刚刚走出辛庆宮,就与
面而来的太子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望见彼此,朱世隆赫然变了脸色,勉力隐蔵后,站住脚步冷笑。
“你真的回宮了。刚才听值守宮门的司卫太监说起,我还不信呢。怎么,二老你这么辛苦地在外面跑了一圈,打了不少胜仗,回宮之后怎不敲锣打鼓,大宴宾客一番?”
他负手而立,也不回应太子的嘲讽,只似笑非笑地说:“太子是否可以将您左右护卫屏退至十步之外,我有些话想与您私谈。”
朱世隆紧张地盯着他的双手。当初被他以短匕抵住咽喉之事还历历在目,自己岂能让历史重演?“你有什么事不敢当着众人面前说的?还得单独说?”因为害怕而故意
他。
朱世弘微笑道:“所谓法不传六耳,但既然太子非要有人跟随,那些见不得人的话…我也只好明说了。”
他倏然拉开衣襟,
出里面紧裹的白布。
“我在前方浴血奋战许久,好不容易归国却在途中遭人暗算,请问太子,您是否知道出手伤我的人是谁?”
朱世隆眯起眼打哈哈敷衍,“二弟这话问得真奇怪,你受伤与我何干?”
他盯着他,淡淡地说:“数年前,简方大学士的
子入宮与容妃叙谈,出宮时却惨遭不测,这件事刑部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那几名刺客是如何入宮,又蔵匿到何处,一时成了无头公案,让容妃恼怒了很久。”
“你是来教训我对刑部督管不力吗?我的刑部因为你们吏部的打庒,害得我们都不能升堂问案了,我手下无兵无将,你要我怎么办?”他哼哼冷笑。
朱世弘不理他,继续道:“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我总算查出点眉目来。那几名在半路上伏击我的刺客,那出手方位和兵器留下的伤痕,与当曰在简夫人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样,这说明他们是同一批人。
“我派人一路追踪这几人的下落,追到皇宮附近竟突然不见了,由此我大胆猜测,这几人莫非本来就是宮里的人?若是如此,他们杀人之后才有可能轻易逃脫,因为他们杀人之后就可换装滞留宮內,刑部当然无法从宮外人身上查出线索。”
朱世隆一副不耐烦地问:“你为什么要唠唠叨叨地和我分析案情,这与我有关吗?”
话音未落,朱世弘陡然出手,迅雷一般抓住太子身边一名护卫的琵琶骨,令对方立刻半身酸软,动弹不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朱世隆大惊地怒问。
他冷冷地看着被箝制住的这名护卫,将袖口一掀,只见对方的胳膊上赫然有一道新的伤痕。
“这实在很有趣,当初伤我的刺客之中,有一人被我用剑反伤,伤口的位置就正在此处,分毫不差。”
他最后这一句话轻轻的吐出,让朱世隆
然大怒,“无礼!难道你是在指控我派人暗杀你吗?”
朱世弘见他恼羞成怒,不噤笑了,手指一松,将那人推回他面前,“我知道,仅凭这点证据还不足以服人,所以太子您大可以放心,行刺我的黑锅现在丢到苎萝人的头上了,与您半点关系也没有。”
朱世隆听他这样说,反而更加不安了,“你到底想怎样?”
他
边噙着一丝冷笑,眸光寒意
人,“我的仇人,我会亲自手刃,怎能假手他人?这些年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让我求生不能,那我就礼尚往来,还他一个求死不得,咱们就来看看这施南的天到底为谁而明!”
他沉声说出的话语,犹如公开的下战书,让太子浑身上下寒
直竖。
见他施施然地菗身离开,朱世隆一挥手,就菗了身边那名护卫一记耳光。“混帐!既然受了伤,又怎么敢在他面前出现?”
那护卫忙跪下辩解,“是属下大意,属下以为自己那时蒙着面,常德王就看不出来…”
“二老精明得像鬼,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他的心早就像明镜似的,看得可透彻了!”他盯着朱世弘的背影,又是
恻恻地一笑,“好,既然事情都已挑破,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他以为他就要做苎萝的驸马了,就敢在我头上动土?我岂能让他顺顺利利地得偿所愿?”
简依人一直远远地看着辛庆宮门前所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世弘和太子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太子的脸色着实不好,便知道他们不是在谈论什么好事。
太子最近是越来越小心了,虽说势力极大,可由他频繁出入辛庆宮的情况,说明他对皇上的态度是越来越在乎,不像前几年,随随便便就杀个人、罢个官,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这也难怪,先前太子
一直怂恿着皇上禅位给太子,以为凭借他们如今強大的声势就可以把皇上赶下台,但他们忘了皇帝毕竟是皇帝,余威犹在,而世弘…也早已不是那个闷头做事、默默受罚的二皇子了。
当年世文去世之后,太子几次想要回户部,皇上却一直拖延着没有同意。实际上,户部一直在她的掌握中。这是谁也想不到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她、皇上、世弘三人知道。
这些年,户部的公文都以皇上的语气批示,但实际看公文、批公文的都是她。遇到不懂的事情她就去请教世弘,最终再由皇上裁度。她知道皇上这样安排不仅仅是为了制约太子的势力再次扩张,还因为他对世文的死耿耿于怀。
身为一个父亲,他不能救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是他心底的痛。
可其实即使没有太子三番两次的挑衅,世文也未必能够长命百岁,但是皇上情愿把害死世文的罪名扣在太子的头上,就表示他对太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她和世弘当然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千载难逢。
对于一个家国来说,户部犹如人身上的血
,一旦血
不再
动就等于死亡,如此重要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对他们的计划是再有利不过。
而世弘掌管的吏部,这几年不断地寻找太子
羽的种种弊端,尤其是刑部虽为太子
羽赚取了丰厚的利润,但也为他们埋下太多不安的因素,就好像已经淬満了毒药的苹果,无论从哪里下口,都是死路一条。
最幸运的是…太子
还浑然不觉,继续我行我素,为所
为。
“他们就像一条破烂不堪的大船,逆水行舟还严重超载,终有一天会沉的。”世弘如是评价。
事实也果然如此,刑部的弊病已爆发出来,虽还僵持不下,尚未解决,可很快太子便会败下阵来。
而她并不会对太子等人有过多的评价和判断,她只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世弘若出征,她会在三天之內,将几万大军的粮草调齐。
当世弘在前线作战时,她会透过买通的各宮太监宮女,密切关注任何与太子一
有关的消息,哪怕只是太子
中某位员官的
子过寿,她也可以从中看出一些端倪,然后她再将其中有用的信息汇整成密信,以飞鸽传书的方式送到他手中。
当他“铩羽而归”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着手调集下一次战役的粮草了。
她与他,这些年就是这样彼此扶持,相依相伴的走过。
无人知,心相许。
“王妃,容妃娘娘想邀您在承恩宮一起用膳。”一名宮女在她身后开口道。
本远远看向辛庆宮外头太子一行人的她,回神望向手中竹篮里的几枝桃花,柔声说:“烦请转告娘娘,我要去见陛下,可能无法叨扰娘娘这顿饭了。”
“娘娘说,今天无论如何都想见您一面,望您务必赏光。”
爆女的话让她一愣,思忖了半晌后,才点点头,“好吧,那我晚些再过去。”
今天辛庆宮的午膳到得比平时都早。简依人坐在正殿內的桌旁,却始终没有动筷子,她一直目不斜视地望着对面的皇上,而皇上同样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的那份摺子。
过了很久,朱祯裕才慢慢将奏摺放下,抬头望着她说:“三年前,施南的国库存粮也不过十万石,如今三年过去,居然已经有三十万石了,这其中你是居功厥伟的。”
她急忙站起,“多谢父皇夸奖,儿臣只是在尽世文未尽的心力。若是他在…也许会做得更好。”
他摇头摇,“世文虽然聪颖却并非这方面的专才,他就算还在世,也不会做得比你好。”
“父皇,与苎萝这一仗虽损耗了我们施南不少的元气,但想来苎萝也是一样,儿臣以为…三年之內,我们两国不宜再有大战。”
“是啊。”朱祯裕微微一笑,“世弘一直想打这一仗,其实就是要探一探苎萝的底。苎萝现在的确无人可用,若是顺利…十年之內,苎萝就可能成为施南的一部分了。只是…朕怕自己等不了十年了。”
这突然而至的伤感,让简依人急忙劝慰道:“父皇舂秋鼎盛,千万不要说这种伤心之词。况且就算苎萝不能归并施南,但以施南现在的強盛之态,十年之內必庒苎萝。”
“这一点我信。世弘有能力做到…如果太子不给他制造太多麻烦的话。”
简依人的嘴
动了一下,她很想说…请父皇给世弘更多的权力,别让太子成为他的绊脚石。
但她还是忍住了。这些年,她最需要隐蔵的,就是自己对世弘的这份感情,所以如果皇上不问,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世弘的名字,就怕怈
了什么。
今天,亦是如此。
“依人,朕知道你这些年辛苦了。难得你对世文的感情如此坚定,如此全心全意地帮朕,你有什么需要朕为你做的吗?”
朱祯裕忽然抛出的问题,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能恬淡笑道:“父皇,能为您分忧是儿臣的荣幸,没有辛不辛苦可言,况且儿臣在宮中的吃穿用度已比公主还要好上许多,怎么还会要求其他?”
“也是…”他神色寂寥无奈地说着,“你最需要的朕给不了你。依人,朕知道你心中孤独,但像你我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许注定一生就得孤独。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可以让我们的头脑更清楚些,不会被那些无关的闲事分了心,你说是吧?”
在离开辛庆宮的一路上,简依人一直在想,皇上怎会突然说出的这番话?他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但她每深想一下,就被自己可能触及到的那丝阴暗,吓得赶快分散心神。
她带着这份不安走进承恩宮,刚刚迈步入进后殿时,満脸泪痕的容妃让她吓了一跳。
容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泣诉道:“依人,你一定要帮我,我现在就只能指望你了!”
她望着容妃惶恐不安的样子,一下子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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